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然梦(第二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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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然梦 第二卷风飘单骑 第16章 孰轻孰重(上)
    整整坐了十四天零六个小时的船,我发誓,要是玄天再不说可以下船,我就要疯了。    不过等他真说可以下船了,我却又犯愁了起来,这可才过了半个月啊,难道这陆路还要走半个多月?想想都觉得一阵恶寒。    这一路丝毫没有自己在出嫁的感觉,当然更没有要嫁去一个国家当皇后的感觉。    不过虽然如此,我还是在下船后下了第一个命令——我要简装而行,至于那浩浩荡荡的花车,随便塞了个女官上去凑数。    也不知是玄天对我的古怪花招免疫了,还是知道根本劝不住我,索性也就随我去了。    于是,我就混在那一群浩浩荡荡的“护嫁”中便装前行,累了也不客气,直接爬上花车修养,完全不管车上女官抽搐到要吐血的表情。    当然会选择简装而行,并不是我脑子浸水的自找苦吃,而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好的福利——在不耽误行程的情况下可以随时溜出去闲逛。
   
    这日,车队行进到一个奇怪的国家。    为什么说他奇怪呢?因为这一路行来,我也经过了许多小国,放眼望去都是一片战争残留下的萧条景象。      偶尔看到几个稍显繁华的,椐玄天所说,那些都好死不死是三大强国的附属国或者“联盟国”。    可是这个国家……我放眼望去百姓们脸上都挂着盈盈的笑意,仿佛连空气中也弥漫着浓浓的和平幸福气息。      最让我动容的是,这个国家的人,贫富差距是有,可是远没有其他国家来的多和明显。街上经常可以看到有些穿着统一服饰的男女来去。是的,你没听错,就是男女。    那些百姓只要见到他们就会万分恭敬地点头鞠躬,那种尊敬绝没有一点虚伪的意思,都是发自内心的。我想他们应该不是士兵就是官员。    再看那些官兵脸上的表情,绝对是外里谦逊,内里自豪。    仅仅从这短短一条街道的繁华,我竟仿佛看到了现代民主制度的推行,不由更是诧异万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施行了什么样的政策,才能出现如此景象。    “玄天,这是什么国家啊?”由于便装在外,为避免人起疑,我便直接称呼了他名字。    玄天的眉紧紧皱起,无意识地回答:“这里原先好象是追风族和游牧族的混居地,也没个具体的国名。以前可说是混乱到极点,没想到只是几个月没注意……”    “这位姑娘和公子,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身边卖女子装饰物的老人似乎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笑眯眯地问道。    我忙靠过身去,正要细问,却见旁边也冲了两个中年人出来挤到我身前,其中一个满脸胡渣,另一个则稍显文气,面容看着年轻却有着一头灰发。    只听那胡渣男一脸焦急地问道:“老伯,我们原是这里的居民,半年前与我兄弟出去闯荡,怎么一回来就发现……”    老头没有丝毫诧异,摸着胡子笑道:“你们可有父母妻儿留在这里?”    他们两人忙点头,道:“有,有!我们临走前托邻里照顾,也不知此刻是死是活。”    “放心吧!你们妻儿只要还有一技之长,此刻肯定过的很好,还不快回家去看看!”    那两人连连应是,冲出人群就要往熟悉的方向跑。    老头还在后面大声地提醒道:“如果在原先的住处找不到他们也别急,可以去宫中查登记的住址……”    望着他们消失的身影,我好半晌还回不过神,直到老伯的声音传来:“姑娘,你刚刚想问什么问题吗?”    我一楞,忙点头:“老人家,我真是非常好奇,在这里施行……仁政的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    虽然只接触了一点点,我却还是万分诧异,这些政策比起现代的人民当家作主当然不算什么,可是在古代却是一个相当领衔的改革措施了。    到底是谁有如此高的远见呢?    老人一笑,歉然道:“倒不是老朽不愿告知姑娘少主的名讳,只是别说是我,就是这宫中的大人也没多少人有幸得见少主一面。”    “少主?”我心中一紧,诧异道,“你们竟不称呼他为皇上的吗?”    “哈哈……”老人自豪地一笑,声音有着无比的崇敬,“皇上算什么,不过一个称呼。在我们依国,人人心中只有少主!”    我眉头微微皱起,郑重地道:“听老人家的谈吐分明是个隐世高人,为何会甘于在这里摆摊买卖呢?”    老人终于认真看了我一眼,点头:“姑娘眼力可真不错,老朽却曾读过几年书。不过在我们依国,老朽却决计算不上高人。既然宫中有能力比我强百倍的人在,我便在此地落得清闲,不好吗?”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对这个一直笑眯眯的老人感到佩服。如此洒脱、如此豁达的心性,在这人人渴望建功立业、名扬天下的时代,端的难得。    正待再问,却听“隆隆”的鼓声忽然传遍了整条街道。细细一辩可以发现,这鼓声一直在重复着三长两短。    下一秒,我便发现这街上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那些官员们脸上的表情又是难以置信又是紧张,简直就是在瞬息间都脚底抹油往一个方向冲去。    至于百姓们脸上除了惊诧,更多的却是欣喜若狂,竟随手丢下手边的摊子往那些官员跑的方向涌去。    不过即便是在如此拥挤的时候,他们还是注意到先照顾老弱妇孺,所以场面虽混却还是没乱。    老人原本一直半眯的眼忽然猛睁开来,喃喃道:“少主竟然会来,少主竟然来这……”说着再顾不得我们,跟着人群冲了出去。    我简直快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就算是现代超级天皇偶像驾到,也没夸张到这种万人空巷的地步啊!    完了!我越来越好奇这个少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    提了裙摆正准备去凑热闹,却见一个将官打扮的人气喘吁吁地冲到我和玄天面前,低头报告道:“娘……小姐,心慧姑娘要我赶快来报告你,心洛少爷发高烧,现在……”    我心中猛得一惊,今天早上要出来时心洛就说很累,我以为没什么大事,只留下心慧和无夜在他身边,嘱咐了他好好休息便出来玩了,压根没想过帮他好好诊下脉。    真该死!我低咒了一声,运起内力往我们落脚的客栈狂奔而去……
   
    依国的东南分国——风游宫殿前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    张海惊奇地发现,即便人多到如斯田地,这里的秩序却没有丝毫混乱。    自半年前离开这个混乱的国家后,张海就没再回来过,这半年来他拼命打拼就是希望有生之年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    奈何在这乱世中,若不是打家劫舍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这种文不行、武不就的人发达呢?虽然不甘心,可是思念的折磨还是让他囊空如洗地回来看看妻儿。    谁知再次踏足这熟悉的土地,原本记忆中萧条纷乱的国家竟没有一分能与眼前所见对上。    待匆匆跑回家中,更是惊奇地发现原本破败的木屋早已翻新重修,变为瓦房。日夜思念的妻子坐在门外的石凳上,刚好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看到他的归来。    在这随时可能有人身亡的乱世中,久别的两人紧紧相拥,竟令他这莽汉也泪湿眼眶。    在妻子的叙述下,张海才知道。原来半年前,那宫殿的主人——残暴不仁的游牧族长老,竟不知为何于无声无息间易主了。    第二天就有人宣布,这里成为依国的一部分,依国的最高统帅是谁,没有一个人清楚,只知道大家都称呼他为——少主。    从那以后,总有穿着统一服饰的官员来宣布新的政策(官服上绣的图案,代表品级高)。于是,这里便如发生奇迹般,一天天繁荣和平起来。    张海是个莽夫,他不会思考这些政策到底有多么重大的意义,也不知到底需要多大的人力物力才能彻底改造一个,不!几个国家,还要确保不被其他国家侵略。    他只知道这个被所有人奉为神明的“少主”让他的妻子孩子在这乱世中吃得好住的好,这些便足够了。    所以他才会怀着同样崇敬万分的心情,与妻子孩子赶来这里看看这传说中的少主。    只是同时,他的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惴惴。在这个国家中连妻子都有较好的刺绣技术赚钱,那么自己这一无事处的人要怎么办呢?    张海收回心神,开始打量这挤了如此多人,仍不觉拥挤的广场。发现与记忆中那个奢侈豪华的宫殿已经完全不同了。    宫殿这个新造的广场气势雄伟、地势广阔,而且造型万分独特。它的四周除了连通宫殿的那一方都没有遮蔽的围墙,而是用一根根柱子支撑起来,但却有遮住顶头太阳的绚丽屋顶。    广场的正中央用红色岩石勾划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形区域。这个区域分上下两阶。下阶放了近百张木椅,每张上都贴着名字。而上阶则只有十几张木椅,成浅弧形平平排开。    此时此刻,除了上阶最中央的那张木椅,其他椅子旁都已经恭敬地站着一个身穿统一官服的人。他们虽都低着头,可是神情不卑不亢,不焦不躁,只是难免有些期待。    明明这周围围了成千上万的人盯着这中央,他们却仿佛可以当作毫不存在。    忽然有人拉了拉张海的衣袖,他回头,见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只听他问道:“这位大哥,真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国家的人,请问你们这里聚了这么多人是要干什么?”    张海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是刚回到这个国家。却听他妻子笑吟吟的道:“你是外乡人不清楚也不奇怪。我们这是要举行依国军政大会。”    “军政大会?”那中年人惊呼道,“如此重大的会议,竟然可以容许你们旁观吗?”    张海也觉惊诧万分,他以为今天不过是“少主”的接见仪式。却听妻子骄傲地回答:“主司(一个官阶——偶是取名的白痴,这些随便看看吧,各位)李大人曾向我们宣布,依国所有不是……那个秘密的东西都会公开宣布和讨论。只要是合理的意见,就算是我这么一个无知妇孺也可以提出……”    张海和那中年男子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却听有人吆喝道:“少主到——”    张海发誓,他,或者可以肯定,他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此时此刻这个情景。    一个颀长的少年着一身浅蓝的长衫从宫殿通道中缓缓走出来,风扬起他的长发和蓝衫……    浅衣黑发,衣袂飘然,高华如仙,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他在飞翔。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美若天仙的少女,可是竟谁也没办法把视线从这个少年的身上移开。    张海不会形容眼前这个少年的容貌,更何况除了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和一张无法用言语描绘的唇他根本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他却被震撼了,他的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两个字——绝世!    那个词他是决计想不出来的,只是仅记得在尹国闯荡时,曾听人提起过一个被称为——绝世神医的少年。      他甚至不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只知若眼前这个少年不配这两个字,世上便绝没有一个人能配得上。    接下来他们说的话张海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知呆呆地看着少主,怎么也移不开视线。不过显然,如此发呆的绝不止他一个。    “慢着。”直到一阵如天籁般悦耳却不带丝毫温度的话音落入耳中,张海才醒觉那个自始至终没讲过一句话的少主开口了。    主司李大人原本是要将两个只知溜须拍马,根本无法完成所定任务的官员革职。    当初之所以会留下他们,是因为他们是原追风族(原谅偶随便拉个名来凑数)和游牧族的长老,关键还是为了稳定民心。    如今民心早定,他们这两个无用的人,自然就该撤换。    不过少主开口,李大人自然丝毫不敢怠慢,忙回首恭敬道:“请少主示下。”    少年点了点头,向下阶几乎站立不稳的两个人问道:“你们会溜须拍马?”    那两个人慌忙跪倒在地磕头,其中一人道:“少主,我们知道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我们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只想在这里安身立命……”    “莫言。”少年打断他的话,叫了声,他旁边坐着的一个青年马上站起来应道:“少主有何吩咐?”    少年淡淡吩咐道:“给他们每人一百万两。他们既能在原族长老手下高升,以后由他们负责接待和拉拢各国使臣,及出使其他国家也该没问题。”    “是。”莫言躬身道。    跪在下阶的两人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前为外人所不齿的逢迎功夫,竟在这少主口中成了本事。    他们涕泪纵横地叩谢,少年却连看也没看一眼,蓝眸中无丝毫温度继续道:“这里的兵力仍不足应付他国的侵略。新兵加紧训练,征兵的消息也要更广的发散出去。”    顿了顿,他继续道:“莫言,再拨一千万两到这里。明天贴出告示,凡从军立功者依战绩给予封号和奖励;功绩累计到一定程度,允许世袭。从军阵亡者,家属每年应拿到远高于军饷的赔偿。至于,具体的政令李主司你们商议后下达。”    此令一下,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直到不知何人尖叫了一声:“少主万岁!”    这一声呼喊,仿佛落地惊雷,呆楞中地众人突然都回过神来,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随后那欢呼声慢慢变得有节奏,只化成一句波澜起伏的口号——“少主!少主!”    少年仿佛对那阵阵如雷般的欢呼充耳不闻,蓝眸中依旧死寂一片,对身边的莫言淡淡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这喧闹的广场,身后依旧跟着那两个美若天仙的少女。    在即将到达通道尽头前,少年终忍不住回头,望着那丝毫不因他离去而停止欢腾的广场。不知为何心里一阵酸痛:冰依,不知你口中那个自由的国度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如今,我为你建的这个国家,你可喜欢?--------------------------------------------------------------------------------
潇然梦 第二卷风飘单骑 第16章 孰轻孰重(下)     心洛的烧在第六天终于退了,身体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可是我却有些莫名的担心,他发烧的时候只隐隐睁开过一次眼睛,那时只有我坐在身边,他的眼睛竟奇异的呈现银色。    到底心洛是什么身份呢?他的身上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车队在这陆路上行走已经有十天了吧,此刻也已进入祁国境内,我明显看得出玄天原本每天紧绷的弦现在松了不少。    只可怜了我,自从入境后就被迫换上凤冠霞披,无聊地躺在花车内。    前面忽然传来喧闹声,我连忙掀开帘子,兴奋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前脚刚要下地,却被玄天抛过来的恐怖眼神给逼了回去。只见前面跪了几个衣衫破烂的人,向着前面的士兵不住磕头叫道:“官爷,求你别烧我们村子,官爷!……”    恩?以为我们是来“打家劫舍”的官兵,我瞟了脸色颇为尴尬的玄天一眼,暗衬:什么天下第一强国,果然还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目力所及,不远处果然有十几个村落,只是怎么看上去都死气沉沉的?    玄天这家伙,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走这种“乡间小路”,八成是为了省时,那几天因为心洛发烧而不得不逗留,他就急得跟热锅上蚂蚁似的,说是会误了时辰。    走在最前方的士兵都有些惴惴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待要上前踢开那些百姓。    我收回目光,视线落到那几个拦路的村人身上,忽然猛地一惊,大叫道:“慢着!”    那士兵楞了一下,还没回神,只觉眼前红光闪耀,我已经跃过他来到其中一个村人身边。    我仔细地查看了他全身上下,果然发现他手臂上有豆大的疱疹出现,周围还隐隐有淡红色的块状面积。再把脉……    我回头,猛地大叫了一声;“谁都不许过来!”    正紧紧尾随而来的无夜和心慧都被我凶狠、凝重的表情吓了一跳,呆呆立在原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这个村子感染了瘟疫,而且……”我顿了顿,许久才有些不忍地道,“是痘疮。”    此话一出,所有的士兵脸上都露出了恐惧神色。心慧、玄天他们满脸惊恐地冲上前来,应该是想把我拉离那几个人身边。    痘疮,现代又叫天花,在没有疫苗技术的古代,是比战争还要令人恐惧的死亡象征。    “娘——”人群中伴随着一声尖叫,忽然冲出一个士兵,不要命地往那几个村庄的方向奔去。    我猛地一惊,知道他的母亲正住在这个村落,不由大叫道:“无夜,阻止他!”    可是,他的那声叫唤,就好象一个口号,瞬息间又有几个士兵呼喊着不同的亲人,发了疯似的冲出队伍……    所有人都被刚刚听到的话吓呆了,无夜一人根本拦不住这么多人。    我脸色狠狠一变,运起内息将声音远远传送出去:“你们想看着战友去送死吗?快拦住他们!这是命令!”    几分钟后,那几个满脸悲愤和绝望的人被押跪到我的面前,有的还在拼命挣扎,有的已经痛哭出声。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我不知尤何心中竟一阵酸痛,蹲下身,和他们平视,轻声道:“你们有什么亲人在村里吗?”    “我娘,我娘她独自一人养育我……”    “我妻子一直在等着我回去啊……”    “我一家人都在‘红头村’,呜……明明我走前还好好的……”    ……    我握紧了拳头,问:“你们不怕死吗?”    那第一个冲出去的士兵,眼神涣散地看向我,哭道:“我娘都死了,我这么努力又是为了谁?还不如死了……”
   
