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鼎行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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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泽

(孤峰禅师)

 

    清康熙年间,婺源(今江西婺源县)有位汪姓人家,主人自号南栖居士,旷达不群,远离尘俗,是一位在家修行、诵佛念经的信徒。 汪居士的妻子姓白,已经怀孕十月,马上就要临盆坐产了。就在这天晚上,她在睡梦之中,突然梦见麒麟欢舞 , 家中呈现出一片吉祥和顺的景象来。她自然感到很惊讶 , 就醒了过来,把自己梦中所见悉数告诉了丈夫。没想到南栖居士没听妻子说完,也告诉她说:“我刚才也梦见一头吉祥的麒麟在院子里欢舞来着……”可是,没等他的话说完,汪白氏已然腹胃发动,不一会儿便顺利地生产下来一个方头大耳的公子。他们就给这孩子取名叫应麟。

    应麟长到八岁的时候,他的父亲便把他送到乡里的私塾中读书。老师教他和别的学生一起学习著名的蒙学读物《千字文》,他刚听到“天地玄皇,宇宙洪荒”时,张口便请教先生:“这‘天'是什么东西?是谁制造它的?”私塾先生一听,惊讶于他的怪诞、神奇,就告诉他说:“你只要好好读书,自己就明白了这些道理。”但是,大出私塾先生意外的是,这小小年纪的应麟却反问道:“连‘天'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我还用读书干什么?”私塾先生一听,哑然无语。南栖居士听了,却高兴地笑了:“这小子真不愧是感麒麟之梦而生,听他这机妙,分明不是名利中人,而是佛道者流啊!”

    当应麟长到十一岁的时候,父亲却一命西归,抛下他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这期间,他仍然苦读诗书,以期学问进境。可是,他长到十九岁的时候,老天爷却又夺去了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从此以后,应麟便一个人艰难地在人生道上求生存。但他毕竟还很年轻,加之一直身在书本之中,哪里会营求生计?因此,天长日久,他便把父母遗留下来的本来就少得可怜的一点粮食吃喝尽净,又好过着十分贫苦、饥寒交迫生活。偏偏就在这时候,他竟然又一病不起!无钱买药,便只好昏昏然沉睡等死。

    这样捱挨了一些时日。应麟见自己的病一点儿也没什么好转,终日这么躺下去,最后不病死,也得饿死。就秉气持心默默地向佛祖祷告,请求佛祖大发慈悲,救救自己。十分神奇的是,当他刚刚祈祷完毕,耳边宛若有人相告:“归心三宝,病当自愈。”可定睛细看,却四顾茫然,哪里有半个人影?

    但应麟确实是那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君子,因此,尽管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发现,依然相信自己幻梦中的神谕,决心皈依三宝,投身佛门。

    当他立誓之后,病竟然就奇迹般地渐渐好了。

    等到大病豁然痊愈之后,应麟义无反顾地离开家乡,遍游寺刹,拜谒名师,苦读佛经,立志出家。

    康熙葵酉(公元1693年),应麟一路仆仆风尘,来到黄山上的云谷寺,拜云栖法师为师,剃度落发。云栖法师见他虔敬忠诚,而又颖聪敏捷,就命他努力修行,不可懈怠,每天颂念佛经三万句,跪拜佛祖百次,诵读《华严经》。这样坚持了一年下来,应麟的心性、品貌与刚入寺时相比,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志气轩朗,一望而知定是佛门中有修为的人。

    第二年的冬天,应麟来到姑苏(今江苏吴县)茂林寺,受具足戒,法号行泽。从此,他便正式成为了一名佛门弟子。

    之后,他又来到云栖寺,礼拜莲池禅师。而塔山中的耆宿僧老,却一齐留他居止。因此,行泽禅师便又在这里静修了两年时光。一天,他偶尔听到寺院中主事点唱僧侣法名,而僧侣们无不答以“阿弥陀佛”;正是在这小小事件的启迪之下,行泽禅师竟然幡然有所悟。

    于是,他便辞别众人,来到天童山(在浙江鄞县东),参叩密老人,时时有省。只是他一口土话,音律难辨,人们多有嘲讽之意。一天,薰风南来,拂面温煦。行泽禅师一见,马上口占一偈:

        薰风自南来,殿阁生微凉;

        今朝寒冷甚,向火恰相当。

    密老人一听,就正式劝诫他说:“你自己努力学习吧,我不会辜负你的!”

