小说连载:落霞如血(第一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2 17:36:35

 

  落霞如血  

 

 

  一  女犯  

 

  半夜时分,女警打开女监区四号监房的门,将一名女犯人送了进去。  

 

  “看看东墙上贴的,老实待着,不要违反这些规则。这里有监视仪器,你的一切活动我们都能看到。”女警交代了几句,便锁上门走了。  

 

  这女犯人二十来岁,身段细长优美,身穿银白色短袖体恤衫,胸前有一块红色的图案,远一点看像是血迹。相貌是那种典型的瓜子脸儿,五官端正。一绺刘海蓬乱地覆盖着她的白皙的额头。修长而上挑的眉毛,浓淡相宜。周正的鼻子以下是一张有角有棱的嘴。她的马尾辫儿很短,略带褐色。她的右臂被什么划破了,留下几道红红的伤痕。此时,她好像梦游的人一样,用疲惫的眼睛环顾了一下这监房的内景。光滑的墙壁,就是在暗淡的灯光下还是洁白无污。靠西墙是一张单人木床,矮矮地卧在那里。床上铺着不知用什么做成的垫子,干干净净。东南角是一个小便用的便所。除了关得严严实实的牢门和后窗,这里很像一个单人宿舍。那高挂在牢门顶端的黑色的物件,像一只怪异的动物,用一只圆圆的黑眼睛望着她,那大概就是监视仪了。  

 

  女犯有点累,想找东西坐下,但是没有凳子或者椅子。  

 

  几分钟后,有人给她送来一床薄薄的被子,还有一个薄薄的白枕头。  

 

  冯腊梅接过来放在床上,然后坐在卷好的被子上出神。  

 

  “你可以躺下休息了。”一位女看守打开老牢门上的监视窗,对女犯说。  

 

  看来女犯是第一次进监狱,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她铺好被褥,躺了下来。  

 

  虽然疲惫,但是女犯岂能睡得着?刚才那可怕的一幕还在她的头脑里“过电影”。那被她杀死的局长的尸体横卧在地上,黑嘟嘟的血从那肥胖的的身体里流淌出来,像一条小河在地上泛滥着。死者睁大了眼睛,像一个恶鬼一样瞅着她。她意识到事态非同小可,于是掏出手机报警——或曰投案。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刹车的声音,然后七八个警察闯了进来。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警察熟练地给她带上铮亮的手铐。然后两位女警察把她押上一辆警车……时间是那样短暂。  

 

  简直是一个噩梦!一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噩梦!  

 

  她用手指掐掐自己的胳膊,疼,这才相信这不是梦,是实实在在的现实……  

 

  一阵恐怖袭上心头。我有人命呀,要被枪毙的。爸爸,妈妈,我也许很快就跟你们离别了。这是死别呀。我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我对不起你们,你们辛辛苦苦把我养大,花钱供我上学,我还没有好好地孝顺你们呢!我才二十一岁,正当花季,就摊上这么大的案子,就要失去生命。唉,我这是怎么啦?我为什么要杀死他呢?我是疯了!一条人命,还是一条值钱的人命,一个局长,一个官员,我怎么那么不冷静,用餐刀刺死了她。我虽然不想杀死他,只是想制止她办那事儿,可就那么巧,一刀就刺死了。这么大个人,死得就那么容易。我是怎么啦?平时在家,看到爸爸杀鸡我都害怕,看它那么可怜的一条小生命,心里软软的。今天我竟然害了一条人命,还是一个有地位的人。这我怎能逃脱严厉的惩罚?唉,我死定了。我才只有二十一岁呀。  

 

  她流下泪来。  

 

  据说,杀人犯在杀过人之后,百分之百是后悔的。女犯此时的心境正是如此。她对自己的行为追悔莫及。“我为什么身上要带那把餐刀呢?要是我没有餐刀,要是我没在书上看到那种防身的方法,我也不会走着坐着都背着我的小坤包,也不会带着那把该死的餐刀了,当然也就不会弄出人命来。”她现在竟然迁怒于制造餐刀的厂家了。  

