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昌烈：中国证券市场20年记忆

中国证券市场20年记忆随笔(2010-11-25 16:49:07)
 最近CCTV关于亲历证券市场20年的节目掀起了一个高潮，新浪等全国很多媒体也在搞这个活动。应媒体的邀约，让我写点亲历中国证券市场的随笔，其实中国证券市场的历程，我在已出版的小说《资本圈》里已经描述过了，现在只是写些点滴的记忆，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哪天想不起来了，就不写了。尘封了近20年的记忆，写出来难免挂一漏万，甚至会有些许出入，请读者批评指正。 
1）湖北首批开户的股友你们在哪里？ 
湖北的证券市场起步还是比较早的，从1986年12月鄂武商改制设立股份公司开始算起的话,已经有24个年头了。如果以设立证券公司算起也有22个年头，1988年3月5日,武汉证券公司开业。三年后的1991年3月18日,湖北证券公司开业。湖北的两家证券公司开业之初，只是搞些代理发行企业债券，开展国库券寄存单之类的业务，当时社会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证券公司是干什么的。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这两家公司却都没有了，被人家重组了去，可惜呀！当年两家公司的创始人李永宽和陈浩武也从这个市场上消失了……，那是另外的话题，按下不表。 1992年的春天，邓小平南巡之后，湖北的证券业才开始躁动起来。先知先觉的武汉股友们个个摩拳擦掌，猴儿急。武汉那时别说是炒股票，就连股票行情都看不到，那时候又没有网络，股票行情讯息要靠“大锅”（卫星接收天线）来接收，然后转到电视机上看行情。明明知道上海、深圳交易所的股票能赚钱，武汉人却又看不见摸不着，你说说看急不急？这一急，就把两个证券公司不得了，天天有人围在证券公司门口，要求他们搞快点。终于有一天，在汉口自治街湖北证券公司门口，公司负责人当众宣布，他们公司搞通了沪深两个证券交易所的交易通道，可以开户了。湖北证券成立比武汉证券晚，开通沪深交易却比武汉证券公司早。 在哪里开户呢？不在他们公司里，他们公司当时一点点小，还是租的外管局的房子办公，那里根本磨不开。开户手续要到中山大道南京路口，湖北证券营业部（原湖北省银行营业部，现在变成了婚纱影楼），人们听了这个消息，提起胯子就跑，从自治街跑到南京路口去排队。队是排了，五花八门的问题又出来了，南京路口那是交通要道哇，影响交通先不说它。队伍里好多人还缺开户的条件那才叫急死人，首先是钱，开户最低要存5000块钱，没带钱的就抓瞎啦。还有的人只带了5000块钱，那也不行，还要交60块钱的手续费。所以那一天南京路口长龙般的队伍里，什么好玩的事情都有。一位从青山来的老兄就差60块钱，找我借了，到8月份的时候，他居然找到证券公司把钱还给了我。可惜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他的名字了。那时候炒股，大家都不愿意暴露身份，因为都是从单位偷偷请假出来的。但是我还是记住了几个人，有位三医院的医生，十年后碰到过，还有的人就只知道绰号了像：“纠毛”、“眼镜”、“和尚”……最好玩的是开餐馆的两口子，天天在证券公司里为股票扯皮。他们的餐馆就在循礼门，最近我去找过，房子还在，人面不知何处去了。湖北最早开户的号码都是以A106150xxx开头的，湖北首批开户的朋友你们在哪里？ 
2）
湖北人民炒股第一天 