    后来,行泽禅师又病了一场。困顿之中,与他友善的不易禅师邀约他一齐到坑州去。到了杭州,鼎鼎大名的阳山大师召令不易禅师前去相见;不易禅师又邀行泽禅师与自己同见了阳山大师。

    行泽禅师刚一拜见阳山大师,就开口请教说:“在万峰极顶之上,审视万里云霄,那会是一种什么感受呢?”阳山大师却不发一语,兀自端坐,只是冲行泽笑了一笑。行泽一见,马上有会于心,就挥毫写下了一首偈子,呈献给阳山大师:

        闻说阳山选佛场,一条拄杖绝商量;

        谁知别有真消息,笑里藏刀人来防。

    阳山大师一见,不禁乐得哈哈大笑。从此,行泽禅师与阳山大师二人交谊日深,相处惬意。

    在杭州呆一年时间,行泽禅师与阳山大师朝夕相处,收获巨大,阳山大师奉命出任磐山佛寺住持,行泽禅师又随从前往。一天,阳山大师随口考问行泽禅师说:“铁牛过窗,是什么禅机?”行泽禅师苦思半天,竟然不得其解;说了许多种答案,也全都无一契合。阳山大师见他屡次回答,均不得机妙,就直言答案:“你这就象一只水桶,桶底还没有完全脱落!”

    行泽禅师一听,不觉大为气馁,知道自己佛法不深,禅机不显,就决心发愤苦参,期求彻底证通禅机。因此,便静处密室,摒绝他人,将自己封闭起来,一心一意地参证起来。一天,一阵劲风刮来,竟然将静室门榻上的帘条刮落地上,轰然发声;行泽禅师正在苦修参证之中,突然闻听到这一声响,心中陡然一惊,竟将从前参禅时留存心中的知解窠臼一齐打落地下,消散尽净,通身上下,无念无依,豁然开朗,证通关节,大悟禅机。

    这一小小机缘竟使自己禅法通达,深明佛理,行泽来到方丈室中,禀报阳山大师。阳山大师一听,自然十分高兴,就亲笔书写了几张法行妙语,连同自己的衣钵、拂尘,一起传授给他;同时,又告诫他说:“你日后的定慧禅机,当远远超出一般人之上。但世事纷纭,早出世,则又恐怕于你自身不利 —— 你还是多隐居山寺一段时间的为好。”

    行泽禅师一听,慨然点头,说:“我愿终身隐居深山严谷,苦修勤练。是否也隐现世。对我又有什么妨碍呢?”说完,就十分果决地辞别阳山大师,来到匡庐 (即江西庐山) ,隐居在五乳峰下的破庵之中,不过是萧然一钵,经书几卷而已。平日里,也并不去化缘乞食,而只是采集野果、蔬菜,和水煮成稀粥,权作充饥之食。

    一天,行泽禅师携带着一只竹篮,来到一条溪涧边采摘苦菜,不慎失足,跌落坎下,惊起一窝山禽,扑扑惊叫,展翅高飞;而他自己滑落平台之上,竟然完好无伤。便坦然休歇,看天穹云开日朗,心胸豁明,便随口吟念了一首偈颂道:

        钟残漏尽一声鸡,脱尽从前雾里迷;

        大用纵横施巨阙,汪汪洗土不成泥。

    就这样,行泽禅师在匡庐隐居八年,时时刻刻无不在砥砺自己的操行,深究佛理禅机,虽然深处远山,而光颖渐露,名声鹊起。大江南北,无不风传有关他的机缘与语句,钦服之余,又多想一睹法容,聆听法音。但是,此时的行泽禅师却依然深居野处,杳无踪影;有些执着的信徒甚至自己背着干粮,前来求教,但多因路途艰险,远道崎岖,受阻而归。行泽禅师对这些人的苦节励行自然十分嘉赏,同时又十分垂怜他们;加之他自己也准备弘法度人,因此,在康熙戊子(公元1708年)的春天,行泽禅师便乘船从浔阳 (今江西九江)逆长江上行,来到长江北岸蕲州(今湖北蕲春县)大泉山上的蕲黄寺。

    蕲黄寺本来是大医法师的故里,但数百年来,却不再闻说正法,高僧少有来到这里居停的。行泽禅师因此便决心居止此地,再创法席,重振昔日风气。

    但是,醉心佛法的行泽禅师却无意中触怒了州守,最后,州守竟然找借口滋事,调动兵马将山寺化为一片灰熄。面对自己苦心经营的佛寺化作浓浓烈焰,行泽禅师不觉悲从衷来,便岿立不动,对火说法。之后,才一步三回头地曳杖下山,来到蕲北的菩提寺居止。

