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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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07年10月8日 23时29分53秒来源：阅读(14)评论(0) 举报本文链接：http://user.qzone.qq.com/412271093/blog/10
本文由   嘟莱米   发表在： 廊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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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再过一个月就是你的九十一岁生日了，每年的这一天儿都会送给你一件生日礼物，可是今年，儿该送什么呢？爸！我特别地想送给你一份礼物，却想来想去，不知道该送什么给你……
想起去年爸的九十大寿，医院，病房，病床，已病了近半年的爸半躺着，当时的病况略有好转，爸的脸上还有些笑意，一大家的人，藏着忧伤，围着你，轻声说笑着，为你的大寿庆贺，那时你还能略吃些东西，还能用微弱的声音说几句话，爸，你知道儿当时最想做什么？儿想对着你大声地喊：爸！你起来啊！
可是一年过去了，又半年过去了，仍然是医院，病房，病床，现在的你，九十一岁高龄，衰病缠身，睡比醒多，不能吃喝，不能讲话，不能发声，不能动，身上接着一条又一条的塑料管，连着一个又一个医用的片、夹、瓶、袋、架，和仪器，靠输氧、输营养液和输药液养护着生命的油丝，靠监护仪中线条和数据的波动变换观察着生命的体征，眼睛有时全闭，有时半睁，稍听到动静，你便会循着声音偏一下头，努力睁大双眼，像是盯着人看，却不知是否看清了人，是否还认得人，爸你知道么，你这眼神茫然而散乱，那是一种直让儿心痛的眼神啊，怎么能源自爸的双眼呢！爸有时会突然张开嘴，变换着口形，好像在说话，可是儿笨啊，怎么也看不出爸在说什么，是在说“痛”？还是在说“渴”？还是在说“回家”？偶有时刻，爸又会突然眉头紧锁，眼睛瞪得大大的，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是不是怨儿不懂你的话？怨儿不让你下床？不带你回家？爸，自儿记事起，从不曾见过你这样长久地安静地躺着休息，可现在，你就这么静静地躺着，惟一的声音就是你与衰病抗挣的喘息声，只有右手在不停地颤动，也只有右手会拼命紧握着能抓到的一切不愿放松，儿知道，在爸的心底里，那被抓紧了的，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是爸一切的所爱，所想，所求，就是爸心中整个的世界……爸，你就这样度过了十八个月五百四十天，度过了一年中所有的节日纪念日，度过了人生惟有一次却难经历一次的九十大寿，又将迎接今年的九十一岁生日----这样的时候，儿我该送什么礼物给你？爸？告诉儿啊，爸。
爸，还记得你的七十岁大寿么？我们一家人一起去福海划船，那时的你，仍是嗓音洪亮，谈笑风生，健步如飞，精神矍铄，儿女们深知，渔家后代，三峡飞舟中出生的爸对船有着怎样的感情。那一天，爸妈和儿同坐一条船，哥哥们坐另一条船，那时的爸还能驾着小船，和哥哥们挥桨比赛，那一次是哥哥们胜利了，但是，当他们松了桨振臂呼喊胜利的时候，船头却撞在了堤岸上，儿还记得爸在那一瞬间的表情，听到短暂的一声撞击后，爸立刻笑了，笑中又流露着爱和担心。那一日全家人送给爸的礼物，是一幅贝雕画《帆船出海》，和一艘小小的渔帆船“江津一号”。爸，还记得“江津一号”么？那是儿亲手为爸制作的小船，聚苯做船体，生宣纸粘裱外型，渲染成木色，船头写着：江津一号，船上用竹篾弯成支架，覆白色丝绸制成了棚屋，还有细竹削成的桅杆，撑起两支丝绸缝制的白帆，帆上也写着：江津一号。儿清晰地记得，手制的“江津一号”，简单，粗且笨，爸却拿着它，翻来转去细细地看，眼中亮着奕奕的神采，又一次讲起了你小时候的家----那艘常年在三峡激流中漂荡的帆船，对着仿制的小木船，爸为儿一 一指点着船上住人的地方，做饭的地方，甚至洗衣服的地方你都描述得清清楚楚，仿佛这只小船就是你当年的家，仿佛当年的一切就在你眼前。每逢此时，儿总会在爸的眼中看到平时难得一见的深深的柔情，儿知道，爸也在想家。