湖北人民真正意义上第一天炒股是1992年8月28日。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这一天之前，武汉已经开始发行股票了，但那是原始股，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炒股。如鄂武商，早在1986年就开始发行股票，可是那些股票当时还没上市不能炒。直到1992年底，鄂武商才在深圳上市，说到这里我觉得应该提起一个人来，那就是毛冬升，当时他是鄂武商的掌门人，就是他带领鄂武商成了湖北的第一家股份制改革公司。 1992年夏天，湖北证券公司在武汉率先开通了沪深证券交易所的跑道，8月28日这一天正式开始对外接单营业，湖北人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炒股票的，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一天，就是在华中地区，湖北也是最先开通沪深证券交易所异地代理交易的！ 湖北人第一天炒股，条件很简陋。湖北证券公司当时在自治街单洞门那里，租武仪集团的门面开的营业部。（市19中对面，现在变成了火锅店）那天早上8点多钟，湖北证券公司在营业部门口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开业仪式，公司的领导在大门口简短地讲了几句话，当然也有人送来了花篮表示祝贺，我在现场留意了一下，那些花篮多是中国人民银行送的，那时候中国还没有证监会，湖北也没有证监局，证券公司归人民银行管。电视台也有记者扛着大大的摄像机来到现场，但是站在门口的人们不是很配合，吵吵嚷嚷的不怎么听讲话，并且见了那摄像机就躲，生怕自己被摄了进去，怕万一在电视台播了出来被单位领导看见不得了，在当时的武汉，炒股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进到营业厅一看，有点像现在街头的当铺，大厅里有个柜台，四周沿着墙的桌子上摆了电视机，天花板上还打了洞，从上面吊一个架子，架子上也放着电视机，还是那种大彩电，这些彩电就是用来看股票行情的。柜台里面坐着一些工作人员，人们就在那柜台窗口排队，排队干什么？买买卖单。哈哈，有点拗口吧？就是买买卖单！那时候买卖股票是要填买卖单的，买卖单就是证券公司自己印的一个小纸片，一块钱一张。你要先买这张单子，在单子上填上你要买什么股票，买多少，多少价位都得用笔写好，再递到柜台里，由工作人员打长途电话报到证券交易所席位上的红马甲，红马甲根据指令把数据输入交易所主机撮合交易，交易成功了红马甲再打电话到武汉，这边的工作人员根据红马甲反馈的信息，填好你成交的价位、股数等，再把买卖单交给你。这样才能成交一笔股票买卖。1992年8月28日湖北人民就这样开始了炒股的第一天！ 3）
我炒的第一单股票1400元一股 
我炒的第一支股票1400多元一股，1992年8月28日，是湖北证券第一天接单营业，也是整个湖北省第一天炒股票。在营业部门口，简短的开业仪式还没结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的股友们迫不急待地冲进了营业厅，蜂拥到营业柜台前拿买股票的单子。我拿到买卖单，回头看着墙角里电视机上的行情发呆，电视机里就那么几只股票在跳动着，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八股”！只有数字没有图表曲线，那时候咱们还不知道图表曲线有什么用呢。 这些股票的价格差不多都是几千块钱一股，也有几百块钱一股的。这些上市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些股票为什么差价这么大？我们一概不知，也来不及去想，看看身边的人都在填单子买股票，心里就着急，生怕搞晚了买不上。我们这些新贩子从心理上当然是想赶便宜的买。我对着那电视机看来看去，就觉得飞乐音响合适，才三百多块钱一股，而且飞乐音响股票名声还大，是邓小平送给纽约交易所总裁的礼物。我就在那儿填单了，刚写上“飞乐音响”几个字，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莫买飞乐音响，买电真空！”我回头一看，是位30来岁的先生，一头的卷发，他刚下了单从人群里挤出来，满脸是汗地对我说。 我问：“为什么？”他说：“电真空比飞乐音响涨得快，我刚买的就赚了！”我一听就问：“电真空几多钱？”