    康熙庚寅(公元1710年)的春天,行泽禅师绕过黄梅(今湖北黄梅县),洒扫大医法师的灵塔。然后又离开双峰,来到紫云寺。

    这紫云寺也是一座百年古刹,代有高僧。现在,寺中僧侣听说声名远播的行泽禅师来到本寺,倾巢出动,前来迎接。行泽禅师见状,感念各位的盛情,就答应在寺中消夏。

    这紫云寺建在半山腰中,山巅高耸,势入云霄;道路僻绝,人迹罕至。行泽禅师却看中了这个天荒地老之处,隐身其中,苦节修习。安居一载,而学侣千数,法语四方流布,世人称赏,一如当年他隐居庐山之时。甚至连木陈、宝华、朝宗和玉林国师也随时执经叩问。

    康熙辛卯(公元1711年),行泽禅师离开紫云寺,来到高山寺,论律说戒,弘法布教。第二年,附近一带连月大旱,土地皲裂,人民无以为食;而所有这些地方中,又尤其以蕲黄一地,旱情最重。行泽禅师心中忧愁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正准备遣散众人,化整为零之际,恰逢湖南湘阴(今湖南湘阴县)神鼎山寺派人再三邀请禅师前去住持弘法,行泽禅师于是便率领僧徒,一齐前往神鼎山寺,设坛演法,说禅辨理,将这一古刹再次振兴起来,闻名遐迩。

    康熙甲午(公元1714年)十二月初一日 ,年迈法高的行泽禅师初显征疾,便找心中法语禅机数千言,用笔一一书写下来,用以传示门徒弟子;之后,他又挥毫书写了一首偈颂,是:

        是非海内展全机,多少时师尽皱眉;

        此日一言无可付,江南江北大家知。

    还有一首:

        神鼎龛,无人封;

        自作偈,自封之;

        三十年前平贴地;

