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徐贲：马丁·路德·金纪念日的电影(南方都市报 20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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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路德·金纪念日的电影
美国来信
◎徐贲学者
每年1月的第三个星期一，是美国的马丁·路德·金纪念日。这一天，所有的公立学校和公共服务单位，如邮局、汽车驾驶管理局、教育部门，都规定放假一天。私立学校则可以自行决定放假或不放假。我任教的是一所私立大学，这一天不放假，但会有各种纪念活动。今年的纪念活动之一是放映斯皮尔伯格导演的《断锁怒潮》。
历史纪念的要义，是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建立有启发意义的联系，其中最根本联系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从过去汲取智慧、启示和美好、纯真的理想，如人们对待古希腊雅典的公共生活、启蒙主义时期的人文理想、美国建国时期的共和政治理念等等。另一种是从过去汲取教训，以避免再发生过去的那些暴行、残害和人寰悲剧，如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黑奴所遭受的苦难，包括美国黑人在上世纪60年代民权运动前的不公待遇。
第一种记忆和第二种记忆有时可以混合在一起，美国的蓄奴与反蓄奴运动历史是交织在一起的。《断锁怒潮》所运用的就是这样一种混合记忆，既有美国黑暗的蓄奴历史，又有高尚的反蓄奴历史人物和正义行动。特别有意思的是，反蓄奴的正义行动本身也是以高尚记忆来获得胜利的。
《断锁怒潮》的往事大致是这样的，1839年夏，关着53名非洲黑人的西班牙运奴船“阿米斯塔德”号（友谊号）行驶到距古巴海岸不远处，遇上狂风暴雨。黑奴首领辛凯带头造反，以武力控制了全船。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返回家园。“阿米斯塔德”号在美洲东海岸漂流两个月，在美国康涅狄格州海岸被美国海军拦截。53名非洲人以谋杀船员的罪名被起诉。废奴运动的积极分子请来青年律师罗杰·鲍德温，证明这些黑人来自非洲。根据当时走私黑奴为非法行为的美国法律，这些黑人在法院获判无罪。
这一案件虽然在地方法院都获判无罪，但因牵涉美国南北方的分裂与对立，当时的美国总统为了讨好南方保守派势力，避免引发美国内战，直接干预此案审理，将此案送到最高法院进行上诉，而陪审团成员中，多数为南方大奴隶主，判决结果预料会对黑奴不利。此时，前任美国总统小亚当斯（约翰·昆西·亚当斯，美国第6届总统）亲自出马，以75岁高龄之弱体，在法庭平静陈述自由平等博爱的美国立国之本，为本已处于弱势的黑奴们赢到了他们与所有白人一样具有的人类天赋权利———自由！
小亚当斯的辩护令人想起了马丁·路德·金的著名演说《我有一个梦》。和后者的经典演说一样，小亚当斯1841年为黑人的辩护词也是一个经典：“维权”辩护的经典。在电影中，小亚当斯的辩护只有几分钟，他提醒所有在场的人，美国的《独立宣言》是这样写的：“我们认为下面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者赋予他们若干不可剥夺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在快结束辩护的时候，只见小亚当斯慢慢走过法庭旁侧陈放的一排白色大理石雕像，每走过一尊雕像便说出一个名字：詹姆士·麦迪逊、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本杰明·富兰克林、托马斯·杰弗逊、乔治·华盛顿。他最后停在一尊雕像前，说：“约翰·亚当斯（老亚当斯总统，美国第2届总统），那就是我的父亲。”小亚当斯对这些雕像自言自语道：“我们终于知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因为我们以前曾经是那样。”他说的是美国革命的伟大建国理念。
小亚当斯在法庭上唤起人们对美国立国精神的公共记忆，斯皮尔伯格又在电影中以小亚当斯1841年的辩护唤起观众对美国立国精神、废奴运动、道德理想、社会公正的公共记忆。他说：“这部影片将永远跟随着我们……我觉得我拍的不是别人的故事，这是每个人的故事，每个国家、每个种族都应该知道这个故事。”
在自由、平等和人性道德的历史资源上，美国人是幸运的。他们建国时期的文献中充满了至今仍在启发和鼓舞美国人的共和自由精神。马丁·路德·金所代表的民权运动运用了这个资源，同时也极大地丰富了这个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