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深圳1978:富不富,家家争着晒“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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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深圳1978:富不富,家家争着晒“财富”
发表于 2008-10-31 07:22:01 类别:捧糊涂读史
导读:三十年前,也即1978年,深圳像个大集贸市场,处处可见梦想发财的人们背着黑塑料袋或编织袋来来往往、匆匆采购的身影。当时深圳到处都在忙着施工,一个花花世界已基本成型。深圳周边渔村,村民们忙着倒卖小商品、翻修来自香港的废旧家私、用门板晾晒潮湿的外汇卷和人民币。
时间过得真快,改革开放到今年,已经整整三十年了。这三十年里,每个人都作为社会亲历的一员,参与了这翻天覆地的巨变。如今回忆起来,改革开放初期我所经历过的许多细节,还是历历在目的。
1978年改革开放,我那时还借读于长沙五中(今亚理中学)。人们的文化生活也正在悄悄地发生变化,那时已开始出现“爆炸头”、“鸡窝头”、墨镜、玻璃丝袜之类的“时髦”打扮和用品,最流行的电器是砖头式的录放机,能看到有人提着声音放到最大的录放机招摇而过,音乐也开始从革命歌曲向港台流行的 “靡靡之音”转变,其中最火的是邓丽君。人们的思想也悄悄发生一些变化,经常听到身边的人谈论,某某某到南面去了。(暗指深圳、广州)
我的一件小事:南面的大姐托人给我这个最小的弟弟(我们相差19岁)带来一条牛仔裤,在你快高兴的不行时,却受到班主任,政治指导员的严厉批评,说这是“资产阶级思想”“小流氓”作派,差一点班里的学习委员及红卫兵转共青团都告吹,主因系我有一通辩解:“牛仔裤是美国牛仔,也就是真正的劳动人民穿的!”后来,我还是从“灵魂深处闹革命”,公开在全班、红卫兵(共青团)支部作了深刻检查,其检查还被招贴于学校的宣传栏。
对南面(深圳)的真正认识,还得从公历刚过78,农历未过的1979年说起。这一年假期去了姐姐那里。当时,我国的基本设施普遍很差,从广州到深圳没有现在的高速公路,县级公路也很乱,广州深圳之间的客运主要乘坐火车。从广州到深圳之间有个地方叫东莞,进入东莞,就看到大片的铁丝网。来往其间都通过边防战士的检查。
当时的深圳基本是连接境外和内陆的一个商品的集散地,因为与香港那边的诸多联系,很多内地如河北、河南、山西、陕西、新疆、西藏等地从事外贸生意的人,都纷纷聚集到深圳。其实,刚刚起步的深圳当时商品也比较匮乏,求大于供,店铺里头卖什么,消费者或企业就只能购买什么。那时候大家最感兴趣的就是外汇卷(一种特殊的人民币,用以买卖进口商品),要买到一些紧俏货如电视机、录音机、录像机、照相机,哪怕是国产照相机,都要用外汇券才能买到,且价格极低。举个例子,海鸥DF单镜头反光照相机,用人民币买大概450元钱左右,用外汇卷则不到200块钱。所以,外汇卷成了大家最关注的货币,这就造成了人们在黑市上用人民币高价购买外汇卷的现象。
对深圳市区有了一些接触后,我们还把目光转向了周边一些比较偏远的渔村。在深圳北部有一个地方叫盐田,当时也只是个小渔村,村民的支柱产业一是种田,二是打渔。但我却从没见到他们晾什么鱼竿或者渔具之类。在去盐田过程中,我发现盐田的村民每天很早出门,坐船到香港那边去种地。香港的粮食种植面积很少,主要种些蔬菜,估计那时的劳动力比较匮乏,土地劳作的人工也很少。深圳靠近香港那边叫新界,那里的农田基本上都用来种菜。深圳这边的农民主要过去帮香港那边种菜。