        三十年后大神奇。

    写毕,哄大家出得门去,便端坐而逝。       黄梅县紫云山老祖寺在明末清初时有位高僧叫云外行泽禅师。他在住持老祖寺时,老祖虽高峻,然百废俱举,他克服种种困难,广结佛缘,上堂结制,小参入室无虚日,復为普说数万言,拣辨魔异,道声大振。就连他的师弟——顺治皇帝的老师慈翁行森禅师也来老祖寺驻锡。师讳行泽,云外其字也。行泽禅师生于明万历丁未年(公元1607年),江西婺源人,俗姓汪,父仲观,母王氏。母一日夜梦麟舞于庭,因取名“应麟”。六岁入塾读书,塾师授以千字文,他指首句四字问曰:“天是何物,到何处止?”塾师曰:“汝且读书,何必多问?”遂应声曰:“不识得读他作么!”其父闻而异之,以为宿世理学者流,非功名富贵中人也。年十一丧母,十九丧父,家道顿衰,苦志读书致疾,呕血自度必死,因此祷佛祈救,夜梦神人曰:“若能归心三宝,力扶正法,病当自愈。”醒即发心已而病果愈。二十七岁时,投黄山云谷院无易师度脫;次年纳戒于姑苏之茂林律师;随至天童见悟和尚;既上阳山参松际授禅师,授继席磬山师侍侧,授举牛过窗棂话问师,师多方进语,皆不契用,于是发奋再参。一日,行泽辞行,授以衣拂付师,师既受属,直入匡庐,栖止七贤峰下。是时,囊盔萧然,唯五乳常住,月供五升米,师采薇作璎珞粥,处之宴如也。一日,山行失足坠涧,忽山禽惊起,大叫一声,遂尔彻法源底,乃作颂曰:“钟残漏尽一声鸡,脫尽从前悟里迷。大用纵横施巨阙,堂堂洗土不成泥。”在匡庐一住就是八载。后出世蕲之大泉山,次迁菩提寺;再迁紫云山老祖寺。
  因为行泽禅师长期居住深山,静心修道,爱山恋山,与许多文人墨客频繁交往,写下了许多诗赋文章。在老祖寺时,曾与程上观、周启明、张一生、王遽公、陈元之、黄文乡、李长吉、潘用平、蔡如龙、刘千里、张长人等居士来往甚多,特别是广济居士张长人、刘千里等人更为密切,就连他在圆寂之前,手书遗书赠刘千里、张长人二居士,直至掷笔端坐而逝。从《黄梅老祖寺志》中就可看出,“千岁宝掌和尚”、“天王道悟禅师”、“静川和尚”、“道安和尚”、“香林和尚”等人的传记均出自行泽禅师之笔,这为后人研究禅文化留下了宝贵的史料。行泽禅师偈别很多,有《语录》留传于世,在紫云山留下很多诗篇,如《登双峰绝顶復同诸禅者游喷雪崖奇胜不减匡庐以诗志之》:“双峰赤骨立,苍气欲摩天。夜汗成川泽,灌溉万山田。潜寻涧道出,余石苦相煎。水怒攻其腋,格厨成嚣喧。石顽而水冽,鼓跃竟奔前。纵横洒银炼,瀑布九天悬。佳景真在兹,谁谓庐山泉。大观随所乐,局士羡残编。”
  下面笔者将行泽禅师的《山居五言律》和《山居杂咏》诗分别摘录,供大家欣赏: 山居五言律
  破庵借便住,不用买山钱。远近峦烟接,高低松韵联。
  湖光镕野外,篆霭起篱边。即此是真乐,余吾何慕焉。
  路尽山穷处,由来一线通。烟霞生足下,天地走尘中。
  权小犹难近,神仙岂足同。为人重指注,庭竹舞春风。
  抛却参玄事,茅庵养病身。明明虽有我,历历竟无人。
  庭竹从他老,园蔬灌每勤。谁能知此意,独有涧流声。
  旷月无人迹,良由草迳深。不能随俗辙,常得坐高岑。
  野陌青黄错,云山苍翠侵。许多西祖义,狼藉满山林。
  钁山兼种地,即此是家风。御冷柴根火,避炎涧底松。
  淡泊心逾净,逍遥佛颇同。所嗟今古梦,英俊枉埋中。
  我心本净妙,何用五家禅。且喜辞多事,今来乐少缘。
  千山嗟突兀,一室镇安眠。拟欲登临者,抬眸路八千。
  当阳明指示,庵外事无余。荆棘途穷尽,纵横旷自如。
  山高人迹断,月冷雁声初。却笑承风者,茫茫问太虚。
  秋老辞林瘦,冬初趱夜长。远山方吐白,孤榻渐来光。
  杖影窥灯萧,泉声到耳忘。尘尘俱剖露,何处着思量。 山居杂咏
  蹋遍诸方古寺苔,放憨皮肚任人猜。而今老大浑无似,支枕松根看月来。
  老松时奏千般韵,小涧长分百斛泉。随处看云和衲睡,梦回拈棒打青天。
  相随一杖无余物,破屋无门不用关。只有清闲无处着,石头坐遍待云还。
  隔树数声樵子韵,高歌我咏寒山诗。虚空喝彩森罗舞,不许时人取次知。
  深山夏日足阴凉,小榻鼾眠午梦长。睡起经行松树下,数声啼鸟涧中央。
  浓云密雾夺群山,恍若孤舟泛海澜。四面八方无畔岸,不知身在画图间。
  茅林隘路石为关,来往多遭蓦面瞒。不动脚跟能到此,大千搏取若泥丸。
  精穷彻骨懒头陀,佛法全然不会他。对客自来无一语,空劳跋涉到烟罗。
  几年生受贫中乐,半世逍遥拙处多。一等便宜谁不具,炫名弄巧自瞒何。
  佛法全忘懒唱提,搬柴煮饭恰临时。相逢多是镌舟者,狼藉春风总不知。
  定起月临窗白满,吟成风堕叶黄多。太平不计功勋事,更有何人入佛魔。
  出矿精金是处真,瓶盘钗钏总同身。一声鹤唳天初晓,不是心兮不是尘。
  青山溢目即如来,切忌于斯立圣胎。日暮拾柴烧火向,不须重拨地炉灰。
  人生随分即无忧,尘世茫茫孰肯休。一句了然超百亿,青山岌峇大江流。
  饭罢闲行事了然,全无些子故相牵。岭头倚杖观山色,淡杀人间虚妄缘。
  毕世精神声利驰,百年光景刹那时。堂堂古路无人蹋,孤负春风着意吹。
  扫石焚香趺坐久,山禽见惯每来依。一光映现无伊我,使得人间十二时。