 

  她翻了一下身子,让自己的面部朝向相反的方向。  

 

  窗外传来几声夜鸟的叫声。  

 

  这自由的鸟鸣声让她的思想起了变化。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枪毙,她不是杀人犯,她就算杀了人,杀的也不是好人,是一个恶魔,是一头畜生,一头不懂人伦的畜生!“我要是不杀死他,我就会被他奸污,我就会失去最美好的东西,那我也只能糊里糊涂地活下去了。不,我不能失去我的贞操,这在我来说比命还重要。我不能像高莹莹,那样不要脸,为了自己的享受,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出卖自己的肉体。我厌恶她,她叫我恶心!”她在心里说。  

 

  她的思想就像大海的浪涛,波动非常厉害。她现在简直胡思乱想了。  

 

  在一阵轻松的自我安慰之后,她又一次陷入了悔恨的深渊。  

 

  “嗨,我为什么那么洁身自好呢?要是我不那么过分爱惜自己的身子,我也不会干出杀人的事来。电视上,小书摊卖的书上,多少女子都被迫失身了。她们虽然失去了贞操,可是保了自己的生命。失身是痛苦的,可是她们不至于坐牢,不至于被枪毙,还能跟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一起,还能享受人生的快乐。我呢,保住了贞操,可是将要失去生命……”  

 

  “我怎么这么想呢?我连齐珊松都不让他碰我一下,怎么可能让那个畜生沾污我的身体呢?”她又在心里说,“我宁可把他杀死也不会让他得逞。他是官,当官的就可以欺负人了?按照年纪我也得叫他叔叔大爷了,他怎么好意思那么办?我幸亏杀死了他,不然我可真被她糟蹋了。”现在她又感到很幸运了,她毕竟保住了自己洁净无瑕的身体。在她,没有什么比这更加宝贵的了。  

 

  就这样,反反复复,她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人在牢中,什么自由也没有;要是齐珊松在这里,或者 于更斯 老师在这里,我可以让她们给想想办法,可是,我现在是被单独关押在一个监房,坚固的墙壁把我围起来,我就像被埋在坟墓里,还不如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鸟。小鸟虽然被关着,可是还能透过铁格子往外看,看到院子里的花草,跟主人用鸟语说话。我呢,只能自己跟自己对话了……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边开门边叫她:“十八号,出来。”一位衣着整洁的年轻女警探进头来。  

 

  冯腊梅掀开被子,从床铺上站起来,想拢一下自己的乱发,但是明亮的手铐,像一条蛇缠住了她的白嫩的手腕。她只好无奈地将两只手抱在腹部,出了监房,走出监狱的大院。远处栏杆上高悬着高压钠灯,因此院子不甚黑暗。  

 

  两个女警好像两个服务员分别在两边保驾,后面跟着一位持枪的年轻男警。冯腊梅被送进一座楼房的门厅,往左一拐便进了预审科。  

 

  白炽灯光下,一张黑得发亮的审判桌后面坐着几个陌生的人。  

 

  一位女警让她坐在审判桌前面的一把较矮的椅子上。  

 

  冯腊梅坐下。  

 

  外面又进来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约莫四十五岁,方脸,圆圆的下颔。他的脸上红红的,好像醉酒后刚醒过来,又像刚刚遇到什么快乐的事儿似的。  

 

  大家恭敬地迎上来,俊俏的女记录员从旁边搬过一把圈椅放到他的屁股下让他坐下。他坐下后就从警服的衣袋里掏出一盒包装精致的香烟,从中抽出一支,打火抽烟。  

 

  这是那种精力相当充沛的男子,无论工作和业余生活都很丰富,也就是说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经常熬夜,却不感到疲乏。  

 

  他好像插不进嘴去,所以只是坐在那里抽烟,不时用眼睛瞥一下女犯人,听他的部下审讯她。  

 

  冯腊梅怀疑这人也是局长一级的官儿,因为被他杀死的那个工商局局长也是这么个派头。  

 

