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言惑众之九，我读白帝城托孤

公元222年陆逊火烧刘备七百里连营。大败刘备。

        章武三年的春天，刘备安排了后事。后事的安排记载在《三国志.先主传》：“先主病笃。托孤于丞相亮，尚书令李严为副。”刘备托孤两个人。诸葛亮和李严。诸葛亮为正，李严为副。详细的情况记载在《三国志.诸葛亮传》：“召成都亮于永安。言之。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定国。终成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诸葛亮泪流满面哭着回答刘备“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于是刘备下昭刘禅，要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诸葛亮。这就是著名的白帝城托孤。但是据有学者考证刘备的托孤是在永安县的永安宫，不是在白帝城，因此也称为“永安托孤”。

        对于这个事件里上有不同的评价。有的充分肯定，有的于以质疑。首先表示肯定的是《三国志》的作者陈寿。陈寿的评价非常高。在《三国志.先主传》里说“举国托孤于诸葛亮，心神无贰，诚君臣之至公，古今只盛轨。”陈寿为什么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呢。就在于“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这八个字上。一般人的理解是说如果我这个儿子不中用请先生取而代之。自己做蜀汉的皇帝好了。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但是难能可贵，简直是伟大。

        为什么说是伟大呢。因为我们之到在辛亥革命之前，中国的传统政治制度是君主世袭制。世袭制至少是从夏商周就开始了。秦以后是君主世袭，官僚不是世袭。秦以前是君主官僚都世袭。在这样一个漫长的世袭制的传统中，居然有一个人来打破这个传统。让贤于能够安邦定国的人，那当然是大公无私啊。这意味着他把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放到了至高地位。为了国家和人民利益不惜放弃自己皇族这个家族的利益。放弃按照传统观念是上天赋予他的，天赋的神权。中国古代的政治制度是君权天授，君权神授。上天和神授给我的，我都不要了。让给贤能的人。这是何等的伟大。问题是这可能吗？

        我个人的结论是不可能。理由有三点。

        第一，史无前例。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个皇帝是心甘情愿把自己的皇位，把可以传给自己子孙的皇位让给一个异姓人的。所有的皇帝都是希望自己这个家族的千秋万代。哪怕他的儿子是个蠢货，是个弱智，是个残疾他都不会让出去的。怎么会出来一个例外。

        第二，就算刘备是个例外。我也不知道他这种思想从何而来。因为中国古代从来只有改朝换代，没有轮番为治的民族思想。如果刘备有此思想，岂不成了中国古代的一为华盛顿了。

        第三，就算刘备愿意当华盛顿。诸葛亮也不敢当亚当斯。可以想想看，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曹操只不过是架空了皇帝就被骂做汉贼。诸葛亮如果真的取代了刘阿斗该被骂做什么？

        所以很早历史上就有人对这段托孤表示质疑。最先提出质疑的是孙盛（东晋史学家，约302---374年）。孙盛的评语说刘备托孤的这个说法是诡伪之词。非托孤只谓也。而且孙盛认为托孤的关键是选准了人。不要说这些东西。

        今人张作耀先生的《刘备传》就说的更不客气了。“阴怀诡诈，其意甚明。”张先生说实际上刘备对诸葛亮怀有很大的疑虑。正因为刘备猜忌诸葛亮，又不得不退孤于诸葛亮，才说出这样的话来把诸葛亮逼到了没有回旋的余地。不得不跪下来说“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是阴怀诡诈，根本不是心神无二。

        这些说法的关键就在“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这八个字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四川大学历史系方北辰教授另有说法。方先生说自取，不是取而代之，而是自己选取。也就是这个“取”不是取代的“取”，是选取的“取”。诸葛亮可以自己再选一个皇帝。从哪选？从刘备其他儿子里面选。就是说“如其不才君可自取”这八个字的意思是说如果刘禅不行就在他弟弟里面你再挑一个。也就是说刘备赋予诸葛亮的是废立之权。并非让诸葛亮取而代之。

        我认为这个解释是讲的通的。有三点理由：

        第一，刘备有三个儿子，刘禅，刘永，刘理。那老大不行老二来，老二不行老三来。

        第二，刘备给他的儿子下了两道诏书。一道是给刘禅的要刘禅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丞相。另外又下了一道诏书是给刘永的。说你们兄弟几个要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丞相。这说明刘备很可能是把刘永做了第二梯队。

        第三，废立之权已经是很大的权利了。作为那个时代的帝王，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很重了。不大可能说你取而代之这句话。

        就个人而言，我比较倾向赞成方北辰先生的这个解释。

        那么刘备这么说是有意施压呢？还是无心失言呢？是真心相托呢？还是预设圈套呢？这个问题只有一个人能回答。那就是刘备。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后世的任何解释都是猜测。包括陈寿，包括孙盛，包括王夫之，包括张作耀，也包括其他的人。既然都是猜测那么谁的猜测可能会准一点呢？我们要弄清楚刘备是帝王。最懂得帝王心思的人是什么人呢？也是帝王。所以康熙皇帝的观点就值得注意了。康熙皇帝对刘备托孤的判断是三个字“猜疑语”。并且最后用了两个字表示“鄙哉”。