爸，还记得你八十三岁生日时的“风雨同舟”么？那是一只泥塑的小船，船上坐着一对老年夫妻，共同握着一把精致的小伞，那年爸因腿伤第二次做大手术刚刚出院不久，想着爸和妈历经坎坷相依为命几十年，想着爸在手术时妈的忧心和劳累，儿把这一只“风雨同舟”送给了爸妈，它承载了爸妈数十年的夫妻情，也更含满了儿这一生一世对爸妈的爱。
爸，还记得儿常对你说的玩笑话么？因为儿与爸之间整差几十年，儿便常对爸说：爸，不算整十，咱俩同岁，又因为爸生日的月份比儿晚两个月，儿便常在自己的生日时对你说：爸，我现在比你大！又在你的生日时对你说：爸，你终于和我一样大啦！每次听到这句话，你都会忍不住笑地说：呵呵！爸和儿一样大。可是爸啊，今年里，我的生日已经过了，我已经比你大了，我已经满周岁了，你的周岁生日也快到了，可是你却躺在病床上不起来了！爸，你这是怎么了啊？难道你真的病倒了？难道你真的再不能划船，再不能出门，再不能走路，再不能下床，再不能饮食，再不能说话……甚至再不能自主呼吸了？爸，今年儿过生日时，你还没说“祝我的小儿生日快乐”呢，今年你的生日还没过呢，爸，儿说儿比爸大，那只是一句玩笑话，爸可千万不要当真了啊！儿正想着为爸准备生日礼物呢，爸，儿我该送什么礼物给你？快告诉儿啊，爸！
儿不许爸再观天下事了，不许爸再有任何的操心费心忧心伤心了，所以儿再不要拿任何沾染“社会”气息的东西作礼物。可是爸，让儿为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呢？告诉儿啊，爸！
鲜花么？儿知道，现在鲜花于爸就是凶手，哪怕只有一枝花！儿也还知道，爸是技术高超的养花人，爸爱绿树，更爱花，爸爱惜它们鲜活的生命，也爱惜它们鲜明的色彩，可是爸以前养得更多的是那些有顽强生命的绿色植物，却不轻易养花，儿知道爸不愿看到花的凋谢和花的娇弱，爸也当然不会喜欢儿为了生日礼物去掐下一把鲜花，不会的，对么？爸？告诉儿啊，爸！
冰淇淋奶油蛋糕么？儿知道爸想吃啊，哪怕在嘴唇上粘上一抹，也能让爸咂一咂奶油的香甜，感觉一下冰淇淋的凉和爽。可是儿也知道，一抹的甜奶油和一丝的冰凉于爸也是不好，爸，奶油****儿也不能给你了，哪怕只一抹，儿还能给你什么？告诉儿啊，爸！
苦咖啡？黑纯巧克力？还是家乡的佳酿？是选择一样？还是一股脑地都要？爸的最爱，也早已成了儿的最爱，儿最知慢咂细品于其中的那一份玄妙无比的感觉。爸，你许久不曾享受那一丝一缕的浓香了，苦咖啡，黑纯巧克力，家乡的佳酿，你能要哪一个啊？爸？
……
好了，儿不说了，不说了，儿知道，爸现在不能再要这些了，不能再要了！去年的六月一日，爸的喉管就已为生命的一呼一吸而被切开，现在，粗粗的半透明的塑料管仍然插接在爸的喉管上，另一头，紧张地，默默地，仍然守候着，随时准备着再次接入呼吸机，好像一座颤巍巍的独木桥，连接着两个极端，一端在拼力地呼吸，顽强地抗挣，另一端却冷冷的，静如水止，爸的生命就在这架独木桥上行走，它挣扎着，摇摇欲坠，仍继续挣扎。儿不孝，有时会以为儿内心很明白，最好的礼物就是为爸拔掉塑料管，拆掉独木桥，解除强加在爸身上的所有重压，爸从此不会再有欢笑，但也从此不会再有痛苦。可是爸，儿不想让爸再受痛苦，却也更不想从此再见不到爸啊……儿不能这么做，妈也绝不允许儿这么做啊！儿难啊！爸！
爸，儿想清楚了，最好的办法，就是拔出接在爸身上所有的塑料管，解除爸身上所有的重压，但前提是，爸，你必须要先能够一呼一吸，先能够说话，先能够饮食，先能够起身，先能够下床，先能够走路……
爸，儿改主意了，从前爸过生日，都是儿送爸礼物，今年爸的生日，儿不要送爸礼物！儿要爸送儿礼物！也不要爸为儿买什么，为儿做什么，儿现在什么都不喜欢，儿最想要的就是爸能够站起来！像过去一样，像儿小时候见到的一样，抬头挺胸，气宇轩昂，阔步向前，对了，手里还拎着你的累赘----爸的小儿。爸，你起来啊！拎着儿大步朝前走啊！只要有爸的大手牵着儿的小手，儿宁可跟着爸屁颠儿屁颠儿地一路小跑……
……
爸和妈，乘着“江津一号”，风雨同舟几十年，我们一大家的人，乘着“江津一号”，也是风雨同舟几十年，在儿女们的眼中，我们的“江津一号”，一直都是爸和妈共同掌着舵，扶着帆，护着航，无论多大的风雨，无论多疯狂多凶险的潮浪，有了爸妈合力的顽强与坚持，我们一家人的心始终在一起，我们的“江津一号”始终都在冲浪前行。现在，风静了，浪平了，我们的“江津一号”仍稳稳地行在海面上，可是，爸，你却倒下了，爸，这次，你躺的时间太长了，阳光一天又一天地照耀在我们的船上，可是，爸，你怎么还不起来呢！
爸，儿想你了，妈也想你了，哥哥姐姐们都想你了，想听你说话，想听你讲笑话，还想和你在一起碰杯欢笑，我们还想去划船，还想和爸妈一起去玩划船比赛，我们一大家的人，都在等你起来啊！起来啊！爸！
……
爸！你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