    心慧!”我松开握紧地拳头起身,把头上碍事地凤冠扯掉,冷静地道,“去准备大量的热水!”    心慧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道:“是,小姐!”    “心洛!去收集木炭,越多越好,然后把他们研成粉末!”    心洛高兴地拍手道:“心洛也有事做吗?可是……心洛一个人……”    “无夜!”我凝重地转向他,把怀中卫聆风给我的十张银票递给他,“等会我写张方子给你,你去离这最近的药店买这些药,越多越好,越快越好……”    “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听着——”我用内力把声音远远传开,“想要救你们亲人的,想要助你们战友的,就去帮他们三个的忙,怕传染的好生守着这车子。但是……”    我顿了顿,眼光扫过跪在地上呈震惊状的几人一眼,冷冷道:“在他们三个把预防痘疮的药材准备好以前,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些村庄!违令者,军法处置!”    “听清楚了没有?”    “娘娘,你疯了!”玄天紧张地一把拉住我,“你要一个人去那村庄,要是被传染了——”
    我淡淡一笑,截住他的话道“玄将军,也要请你帮忙。”    玄天一楞,竟傻傻的问:“我也能帮忙?”    “是!”我神色一凝,慎重地道,“看来官府已经决定放弃这里的村落,相信这里已经被封锁,而且难逃被毁的命运。我不论你用权也好用势也好,反正,让我进去,然后帮我拖住他们!”    “可是娘娘,你……”    我露出一个笑容:“放心吧,我种过疫苗……我的意思是,我以前得过痘疮,不会再被感染的。所以,在没有任何预防措施的情况下,惟有我一个人进去是安全的。”    我不管玄天呈呆滞状的表情,目光淡淡地扫过在场的所有将官士兵,大声问道:“我再问一遍。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祁国都城——车坩,皇宫中。    卫聆风一身庄重的紫衣,手执毫笔端坐在案前勾画奏章,耳边飘过堂下絮絮叨叨的“皇上,皇上”,竟忍不住露出一丝嘲讽的淡笑。    “皇上,据微臣所知,皇后娘娘在旅途中丝毫不知行为检点,经常不顾礼仪廉耻在大街上抛头露面……”    “是啊!皇上,臣还听说她在船上时与敌国的将领……私相授受,关系不清!”    “……而且她一个外族女子,怎可做我国的皇后,这传出去……”    “皇上,祖训万万不可丢啊!”    几位大臣几乎把吃奶的劲也使出来,陈述万般理由,千般道理,可堂上那人却仍是低头专心一致地批着手下奏章。    等最后一张批完,卫聆风终于抬起他俊秀绝伦的面孔,目光淡淡扫过堂下众人,那些刚刚还义正言辞、忠言死谏的人仿佛忽然间被冰剑扎中,打了个抖,内殿中马上安静下来。    “朕倒是比较好奇,这些消息远在千里之外,各位亲家又是怎么知道的?”    此话一出,那些大臣更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卫聆风冷冷一笑,道:“立后一事,朕自有计较,你们先下去吧。”    卫聆风甩了甩袖子,站起身来,向着空无一人的宫殿道:“成忧,玄天一行为何还没到?”    成忧从梁上跃下,恭敬地跪在他面前,面露难色地道:“回皇上,臣……臣不敢……”    卫聆风眉峰一敛,淡淡道“说吧。”    “是!”成忧忙垂首恭敬地禀报,“皇后一行在离青瓦城十几里外的村落停了下来。”    他顿了顿,见主子没什么特殊的神色,才战战兢兢地继续道:“那里的十几个村落,如今……如今正流行瘟疫。皇后带了士兵,在……在帮他们医治。”    卫聆风先是脸色一变,随即象想起了什么,不由轻笑出声来,自语道:“枉朕还在担心她,她倒是做回老本行了……”    “成忧,传令下去,婚礼推迟到一个月后再举行。至于皇后加冕仪式……推迟到四个月后。”    “是!”    “娘娘!娘娘!——”喊声一路从远处呼啸而来,我揉了揉泛疼的额角,放下手中的药汁