  预审科科长凌霄朝着女犯人眼睛一亮。这人生着一张灰色的长脸,眉毛散乱着,但是看起来还是很善良的。  

 

  “犯人,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吗?”他强制自己板起面孔,问道。  

 

  “我杀了人,可我没有罪。”冯腊梅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她从牢房里出来往这走的路上想好的词儿。  

 

  “你没有罪?杀了人还说没有罪?你觉得这道理能说得过去吗?你现在必须一五一十交代你的罪行,争取政府从宽处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说这话的是预审科副科长。他叫梁步云。年纪稍长,在四十五岁上下。眉毛很浓,目光森严,粗壮的鼻子,稍厚的嘴唇,天生一副严肃可怕的面孔。我们在警匪片电视剧里面常常见到这类相貌。这种人往往忠于职守,为此可以牺牲任何感情,即便对待犯了罪的亲人也是如此。  

 

  冯腊梅激动起来:“他是畜生!”  

 

  “不许骂人。你知道你杀的是什么人吗?”梁科长注视着犯人说。  

 

  “是局长又怎么样?局长就可以欺负人了?”冯腊梅不服气地说。  

 

  “我现在要你老老实实地交代罪行!”梁步云端坐着,眼里喷出火光,严厉地发出命令。  

 

  “怎么,你要我怎么交代?人是叫我杀死了,可我是被迫的。我没有想杀死他。我只是想制止他那么做,才动了刀子。”冯腊梅有个犟脾气,你对她来软的,她可能还要好一点;你对她来硬的,她是一点也不吃的。  

 

  凌霄向梁步云递了个眼色,然后用比较缓和的声调对犯人说:“冯腊梅,我们知道,你也许不是故意杀人,可是客观效果在那里,人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是不容改变的。希望你把自己犯罪的动机,杀人的过程详细说清楚。这便于我们给你定性。从这个角度看,我们还是爱护你的。你要是不说,这案子就不好办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你是高中生吧?你应该懂得我说的道理。希望你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他边说边注视着女犯人的面部。  

 

  沉默了一会儿,女犯开始详细叙述了她杀人的动机、经过,还交代了跟杀人有关的一些人和事。  

 

 

 

 

 

  二  奇女  

 

  环水村是一个盛产美女的村子,据说从古代就是这样。文人学士有人冠之以“罗敷村”,给这个不足二百户人家的小村增添了文化的品味。也许这里的地理环境使然。环水溪从东北方缓缓地流过来,绕过村前,划了一个弧形,又向西北方向流去。它河床宽,水源丰富,断流的时候很少。河水像透明的薄纱一样铺展在河床上,银光闪闪。早几年,这里的水,可以直接从河里打来食用。有人说,是这里的水养育了这里的人。  

 

  银色的鱼在清澈的河水里畅游,水面上泛起微微的涟漪。孩子们在水上嬉戏,穿著朴素而干净的姑娘们,用白嫩的手在靠水的石头上揉搓着衣裳,唱着古朴的民歌。映在河水中的白云和着歌声在轻轻飘荡。这里没有大都市车水马龙的喧闹,没有锦衣丽人脂粉的香气,即使在改革开放几十年之后也还是如此。河的上游和沿河一带没有工业项目,因此河水没有被污染。据说县里的有识之士提出意见,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块净土。  

 

  这里渚清沙白,鸟儿飞回。沙渚上生长着不知名的花草,红的白的紫的花儿,虽然不像姹紫嫣红的花园里的花那么艳丽,但却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屈原诗歌里面的那些芳草兰蕙。  

 

  河岸上是隐天蔽日的栗树林,一株株栗子树,大都在百年以上。这是一道奇特的风景线。星期假日,到这里旅游观光的络绎不绝。有骑自行车来的,有骑着摩托来的,也有不少是开着小车来的。小车各层次的都有。官员的小车是最多的。他们往往在这里流连一会儿,便从桥上开过去,来到河南岸的一家叫做“思春”的豪华酒店,在那里享用美酒佳肴。  