在这里,我还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他们每天傍晚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据我了解,这黑塑料袋里装着他们从香港那边购买的产品——当时人们认为的高档生活用品,比如玻璃丝袜、女人的内衣内裤,以及一些比较时尚的玩意如太阳镜等(太阳镜上还有一个商标,那个商标是不能撕掉的,撕掉就不值钱了),价值大概30元人民币,这是当时政策允许他们一次买回的最大数额。那时候,盐田只有边防武警,每天检查村民们来往于港澳的通行证,通行证很简陋,硬纸卡上贴个一寸照片,盖个章,村民们就凭这个出入。村里好像在边防部队有明细登记:村里有多少人,村民的名录都在边防部队那里备案。农民们的家都在这边,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叛逃不归的可能。
对于当时的内地来说,香港产品(当时还没有商品这个“词”)已经取代上海成为高档产品的代言词,老百姓也都接受(质量好,式样新,价格也比上海产品便宜许多,主要还不用被限制,即,凭票购买,特权的一种)。在当时,有一种特殊的群体叫“二道贩子”(深圳特区以外,叫“走私”,也叫“投机倒把”,是指违反国家独家经营权的一种特殊的犯罪,涉及面很广,包括你将你们家有东西拿出去卖。要判刑的)就是这些商品的最大需求者。农民们把这些价值30元或40元的产品卖给“二道贩子”,就可能会有翻一倍的很可观的利润。“二道贩子”们再将这些产品“走私”或“投机倒把”到全国其他地方,价格会再翻几倍,甚至几十倍。
我还注意到另一个现象。村民们的小木船划回来的时候,都满载着从香港那边弄来的破旧过期的家具,沙发、立柜、床、席梦思垫子,等等,和现在的家具没什么两样。他们把这么多的家具弄回来干什么?我问过当地的村民,刚开始他们不愿意告诉我。后来待久了,我发现他们有很多家私(从香港传来的名词)加工厂,实际上是翻新车间,他们把废旧沙发的表面撕掉,再换上新面料,把腿部、暴露的木材、掉漆的部分做一些必要的修整,涂上新油漆,第二天就可以转到深圳家私市场去销售。这个生意在那时候的时当地非常火爆。从香港那边拉回这些东西不需要一分钱,有时候香港那边甚至还要支付一些费用,让这边的村民把这些难以化解的废品运过来——作为当时英国管辖的香港,处理这些废品也很头痛。盐田小村就这样很快地聚集了财富,当地的年轻人尤其是男人,基本都去香港那边打工,或在村里的家私厂工作,基本脱离了土地,我们在田中看到的全都是妇孺、老人来插秧耕作。
几乎好像在一夜之间,想盐田这样的深圳周边好多村镇都致富了,因此就出现了一个很特殊的现象:在每个村头,都有个本村人把守,不让外人随便进入。我刚开始还不清楚为什么,后来在村干部带领下走进村里的时候才发现,在晴朗天气里,村里老人和妇女们把成捆因潮湿而快要发霉的钞票一张张晒在门板上。我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外人进出。这个现象也只发生在那个特定的时期——银行不那么普及,储蓄所也很少,任何存钱之类的业务都要到深圳市去办理,在当地信用社也是见不到的,盐田只有一个小卖部,卖一些汽水、食盐、酱油之类的物品。再说,村民们似乎还没有去银行存钱的习惯。
深圳当时很小,从西边火车站往东走,也就两三公里。一条主大街,顶头有个标志性的建筑叫博雅画廊,卖书、买画的地方,内地人到深圳去,走散了就会告诉对方到博雅画廊碰头。在盐田,我看到的这些让人很难理解的事物,也是当时历史的产物,现在我们很难说那些事情对还是不对,但边民们的确是在靠他们的辛勤工作致富。
深圳还有一个非常特别的街道沙头角,也叫中英街,是香港和大陆接壤的一条街道。那时候到深圳出差的人,最想去看的地方就是中英街。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这条街和国内任何一条商业街都不同:以马路中心为界,马路上首属当时的英殖民地香港管制,下首属于中国管制,我们的“一国两制”最早就是在那里体现的。在香港的管制区域,完全是香港的生活方式、经济模式和商品;而下首则是我们当时的经济模式,进那条街要办一个“一日有效”的通行证。我在那个特定的年代有幸去那条街逛了逛,过去之后,原则上不允许带过多东西。中英街港方管制区很繁华,物品十分丰富,有许多流行的高档商品,五花八门;而沙头角这边的街道,则主要是些内地的干鲜果品之类,如香菇、核桃、木耳、腊肠、火腿,等等,以及广东居民常用的一些煲汤的中草药之类。街道这一侧使用人民币,另一侧则使用港币,两边看起来差异实在很大。