他扫了一眼电视机说：“1400多。”我着急地说：“我是问你，我填几多钱一股才买得到？”“你就填1500。”我迅速地按他说的做了。 电真空学名叫真空电子，就是现在的广电电子（600602）当前价位9块多一股，哈哈！没有可比性，现在这是拆细除权以后的价。当年我1400多买的也亏了，一股要亏好几百块钱呢。哈哈！现在想想挺好玩的。那个卷发先生，我们后来叫他“纠毛”，拿现在的观点来看，纠毛可能是湖北证券市场上的第一个股评家呢。那时候谁也不懂啊，他敢站出来说话，已经很有量了。虽然他说错了，但是92年湖北第一批进场的那拨人，遇到那波熊市行情基本上都亏了，那波行情让我们交了股市的第一次学费。就在这个时候，中国的期货市场也悄然开始活跃起来，一批最早的股友转身投入了期货市场，当然也包括我。欲知期货如何席卷中国，且听下回分解。 4）
期货业的兴起 1992年，一批香港、台湾证券界人士从海外携期货开始席卷中国，这些人背景很深，有的直接跟华尔街有关系。武汉素有东方芝加哥之称，少不了他们的青睐。一夜之间，武汉的期货公司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融利、汉富、金宝利、华泰、润和、太平洋、江海……等十几家期货公司一下子遍布江城。 按规定，外资是不能在国内独资开期货公司的，都要找当地的金融机构搞中外合资。国内有的金融机构想搞又不敢搞，就用劳动服务公司的名义去合资，摸着石头过河。也有外资公司违规直接开业接单的，那就算是地下公司了。武汉第一家规范的期货公司，1992年底诞生在汉口台北路联合大厦，叫武汉融利国际期货服务有限公司，是武汉建行和香港发景集团合资的，创办之初，营业执照该在哪里办都不知道，省工商局说要到国家工商总局去办。到北京找到国家工商局又说要有中国人民银行的批文，那时候没有证监会，这摊子事儿还真没有人理顺。所以有的公司等不及了，没拿到执照就干上了，那是违法的。 那头执照跑着，这头港商就在联合大厦楼顶架起了大锅，（卫星接收天线）开始调试期货讯息，那些讯息都是买的路透社、美联社的全英文版，中国还没有自己的期货讯息公司。等到手续办好了，公司第一天正式开业接单，已经是1993年3月24日了，我在这一天下了第一张期货单子，炒香港恒生指数，当天盈利57.5%，这就是湖北期货第一单。当时的武汉市市长还为融利期货公司提了匾：“再造武汉期货大市场”。 谈到期货市场的兴起，有一位精英人物我深深地缅怀，那就是何宜虎。何宜虎26岁那年出任武汉融利期货公司中方总经理，在他的领导下，融利公司在湖北地区第一个拿到郑州商品交易所第13号席位，率先把湖北的期货业，从以外盘交易为主，转型为做国内交易。这件事现在说说简单，那时我们要办国内交易所席位，外方是反对的。这牵涉到我们中国投资者的钱，是流向海外还是留在中国的大问题。中外合资公司结构很复杂，外方的股东常常从英国、美国、新加坡空降而至，跟我们开会争议，一开一个通宵，相持不下，最后在董事长的支持下才办成。 何宜虎是湖北证券界的英才，他炒的一只B股， 5分钱进去1块多钱出来，时机把握得非常精确，简直就是天才。可惜大虎兄弟英年早逝，走的时候年仅39岁，时任一家省级银行的副行长。何宜虎为期货业兴起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期货在中国兴起后，发生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比股票市场更精彩更刺激，有些战役是中国证券史上的神来之笔！要是现在让当年一起战斗过的多空庄家坦诚相聚，总结出来的东西，定是操盘秘籍。为庄之道大致相仿，若能弄清历史上庄家的手法，对我们认识当前市场是有好处的，股票、期货都一样。   5） 一夜小赚200万 
