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你知道你刺的字是什么意思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3 02:38:51
“你知道你刺的字是什么意思吗？”
他是个刺字的工匠，本应在闾巷默默挣钱，糊口，老死，不该成名。但是因缘际会，有一乘马车来迎接了他。那位把他召去的官儿拍着他肩膀啧啧着满口酒臭：
“你运气不错！”
衙门里的大人话不絮烦。原来新朝开国，寻思前朝法度太宽，要拣起五大刑来。凌迟、斩首、割鼻、挖膝，这些都有熟练工种，但制黥刑时，刺字这一环遇到了问题。因为前朝天子怕百姓识字读史书知古之兴亡，于是焚书，培养了一国的文盲。新朝天子上任，又把前朝做官的那些知道历史真相的读书人都杀了。杀完之后才回过味来：
“妈的，没个识字的了！”
于是用得着他了。
他有问题：“大人，为何不培养些识字的刺字匠？”
大人：“认识字的人越少越好，你不懂吗？”
他没想到，不小心认识了几个字，居然还能就此腾达。平步青云算不上，但他好歹也是朝廷雇用的吏员了。他每天刺字，多数是充军的苦役犯，脸上刺名字。他总是温柔安慰那些人：
“别嚎了。女人生孩子，比你们吃的苦大多了呢。”
以前他刺青，刺龙、凤、虎、豹、鹰，来者都是剽悍青年，虽然疼，憋得一脑门子青筋，还是不肯叫。如今工作，来者都不情愿，深觉受了委屈，于是疼痛加了十倍，没等他针挨上脸就开始嚎。他一开始受不了，之后习惯了。身如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以后犯人不嚎，他还会拍拍人家的脸：
“怎么不嚎了？”
有些脸皮肤粗，有些脸皮肤细；有些白，有些黑；有些毛孔粗大，有些还出油；有些从小使茉莉花露蒸，肤若凝脂，他刺起来格外带劲，如画丹青。刺字的准则是最简，勾梢末尾尽量省略。可是他偶尔也调皮，多刺个勾，字立刻秀气了。那些多挨了几针的犯人怒目而视，他就答：
“这样，你脸上这字显得秀气些。”
有很多苦役犯是逃走了，自己用药料抹去了刺字，被朝廷抓回来，补刺，受二茬罪。有些犯人脸上字太多，针孔密密麻麻，他就得根据犯人的脸型分布，重新安排格局。遇到那种丘壑起伏的脸他就感叹：“啧啧，你这个脸是怎么长的？”
也有犯人是真硬汉。比如，有犯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被他刺完了字，还问：“师傅，你手艺好，能多刺一个吗？我左脸，刺条龙。别怕，我脸大，刺得下。就怕你来不及。”
“好好。那就送你条龙，留个纪念。”
后来，一朝又没落了。他是早知道的：衙门停了他的薪水，他就知道衙门日子不长了。新朝到来，改尽旧刑，他又回闾巷了。他本来以为大家会视他做煞神，结果发现邻居都搬过了一遍，大家都不太认识他。毕竟，他在衙门里做事，非犯人都认不到他。
没想到，没太平两天，他被揪出去了。有人揭发他认识字。“在前朝，认识字的，都是前朝匪徒！”
有旧犯人认出了他，说他是前朝朝廷的帮凶。他和刽子手、牢头们一起被绑起来，接受人民批斗。“帮凶！土匪！恶霸！”有人专门慷慨激昂的骂了他一顿，因为口齿伶俐升了官。
这天，他正跪在台上接受批斗，忽听鸾铃响，马过面前。他抬头，看见一条大汉一身金光闪闪，骑高头大马而过，左脸一条纹龙。他大喊：“哎……那个，谁！那个那个谁！！！”
那大汉回过头来。“哦？！”
大汉说：“如今我是天子了。还要多谢你给我纹了这条龙。”
他说：“哪里哪里，那是陛下洪福齐天。”
天子说：“这还真得多谢你。我起事时，就说我上应天兆，有龙护体。你看，谁能相信这么活灵活现的龙是刺上去的呢？就此一呼百应了。”
他说：“那还是陛下您神武雄才的缘故。”
天子说：“哈哈，哪里神武了。我过去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喝酒喝酒。”
“谢陛下。”
酒过三巡，天子问：“你看我是不是样子变了点？”
他说：“没有啊，陛下和当初一样。”
天子问：“假了不是？我右脸的字没了，看见没？”
“啊，那个，字？是是，是没了。”
“我右脸上原来有过字，是你刺的，你没忘吧？”
“嘿嘿，陛下，那是过去的事了……”
“你知道你刺的字是什么意思吗？”
“啊，那是，那是……”
“我知道你没忘，你也知道那是我的真名。你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开始觉得肚子疼。
“陛下，陛下你……”
“没法子，本来老相识一场，可是你不该知道我右脸上的字啊。”
“陛下，我，我可以不泄露出去的呀！”
“我也想过。割了你舌头？把你软禁起来？这样你还能多吃几年饭，秘密还能保留。可是我觉得还是杀了你妥当。”
“陛下……”