  莫谓山居无一事,栽瓜种菜忒忙生。月沉沧海人难委,犹较鸡鸣半日程。
  草径幸无俗子步,隔山时有采樵歌。一尘不动真安乐,纤类才生早自磨。
  古风愧我不能追,岂把身心蹈近时。净行庄严非分外,珊瑚撑月不吾欺。
  森森万绿赴茅庵,几片白云相佳闲。清夜数声溪外雁,为谁飞过碧萝湾。
  人定月斜钟断后,梦回霜冷雁鸣初。飘外拽杖穿林走,拾得枯枝供地炉。
  人来无口问他禅,敲火烹茶得自便。翻忆古人机欠密,天书三召惹人嫌。
  四山骈绿映柴扉,看到黯黯思转微。春鸟也怜游子苦,声声叫道不如归。
  夹庵涧溜高低响,绕迳藓苔厚薄青。茶事告成春又去,有谁心外见真形。
  懒举主宾玄要话,门前山路乱纵横。堂堂一句超群象,南北东西不借功。
  大千经卷一尘包,打破何须动一毛。坏衲褁山来枕玩,空拳捏月就房韬。
  万山卸翠到禅扉,一个山僧倚杖藜。不离六尘元自净,天然画出数行诗。
  缚个茅庵云里住,刀耕火种度时光。传灯说法俱无暇,洗脚双趺月到床。
  山中春夏雨偏多,米尽柴生不奈何。滴烂虚空犹自可,几乎饿死老禅和。
  物情法尔不能齐,得失是非休用提。梅华卸白群英发,商确春风到鴃啼。
  啼罢流莺到竹鸡,牡丹开遍恰晴时。天供野菜漫山谷,嫩作鲜肴老作齑。
  灯光明灭不成亮,坐久昏眠未稳时。老鼠成群齐着力,天明满地是糠秕。
  密霭翠封山下路,踦??历尽到庵前。道人活计长如是,健则锄云倦则眠。
  山居糊口一张锄,佛法从他烂且枯。栽了王瓜便种豆,谁能死水按葫芦。
  学海奇波空自涌,心田异草可曾删。茅庵斗大堪容膝,虚豁全包四面山。
  一幅生成古画图,春为着色更然都。门前旧路俱荒却,差胜牛头花鸟无。
  羊肠世路竞奔趋,坦直林泉到者稀。稳坐蒲团窗月上,此时那许俗人知。
  水响山明诸佛体,春来秋去祖师心。明明吐露无遮互,何事诸人不肯贫。
  澹荡闲怀冰铁肠,去无固必住无方。清茶啜罢焚香坐,幽鸟一声天宇长。
  自入山来七八春,烟堆衣帽几身尘。不将世梦虚声誉,唤我一生清净贫。
  禅人访我入深山,陟险梯高途路难。莫道山居无款待,白云秋色任君餐。
  委身丘壑高然卧,半世生涯月一轮。寄与参玄诸上士,恩无半点始知恩。
  同门相访喜盈盈,一夜清谈到老晨。宾主既忘贫彻骨,且须住住莫云云。
  百年一觉梦中忙,消我山中几炷香。自是尘劳光影促,致令闲静日偏长。
  客来无送亦无迎,抵掌清谈趣自深。拥火吃茶端坐久,地炉鼾睡到天明。
  法门替极不堪评,种种浇风取次生。上下偷安唯苟得,风波如此岂应行。
  世乱始知多欲苦,年荒方信菜根香。从来贫富唯虚习,堪叹人生空自忙。
  直堪行道世非宜,来伴青山度岁时。分付雨风休作恶,明朝我欲探龙溪。
  雨过山光沐眼明,满潭碧水跃然盈。春来好处无多子,新霁园林鸟一声。
  细雨洗青山愈好,岩花幽草各知春。山僧不是收诗料,分付诸人款款吟。
  同居七八个禅人,努力耕锄不济贫。春种苦荞双斗足,收来仍旧又三升。
  久居峭谷面如之,故友相逢问是谁。向道昔人元不在,惊呼会得转身时。
  看云倚杖峰头坐,听月携蒲草际眠。一个闲身天地外,随缘生受亦萧然。
  青山目极几千重,独坐孤峰谁与同。只许流泉知此意,一声声透碧云中。
  扶疏新竹舞蹁跹,拟住幽禽意未便。夏日初长山色健,盛涂苍绿赛青天。
  生平不学雕虫客,日弄之乎者也词。口不关风胡乱语,非禅非偈亦非诗。
  山居病懒观书少,独有轻风知启吾。带雨搅林铿碎玉,携云出嶂展全图。
  穿云碧涧长分水,骈列青峦不买山。回视旧交尘扰里,牵名役利几时还。
  情生妄自分高下,无我何劳论是非。沙界即今庵里物,眉毛孤负许多时。
  一夜春回冬未觉,犹施冷气扑人衣。暗香梅蕊传消息,幻得东风到绿齐。
  流莺嫌雨骂东风,门外群英牛绿红。雨歇携筇看瀑布,归来明月在高松。
  北轩高卧有余适,招得群峰到枕看。叵耐春风怀妒忌,挟来轻雨洒轻寒。
  挈蒲行倦便闲眠,舀水烹茶处处便。春事摧残已如许,隔山犹唱鹧鸪天。
  四山青映独凭栏,小倦焚香偃卧看。好鸟静观枝上久,恐予鼾睡送高谈。
  自补衲衣松树下,幽禽来伴语泠泠。伫针屡听忘时久,竟日方成个补钉。
  芳菲寂寞已难堪,雾雨何须更剥残。欲敛暑衣犹怯冷,快人惟有竹成竿。
  大借湖山供玩具,满天风月未全贫。谢君千里来相访,不惜家风尽供申。
  这些诗读起来朗朗爽口,韵味无穷,情景交融,犹如身临其境。真是“莫道山居无款待,白云秋色任君餐”。师因四众之请,于顺治壬辰年(公元1652年)应神鼎山资圣寺之请,才离开黄梅老祖寺。在神鼎山驻锡三年,于顺治十一年(公元1654年)圆寂。墓塔立于神鼎山,弘觉禅师作序,故又称“神鼎云外泽禅师”。今读师之“山居诗”对师更加怀念和敬佩。    蕲州菩提云外泽禅师 
    婺源汪氏子。
    二十五岁,脱白于黄山。
    参天童悟,问:“如何用心,得个入处?”
    悟曰:“无心可用,是汝入处。”
    师拟进语,悟便打,自是起疑。
    参究彻夜经行,一夕,不觉倚柱失睡,忽闻开门声有省。
    急诣悟,悟首肯。
   