1993年融利期货公司来了一位客户，人称朱总，开了一个60万人民币的户头。她的投资顾问，是公司的优秀经纪人小张，（现任某证券公司高管）小张当年还是在读研究生，对技术分析非常下功夫，英文底子又好，成天趴在电脑上，研究路透社、美联社的财经信息和技术走势。 周五的晚上，小张根据他的研究向朱总建议：美国咖啡要涨了！可以买！朱总是企业家，对期货并不熟悉。听了小张的分析半信半疑，一直盯盘盯到下半夜，美国咖啡快收盘了，朱总才下定决心授权小张买入。小张是那种胆大心细的人，这一次他看准了，坚决相信自己，满仓买入了美国咖啡期货。结果很磨人，当晚美国咖啡没有涨，收盘平平还带微跌，小张急得满头大汗。收盘后小张彻夜难眠，哪儿也没心思去，就泡在公司里守着电脑，日日夜夜盯着路透财经跳出来的每一条信息，把技术走势图横着量竖着量，想找出咖啡的走势动向。就这样，艰难地渡过了难熬的星期六、星期天。 星期一的晚上，美国咖啡快开盘了，客户朱总还没有到交易大厅，小张急得团团转。公司规定，下买卖单是要客户亲笔签字的，马上就要开盘了，没有朱总的签字不能下单，要是行情往上走还好说，要是向下跳空开盘，就不好办了，像这样满仓操作，很快就会爆仓！爆仓不仅60万没有了，还会倒欠期货公司的钱。能不着急吗？临开盘前几分钟，朱总急急忙忙来到交易大厅，原来她也因为紧张过度，坐电梯坐忘了，一直坐到了顶楼，又从顶楼坐下来。我听了说：好兆头哇，今天必涨无疑！ 话未落音，桌上电脑里跳出一条英文信息：巴西霜冻，预计美国咖啡大幅高开！紧接着就开盘了，美国咖啡果然大幅跳空高开，瞬间向上狂拉，盘面上留下了巨大的跳空缺口！小张和朱总欣喜若狂，立刻市价平仓。平仓结果出来了，账面资金达到280多万，除去本金60万，一夜赚了220多万！这一夜，美国咖啡疯狂拉升，如果朱总的单子晚些平仓，或者盈利继续加仓，一夜赚个四、五百万都不是问题，小张为此耿耿于怀。朱总却说不后悔，她说想想那些做反了的人，知足了。
——在20年来的摸爬滚打中，我才感觉能做到朱总这样是不容易的，我们往往在行情看对了的时候得意非凡，以为自己了不起，结果因为贪婪，把到手的盈利变成了亏损，下回我们就来看这样一个投资者的操作……
        6）
 一小时亏40万爆仓走人 朱总一夜赚了200多万的故事很快就传开了，被市场上传得很邪乎，泡泡吹的很大，产生了狂热效应。这天下午2点多钟，一位客户黄先生，急急忙忙的带着一大包现金，要求马上进账马上下单。这样的客户很少见，搞风险投资不能这样急急忙忙的，这些我们在培训时早已讲过。可是黄先生说，他是特地从黄石开车赶来的，还拉着他的司机作证。 市场部余经理（现任某大学教授）把他带上楼来找我，公司总经理去美国出差了，我这个副总在全盘负责，对这样的客户我当然怕风险，他这么冲动，打爆了仓不是闹着玩的。所以我不同意他的要求，要他按规定今天进账明天再来下单。他着急，又说了一大堆好话，求我们网开一面。这时港方的盘房经理正好上来了，盘房经理一听，乐得合不拢嘴，说可以办。当时中外合资公司，交易业务是由港方全权处理的。盘房经理让黄先生把现金交给他，他去财务办个手续就可以下单了。 黄先生听了高兴得手舞足蹈，把40万现金一股脑儿地倒在盘房的桌子上，自己跑到交易大厅里准备下单了。盘房的工作人员把一大堆现金清点好，打成捆送到财务去进账，又要黄先生在一应手续上签了字，把这些事情办完，就已经2点半钟都过了。黄先生立刻下单，满仓买入恒生指数期货，那一阵子，恒指涨了不少，已经冲破前期高位6500，上升势头也比较明显。黄先生满仓下单，很快就赚钱了，他把浮动盈利又拿去加了仓。这很危险，一旦行情震荡，可能血本无归！公司的金牌理财师周经理（现任某私募基金经理）怎么劝他也不听，拦都拦不住。3点多钟的时候，恒指向下猛烈震荡，瞬间就把黄先生打爆了仓，根据协议，盘房强平砍了他的仓，黄先生的40万全部亏损，反而倒欠期货公司的手续费。就这样，黄先生从拿钱来进账，到爆仓走人前后也就一个小时，40万打了水漂。香港恒生指数现在的点位已经是20000多了，如果黄先生的那笔单子一直做多留到现在，读者可以算一算，他能赚多少钱？可是证券市场上没有如果！有时我们看对了方向，操作上稍不留神，也会造成亏损，为什么呢？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我们贪婪的心理在作祟。黄先生的教训告诉我们，冲动是魔鬼，贪婪是妖怪。通往地狱的道路都是由美好的愿望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