 

  村子北面的岭坡上,是一片片青青的茶树,这又是一道风景。每年的春天,美丽的姑娘穿上特制的衣裳,边采茶便唱歌。通常唱的是电影《刘三姐》上的曲子。其歌词是:  

 

  三月鹧鸪满山游 四月江水到处流 到处流

  采茶姑娘茶山走 茶歌飞上白云头

  草中野兔窜过坡 树头画眉离了窝 离了窝

  江心鲤鱼跳出水 要听姐妹采茶歌

  采茶姐妹上茶山 一层白云一层天 一层天

  满山茶树亲手种 辛苦换得茶满园

  青山采茶抽茶芽 快趁时光掐细茶 掐细茶

  风吹茶树香千里 盖过园中茉莉花

  采茶姑娘时时忙 早起采茶晚插秧 晚插秧

  早起采茶顶露水 晚插秧苗伴月亮

  采茶姑娘时时忙 早起采茶晚插秧 晚插秧

  早起采茶顶露水 晚插秧苗伴月

 

 

 

  这情景,这歌声,往往使文人学士联想到诗经时代。这里的姑娘之美,确是出了名的。美丽的姑娘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劳动歌唱,这应该是田园诗人的好题材。据说省作协的一位重要作家就是环溪迷,是这里的常客。她最欣赏这里的风土民情了。  

 

  只是近几年河南岸那座独特的宾馆的出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每天这里的小汽车排得满满的,相貌堂堂的官员们,带着自己心爱的异性伙伴,款步迈进宾馆的大门,在豪华的餐厅里喝着香醇,吃着四海运来的美味。当其微醉的时候,便跟自己的异性朋友一起走进装饰着奇花异草的曲房隐间,进行另一种享受。有人说,官员和富人已经把这里变成天堂了。只要有个一官半职,就可以在这里满足“人之大欲”。  

 

  这些官员和富人到这里来,除了因为这里的风景之美,更重要的是因为这里的姑娘们美。一些欲望强烈的人,在尝尽了各种女人的滋味之后,便觊觎着这里的年轻姑娘。然而这里淳朴的民风还保留着,这里的老人家家都严格的管束自己的女儿。老人们望见那些驱车而来衣冠楚楚满面红光的官员和大款们,便让自己的女儿躲在家里别出门,就像那年躲鬼子似的。但这也不是办法,农民的孩子,如果不上学,不外出打工,就得到田野里劳动,哪能 “养在深闺人未识”?他们就只好叮嘱自己的女儿:“这年头风气不好,无论什么男人主动接近你,都要注意一点,不搭理他们就是。”有女儿的人要担多少心呀。就是这样警惕,还是免不了要发生一些事情,据说前年一个姑娘被骗到思春宾馆当服务员,在那里遇到一个色鬼,失身了。为此姑娘的父亲自杀了,那女子后来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里的水是柔美的。这里的女孩子不仅美丽,性情也很柔和。而在当今社会,这不是什么优秀的品质。父母们都后悔对孩子的教育不行,说是管得孩子太老实了,要是有条件的话,还是把女儿送到少林武校学点武术,用以防身。  

 

  唯有冯家的女儿冯腊梅跟一般姑娘不一样。这孩子出奇地漂亮,而且性格也跟一般姑娘不一样。她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孩子,倒有点男孩子的脾气。好多男子第一眼见到她,总是眼睛一亮,心头一颤,于是试探着跟她搭话。冯腊梅并不躲避。如果你啦正经的,她会很礼貌地回答你,要是你说出的话不合规矩,也就是说让她看出了你的不怀好意,她会立刻竖起眉毛,用锋利的目光刺你一下,叫你觉得自己好像缩小一半。她是那样地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就像一朵玫瑰,你看看还可以,要是伸手去摘,就会挨一顿刺。  

 

  冯腊梅现在就住在家里。她为什么没有上学呢?说到这就复杂了。  

 