    一个士兵打扮的人冲进屋子,兴奋地道:“娘娘,阿梅身上的疮都已经开始结痂了。”    “那就说明她没有危险了啊!”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没看到我这里还有多少病人吗?怕她以后变成麻子,就去找小银,让他舔两下……”    “娘娘!”他摸了摸头,打断我的话,傻笑道,“变成麻子也没关系,她能活着我已经很庆幸了。还有,我只是……想来谢谢娘娘。”    啊?我一楞,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刚刚真不好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娘娘——”他苦着张脸抱怨道,“我都说了好几次我叫王坚了。这么多人,除了玄将军娘娘一个都没记住。”    怎么好象道理全站他那边去了?好吧,我承认我是记不住那些士兵的名字,可是这能怪我吗?他们一个个穿着一样的服饰,连长相也都一样的乏善可陈……咳。    “我去找下无夜,你先帮我看着这些病人,小心别太接近他们。”    飘过前面的问题避而不答,我把烂摊子丢给他,就冲出门外。心道:臭小子,谁叫你让我下不了台。却没有听到我离去后屋里的对话。    “那个姑娘真的是娘娘?”一个孱弱的女声不可置信地问道。    “那是当然!”王坚连声音也掩不住的自豪,“她是我祁国未来的皇后娘娘!”    “可是……她刚刚还亲手喂我吃药。”    “她整夜抱着我的孩子都没放手过……”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连自己也连贯不起来的话。    不知谁忽然冒出一句:“我真庆幸,自己是祁国的子民。”    出村子没多远,就被脸色阴沉的玄天拦住:“娘娘,我们已经耽搁了整整半个月,还是赶快起程吧!”    “不行!”我摇头道,“‘人痘’虽然已经为他们种上了,可是也因此破坏了他们一部分的免疫系统,我必须找到可以代替抗生素的药。而且,那些已经发病、又不是药石无良的人,我也还不能丢下他们……”    “娘娘,您说的这些虽然我听不懂,可也知道娘娘是为了这些百姓,为了祁国好!”玄天神色中有些责怪,更多的却是敬佩,“但是,皇上已经下令将婚期延迟了一个月,本来朝中那些官员已经议论纷纷,若再拖下去……”    我转头望向慢慢恢复生气的村子。每个村人只要看到忙碌的士兵都会感激地鞠躬,那些士兵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我收回目光,淡淡道:“玄天,在我们家乡凡是仁君治理天下时,都会遵循这么一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怎么认为呢?”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玄天喃喃念着我的这句话,神色慢慢凝重起来,脸上流露出敬佩之色。    我却忽然冷冷一笑,道:“我却觉得这句话是狗屁。”    “君与民,同样为人,同样是生命,凭什么,比之冰冷的社稷还不如?”    “换句话说吧!对我来说,这些人是与我平等的生命,所以我努力施救。那么对于玄将军和你的皇上来说呢?你们的子民,难道还比不上那些虚妄的仪式吗?”    我笑着朝呆楞地玄天挥了挥手,道:“放心吧!我保证十天之内可以出发。”转身离去。    走了许久,天色都渐渐暗下来了,可我还是没找到无夜。奇怪,平常的时候他不都独自一人在湖边静坐的吗?    腿有点酸麻,我在湖边的岩石上坐了下来。唉!本还打算让无夜明日进城再去买点草药的,其他忙他倒也还真帮不上。    忽然,一股奇怪的躁意浮遍全身。    黑夜中的寒光仿佛破空而现,在一瞬间闪过。    杀气就象是漫布的蛛网一般铺头盖脸地罩下来,而在那之前,我竟连一点警觉也没有。    自从莫名其妙获得内力后,从未有人能在我身边如此近的地方隐身匿迹而不被我发现过。所以我此刻内心的惊惧,绝不是一点点。    我狼狈地滚向一旁,手臂上还是传来一阵剧痛。    只这一过招,我便知道来人的实力高的恐怖,绝不是我这种半吊子的高手可以应付的。    我趁着坠地的瞬间忙高呼“救命”,这里毕竟离村子不远,无夜也可能在附近。    还没来得及爬起,寒光又是凌厉一闪,晃瞎了我原本就看得不是太清的眼睛,伴着强烈气劲的兵刃冲着我右胸疾袭而来。    惊骇间,我什么都顾不上,只凭本能伏低了身子,举起右手,左手猛地一扯——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双手却重重一沉,左臂上的刺痛几乎让我松手,但我还是堪堪用“绝”挡住了对方的刀势。    是的,我在此时才发现,那是一把刀。    “主子——!”无夜地惊呼声由远及近,更远处也隐隐传来“娘娘”的呼喊声。    刀势猛收,仿佛就是在一瞬间,杀意和刀光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若非左臂仍刺痛的伤口,我还真会以为刚刚只是我一瞬间的幻觉。    “主子!”无夜的呼喊声已经到了近前。    “我在这。”我瘫软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道。此刻才发现自己全身已经被冷汗渗透,手脚连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刚刚虽只是几秒,却仿佛“生死时速”般,让我想起来都忍不住颤抖。    那把刀,真不简单。竟能架住“绝”,还没被割断。    “主子!”无夜的声音沙哑而慌张,冲过来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我,他的手碰到那伤口,我忍不住轻轻呻吟了一声。    “你受伤了?”黑夜中没有月光,再加上刚刚刀光引起的视觉暂留,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是他语气中的冰冷和浑身无意识散发出来的怒气,都在在显示了他很生气。    “没事,只是一点……一点小伤,我自己能……”我小心翼翼地道,不知为何此时的无夜总让我觉得有些危险,连语气都硬不起来,最后一个“走”字也吞了回去。    唉!天底下有我这么没种的主子吗?    无夜避过伤口,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冷冷道:“以后,别离开我身边。”    其实要比内力,我又不输你,只不过我所学的那些技巧,都只适合暗杀……虽然很想说这句话,可是在看到无夜黑暗中都寒的发光的眼睛,我还是很没骨气地点了点头。    “娘娘——”远处地喊声越来越近,我似乎听到到无夜微微叹了口气,抱着我朝那声音地方向慢慢走去。--------------------------------------------------------------------------------
潇然梦 第二卷风飘单骑 第17章 大婚前后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声细气地一阵阵吆喝,卫聆风在十几个侍卫、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进三个月前刚刚改建的“落影宫”(原谅我不会取名,这些不重要的就随便它了)。    两道的侍女屈膝跪下正要三呼万岁,却见宫殿尽头急匆匆跑出一个紫色长衫的清秀女子,脚步飞快地到卫聆风面前,福了福身,却没跪下,低声道:“参见皇上。”    卫聆风淡淡点了点头,问:“莹若呢?”    “小姐,沐浴完便睡下了。”紫衣女子垂首回复,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她忙敛眉低首,假咳了一声掩饰过去,才继续道,“还吩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吵醒她。”    “是吗?”卫聆风有些无奈地笑笑,随即绕过那紫衣女子继续向前走去。    紫衣女子有些慌了,忙退后几步,拦在他面前,躬身叫道:“皇上……”    卫聆风脸上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让两旁跪着只敢拿眼角偷瞥的宫女一个个都忍不住脸红心跳,却听他道:“她只说不能吵醒她,可没说不能去看吧?”    说完,他笑容淡淡地拂了拂袍角,独自往殿内走去,徒留紫衣女子在一旁,又是惊又是恼,却又无可奈何,心道:难怪连小姐都会被设计了,这皇帝可真够聪明又无赖的。    卫聆风半负着手,缓缓走进宽阔华美的殿内。他的步伐慵懒闲适,却落地无声。等发现这个无意识的举动时,他不由举起晶莹修长的手指抚过额角,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    转过一根龙凤柱,便看到,白色雪纱的锦帐下一个少女侧身静静躺着。风拂过耳,雪纱轻轻扬起,少女却依旧睡的安然,或者可以说是死寂。    只是,卫聆风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眯起了眼,凝视着眼前这明明有些不协调,却意外融合地恰到好处的景象。    他走前了几步,撩起雪纱,在少女身边坐了下来。    长发仍滴着水披散在枕畔,印象中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身子,此刻却仿佛更瘦了几分。    想起成忧的报告,他不由露出一丝淡笑,似乎这女孩身子越弱,做的事就反而越大。    卫聆风将贴着她耳畔的一撮头发轻轻拢到脑后,以前见她总被她眼中的光彩所吸引,此刻却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少女的容貌。    她的睫毛很长,与他身边任何一个妃子相比都是,微微向上卷起,随着匀称的呼吸轻轻颤动,投下一道道剪影。    印象中她的脸色太过苍白,唇型很漂亮却少了些血色,其他……也没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这么想来,眼前的少女确实,远没有他那些妃子来地妖娆美艳。    可是此刻,少女身上只穿了一身素白的单衣,侧身睡时颈畔白皙的锁骨隐隐可见。可能由于刚沐浴过后的关系,她的脸颊隐隐浮现桃红,嘴唇也变得水润光泽,全身都洋溢着沐浴后的清香,混杂着少女特有的气息。    他心中微动,忍不住曲起纤长的食指,轻轻抚过那如丝缎般柔滑的面颊,随后停留在淡粉的唇上,指腹浅浅摩挲过那唇瓣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竟让他隐隐有些心跳加速。    卫聆风皱了皱眉,露出一丝淡淡自嘲的笑容,收回手。
   
    连着两个月的千里迢迢外加奔波忙碌,我的身体是真的到达极限了。匆匆洗去一路的尘埃,我倒头便睡。      虽然第一眼见到这宫殿的时候我便暗叹:这要是一个人睡跟鬼屋有什么区别?不过身体的疲倦还是容不得我认床,更何况此刻还是白天。    不知是不是多了祈然内息的关系,有人接近的时候,身体是能隐隐感觉到的,偶尔也能分辨来人的气息是恶是善,当然这顶多只能算是警觉,不可能到祈然那般变态的地步。    沉睡间是真的感觉有人接近了,至于是谁在做什么我却一点也不知道,或者说是懒得去感觉。不过……    我睫毛颤了颤,微侧了个身,还无法准确聚焦的眼睛勉力睁开,正好对上卫聆风有些错愕和……什么的表情。    “卫聆风?”他来干什么?我眉头微微皱起,迷糊中的脑子不太好使,想了半晌才一脸恍然地道:“啊!那些礼仪我晚点会学的,反正……明天婚礼不让你丢脸就是。呐……就这样,我现在很困……”    讲完这些,我侧回身,再度闭眼睡觉。身体的疲劳是真的到极限了,有人便有人吧,反正我睡我的,他坐他的……    一声低笑轻轻溢出喉间,卫聆风嘴角噙着优美的浅笑起身,轻轻放下雪纱走出殿外。
   
    这大话是说下了,可非常丢脸的,第二天的婚礼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却是浑浑噩噩,完全不知所谓。      这一个月照顾病人,常常是几宿都没功夫合眼,当时强撑着便也撑过来了。可是如今一旦睡了个开头,却是怎么也不想停下来。    所以第二天,加上顶着那沉重地凤冠,我几乎是一步一点头地被架到卫聆风面前的。    他从无夜和心慧手中揽过我,手紧紧圈在腰侧以防我倒下,语气颇为嘲笑地问道:“睡了一天一夜还没睡够?”    “恩。”我含糊地应了一声,往他肩侧靠了靠,隐隐有檀香的气味,恩!还挺好闻的。    “罢了。”卫聆风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圈在我腰侧的手却紧了紧“反正前面的仪式朕都与你在一起,在拜见太后之前你便先这么偷懒吧。”    我这眼睛睁不开,耳朵却还是听清楚的,忙高兴地点了点头。事实上,那些礼仪我还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现在有皇帝保驾,正好。    也不知是卫聆风刻意不想铺张,还是祁国的皇家婚礼本就不复杂,总之比起我以前在书中看到的那些以“纳采、大征、发册、奉迎,悉遵成式”为主的大礼,实是简单上百倍。    以致于我这么一个浑浑噩噩的人,在卫聆风低声指导下,还是挺了过来。    “臣等祝皇上、娘娘百年好合,泽被天下!(原谅偶找了半天就是找不到合适的贺词)”如轰雷般地齐呼声猛然间响在耳侧,我猛地一惊,这一吓倒真是睡意全无了。    抬头刚好对上卫聆风有些戏谑的笑容,而我的头还靠在他肩上,不由面上一红,站直了身体。幸好我和卫聆风站在宫殿的上阶,朝下众人看不到我们的小动作。    身边的太监高声唱道:“礼毕!”    我刚想舒一口气,却听卫聆风暗含笑意地声音响在耳侧:“朕没想到,你还真睡到结束。”    我扯出个有些尴尬的笑容,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走出了大殿。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皇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都铺了红毡子。    我和卫聆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进了一个比“落影宫”还大上一倍的宫殿,抬头瞟了眼,只见正中央的牌匾上用苍劲的隶书写着“风吟殿”三个字,心道:这应该是皇帝的寝宫了。    忽听一太监唱道:“合卺宴开——!”    外面顿时热闹了起来,鞭炮声喧哗声,仿佛不当这里是皇宫一般的放肆。    正纳闷间,卫聆风扶了我在床沿坐下。一个宫女端了一壶酒和两个金杯半跪到我们面前,笑吟吟道:“请皇上娘娘喝交杯酒。”    交杯酒?我差点没跌倒,眉头微皱向卫聆风求救:这古代的交杯酒是怎么喝的?总不会也是手绕过手吧?    卫聆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用唇形向我说了两个字:照做。    随后他取过酒壶斟了一杯,递给我。我见那宫女露出有些诧异的神色,我不由更是心中惴惴,不会本该是我先开始的吧?    “抿一口,递给朕。”卫聆风的声音传到耳畔,那宫女看样子却没听见,我不由奇怪,难道是传音入密?    来不及想这些,我唇沾杯口,一股清淡的梨花酒香在舌间晕开,忙递给卫聆风。    只见他轻轻一笑,一饮而尽。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我学他斟了另一杯酒,递给他。    他轻抿了一口,又递还给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露出一个极古怪的笑容。    我倒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里的交杯酒喝的可真奇怪,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梨花酒的花香多过酒香,如饮甘泉般,很是享受,也不怕醉。    “请皇上、娘娘稍息片刻。半个时辰后,奴婢来伺候娘娘更衣。”说完,将酒壶和酒举过头顶,半蹲着身子退了出去,后面自然地跟着一群太监、宫女。
   