“因为我知道，你是识字儿的，你能写。兄弟，你这辈子，错就错在认识了这几个字。”
他是个刺字的工匠，本应在闾巷默默挣钱，糊口，老死，不该成名。但是因缘际会，有一乘马车来迎接了他。那位把他召去的官儿拍着他肩膀啧啧着满口酒臭：
“你运气不错！”
衙门里的大人话不絮烦。原来新朝开国，寻思前朝法度太宽，要拣起五大刑来。凌迟、斩首、割鼻、挖膝，这些都有熟练工种，但制黥刑时，刺字这一环遇到了问题。因为前朝天子怕百姓识字读史书知古之兴亡，于是焚书，培养了一国的文盲。新朝天子上任，又把前朝做官的那些知道历史真相的读书人都杀了。杀完之后才回过味来：
“妈的，没个识字的了！”
于是用得着他了。
他有问题：“大人，为何不培养些识字的刺字匠？”
大人：“认识字的人越少越好，你不懂吗？”
他没想到，不小心认识了几个字，居然还能就此腾达。平步青云算不上，但他好歹也是朝廷雇用的吏员了。他每天刺字，多数是充军的苦役犯，脸上刺名字。他总是温柔安慰那些人：
“别嚎了。女人生孩子，比你们吃的苦大多了呢。”
以前他刺青，刺龙、凤、虎、豹、鹰，来者都是剽悍青年，虽然疼，憋得一脑门子青筋，还是不肯叫。如今工作，来者都不情愿，深觉受了委屈，于是疼痛加了十倍，没等他针挨上脸就开始嚎。他一开始受不了，之后习惯了。身如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以后犯人不嚎，他还会拍拍人家的脸：
“怎么不嚎了？”
有些脸皮肤粗，有些脸皮肤细；有些白，有些黑；有些毛孔粗大，有些还出油；有些从小使茉莉花露蒸，肤若凝脂，他刺起来格外带劲，如画丹青。刺字的准则是最简，勾梢末尾尽量省略。可是他偶尔也调皮，多刺个勾，字立刻秀气了。那些多挨了几针的犯人怒目而视，他就答：
“这样，你脸上这字显得秀气些。”
有很多苦役犯是逃走了，自己用药料抹去了刺字，被朝廷抓回来，补刺，受二茬罪。有些犯人脸上字太多，针孔密密麻麻，他就得根据犯人的脸型分布，重新安排格局。遇到那种丘壑起伏的脸他就感叹：“啧啧，你这个脸是怎么长的？”
也有犯人是真硬汉。比如，有犯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被他刺完了字，还问：“师傅，你手艺好，能多刺一个吗？我左脸，刺条龙。别怕，我脸大，刺得下。就怕你来不及。”
“好好。那就送你条龙，留个纪念。”
后来，一朝又没落了。他是早知道的：衙门停了他的薪水，他就知道衙门日子不长了。新朝到来，改尽旧刑，他又回闾巷了。他本来以为大家会视他做煞神，结果发现邻居都搬过了一遍，大家都不太认识他。毕竟，他在衙门里做事，非犯人都认不到他。
没想到，没太平两天，他被揪出去了。有人揭发他认识字。“在前朝，认识字的，都是前朝匪徒！”
有旧犯人认出了他，说他是前朝朝廷的帮凶。他和刽子手、牢头们一起被绑起来，接受人民批斗。“帮凶！土匪！恶霸！”有人专门慷慨激昂的骂了他一顿，因为口齿伶俐升了官。
这天，他正跪在台上接受批斗，忽听鸾铃响，马过面前。他抬头，看见一条大汉一身金光闪闪，骑高头大马而过，左脸一条纹龙。他大喊：“哎……那个，谁！那个那个谁！！！”
那大汉回过头来。“哦？！”
大汉说：“如今我是天子了。还要多谢你给我纹了这条龙。”
他说：“哪里哪里，那是陛下洪福齐天。”
天子说：“这还真得多谢你。我起事时，就说我上应天兆，有龙护体。你看，谁能相信这么活灵活现的龙是刺上去的呢？就此一呼百应了。”
他说：“那还是陛下您神武雄才的缘故。”
天子说：“哈哈，哪里神武了。我过去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喝酒喝酒。”
“谢陛下。”
酒过三巡，天子问：“你看我是不是样子变了点？”
他说：“没有啊，陛下和当初一样。”
天子问：“假了不是？我右脸的字没了，看见没？”
“啊，那个，字？是是，是没了。”
“我右脸上原来有过字，是你刺的，你没忘吧？”
“嘿嘿，陛下，那是过去的事了……”
“你知道你刺的字是什么意思吗？”
“啊，那是，那是……”
“我知道你没忘，你也知道那是我的真名。你知道，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开始觉得肚子疼。
“陛下，陛下你……”
“没法子，本来老相识一场，可是你不该知道我右脸上的字啊。”
“陛下，我，我可以不泄露出去的呀！”
“我也想过。割了你舌头？把你软禁起来？这样你还能多吃几年饭，秘密还能保留。可是我觉得还是杀了你妥当。”
“陛下……”
“因为我知道，你是识字儿的，你能写。兄弟，你这辈子，错就错在认识了这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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