  她从小学学习就很好。在环溪镇上完初中后,顺利考入乌龙一中。可能受语 文 老师于更斯的影响,她特别爱好文学,喜欢写诗歌和散文,还在一家刊物上发表了几首小诗。非但如此,她还是个体育爱好者,也是学校乐队的成员,会弹古筝。她生得光彩照人,又是各方面的活跃分子,并且很大方,乐于助人,好打抱不平,因此同学老师都很喜欢他。尤其是善于幻想的男孩子,称她为“乌龙美女”,“乌龙女侠”。她不是那种叛逆性格,但却是一个奇女子。  

 

  如果这样下去,她自然会考入大学的。但是人的命运就是这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摊上一件不顺的事。她的班主任是一位化学老教师,年纪才三十出头,最喜欢女学生。他生着一张色迷迷的脸,一双色迷迷的眼。每次上课的时候,目光总是在漂亮的女同学脸上瞟来瞟去,弄得女同学都不好意思。课余时间,他常常找个借口叫一位女同学到他的宿舍去,说是给她加点小灶(就是个别辅导的意思)。他让女同学靠他很近,心不在焉地给她辅导一会儿,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让她看几个不堪入目的照片。女同学往往羞红着脸,说要回去。他则大大方方地批评女学生小心眼儿,说到什么时代了,还像过去的女孩子,扭扭捏捏。听了这番话,有的女学生也觉得自己不开放,便又坐下,听老师谈天说地。当谈到最热火的时候, 那 老师便突然抱住她,亲吻她。女孩子挣脱他,抱着头跑了,但是回去也不敢说什么,怕他报复。  

 

  就这样,班里好几个女学生上当了,有的就受了他的淫辱。  

 

  这世界不公平。女孩子受了侮辱不敢说,说了同学们也会瞧不起她们,即使不是她们的错。要是男孩学生有点风流韵事,别人还会刮目相看,觉得他有魅力,能吸引异性。这样,久而久之,班里好多女学生都吃了亏。  

 

  虽然冯腊梅性格不温驯,但实际上,那化学老师最喜欢的还是她。然而他始终没敢摘冯腊梅这朵玫瑰。这样他对她的强烈的欲望只好压在心里,继续沾污别的女学生。  

 

  纸里包不住火,老师的禽兽勾当还是暴露了,跟冯腊梅要好的一位女同学终于向她透露了自己被侮辱的事。  

 

  冯腊梅一听,火冒三丈。她竖起眉毛,眼中充满怒火,发誓要为这女同学报仇。  

 

  班里有一位男同学叫齐珊松。他是班长,个子有一米七八,身体十分结实,据说还会点武术。这男生脸颊稍长,红彤彤的;眉毛浓黑粗壮;鼻子也很有劲;方而阔的嘴巴。猛一看像个黑社会,属于很威武的那种人。他在班里威信很高,也是因为他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种人。按照时髦的说法,这男同学也不乏男性的魅力。  

 

  齐珊松早就对冯腊梅产生了好感,但是他很自持,也许他知道冯腊梅洁身自好的特点,所以他从没有向她表露出爱慕的意思,甚至对她说话的时候比对一般同学都严肃几分。冯腊梅也是如此,她比照班里那些窝窝囊囊的男同学,觉得齐珊松还算她理想的恋人。然而也许是打小受到家庭的影响,在这类问题上,她是不肯轻易迈出一步。她只是暗暗地观察,暗暗的恋着他,期待时机成熟再说。  

 

  冯腊梅是位女侠。她怎样才能不辜负同学们对她的赞誉呢?平时她都是在小事情上表现一下,例如有的同学病了,她带着病人上医院。而这一次不同了。她的女伴们受到班主任老师的侮辱,这可不是小事。她决心跟他斗一斗,一展英雄本色。于是他找到了好汉齐珊松。  

 

  齐珊松一听,简直气炸了心肺。  

 

  “他妈的,这算什么老师,流氓!我们找校长反映!”他攥紧拳头,脸色顿时变得通红。  

 