    于是乎,顷刻间这偌大的寝宫就剩下我和卫聆风两个人。    他挪了挪身子,闲散地靠在床沿,漂亮地不象话的一双眼中流转着淡淡的水波,看着我却不说话。他不说话,我便也不开口,这寝宫中的气氛不由有些沉闷和……诡异。    其实这个婚礼还真有点古怪,我睡觉没注意的那段就姑且不论了(汗!),哪有喝了交杯酒却不洞房,反而先去拜见太后的?原来卫聆风上面还有太后,那是他生母还是……    “你叫什么名字?”正胡思乱想间,卫聆风有些慵懒的声音传来。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已脱口道:“水冰……”心中猛地一惊,警戒地向他看去,“蓝莹若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卫聆风身体稍稍倾前,一把拽过我的手腕,脸贴近我只余寸许,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容,道:“你确定要在朕面前玩这种小把戏?”    这个变态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聪明啊?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肯定我不是蓝莹若的?    我用力地想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可是反而被他越拽越近,忍不住在心中低咒,偏偏又无可奈何。    如果刚刚那两个字没脱口,还能随便胡诌个名,算了,反正不过是个名字,水冰依“死”了这么久,通缉令也早该取消了。    而且,我毕竟是水冰依,而不是蓝莹若,每天被人这样叫下去,我怕我自己都会忘了这个事实……    “你先放开我。”    卫聆风爽快地放开手,退回身子依旧斜靠在床沿。    我揉了揉酸痛的手,有些不情愿地道:“我叫水冰依。”    他轻轻一笑,流转着水波的眼中闪过一丝荧荧的亮光,那笑竟出奇的温柔和美丽,我不由有些呆了。只听他道:“以后独处的时候朕叫你冰依可好。”    “好。”我脸上在笑,淡淡地回答,心却生痛。    到底有多久没听到那个人喊我的名字了?久到我对这两个字如此陌生,久到我几乎要以为当初的美好不过是个梦,而事实……也真的只是个梦。    时间慢慢流转,我们两个似乎都想着自己的事,没再开口,直到他问:“拜见太后的礼仪你都会了吗?”    “啊?”我傻眼。    “果然。”他有些头痛的笑笑,道,“坐过来些,朕告诉你。”
   
    二十分钟后。    “卫聆风!你还笑!”我气得发狂,看着某个笑得毫无形象可言的皇帝,濒临暴走中。“我都说了那只是好奇!好奇!”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卫聆风言简意赅地讲了大概的礼节,随后道:“等太后赏赐了新婚礼物,你就可以回落影宫了。”    “耶?”我听着好奇,也没多想,脱口问道,“那不用洞房吗?”    话一出口,我真想狠狠煽自己一个耳光,面上烧了个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好奇……”天哪!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卫聆风先是一楞,随即乱没形象地笑了出来。    我强烈郁闷加腹诽中,这人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吗?什么时候转性了?    直到伺候的宫女端着我的衣物进来,他的嘴角还噙着浓浓地笑意,偏偏他这种级别的帅哥怎么笑,都是帅得一塌糊涂,楞是把一众宫女看得面红耳赤、不胜娇羞。
   
    皇太后的寝宫在皇宫西面的最尽头,卫聆风已先行过去拜见。    我换下了新娘的凤冠霞披,左边扶着心慧,身后跟个无夜,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往西而去。到了殿外,无夜和心慧却是不允许进入的,我抬了抬头,独自一人款步而入。    “长青宫”——同样是用隶书所写再纂刻而成,看得出来与“风吟殿”出自同一人手。    几乎是一进到长春宫内,彻骨的寒意就伴着阵阵混杂的香味直袭而来,我放眼望去……    好多美女啊!——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再看她们从原本的怨恨转为惊愕和鄙夷,我暗暗好笑,他们脸上鲜明地写着跟我完全相反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美女?!    回头的瞬间刚好捕捉到坐在上座的卫聆风脸上一丝讥笑,我视而不见。    视线飘过,落在他身边侧卧着慵懒而躺的女子身上,下一秒——    天哪!这就是太后?!    我在心里惊呼一声,微张了嘴,脑中竟一片空白,只不断重复着问自己一句:    这天底下,竟真有美到如此极致的女子!    我在古代见过的美女也不少,远有蓝烟、紫宣和尹国公主,近有蓝莹玉和眼前这些妃嫔。可是从没有一个女子能美到如厮震撼。    什么倾国倾城、闭月羞花这种词套在她身上简直不够看,岁月只带给了她成熟的风韵却没有削减她一分魅力。她的美绝不会随着时间流逝,是那种能够美一辈子的人。    她的眉眼有点熟悉,应该是象卫聆风的关系。但不知为何,还有种类似亲切的莫名感觉。    我猜我此刻的表情肯定很花痴。    “咳~”卫聆风一声轻咳唤回了我所有的思绪,我回首看到他眼中的戏谑,面上一红,忙屈膝跪下,叩头行了个谒见的全礼,道:“臣妾参见太后。”    “抬起头来哀家瞧瞧。”她的声音软绵好听,不过这话……我心中暗叹,可真破坏她极品美女的形象。    我依言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无波无谰的丹凤眼。    她扫过我时的眼神很让人不爽,简直不象在看人,而象在看一件物品,然后漠然地评论一句:“长得倒也干净。”      “皇上,虽说如今还没正式册封为后,礼数却还是不能免的。”    她缓缓撑起柔弱无骨的身子,懒懒道:“这便去扶了起吧,也好让一众妃子行叩拜礼。至于那些品级较低的,便明天再行拜见。”    “是。”卫聆风应了一声,走到我旁边,先是露出一个超级欠扁的笑容,随后才伸手扶我起来。    我一边起身,一边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却刚好对上太后探究的视线,不由心中一惊忙暗自收敛。不过她的反应……    只见她微微一楞,露出深思的表情,随即又轻笑着摇了摇头,道:“皇后也一同坐到哀家身边来,让她们几个好好见个礼。以后管理后宫的事,就要辛苦你了。”    管理后宫?我一个趔趄差点再度跪倒,幸好被卫聆风紧紧扶住。    真是欲哭无泪。不知现在毁约赔补偿金可不可以啊?。    所谓的拜见无非就是一个个轮着过来行礼,自报品阶和姓名等等。    这些美女吧,若说是单独摆到面前来,我肯定是印象深刻的。    可是如今她们一个个燕环肥瘦,莺莺燕燕,象走马观花似的在我面前晃了一遍,各种脂粉香、花香一阵阵扑鼻,直晃得我头晕眼花。    好不容易有个印象的,是个穿黄色纱服的绝色美女,望向我时眼中的愤恨之焰简直能将我活活烧穿,望向卫聆风时却马上化为一江秋水恨不能将人融化。    感叹于美女眼神变换的速度,和卫聆风面对如此柔情都波澜不惊的神色,一时太入神便记住了有这么一个人,却还是漏听了她的名字。    结果很不幸的,到最后,我还是连一个人名都没记住。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是完成了所有该完成的大礼,我接过太后赏赐的新婚贺礼,叩谢拜别正待离去。却听太后绵粘好听的嗓音响起:“皇上,你且留下,哀家还有话要问你。”    “是。”卫聆风声音无喜无波的回道。    于是,我便随着众妃子先走出了大殿。--------------------------------------------------------------------------------
潇然梦 第二卷风飘单骑 第18章 黑夜刺杀
    一路行出大殿,众妃子鄙夷、嫉妒、怨恨、轻视、怜悯真是除了崇拜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不过这里毕竟是长春宫外,她们没胆放肆,行出宫,无夜和心慧便在门外,我又与她们分道扬镳,所以最终我还是安全地回到了落影宫。
   
    第二天,睡得正沉,却被心慧挖了起来,原因是那些妃嫔以下品级或者不受宠的娘娘要来依礼拜见。    我火得就差没头顶冒烟,可是又偏偏没辙,只得胡乱洗漱、穿戴完在大厅中接见她们。    还是一群美女,品貌也并不比昨天的差,大概是背后没有靠山的关系,所以不受宠。    我依旧有听没有记的一一应承过,反正基本的礼仪和应对昨天已经听卫聆风讲过。然而,即便只是这样坐着,我都已经受不住腰酸背疼。    心慧贴近我耳边,轻声道:“小姐,最后一个了。”    “真的?”闻听此言,我精神猛地一振,已见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跪到我面前,道:“容妃颜静参见皇后娘娘。”说完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我。    容妃?被封为妃嫔的那些人不都在昨天拜见过了吗?还有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熟悉……    我有些愕然地抬头望去,忽然猛地瞪大了眼睛,惊呼道:“小雨?!”    我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蹿到颜静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又是惊又是喜,声音都几近哽咽:“小雨!你没事…….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们一起掉下来,既然我穿……”    “娘……娘娘。”颜静有些瑟缩地后退了一步,疑惑地打断我的话,“娘娘见过静儿吗?”    我一楞,心头猛地被浇下一盆凉水,却还是抱着希冀万一的心,松开她的手,认真道:“people  laugh  and  people  cry  ,  some  give  up  and  some  always  try  ,……”    颜静柳眉微蹙,奇怪地问道:“娘娘你说的什么,为什么静儿一点都听不懂?”    我颓然摇了摇头,安抚地笑笑,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心慧。”    我轻轻叫了一声,心慧马上会意的将打赏给了颜静,并送了一脸疑惑的她出去。    “……some  say  hi  while  some  say  goodbye  ,  some  may  forge  you  but  never  I!”我喃喃将后面的半句念完,只觉心中一阵酸痛,“小雨,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主子。”无夜走近一步,扶住脸色苍白的我,“怎么了?”    我摇头笑笑,扶着椅子坐下来,问道:“那个叫颜静的明明贵为容妃,为什么会在最后来拜见?”    无夜摇了摇头,道:“应该是不受宠。主子若想知道,可以叫心慧去打听一下。”    “打听?”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无夜,你当我没事好八卦吗?”    无夜的眼中闪过笑意,却没有说话。    我楞楞地看着罩住他整张脸的铁面具,忽然道:“无夜,其实只有我们几个在的时候你可以把面具摘下来。”    无夜一震,许久才淡淡道:“主子真的不怕吗?”    “就算主子不怕,她们也会怕。”    我点了点头:“他们会怕是肯定的,不过久了也便习惯了。”    “至于我……”我抬头看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虽然不喜欢。可是我更希望,你笑的时候能看到你笑的脸,生气的时候能看到你生气的表情,而不是象现在,永远只能对着一张冷冰冰的面具。”    我承认我这个人很护短,凡是我的朋友、亲人,我都想给他们最好的,千方百计让他们开心。凡是伤害到他们的人,我都绝不会轻易放过。    无夜的眼中沉静如水,浅浅波动,只是这样凝视着我。    忽然,他抬起手,将面具摘下来,一张天底下最丑陋的脸含着温柔的微笑静静摆在我面前。    我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抬起手拂了拂贴到唇边的碎发。    忽然,眯起眼踹了他一脚,笑道:“真的这么丑?算了,你还是戴回面具吧!”    他的脸恐怖的一塌糊涂,可是我看得出,他的眼中,他的表情,都满盈着淡淡的笑意。    “小姐。长春宫的女官们送衣物来了。”心慧一边说一边托着一套衣服走近房内。    无夜迅速地转过身将面具戴上。我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想无夜接受心慧他们还是需要时间的。    “送什么衣物?”我起身走下台阶,问道。    心慧一楞,诧异地道:“小姐不知道吗?今晚侍寝的衣物啊!”    “什么?!”我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幸好被无夜扶住,“你说谁侍寝?”    “你啊!”心慧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小姐,那天讲礼仪的时候你都听了些什么?”    “我……我那时困嘛!等等!这个不是重点,为什么我要去侍寝?”我气得咬牙切齿,“卫聆风那家伙想毁约吗?”    “小姐。”心慧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是祁国的仪式,新婚的三天内,皇上必须而且只能召新娘娘侍寝。就算是皇上也没办法啊!”    “敢情这算是渡蜜月呢?”我郁闷地嘟囔了一句。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不是卫聆风本人的意思,应该没什么关系。
   
    不过晚上来临的时候多少有些尴尬、难堪和紧张,原因在于那群太后特地派来伺候和教育我的女官。    且不说她们帮我洗澡,完全不顾我的意愿非要在一旁伺候,我一发火她们就在地上长跪不起。好吧,不就是洗澡嘛,我忍就是了。    可是,不过是洗个燥,有必要恨不得搓下我一层皮吗?    接着是梳妆打扮,什么不宜太浓也不宜太淡,什么要柔要媚但不能太妖!真亏她们看上去都一把年纪了对这种魅惑之道还这么有经验。    既然劝不住,我索性闭上眼睛随他们摆弄,权当这脑袋这脸不是我的。    但最恐怖的还不是这些。化完妆她们满脸严肃地将我围成一圈,开始一个个讲述侍寝时的一规一矩。    我初时听着不解,十分钟后,红着脸狼狈地冲出屋外,落荒而逃。    靠!真逼我想狠狠地骂句脏话。什么侍寝的规矩,不就是变相的性教育嘛!    这群老妖怪竟然还说得一本正经。
   
    可能是因为听了这些话的关系,晚上我赤脚踏着从落影宫一路铺到风吟殿的红地毯走进卫聆风寝宫的时候,多少有点尴尬。    寝殿中有弥漫着淡淡的龙涎混杂檀香的气味,很适合凝神静气。    卫聆风正撩着袖子半弯了身在案前写书法,听太监吆喝:“新娘娘到!”不由搁下笔,抬起头来。    看到我的时候,他明显一楞,眼中闪过淡淡的惊讶,随即挥了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卫聆风望向我,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看来你打扮起来倒也还能见人。”    倒也还能见人?我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不过想到今晚睡觉的问题还是难免犯愁。    “你过来。”卫聆风招了招手,绕过书桌走到另一张案几前,那里已经铺了一张宽大的纸。    我疑惑地走上前去,看到眼前所画内容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这是你画的?”    卫聆风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扬了扬眉,意思是:不是我画的谁画的?    那张纸上赫然画着我上次拿来做谈判筹码的“唐朝战船”,只是他画的要远比我当初乱涂的草稿来得精细和传神的多。    我细细地看了一遍,由衷佩服:“真没想到。你除了会当皇帝,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朕可以把这个当作夸奖吗?”卫聆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我笑得开心,在他对面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当然是夸奖,哪天你要是不当皇帝了也有一技傍身!”    卫聆风眼睛微微眯起,凑近了我几许沉声道:“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竟也敢在朕面前说?”
   