    后依松际授于磬山,机锋迅疾,应对如流。
    授曰:“汝进语都佳,但桶底未全脱在。”乃发愤力参。
    一日,因风动帘幙堕地,扑簌作声,忽然大彻。
   授乃重重勘验,而记[卄/别]焉。

   出住蕲州老祖寺,小参:“水牯牛作么生?”
   众无语。师曰:“开口也打。不开口也打。”
   良久,喝一喝曰:“奼女已归霄汉去。呆郎犹向火边栖”
   小参:“明明绝覆藏,历历无回互;回互不回互,三分一尺布。咦!莫太贵么?”
   拈拄杖指曰:“东单西单,了不相瞒。”
   小参:“光阴迅速,岁序迁流,大事未明,如丧考妣。汝等还知有光阴常住。岁序不迁者么?”
   卓拄杖曰:“快些悟去,事同一家。纔涉思惟,流转不息。”
   复卓拄杖,顾大众曰:“会么?杖头日月绝迁流,六道人天一鉴收;亘古亘今无别物,有何元妙可贪求?”喝一喝。
   冬至雪夜晚参:“昨日一枯山,今朝千里白;无人妆作成,天然现奇特。造化了无功,心意难推测;报汝众禅和,不用更疑惑。” 
   师见新到四僧来拜,便曰:“者一队人真可恶。”僧罔然。
   师曰:“打野梩汉出去。”僧齐出。
   师曰:“苦哉苦哉。”
   士问:“弟子俗务多,不能一心参究,乞和尚指示个径要修行处。”
   师急指壁,叫曰:“壁倒也。”士仓忙回首起立。
   师曰:“且喜凶星过度。”
   士再问,师低首视地。
 
   问:“不动根源时如何?”
   师曰:“手不如脚。”
   曰:“如何是本来身?”
   师曰:“须弥山高十六万由旬。”
   曰:“意旨如何?”
   师曰:“水内一半,水外一半。”
  问:“如何是真实相?”
   师曰:“南康府里张皮匠。”
   师室中,尝举狗子无佛性话验人,罕有契其机者。
   故终其世,未尝印证一人。
      顺治甲午,师示寂,书偈曰:“是非海内展全机,多少时人尽皱眉;此日一言无可付,江南江北大家知。”掷笔端坐而逝。
   塔全身于神鼎资福寺右。《语录》十五卷,入禾之方册流通(松际授嗣)。【五燈全書卷第八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