  冯腊梅赞同他的意见,二人一起来到校长办公室。  

 

  校长叫臧伟,四十来岁,中等个子,生得很帅气,五官端正,四肢匀称。观其眼神,可见是个很精明的人。他听完两人的回报以后,笑了笑说:“这样的事儿,在过去是大事,作为一个老师也是大节,要逮捕判刑的。可是现在就无所谓了。开放了,性解放嘛。你们最好不要声张,声张了对班级对你们,特别是对那些女同学都没有什么好处。再说,到时候,那些女同学能出面作证吗?承认自己受了侮辱,自己一辈子的名声也就完了。和谐社会,尽量和谐,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弄得沸沸扬扬。我跟你们的班主任谈谈,叫他注意影响,收敛一点。你们看怎样?”  

 

  “那不行,校长,你不能这样包庇他。这不是小事。道德败坏的人,本来就不 能当 老师。”冯腊梅没有客气,直接批评校长说。  

 

  齐珊松也义愤填膺地说:“禽兽不如,天理难容!对这样的人,只能用法律制裁!”  

 

  但校长总是笑嘻嘻地做工作:“你们还年轻,了解的事情毕竟还少一些。这样的事在全国到处是,你有什么办法?这又不是那几年,搞阶级斗争,坏人坏事大家监督。现在主要是搞建设,这样的事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当成大事的。你们还是安下心来好好复习,争取考上大学,参加四化建设。这才是根本。希望你们听我的意见。”  

 

  面对这样的校长,冯腊梅和齐珊松无可奈何,便悻悻地走了。  

 

  冯腊梅特别气愤:“什么校长,这样的和事老,没有原则!”  

 

  “不是和事老,我真怀疑他们是一路货。”齐珊松说。  

 

  两个人咽不下这口气,回去商量了一下,又取得他们的语文教师于更斯的支持,写了一封控告信,暗中发动全班同学签名,然后邮寄给市纪律检查委员会。  

 

  然而事情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过了些日子,校长把他俩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校长带着气说:“我叫你们不要过于当回事,你们偏偏听不进去。你们告到市纪委又怎样?你以为他们真当回事吗?怎么样,还不是转了回来?”  

 

  校长的话叫冯腊梅和齐珊松很愕然。怎么能这样呢?这么大的案子,市纪委怎么就转了回来呢?这些人是吃闲饭的吗?怎么不主持正义了呢?  

 

  两人愤愤地出了校长办公室,齐珊松挽起袖子就要找他们的班主任:“他们不管,我管,我去揍那流氓!”冯腊梅挡住了他,毕竟女性的心还要细一些。她说:“你不要莽撞。你别看校长对班主任行为不当回事儿,要是你真揍了他,校长可不会那么平心静气的。听说他跟校长是亲戚。要是校长支持他到县里告我们一通,我们可要受处分的。”  

 

  “那你说怎么办?还能就让那个畜生继续害人吗?这一次他被包庇了,以后他还会糟蹋别的女同学的。我们这一届毕业走了,新同学还要来。他流氓成性,还不知有多少女学生要吃他的亏。我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再写一封控告信寄到省里,也许会有个正义的人管管这事的。”齐珊松说。  

 

  冯腊梅表示同意。  

 

  于是齐珊松又写了一封控告信,内容比原来还有力度。冯腊梅又暗中叫全班同学签了字,准备寄出去。  

 

  谁知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一次行动他们又失败了。校长挨个做了同学们的工作,叫大家千万顾及学校的声誉,不要往上捅了。他说就算捅出去也没用。现在全国人民都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没人把这类生活作风问题当回事的。  

 

  校长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通过分化瓦解,让好多同学收回了自己的签名。这样冯腊梅和齐珊松就像蛟龙失水一样,有本事也没法使了。班里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班主任还是班主任,被侮辱的学生好像也没有那些事儿。这是校长的功劳。  

 