缩了一下,撇嘴道:“不说就不说。喂,你到底要我来看什么的?”    卫聆风淡淡一笑,指着纸上的第一幅“楼船”,问道:“你说这个叫楼船,与我们如今的母船相似。那么你所画这个部分是什么?”    我凑过去瞄了一眼,点头道:“这个是艨艟,恩,也就是攻击船的维修和补给中心。一艘艨艟在作战过程中受到损伤,如果不及时运回修补便肯定会报废。尤其你们祁国的士兵多不擅长游泳,一旦艨艟被毁,这些士兵也必然牺牲,太划不来。”    “所以,有了这维修中心,一旦艨艟失去作战能力就可以由海鹘运回,同样也能补充生员。”    卫聆风听得入神,神色间一片凝重,又指了他身前的一福,问道:“这个又有何特征?”    我倾过身去,倒着看不是很清楚,于是起身绕到他身边,才恍然地点点头道:“这个是走舸,主要是用于夜间偷袭作战的。”    卫聆风提起他修长的手指笔了笔艨艟,问道:“这个为何不如艨艟一样用生牛皮?”    我诡异一笑,俯下身去笔了笔走舸的船头,道“这个不只不能用生牛皮,最好还要把船头弄尖,裹上金属。嘿嘿,明白了吧?”    我笑着回头,卫聆风专注的脸竟猛地近在咫尺,热热的呼吸吐在脸上都细密可觉。    他的眼睛不知从何时开始注视在我身上,竟这么看着我一瞬不瞬,眼神中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光在波动。    我心中微微一楞,忙退开一步,略有些尴尬地道:“喂!你到底明白了没有?”    卫聆风慢慢直起身子,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低沉而赋有磁性:“冰依,朕还真庆幸,是把你娶了回来。”    我翻翻白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有气无力地道:“还有什么问题继续问吧。”    ……    一个时辰后。    卫聆风姣好的眉毛微皱,满脸惊诧和佩服,思索了良久才沉声问道:“这是浅水多礁海域的作战方法,那么如钥国四周的深海呢?”    “……”    “冰依?”    卫聆风叫了许久都没有回音,愕然抬头,眼前的情景入目,嘴角不由漾开一抹极淡的微笑。    眼前的少女闭着眼,容颜安静而恬然,竟已枕着手臂沉沉睡去。    卫聆风静静地看着她良久,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不由自主伸出右手拨开她垂落的碎发。指间触及那微凉而细腻的肌肤,心头不由一震。    刚刚也是看着她,睫毛忽闪忽闪,眼波轻巧灵动,整张小脸仿佛都沐浴在光芒中,一时竟呆了。    “居然……就这么毫无防备的睡着了。”卫聆风含笑的眼中渐渐露出一丝自嘲和……宠腻,指背轻轻擦过少女的面颊,“虽然朕答应过暂时不碰你……”    (冰依:什么有防备没防备的?你去试试一个月只睡十几个时辰看,我那是身体累到极限了!)    卫聆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收回手,起身绕过桌子小心翼翼地抱起那轻如无物的身子,走了几步,又静静地放到床上,盖上锦被。    看了眼前少女沉静的睡姿良久,卫聆风忽然轻轻冒出一句:“还有两晚。”    那语调说不出的复杂难明,竟连他自己也有些呆了。    转过身,卫聆风噙着淡淡的苦笑,回到案前继续研究那些,几乎可称之为惊世骇俗的战船和海战术,直到天明。 
   
    早上醒来看到卫聆风一夜没睡,而自己则大咧咧地霸占了整张床,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卫聆风倒没什么,只是笑着吩咐了太监宫女进来伺候洗漱,看他的样子似乎依旧神清气爽,完全没有一夜没睡的憔悴。    说真的,这一夜反比在落影宫睡得安生,可能是因为他的寝殿中点了少量龙涎香的关系,身心的疲倦便一下子被释放了出来。    走出风吟殿的时候,我无意中瞥到大殿四周竟种着许多曼佗罗花,不由心中一紧,向身旁的太监淡淡问道:“这花是皇上喜欢才种的吗?”    那太监忙垂首恭敬地回答:“回娘娘,这个曼佗罗花在宫中遍地都有种植,并非皇上特别喜欢的。娘娘大可不必担心,奴才们都知道此花有毒,不可食用,拿来观赏却是可以的。”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龙涎香呢?是不是每个寝宫都有用?”    “那倒不是。龙涎香比较珍贵,除了太后和几位受宠的娘娘,倒也不是人人能用。”    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我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好看到迎面而来的无夜、心慧和心洛,于是象身后的众人摆摆手道:“你们可以回去了。”
   
    “小姐。”心洛清冷的脸上露出笑容,跑过来握住我的手。    我含笑抚了抚他的头,取笑道:“终于休息够了吗?竟然比我还能睡。”    心慧靠近我身边一脸诡异外加八卦地问:“小姐,你和皇上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包括无夜、心洛三双眼睛齐齐望到我身上。    我有些奇怪他们干嘛都一副紧张的模样,哂然道:“先是向他讲解那些战船的设计理念,然后讨论了一些基本的海战术。”    “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眨了眨眼,“没了啊!然后,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    看他们一脸震惊的表情,我不由有些好笑又莫名其妙,懒得管他们继续向落影宫的方向走去。    “难道真的是小姐的魅力不够?”心慧兀自有些懊恼地喃喃自语。    “姐姐,什么是魅力?”心洛好奇地问,不过还是注意压低了声音。    无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喂!你们三个到底要嘀咕到什么时候?我还想回去吃早饭呢!”    交头接耳中的三人猛地一惊,忙齐齐跟了上去。
   
    路上,意外地冒出一个偶遇的美女,一副金兰姐妹的样子过来搂我的肩,七七八八的跟我扯了一通,才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妹妹昨夜和皇上过的如何?”    “很好啊!”就是那皇上好不好,我倒不敢肯定,毕竟让他熬了一夜的通宵。    “很好?”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复又一副友好样,“那妹妹可否告诉姐姐怎么个好法?”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眯起眼睛扫了她一眼,冷冷道:“干卿底事?”    擦身离去的时候,还是瞥到了她那副吞了苍蝇似的恐怖表情。    路上的偶遇就这么以不同的形式相同的本质,一直进行到我走进落影宫。    想来真是好笑,也就这么短短一路,我便把卫聆风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老婆得罪了个遍。
   
    当天晚上再过去的时候就比前一天应付自如地多了,我让心慧和无夜帮忙抱了一席棉被和床垫,也不管旁人诧异地目光,准备今晚就打地铺。    现在已是深秋,可是却没有多少冷的迹象。听无夜说,是因为祁国的秋冬之间过度很快,可能今日仍有着刚过夏的暑气,明日醒来便发现冬天来了。    反正不管怎样,如今这种天气打地铺是绝对冻不死人的。    这一次我坚决没让那些女官再帮我洗浴梳妆,连红地毯也撤了,她们原先死活不肯,不知为何,旨意竟莫名其妙请到了卫聆风那里,却被他轻描淡写地一句:“随她高兴。”便灰溜溜地回来了,看我的眼神自然也愈加愤恨和鄙夷。    我看心慧抱得太多有些吃力,伸手想接过一点,她却忙退后一步道:“小姐你要老这么亲力亲为的,也太惹人注意了。”    我好笑地扯过一个枕头,正待说话。    忽然,心中警召陡生。    彻骨的寒意袭体而来,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当初在湖边那种生死一线的惊魂,猛然间重回心头。    那日刺杀之后我一直没去追究,心里总觉得想杀我的无非是扯上了我这皇后的身份。    以后的几日我都比较小心,无夜也几乎寸步不离我左右,一路无事进到宫里后我便也把这事给忘了,警戒松懈下来。总觉得在这深墙皇宫内院的,谁会有胆来刺杀。    只是所谓警召也不过在脑中闪过,根本谈不上保命。    因为同一时刻,漫布着寒意的刀尖已映着月光直袭而来。我骇然发现,他的目标不变,仍然是我的右胸。    本能地将枕头举在胸前,棉絮随着刀光漫天飞洒开来,刀尖依旧向前眼见要没入我胸口。    电光火石间我能看到急冲而来的无夜和心慧,一脸惊惶,心中猛地一沉,只想拖得这一刻便是一刻,不如搏一博。    右手提起,左手猛地一扯,“绝”丝闪着似金似银、似明似暗的光曝露在月光下。    我的眼睛略去了所有余光一瞬不瞬紧盯着那刀尖,刹那间“绝”丝横举到胸前,终于再一次于绝处逢生。    纤若发丝,柔若柳絮,却韧愈钢铁的绝丝堪堪抵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刀尖。    我冷汗如注,恍惚间看到无夜和心慧与一个黑衣蒙面男子缠斗,黑暗中他们的影子忽明忽暗,仿佛电影放映般在我眼前。    我忽然想通了一件事,黑衣人两次的攻势犀利无比,却不是为了杀我,而是想伤到我没有一点还手能力。可能……是为了挟持!    否则,两刀不会都刺向右胸,而不是心脏。    否则,他不会一听见有人来便撤退。    可是我也知道,那个黑衣人很厉害,是的,这里没人比两度体验的我更了解他的厉害。即便我、无夜和心慧三人联手也绝对打不赢他。    战斗声肯定会把士兵引来,可是万一在那之前他对无夜和心慧痛下杀手呢?.    我猛吸了一口气,拔出离开蓝家后就一直带在身边的手枪,借着月光上膛、举起、瞄准。    他和无夜缠斗在一起,身影难解难分,可是我知道我不会射错,也绝不容许射错。    因为我和哥哥是“暗黑一条街”中仅存的两个,通过“地狱试炼”的——神枪手。    无夜的肩处被划过一道伤痕,心慧退在一旁,脸色惨白。    我猛一咬牙,手指熟练地摸上扳机,适度地力道,微微……扣动——    月光,忽然如着魔般毫无保留地泻在那黑衣男子身上,或者说是他的刀上……    那把刀,黝黑,细长,刀尖莫名地微微向上曲起。    “砰——”随着枪声响彻在这寂静的月夜,响彻在这皇宫大院……    我惊惶失措,几欲疯狂地尖叫声于同时响起:“快让开——!!!”    从掉落悬崖那刻起,我的心从未象现在这般彷徨、恐惧过,那一枪……若是……    黑衣男子终于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侧了个身,子弹没入他右肩,他身体猛地后退一步,露在月光下的黑眸微微闪过诧异,却也只是一瞬,把刀交到左手。    只是这迟疑地一瞬,却也足够无夜挺剑进击,眼见着那剑锋即将没入他胸口……    我脑中、耳中、心中什么也没有,内力瞬息间被提到最高,什么对身体的损害,什么危险,我一丝也没法去顾。    此刻的我,无所思无所想,只知狂冲到鏖战的两人中间猛地撞开那长剑,身体竟收势不住重重倒入那黑衣男子怀中。    体内气血一阵翻腾,附近的士兵被那抢声惊动,赶了过来。我勉强压下冲到喉咙口的腥甜,沉声道:“挟持了我,快走!”    他的眼中闪过诧异,却也来不及多想,用还能动的左手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他的黑眸依旧冰冷如昔、依旧有着睥睨天下的无边气势,冷冷道:“全部让开!”  --------------------------------------------------------------------------------
潇然梦 第二卷风飘单骑 第19章 今昔何夕
    从皇宫中出来,我不清楚到底被拖着跑了多久,只知风拂过耳边,我的脑中一片空白,心中一阵喜悦一阵酸痛。    不知行了多久,挟持着我的黑衣男子终于停了下来。    我眺目四顾,这里已经是偏僻的郊外,四周很是荒凉,只有不远处有间破旧的小屋,看上去没有生机,想是很久没人住了。    抓着我的手忽然松了开去,背上隐隐能感受到粘腻的潮湿,血腥味充斥在鼻间。    我猛地一惊,扶住摇摇欲坠地黑衣男子,惊慌地问道:“步杀,伤得怎么样?子弹必须尽快取出来,否则你的右肩……”    一把刀忽然架在我脖子上,步杀扯掉脸上的黑巾,面色苍白,连嘴唇也有些灰败。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难以站立,可是眼神依旧冷如寒冰,不带一丝感情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心中有些绵绵密密的酸痛涌了出来,那些几乎被遗忘的往事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我退后一步,伸手握住那刀的尖端,倏地一紧,鲜血顺着我白皙的手腕流下,我看到他眼中难解的惊讶。    酸酸的感觉卡在鼻端,眼眶时而湿时而涩,我压下那颤抖地嗓音轻声问:“什么时候把‘逆刃’改回‘汲血’的?”    步杀身体猛地一阵摇晃,瞬间扩张的黑眸中映出我勉力抑制却又无助发抖的身体。    他握刀的手在颤抖,颤抖地紧缩回去,刀尖带出点点血丝。那是,我的血。    他的眼中有着忽明忽暗的光,时而希冀、时而脆弱、时而狂喜、时而又恐惧,仿佛是那光衬着他苍白的脸,让他不住颤抖。    “你……到底是谁?”他摇晃着走近一步,声音颤抖地象个无助的孩子,而根本不是天下第一杀手。      心酸的感觉终于还是化为眼泪喷薄而出,我明知道当初那一走,会带给他们多大的伤害。    我明知道,我到底有多自私和懦弱。    眼泪划过嘴角,苦涩渗进心底,却莫名地有些清甜。我含泪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天下第一杀手,怎么可能会象你这么没胸襟、没气度、没……”    身体被狠狠地拥进他宽阔的胸膛,紧紧抱住,粘稠的血透过衣衫沾湿了我的身体。我有些惊慌地抵住他胸口:“你的伤……”    他的手猛收了收,紧地我全身窒息,却固执地不肯说话,也不肯放开,仿佛害怕只要一放手,怀里的人就会如梦般消失无踪。    我终于停止了挣扎,反手环过他的腰紧紧抱住,眼泪如泉水般涌出:“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好想你们,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步杀依旧无言,只是抱着我的手,更紧……更颤抖。    我知道我可以哭泣,因为你在我身边;我知道我可以软弱,因为你肯定会保护我……    如朋友、如知己、如世间最重要的亲人,永远守护着我和祈然,永远都能无条件信赖。    这就是——步杀啊!
   
