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缘-妈妈的恋爱史

我妈妈是辽沈战役参军的。辽沈战役一开头的争议，是先打长春还是先打锦州的战役争议开始的。当时，林彪率领的4野已把长春团团包围，对国民党控制的长春市实行围困，围城历时五个多月。在围城的初始阶段，国民党军从战争和军需的考虑，对长春居民实行对外放行，因此有大批长春市民逃到城外，我妈妈就是这批逃到城外的市民之一。

当时，妈妈只有17岁，是长春市立中学的高材生。（因为外公在长春开了一些店，是个中产阶级的商人，所以妈妈出身不太好，后来家庭出身被定为：中商）但妈妈从小就胆子大，又不服管教。在学校里能说会唱，思想进步，又不怕死，说跑就跑，连家里都没说一声，就和学校的几个同学跑出城了。长春已让4野各纵围成一个铁桶，城外驻扎的都是部队。妈妈和几个女同学一商量，干脆留在部队当兵得了，就这样我妈妈参了军，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1948年7月22日，林彪改变原来的作战计划，放弃打长春而南下。4野突然掉头向南，把锦州又团团围住。锦州战役开打时，妈妈已是部队文工团的成员了。

在解放战争中，随着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和平津战役的胜利，基本上歼灭了国民党军主力，部队大踏步地南下，解放了长江中下游以北的地区。准备发起渡江战役，彻底捣毁蒋家王朝，夺取全国解放的全面胜利。过去，由于长期艰苦的战争环境，我军高、中级的诸多干部孑然一身投身革命，成了一大堆“王老五”。现在，战争环境起了变化，国民党政权即将土崩瓦解，全国解放指日可望，这些“王老五”成为组织上关心的对象。当时部队有个文件规定：我军高、中级干部中，凡符合“二五八团”的标准的未婚军官，可以找对象恋爱结婚，找不到的可以由组织出面去做工作。（二五八团标准：年龄二十五周岁以上；党龄（或军龄）八年以上；职务团职以上。）

这一下就乱了套了，大量的、各种级别的“王老五”把目光对准了部队的机关、医院、学校、特别是文工团。这些“王老五”的首长们，一次次去上述单位去讲话、视察，顺便看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姑娘。在当时，一般的程序是：先由这些“王老五”的首长去选，看中哪个女兵后，就告诉女兵部队的组织部门，然后由组织部门去找这个女兵谈话。如果这个女兵也没有对象，她就被纳入了考察和培养对象，其他人再也无权染指。组织上通过两三次的谈话做工作，如女方没有太大的反对意见，组织上就可以批准双方结婚。婚后，这个女兵必须从原单位调出，随着丈夫（如果是前线战斗部队，只要丈夫的级别足够高）的部队一起行动。就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在这种情况下，我妈妈成了这群“王老五”重大目标。因为妈妈当时在文工团，成天用白麻顶在头上，演话剧中的“白毛女”。当时话剧“白毛女”是我军开展部队政治教育的压台戏，那么演“白毛女”的演员，自然成为这群“王老五”主攻对象。再加上妈妈的家庭出身不是太好，不能算是资本家的小姐，也可算是富商的千金。伪满期间就在长春上最好的学校，会说英语、日语和朝鲜语。从小没吃过苦、受过罪，平时心高气傲，胆子又大，也没把这些“王老五”放在眼里。只到有一天，组织上找她谈话，她才知道大事不好、灾祸临头了。

在众多的“王老五”中，有一个1934年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是一个军事干部。说他老，主要是他的资格老，参加革命已有15年的光荣历史。但年龄并不太大，也就三十二、三岁。当年是江西一个贫苦农村的孩子，没有什么文化。但为人豪爽，作战勇敢不怕死，只可惜长了一脸大麻子。在战场上一着急，大麻脸就涨的通红，眼睛会冒出凶光，这时杀性就起来了，拼了命的带头往前冲。是一个战功显著，处分不少的“王老五”，就是他，看上了我妈妈。

组织上十分重视这个“王老五”的婚姻大事。经组织审查，我妈妈是积极主动参军的革命青年，虽然家庭背景不是太好，但属于重在政治表现的这一类，符合与首长恋爱结婚的条件。就这样，我妈妈被政治部叫了去谈话。组织一谈话，妈妈顿时傻了眼。同意吧，心里是真不愿意，因为那张大麻脸实在是没法看。不同意吧，要影响自己的政治进步，自己的家庭出身还不好。正在左右为难、无计可施的关键时刻，组织上的一句提问，解了我妈妈的围。

组织上问妈妈：“你不说话，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

妈妈象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说：“是的，是的。”

组织又问：“他是谁啊，是那个部队的？”

我妈妈想，这时不找个大的吹，怕是过不了关了。张口就说：“政委”。

组织又问：“是那个部队的政委？”

妈妈心一横，拼死地说：“就是咱们部队的政委。”话一出口，心想坏事了。明天查出来，肯定要关禁闭了。政治部的那位组织同志，听到这话也大吃一惊，不敢再问下去，让我妈妈回去后保密这次的谈话内容。

妈妈出来想了想，反正是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有找这个政委帮忙了。好在文工团也属于这个政委管，平时也认识。于是我妈妈就找到政委，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和政委做了汇报。请政委救救她，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嫁给一个大麻子。政委这人还挺好说话，他让妈妈放心回去工作，并保证今后没人来找她麻烦。但没过多久又出事了，这事没有出在妈妈身上，是出在那个政委和大麻子“王老五” 身上，只是这个事出得大了点。

原来，这个政委和大麻子“王老五”也是好朋友，本以为和大麻子说一下，就能解决问题。反正部队的女兵还多，让组织另找一个就是了。没想到这个大麻子“王老五”不干了，大麻脸涨的通红。政治部的干部一看苗头不对，都躲的没影了。就这样，这个大麻子“王老五”没地方出气，一路骂娘找政委说理来了。到了政委的办公室，大麻子还算好。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一边吸着政委给的烟，一边鼓鼓囊囊地跟政委诉苦。从参加红军说起：“打了多少仗，负了几次伤，自己又是大麻子，女同志看不上，年龄快到三十五，还没有个后。”说道，说道，大麻子火上来了，嘴里开始骂娘了：“他妈的，老子在作战部队，老婆没法找。好容易看到一个，又被你先谈上了。不行！这次你要把她让给我，你他妈的再去重找，反正你管辖的部队女兵多，你脸上又没有麻子，好找！”

政委看到大麻子在发火，心里直好笑。本来就想让他发发火，消消气，然后劝劝他，让组织上再重新为他介绍一个。于是，政委就连哄带劝的说：“大麻子，我们都是党员干部，也都是老战友了，老战友之间要别人什么东西不好，怎么能要别人老婆呢？”话声刚落，只见大麻子脸色一变，嘴上骂了一句“他妈的！”手已从怀里掏出枪来。说时迟那时快，没等大麻子举起枪，政委警卫员已掏出枪顶住了大麻子。这时在外偷听的干部，都一起冲进来抱住了大麻子。这件事情就这样闹大了，纵队首长也派人查问，后来经政委多方做工作，大麻子才没有再挨处分。

事情很快就过去了，政委和大麻子还是好朋友。可是政委与我妈妈的假戏，也只有真唱下去了。再到后来，这个政委就是我的生父，但他背了一个“两人掏枪抢老婆”的坏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