如,现在再也普通不过的方便面,在那个时代对大家来说可是一种很新鲜的食物,一般只有做汤的时候用一袋,觉得味道很好很享受。那时候流行一种“鸡汁方便面”,每袋分量不足一两,一个精致的小箱里装25包,去中英街回来的很多人都会买。按当时的规定,50港币以内的东西可以带回来,超过50港币就会被没收,每天只允许购物一次,持有护照的也许能够多次往返,但内陆到沙头角参观的只有这一次机会,进去的时候盖个戳,出来的时候再盖个戳,有时间限制。也因此,当时从沙头角出来的那条街的两头,一直聚集着很多人,等着收购从中英街回来的购物者的货品。
我当时对邓丽君确实情有独钟,到了那边,正好碰到邓丽君演唱会实况版的录音带,分上下两部分,但我只买了一盘,也不是没有钱,而是觉得实在不好带回来——这种东西在当时是被禁止的。我买了一盒后打开来,把包装盒随手放在柜台上,只把磁带及歌词印刷品部分藏到了裤脚里头。我买的磁带和歌词纸就放在衬裤里。我当时只是在想,庆幸就能带过去;倒霉,就只好让人家没收了。我倒并不怕没收,只是有一种说不大清楚的感觉,好象这事的性质有点严重似的?
凭着这种侥幸心理,我忐忑不安地排队出关。当检查到我的时候,工作人员问我带了什么东西,我说,也就过去看了看而已,什么也没带。检查完毕走过来的时候,那位工作人员还跟我说,你还真老实,什么都没买!那意思是说,有些东西还是可以买的——出境者有50块钱的购物额度,但我除了这个什么都没买。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这套带子四块港币,一盘两块港币,也就相当于人民币一两块钱,如要是倒回来再卖,可以卖十八、九块钱。那可是接近当时内地刚参加工作的人一个月的工资啊!当然,如果说被抓到,那可也是犯罪,触犯刑律了?
有意思的场景是在中英街。中英街有个界碑,当时很多内地游客都会在那里照相。这些游客常常不经意中就跑到香港管制那侧去购物,这边居民委员会的大妈们就会扬着旗子警告过去的人:不许过去,不许过去!快回来!长此以往,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可以过去,但有时间性,不能一味地在那边不归。
沙头角当时的支柱产业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的印象中主要是小商贩,小生意人,我感觉当地人还是挺富足的。也有很多香港那边的人到沙头角这边来买他们所缺少的农副产品,但购物人数毕竟有限。那时候,深圳好像一个大集贸市场,广州也有,只是东西相比价格要高多。到处都可以看到匆匆采购的人,每个人都背着黑塑料袋或编织袋,来来往往好不繁忙,许许多多有着强烈发财欲望的人都在这里忙碌。整个深圳到处都在搞基建,高楼大厦都正在忙碌的建设之中,一个花花世界已经基本成型,大街上人们的行头都很洋气,各种各样的服务业都已经发展起来了,沿街都是茶楼等休闲娱乐场所。
今天,香港都回归中国了,小小的沙头角也已基本被人们淡忘,但在改革开放初期,沙头角着实火了一把,不管在知名度还是商业的特殊性上,它都确实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地方。那时候很多商人都很羡慕沙头角特殊的地理位置。记忆犹新的是:我离开沙头角的时候,回头看那两道铁丝网扎设的边界,那边道路上奔跑着是香港的警车,这边是我持枪严格守卫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似呼还有一种不可明状的沉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