    “步杀,你确定要这么取子弹?”我声音有些颤抖,就象我握住匕首的手。    步杀无言地点了点头。    没有麻醉药,没有消毒药水,没有烧热匕首的火,甚至连干净的绷带都没有。    “这……这刀要我怎么下?”一遍又一遍擦掉新渗出的血,明知道多拖一秒,步杀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匕首在他肩膀处笔了又笔,我脸色惨白却就是下不了手,不由恨恨道:“你不是老早不当杀手了吗?没事跑来皇宫杀我很好玩吗?”    步杀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有几分苦涩几分欣慰,冷然道:“至少知道你没死。”    不去管他语调中暗含的深意,我猛地一咬牙,手中的匕首忽然轻轻插入他右肩,又轻而迅速地割开他略显古铜色的皮肤……    步杀喉间隐隐溢出一声闷哼,身体微微颤抖。    血顺着刀刃一滴滴落在我因跪坐而铺开的白色裙摆上,刺眼、殷红、醒目。    ……    子弹随刀尖的拨动终于骨碌碌滚落到地上,我颤抖的手再握不住匕首,身心的煎熬让我疲惫不堪,几乎瘫软在地。      他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也没有一点血色,却很是镇定地伸手点了伤口附近的穴道。    我正待起身帮他包扎,“吱——”的一声传来,紧接着小银白茸茸的身子猛扑到我怀里。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他黑琉璃似的眼睛,道:“小银,你怎么找到我的?”    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有些紧张地问:“小银,你没带其他人来吧?”    小银使劲地摇了摇头,眼中含着委屈和担忧看着我不住“吱吱”叫。    我心头一软,想起当初的承诺,忙柔声道:“对不起,我不是要抛下你们。只是有些事……”    回头看到步杀苍白而漠然的脸,忽然惊喜地叫道:“有了小银你的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难得看到步杀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会露出茫然、讶异的神色,我满意地检查了他已经结疤的伤口,抱起小银坐到他身边。    月光洒进破败的小屋中,我都能看见光束中飞扬的尘埃粒子在空气中静静漂浮。    “步杀。”我开口叫了一声,知道他不会应,于是继续道,“为什么要挟持我?”    步杀原本冰冷的脸上忽然闪过异色,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捏紧,问:“你真的是皇后?”    我点了点头,话哽在喉间却不知该怎么说。    步杀回过头看着我,目光沉静如黑幕,没有责备没有怨恨只有淡淡地悲伤,他毫无血色的唇微抿了抿却始终没有开口。    我无奈地苦笑,这样的悲伤,这样的冰冷,却比任何言语更让我不得不解释。    我从腰间拿出一张叠成小四方形的纸递给他,无言的看着他展开,静静地读完,脸上依旧冰冷如昔,眼中却渐渐有了浅浅的光芒。    我淡笑着挡住他将纸递还给我的手,认真道:“这个……保险起见,还是先放你那里吧。”    他淡淡看了我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将那张纸叠回原样,小心翼翼地收起。    看着他郑重的表情,我有些开心了起来,问道:“现在,该轮到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挟持我了吧?”    他面色冷漠,声音平静地仿佛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我需要‘四圣石’,有人开出条件,我就去完成。”    “四圣石?”我诧异地问道,“那是什么?”    喂!喂!这么久没见,干嘛又用这种看怪物的眼神望我?    步杀的眼中有些无奈,也隐隐有些笑意,从怀中掏出一黑一青两块石头,左手摊开在我面前。    我仔细了看了半晌,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惊诧地道:“这块不是玄武石吗?”    步杀默默点了点头。    我有些兴致地抓起青色那块,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块是青龙石对吧?所谓‘四圣’,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可是,四圣石有什么用?你要它们干嘛?”    步杀平静地摇了摇头,冷冷道:“现在还不能说。”    “哦。”我把玩着手中青色的石头,淡淡道:“那到底是谁要挟持我,总可以说吧?”    步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嘴角微微扬起,道:“是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谁啊?”    “尹子恒。”    我歪头想了半晌,愕然道:“尹子恒是谁?”    步杀脸上的冰冷硬是僵在那一刻,许久才缓缓摇了摇头:“望江楼,临湖村,尹国四皇子。”    “是他?!”我恍然叫道,随即神色凝重了起来,“他不是只爱吟诗弄月,逍遥自在的吗?怎么会扯到这些政治斗争中来?”    步杀冷冷一笑,道:“他拿了青龙石来,我也有些意外。”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些无聊地把戏还真懒得去思考它。我把手中的青龙石放回步杀手中,忽然心中一动,这两颗石头看着真好生眼熟……    我“啊——”地叫了一声,慌忙从怀中取出小银给的那块红色石头,放在手中,纤瘦白皙的小手,在步杀略黑的大手旁摊开。    步杀眼中略略闪过诧异之色,沉声道:“朱雀石。”    “真的是朱雀石?”我一脸莫名其妙挖到宝藏,惊狂大于喜的郁闷表情,“我还以为只是快普通的药石呢!”    “小银,这么夸张的东西你从哪弄来的?”小银往我怀里钻了钻,随即戒备地望着步杀。    我把手轻轻朝旁边翻了个个,手背朝上,手心朝下,朱雀石稳稳滚入步杀手中。    步杀面色平静地看着我,眼中却有淡淡水波缱绻流动,看得我心中一暖。    “吱——”小银尖叫了一声往步杀手中蹿去,一道血痕突兀地划破步杀摊石的手腕。    “小银!”我惊慌地一把抱回它,将张牙舞爪的它举到面前。怎么了?小银明明不会理会却也不会排斥他人的,为什么惟独对步杀这么仇视?    不,不对!它不是仇视步杀,而是……不想让步杀拿走朱雀石。    我认真地看着它隐隐泛红,却仍如黑琉璃般美丽的双眼,问道:“小银,那块朱雀石对你很重要吗?”      小银的眼中是委屈、是伤痛,却还是看着我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送给我?”我的眼光变柔变深,将它抱进怀里轻柔地抚过它光滑的白毛,“是因为你觉得我比石头重要,对吗?”    小银从我的怀中抬起头,眼中水光盈盈,静静看着我。    “我也……一样。这块石头是你送我的,所以对我来说很重要,并不是因为它是朱雀石。可是小银,步杀是我的朋友,对我来说,他比石头要来得重要。”    “就象你愿意把它送给我一样,我也想……把它送给步杀,可以吗?”    破败的小屋中,月光静静流转,宛如那银沙披泻在我们身上。    黑琉璃般的眼中慢慢沉静,慢慢映上那银色的月光,小银轻柔地钻进我怀中,仿佛此生都不愿再离开那温暖,那怀抱……    步杀的手紧紧捏住,望着我的黑眸竟意外地清澈明净,仿佛有温柔地光芒很突兀地闪烁在他冰冷、凉薄的气息间……    这月光,这温暖,这温柔,都让我,忍不住浅浅微笑。
   