        那么康熙皇帝的这个说法也只是一家之言。我认为刘备的这个说法是帝王心思。我们要明白一点。就是不管刘备和诸葛亮君臣关系好到什么程度，它也是君臣关系。它变不了我们现代人与人的关系。一个帝王对自己的丞相再信任，他也是君主。他们的头脑里都有个根深蒂固的观点，就是自己的江山，尤其是像刘备这样的开国皇帝。我打下的江山是绝不肯让给别人的。我是一定要传给儿子和孙子的。包括刘备，包括孙策这样还没有当皇帝但是实际上也是一个君主的人，都是这种思想。

        不幸的是他们两个去世的时候，自己的子弟还很年幼。孙权18岁，刘禅17岁。按照古人二十够冠的观念。还算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年纪轻轻的就出来当主子，手下的那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臣，大将。他自然是镇不住的，他们即将离开人世的父亲和兄长也是不能放心的。放心不下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托孤。托孤选择的人不许具备三个条件。第一要关系好；第二要威望高；第三要能力强。

        关系不好不敢托给他，关系好威望不高能力不强。托他不中用。但是谁在做这个事情的时候都会想，他威望又高，能力又强，他就不会取而代之吗。将心比心必定会产生这种疑问。刘备和诸葛亮都是非同寻常的人。刘备是潜龙，诸葛亮是卧龙，这两条龙在一起共事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这个时候心里面肯定都有一个疙瘩。而托孤的时候是不能有任何猜疑的。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公开的把话说开，把话说透。说开说透以后双方释然。各自放心。刘备可以放心地去死，诸葛亮可以放心地去做。

        托孤之前刘备和诸葛亮的关系并非一般人想像的那样亲密无间，如鱼得水。他们两个人关系的蜜月期是在三顾茅庐之后赤壁之战之前。赤壁之战以后，刘备已经有条件实现诸葛亮隆中对策的战略规划了。但是我们奇怪的看到史书上很少能再看到诸葛亮的身影。刘备入蜀带的是庞统，攻打汉中带的是法正。而诸葛亮的工作是调其赋税以充军实，镇守成都足兵足食。大概就是现在的总后勤部部长兼总装备部部长。

        当然这不意味着刘备不信任诸葛亮。也不意味着是贬低诸葛亮。因为诸葛亮这个时候承担的工作是类似于当年萧何的工作。而汉高祖刘邦打下天下以后萧何是被定为第一功臣的。但是有一个问题是不好解释的。就是诸葛亮做了蜀汉的丞相以后刘备没有让他开府。诸葛亮开府是在刘禅的时候。当然也可以解释为蜀汉刚刚建国，政治体制还不够完善，需要时间，慢慢来。

        最无法解释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就是关羽攻襄樊，刘备争孙权。这两次战争事实证明都是在错误的时间的军事冒险。诸葛亮为什么不阻止。一种解释是诸葛亮也没有料会失败。这个讲不通，他不是接触的军事家吗，怎么料不到。那么他不说就是另一种解释，就是知道说了也没用。证据就在《三国志.法正传》夷陵之战诸葛亮说了这样一句话“发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令不东行。”这话的意思就是第一法正的话刘备是一定听的。第二刘备也只听法正的。其他人的话他谁也不听，包括诸葛亮的话他也不听。所以诸葛亮没有说话。

        那么诸葛亮为什么不劝阻，也只好猜测了。我的猜测是诸葛亮已经感觉到刘备对他不完全信任。是有限信任。打折扣的信任。为什么不完全信任，因为这个时候他们两个人的政治理念有了分歧。

        刘备集团的诸葛亮，和曹操集团的荀彧这两个人是非常相似的。他们的共同之处是自己有政治理念和政治理想。而他们两个的理想刚好是一致的。就是匡复汉室。而这两个集团的首领前期也都有这个理想，到了后期都没有了。刘备开始也是有这个理想的，但是后来忘了。什么时候忘的？王夫之《读通鉴论》告诉我们是分荆得益之后。他这个时候的想法就是割据一方做土皇帝。至于汉贼不两立，那是政治口号，那是政治手段。问题是刘备忘了，诸葛亮没忘。这个理想在诸葛亮那还在。而这样一种变化有时微妙的，是不现形的，甚至是说不出口的。所以诸葛亮也不能去劝刘备说你不要忘掉你的理想。刘备说我没忘啊。所以才有后来的先帝于汉贼不两立的这种说法。但是心里面大家是有数的。。最后双方只能心照不宣。就是诸葛亮埋头苦干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这就是我猜测托孤之前他们君臣的关系。

        那么有人就要问了。那为什么还要托孤给诸葛亮呢。无任可托了啊。庞统死了，法正死了，关于死了，张飞死了，黄忠死了，马超这个时候也死了。剩下可以依托的就只有三个人诸葛亮，赵云，魏延。赵云不太受信任终其一生一直是个杂号将军。魏延是刘备非常信任的人，但是你总不能托孤与魏延这样一个武将吧。何况现在诸葛亮已经是丞相了。那就只能托孤诸葛亮。但是，由于是不完全信任，因此刘备有两点保留。第一是透底，公开把把话挑明。第二是设副。设了一个李严为副。李严是刘备去世前六个月才当的尚书令。不能不让人觉得这是刘备的刻意安排。

        以上就是我对白帝城托孤，或者说是永安托孤这个事件的一些看法。再次声明只是猜测的一家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