  然而事情并没有完,班主任千方百计对他俩进行报复,当然这种报复是十分巧妙的,例如每次开班会不点名地批评他们制造事端,破坏班里的和谐气氛。  

 

  畏于班主任的权势,好多同学渐渐疏远了他俩。  

 

  冯腊梅岂肯忍受?她的化学成绩急剧下降,因为上课的时候思想开小差,她的学习成绩下降了。她甚至变得忧郁了。后来终于做出了决定:退学。  

 

  齐珊松精神还要好一些,她劝说冯腊梅坚持上学,只要考上大学,同样能够脱离虎口;如果就此退学,那就失算了。  

 

  但是对于刚强而自尊的冯腊梅来说,这样的劝说没有什么用处。她最终离开了这个充满淫秽的学校,回家了。  

 

  而齐珊松硬着头皮坚持到高考。  

 

 

 

  三 冯铁仁  

 

  一米七五的个子,黑红的脸膛,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透着正气的眼睛,眼睛下面,是一只苍劲有力的鼻子,鼻子下面是一只有角有棱的稍大的嘴巴。这种形象,是那个年代我们在宣传画里面经常看到的工人形象。  

 

  这就是冯腊梅的父亲——冯子路,一个外号叫冯铁人的下岗工人。  

 

  冯子路虽然生了这么一副山东好汉的相貌,他其实只是一个善良的老百姓,只不过脾气刚强一点,还有点执拗,老是不服输的样子。  

 

  近来冯子路十分烦躁,老是好喝酒。喝的酒是当地酒厂产的散装白干。喝了酒就向他老婆发脾气。  

 

  冯子路原来在县机床厂当工人,还是车间主任,多年的劳动模范。厂子里生产的是手扶拖拉机之类的农业机械,虽然福利不多,但是还能正常发上工资。那年月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冯子路因为能干,又被人成为冯铁人。他在车间当主任,工友们说:“跟着铁人干,累死也情愿。”冯子路当然感到很自豪。上面叫学习马列,这仅有初中水平的冯子路也当了真事干了,下了班就到会议室听理论辅导员讲《格达纲领批判》。他似懂非懂的,但是很有兴趣。  

 

  毛主席逝世的时候,他哭了三四天,一个大老爷们,就像个孩子似地呜呜地哭,好歹妻子贤惠,劝他道:“毛主席不是说过嘛,人总是要死的。你何必为了这事哭起来没完,不是广播上说,要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吗?好好地继承他老人家的遗志就是了,哭有什么用,哭坏了身子你怎么干活?再说,你就这样老是哭哭啼啼,叫厂里怎么看?你还是铁人呢!”  

 

  铁人一听,这话也有道理,何不化悲痛为力量,好好干,继续保持铁人的本色。有毛泽东思想在,社会主义江山不会变颜色的。  

 

  不久中央里又发生了变化,英明领袖华国锋一举粉碎四人帮,自己当了主席。接着下了华国锋的伟人像,县里组织了工农兵学商各界人士进行了声讨四人帮的大游行。游行队伍可壮观了,在前面抬着英明领袖伟人像的是从他们厂里选出的两个美女——不,那时候不叫美女,叫姑娘吧,反正生得也想宣传画上的那些女英雄一样,英姿飒爽的。游行队列是按照工、农、兵、学、商的顺序分出先后的。大家响亮的呼着口号“热烈庆祝英明领袖华主席一举粉碎四人帮!”“四人帮要搞资本主义复辟,我们坚决不答应!”……那声音简直撼天动地。  

 

  看着这阵势,冯子路放心了,华国锋当了领袖,样子也就跟毛主席似的,我们放心了,无产阶级的江山算是保住了。四人帮原来不是什么无产阶级革命派,都是些搞资本主义复辟的坏家伙。他们要让中国变成苏联那样的修正主义,这还了得!万幸呀,幸亏英明领袖华国锋及时识破了他们搞复辟的阴谋,不然我们工人阶级还真要受二茬罪,重受二遍苦呢。——这是他当时真实的心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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