    小银在我怀中沉沉睡去,我拿着一根枯枝拨弄着眼前的火堆,火光映照在我脸上很是温热。心中有千万句话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握着枯枝的手紧了紧,粗糙的表皮磨搓的手心有些微刺痛,我垂下头,下巴几乎点到胸前,声音淡淡却微微颤抖:“他……还好吗?”    步杀坐在火堆前,目光沉沉,却没有回答。小屋中竟安静地让我有灼热的痛感,耳边除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什么也听不到。    或许本身,耳边就没有什么声音。    冗长的时间到底过了多久,我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听步杀静静吐出两个字:“不好。”    心口仿佛有谁猛地揪了一下,痛得我连眼泪都想要流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明明很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却仿佛着了魔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真的不知道吗?    真的……需要问为什么吗?    我的手紧紧捏住枯枝,直到湿痛传入掌心。我抬起头,看向步杀:“为什么你没跟他在一起?”    恍惚间,我看到步杀的眼中流泻出无止境的沉痛、孤寂和悲伤,面容再没有平日的冷漠淡然。如此浓烈的感情,从步杀的眼中看到,我一时……竟呆了。    步杀缓缓别开眼,身子轻轻一缩退到阴暗中,月光再照不到他的脸,他的表情。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漠然却沉痛到心底:“我,背叛了祈……然。”    我猛地抛下手中的枯枝,绕过火堆跪坐在他面前。艳红的火光在他脸上,也在我眼中不断跳跃。    我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黑眸,认真问:“祈然,相信吗?”    我静静地对他说:“祈然,相信吗?”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我,漠然也好、沉痛也罢,统统……停驻在那一瞬间。    他,嘴角一扬,忽然大笑了出来。    竟笑得如个孩子,那般开心,那般……象在发泄委屈。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步杀也会如普通人一般,开怀的笑,大声地放肆,尽管那笑声中多少有着苦涩和无奈。    我搔了搔头,有些尴尬地道:“我这个问题很奇怪吗?可是……我只想知道这个……”    步杀慢慢停止了笑声,温柔而感动的笑意却仍留在唇边,他说:“你真的是水冰依,因为这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会问如此蠢的问题。”    我的心没来由地雀跃起来,快乐满满地充盈了我整颗心,我咧着嘴傻笑:“我猜对了,是不是?祈然不相信,是不是?祈然,他怎么可能会相信……”    步杀轻轻抬起手将我揽在怀里,轻轻抱住。    他的温柔尴尬却不突兀,他的感动很淡却清晰透彻,我蜷缩在他怀里,闻着如哥哥般亲切的味道,听他有些冰冷的声音,喃喃低语:“幸好……你还活着。”    “我在所有人面前,杀死了祈唯一的妹妹。”    “我不断出入冰凌的机密场所,每天接触不同的雇主,秘密也真的泄露了出去。”    “我带着祈和他的手下进入陷阱,死了很多人,包括他的皇兄。”    “我亲口对他说:是我背叛了你。在所有人面前。”    ……    我在步杀怀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的手紧了紧,短暂沉默了下来。    火光在空气中跳跃,明明很温暖,我却觉得心在发冷。    几个月的分别,他们竟受了那么多苦,背了那么多罪吗?    祈然……如今的你,到底活得有多苦?竟让我的心都痛到发寒。    步杀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依旧淡淡冷冷。    “祈握着剑,毫不留情地将他手下砍翻在地。”    “祈面对众人,冷冷地说:‘谁要是敢动步杀,我让他死无全尸。’”    “祈看着我,悲伤而绝望,他收剑漠然地说:‘步,你要走,便抛下我,走吧。’”    “祈的语气淡淡却决绝,他说:‘步,要我相信你背叛我,除非我死!’”    ……    我的心一阵阵抽搐,一阵阵麻痛,双手揪紧了步杀胸前的衣服,感觉到他强大的身躯都在瑟瑟发抖。可是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如昔,仿似不带一点感情。    他说:“对不起。我有不得不离开祈的理由。”    他说:“现在,还不能说。”
   
    阳光照到脸上的时候,热热的刺痛让我不得不睁开眼,耳边有平稳的心跳和轻不可闻的呼吸声。昨晚好象不知不觉便在步杀怀中睡了过去。    我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步杀的黑眸沉静、冷漠,不知道是一夜没睡还是刚刚醒来,神色淡然地看着我。      从不远处的河边洗漱完回来,小银蹿到了我怀里,我抱着小银看着在小屋前,静静望着我的步杀,有些感伤地问:“要走了吗?”    步杀点点头,说:“没有完成任务,我要把青龙石还回去。”    他又问:“你回去皇宫吗?”    我也点点头:“无夜和心慧他们还在宫里等着我。”    气氛安静而沉闷,我们谁都没有再开口,却也谁都没有离开。    “祈不知道,你还活着。”他忽然冷冷地道,不是责备,也不是怜悯,只是陈述。    我猛地捏紧了拳头,指甲刺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痛。    “我……想见他,想到心痛,想到发疯。”    “可是,却不能见他。”    “对我来说,祈然……他和任何人都不同。他的喜怒,他的伤痛,甚至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我失去正常判断的能力,都会让我……轻易——沉沦。”    “可是,对祈然的爱再深,也不能抹消我心中对亲人的思念。那是十几年相依相守,不离不弃的感情,我不能,也绝对无法就这么抛下他们,自私地留在这里。”    “如果注定要分离,又何必再相见,再相认。”    “若不见,心真的痛过了,每分每秒都在痛,只是……再痛也不过那一次。”    眼泪沿着面颊慢慢滑落,我的眼前水雾弥漫,看不见步杀哀伤苦涩的表情,只是平静面对着他,缓缓地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这就是,我和祈然的缘分。”    风拂过脸,吹干了沉潜在眼底的泪。我看到步杀的目光暗淡沉静,却又很认真地审视着我的脸,浓黑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他清冷的声音响起:“所以,就算再见,你也不会去相认?”    我微微撇开头,压下莫名想要颤抖的嗓音,淡然道:“不会。也请你……不要告诉他。”    步杀的眼中慢慢累积起深沉的担忧、恐惧和悲伤.    我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又是......为了谁担忧。    只是听他冷冷地说了句:“一个月后,我回来找你。”    然后转身,再不回头,扬长而去。--------------------------------------------------------------------------------
潇然梦 第二卷风飘单骑 第20章 深宫斗争     回宫途中,遇到一件很是尴尬的事,竟被守卫皇宫的侍卫拦住,进不了宫门。    情急之下,我做了件最不该做的事,竟然把“紫凤”拿出来,妄图充当腰牌进宫。结果可想而知,我这堂堂祁国一皇后硬是被请到了牢里吃饭,紫凤也被拿走了。    我绝对是一点抵抗也没有就乖乖被押进了牢里,原因是我亲耳听那侍卫一脸紧张激动地说,要尽快把那玉呈给皇上。    牢里的气味非常难闻,空气更是让人窒息。我很庆幸趁他们不备先让小银进了宫去,最不济,也能带无夜他们来救我。    不过我也没挨多久,整个大牢便如翻天般骚动了起来。    我有些傻楞楞地看着卫聆风含着笑、纡尊降贵地走进这奇臭无比又低贱肮脏的牢里。他弯腰低头,钻过木门的动作把所有人都吓呆了。    我也是呆了,倒不是被吓的,而是万分奇怪他怎么能把如此……如此平民化的动作做得好似在优雅地走上朝堂一般。    牢里本就不大,他一进来,这窄小的空间就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站立的空间,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檀香。    我本来靠坐在墙边,此时忙扶着墙壁站起来,相信是人都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多待一刻……    “啊——,你……”身子还没站稳,却已经被腾空抱起,温暖和淡淡地檀香味瞬间包围了我的周身。我忙挣扎了一下,抗拒道,“我又没受伤,自己能……”    那个“走”字楞是没让我说完,因为我被狠狠吓了一跳,卫聆风的脸上仍挂着笑,可是他唇边的笑意生生带着冰冷,微眯的眼中更是酝酿着发怒地前兆。    我马上识相地闭了嘴低眉顺脸,由着他一路抱出大牢,抱进皇宫,连一旁战战兢兢跪求娘娘饶命、皇上恕罪的人都没敢多看一眼。    走了许久,我发现他走的方向是我现在寄居着的“落影宫”而不是他的“风吟殿”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他发起火来动手打人,我还能找无夜和心慧帮手……咳~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小姐!小姐!——”心慧的喊声从望见我的那一刻一路响过来。
 
    我忙挣扎着要跳下去迎她,可是身子却被卫聆风紧紧抱住,动弹不得。我不由蕴怒起来,皱眉道,“卫聆风,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没毁约逃跑,你也没损失你的战舰,你……”    我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担心我……吧?”    我不确定是不是从卫聆风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狼狈,因为他得脸上始终挂着招牌式的温和笑容,大手一松,我轻盈地落地,刚好回首和哭红了眼的心慧抱了个满怀。
   
    三日后。    “心慧,无夜呢?”    心慧四处望了望,诡笑道:“八成就在附近。”    我郁闷地拍打那御花园中漂亮的鲜花,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他还不肯现身啊?一个大男人的干嘛这么小鸡肚肠……”    “心慧,你说我不让他叫吧,他偏口口声声一句一个‘主子’。可是你看他横起来那态度,哪点把我当主子了?”    心慧“嘻嘻”笑了起来,双手一摊道:“谁叫小姐你……怎么看都不象当主子的料呢?”    我眉毛一竖正待反驳,忽听心慧有些惊讶地叫道:“小姐你看。”    我一楞看去,有些奇怪地看到一群妃嫔正站在荷花池栏边嘻嘻笑笑。说奇怪,是因为我竟看到颜静也在其中,而且神色颇为慌张和不自在。    虽然我没去刻意打听,可是留意下来多少也知道了。颜静是在两年前进宫参选的秀女,原是湘南侯颜群英的三女儿。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十岁便能与她父亲议论国政兵法,再加上从小长相甜美可爱,更是成了湘南侯的掌中宝,心头肉。    两年前,卫聆风第一次选妃,她便如众人预料地一般轻易中选,被封为容妃,宠贯后宫。    “啊——”我眼望着池边嬉笑的众人,脑中打着转,却忽听一声熟悉地惊叫声。待得回神看去,颜静竟已身在半空,直往荷花池坠去。    这年月早已是深秋,因着祁国天气奇怪,气温倒也不算太低,可是池中的水怕早已沾了寒气。不管这池是否深得足够淹死人,掉下去也绝对免不了生一场大病。    我心中一急,正待上前去救,忽然脑中有什么异样一闪而逝,脚步不由顿了顿。耳边听心慧急声道:“小姐别冲动,让心慧去救……”    心慧的话音未落,我只见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急冲到河边,没有一丝犹豫便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我甩开心慧向前冲了几步,身子掩入一树后,往池中望去,只见那一身狼狈的绿衣女子正使尽浑身力气,将颜静拖向岸边。    池边众女都皱眉看着池中的景况,听她们私语看她们表情,显是对这突如奇来冒出相救的绿衣女子,破坏她们计划,很是不忿。    看她们的反应,这种恶整颜静的勾当平常恐怕就没少做,这就奇怪了。别说卫聆风怎么都不管管这后宫的乌烟瘴气,更何况……也不合理啊!    “啊——”一连声地尖叫响起,我心中一惊,发现那绿衣女子终体力不支,扑腾了几下,眼看就要沉下去。    那些看热闹的妃子一见要出人命,不由得也慌了,有些大叫着“李妃娘娘”,有些叫着“来人”,一时间惊慌失措地四散开去。    时间再容不得我多加思考,我脱掉鞋子,不顾心慧的惊呼猛得钻进池里……
   
    我全身衣衫尽湿,嘴唇发青,连牙齿也不住打颤,手上却还拖着个同样奄奄一息的绿衣女子,两人被一把甩到岸上。    “无……无夜,你总……总算知……知道要现身……了啊?”我打着寒战,却依然对着眼前的一张面具咬牙切齿,很不连贯地叫道,“水……水里,还……还有……一个…….”    无夜狠狠瞪了我一眼,回头一个猛子又扎回水里。    我忙运起内力想驱走身上的寒气,可惜体内的内力终究不是我的,真想好好控制它也是不易,只在体内乱窜,结果驱了半天牙齿是不打颤了,衣衫却依然湿个通透。    忽然背后一股暖流回来,我回首朝正在为我输入内力的心慧轻轻一笑:“心慧,谢谢了。我不妨事,你先救她吧。”    无夜好不容易从水中将颜静救起来的时候,一班姗姗来迟的侍卫和宫女也终于赶到了。我让宫女们将颜静和那绿衣女子先抬回我的落影宫,正待跟着离去,眼前却忽然多了个人影。    我愕然抬头,一张如花似玉、闭月羞花的脸刹时映入我眼中。穿黄衣服,又这么眼熟,我心头忽的一亮,想起正是那个在太后宫中唯一给我留下印象的美女。    “请问有什么事吗?”我有些奇怪,她们一个个对我的态度都有够嚣张的,除了第一天在太后宫中,好象丝毫没把我当皇后的意思。      对方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柳眉一横,斥道:“来人!”    “李妃娘娘有何吩咐?”    “给我把这个淫乱后宫的男子拿下!”    “是!”    淫乱后宫的男子?是谁这么想不开啊?我正有些纳闷地想着,竟见那些侍卫上前押住了无夜……这,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我忙喝阻,向那黄衣女子责问道,“李……李妃是吧?无夜他何时何地……犯了淫乱之罪“此人刚刚在水中已抱过容妃,陈婕妤和……妹妹——你,坏了你们名节,理当以淫乱宫廷之罪,判处宫刑。”?”    李妃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哼声道:“宫中女子,尤其妃嫔,都乃皇上一人所有,绝不允许与其他男子私相接触,更别提是肌肤之亲了。”    “宫……宫刑?”我脸色一变,猛得抱住无夜的手肘,怒道,“谁也不许动他!我才是皇后娘娘,为何你们要听一个妃子的话?”    “哈哈……”李妃笑得花枝招展,身旁众侍卫宫女则看着我跟无夜的亲昵动作,脸都吓白了。    只听她清脆却刺耳的嗓音在我耳边寸许处响起:“妹妹怕是日日都想当皇后想疯了吧?你虽已是内定的皇后人选,可没经过册封加冕大典,你便只是个什么品级也没有的新娘娘,妹妹连这点也不知道吗?”    “心慧,真是这样?”
   
    心慧无声地叹了口气:“小姐,我都叫你好好听那些礼仪课啦!”    我讪笑了两下,没脸接话。尽湿的衣衫被冷风一吹,冻得我全身都直起疙瘩。    我赶忙撑起一张凶狠的面孔朝李妃望去:“总之,谁也不许动无夜。别说他刚刚只是为了救人,更何况他有皇上的特许,行动本不必受任何约束。”    “特许?什么特许?妹妹倒是拿出证明来让姐姐看看?”    李妃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半晌,忽然朝身后的宫女一个示意:“倒是妹妹你,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搂搂抱抱。新婚不过几日,便如此丧德败行,莫不是得不到皇上的宠爱,终于耐不住寂寞了?”    她说话间,两个宫女已经走到了我身边,强壮点的一个架住我的手,另一个则在一边虎视眈眈。李妃的言论倒是还没发完:“本来依妹妹的身份也轮不到咱们来管,可是姐姐怎么也不能看着后宫就这么糜烂下去,说不得也只好请妹妹随我去太后寝宫一趟,自行解释一番。”    “解释?”我冷冷一笑,撒开挽住无夜的手,身体轻侧,微微一弯。    只听“砰——”地一声,那个待抓我前去的宫女已被我一个毫不正规,却相当华丽的过肩摔狠狠甩在地上,一时间痛得她呻吟不止。    身形微动,瞬时间已经到了李妃面前,看着她因惊骇而吓白的脸,我抑住身体的寒意,冷笑道:“李妃不是说想随我去太后宫中一趟吗?正好,我也想当着太后的面问问李妃,为何容妃会好端端掉进池里?为何那些嫔妃散开的时候口口声声喊着李妃的名号?又为何李妃与这些侍卫早不来晚不来,偏生等人已救上了岸才出现?”    “这么多巧合,我也正好想请李妃,随我去太后宫中,自行解释一番。”    “你……你……!”李妃一张俏脸楞是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瞪着我的漂亮单凤眼中慢慢由恼怒变成愤恨,狠狠跺了下脚,喊道,“给我把这个男人押去刑部大牢,听见没?”    “是!”    我猛地蹿到无夜面前,伸出冰凉的手一拦,冷声道:“谁敢动他!”    随即回头狠狠瞪了至今不发一语,象是万事与他无关的无夜一眼,沉声道:“喂!现在要被押走的是你啊!拜托给点反应好不好?”    无夜看了我一眼,眸中掠过一丝笑意,随即冰冷,无情无绪地道:“主子日前不是说了,被抓走的是你,与我无关吗?如今既然要被抓的是我,又与主子何干?”    “无夜你……”我狠命咽下一口气和满肚子的诅咒,“一个大男人,不用这么小气吧?我不过一时说错话,你已经整整记恨了三天,还不够?”    无夜看了我瑟瑟发抖的身体一眼,眼中神光慢慢转柔,正待说话。忽听一声吆喝从不远处响起。
    “皇上驾到——!”
 
    我愕然回头,只见卫聆风一身明黄锦服,黑发高束,正一脸闲适笑容地朝我们这边走来。我嫌恶的皱了皱眉,这家伙八成是来看戏的,顺便好瞧瞧女人们为他争风吃醋。    一众侍卫宫女齐齐跪倒,有些战战兢兢地喊道:“参见皇上。”    李妃一张刚刚被我吓白的脸还没恢复血色,此时正好摆出一副楚楚可怜、弱柳扶风的姿态,挪到卫聆风面前,轻轻往他身侧一靠,声音温柔腻人:“臣妾参见皇上。”    “起吧。”卫聆风抬手轻轻扶了她一把,问道,“梅儿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李妃咬了咬发白的下唇,转头不着痕迹看了我一眼,随后回头虚弱地道:“谢皇上关心,臣妾没事。”说着身体自然而然地贴入了卫聆风的怀抱中。    我在旁看得发呆,不得不承认李妃的演技绝对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更不得不承认她如今这副柔美到让人心痛的模样,就算我是个男人,也不得不动心。    卫聆风自自然然地环住她纤腰,和颜悦色地道:“还是诏太医瞧瞧,否则朕放心不下。”    李妃白玉般的双颊浮起淡淡的红晕,抿嘴微笑道:“臣妾遵旨。”    卫聆风含笑点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我:“你又闯什么祸了,惹得这么大批侍卫出动?”    我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什么叫‘又’?别把什么坏事都推到我……啊嗤——……我身上。”    一阵风吹来,身上寒意猛得袭遍全身,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身体瑟瑟发抖。    卫聆风原本淡笑温和的脸色猛地一变,推开李妃快步走到我面前,拽起我冰凉的手腕,上下打量。声音低低沉沉,漂亮的眼眸微眯:“你落水了?”    他的手掌温热,全身上下的冰寒与那一点温暖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我更为不适。    我勉力挣了挣,却脱了出来,不由皱眉道:“你也知道我落水了?那就快让我回去换衣服啊,再这么躇下去,我不想感冒也难。”    卫聆风佼好的眉毛微微一皱,忽然修长有力的手臂一伸,下一秒我的身体已经腾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我大惊失色,连话都说不出来,挣扎着想跳下来,却怎么也不得。    眼看身边的宫女侍卫们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李妃脸上又是惊怒又是嫉恨,活象要把我生吞了。心慧则一脸暧昧的笑看着我,无夜眼中神光淡淡,冷漠无情。    我面上烧了个通红,偏偏对浑身冰冷的我来说,这个怀抱真的是很温暖,不得不感激卫聆风的细心。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实在太……诡异了吧?    “皇……皇上……”李妃咬着嘴唇拦在路中央,一脸委屈地望着我们,朱唇轻启。    卫聆风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声音却冷冷:“来人,李妃身体不适,扶她回宫。”    “是,皇上。”    卫聆风抱着我掠过脸色惨白的李妃,又从容加了句:“梅儿可别忘记诏太医。”    我被包裹在温暖中,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这,并不是去落影宫的路。    我猛得抬头,正好对上卫聆风柔和的目光,不由一楞,半晌才回过神,想起要质问,却早没了原先的气势:“你……带我去哪?无夜……别让他们带走无夜。”    “朕的寝宫。”    “为什么?”    卫聆风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转头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淡淡道:“去取三块‘玉牌’来。”    我眼见着周围的人脸色猛地一变,想来这玉牌的分量绝对不轻,便也安下心来。倒是彻底忘了追究,他轻描淡写地便避开了我的问题。    风吟殿。    我一脸惬意地盘腿坐在床沿,捧着杯热茶一小口一小口地轻抿,换下了湿透的衣衫,又有一室的暖炉哄烤,再加上手上清香又舒体的热茶,皇帝的生活也不外如是。    脚步声轻响,换上一身淡紫色长袍的卫聆风缓步从室内走出来,看我一脸享受的样子,不由笑道:“刚刚不是还不愿来吗?此刻看你倒不想走了。”    我嘿嘿一笑,扯开话题道:“这是什么茶?茶香清醇爽口,没有一点苦涩腻味,真是不错。”    “你倒也懂?”卫聆风轻笑着在我旁边坐了下来,“这是著名的‘君山银针’,采于春茶首轮嫩芽,经七七四十九天日日重复烘烤、摊凉、焙干,方制作而成。味道自然香醇。”    “哦。”我又抿了一口,微微弯起眼笑,“我可不懂这么多,只知味道是好是坏。对了,这属于什么品种的,黄茶吗?”    卫聆风点了点头,接过宫女递来的茶杯,回道:“是黄茶,佐以少量的‘冷香’。”    冷香?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脑中隐隐闪过什么不详的预感闪过。    “皇上,要点龙涎香吗?”    卫聆风轻轻挥了下手,道:“点上吧。”    “啪——”我全身猛地一抖,手中的杯子应声碎裂。    龙涎香……冷香……怎么可能这么巧?再加上……难道……    我的脸色狠狠一变,使劲撑起身子往门口冲去。    谁知,刚刚盘腿坐地太久,在迈下台阶的时候只觉膝盖以下一麻,再撑不住身体。不由大叫了一声,狼狈地向一旁扭跌下去。    预期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耳边只听卫聆风低咒了一声,勉强接住我跌落的身子,却没能阻止前冲的势头。    我的身子被劳劳护在他怀中,猛地一个翻滚,我听到他闷哼了一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又滚过台阶,我的背部已经轻柔的着地。    紧接着,卫聆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    “背……你的背,刚刚压到台阶……没事吧?”我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向他俊秀的容颜,眉头因为疼痛微微皱起,不由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抽出压在我脑后的手,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我脸颊,眼中的光芒柔和而灼热。低沉赋有磁性的嗓音,随着吞吐在脸上的温热气息响在我耳侧:“你要朕……拿你怎么办呢?”    心中的烦躁一浮一沉,隐隐能感觉到此时气氛的暧昧。我勉强压下涌上心头的躁热,无声地在他耳边,道:“卫聆风,你让他们都出去,我有很重要的事问你。”    卫聆风扬眉看我郑重的神色,眼中神光微闪,忽然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一脸的光芒竟看得我一时回不过神来。下一秒,灼热温润的气息忽地紧紧贴住我的唇,我唰地瞪大了眼,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他的眼中仿佛有什么在烧,直将贴住我的唇也烧得滚烫发热。    我使出全力想推开他,奈何男女本就有天生的区别,更何况我躺在地上根本无从借力。    “呜——你放……”我双手撑在他胸前,张嘴待要叫骂,谁知却刚好让他撬开唇齿,趁机追逐着我的舌尖,攻城掠地。    怒火猛地蹿上心头,我双手成拳,正待狠狠打上他下巴。贴着我的唇却忽然离了开去,一双透着热意的手猛地抓住我握拳的双腕,空气夹着寒意漫进我嘴里,我不由贪婪地吮吸。    房间中,只余我和他粗重的喘息声。    “卫聆风,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狠命挥动被他轻松握在一个手中的双腕,恨恨地骂道。    只是马上,我便不敢再动,因为只是徒劳,手腕被固定在他手中根本抽不动半丝。    可是,交握着它们的大手却因我的挣扎越发灼热,连带着扶在我腰间的手,透过层层衣衫都能感觉到它发烫的温度。    这些都让我害怕,更何况明显感觉到的,他……下身的变化,我苍白了脸,竟一动都没胆再动。    卫聆风注视着我血色尽失的脸,眼中的欲望慢慢褪去,转为淡淡的无奈和笑意,身体轻轻往旁边一个翻滚,双手悠闲地抱头,就这样与我一起平躺在地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慢慢镇定下来。    一侧头,居然看到卫聆风一脸欠扁的嘲讽笑容,声音还没有褪尽沙哑,反而更平添了几分性感:“现在他们都出去了,有什么事,说吧。”    XD的!现在总算明白,自己是被人耍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道:待我说完,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