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鸟桂冠落谁家？（三）——美好的寄托：丹顶鹤

作者：马逸清
我一向坚定地认为，如果中国要评选国鸟的话，丹顶鹤是当仁不让的。这并不是出于一个鹤类研究工作者的偏心，而是发自肺腑的一种深沉的情感。在许多个晨昏，我曾伏在深深的芦苇丛里，目睹过丹顶鹤起舞的的翩翩仙姿，聆听过它们清亮高亢的鸣声。仅仅是这种鸟的外在之美，就已经折服了我，更不用说在它身上凝聚了那么多中化文化的象征因子。千百年来，丹顶鹤的形象都是“吉祥、长寿、幸福、安康、忠贞”的代名词。
不过，我首先要做的，并不是列举丹顶鹤在文化上堪为国鸟的种种证据，而是从保护中国整个生态环境的角度，来考察它的重要意义。
丹顶鹤（Grus japonensis），别名仙鹤、白鹤（与学名Grus leucogeranus的白鹤不同）。因其国际定名的模式标本来自日本，故在拉丁文的学名中有japonensis字样。在动物分类上丹顶鹤属于鹤形目鹤科（Gruidae）。根据化石记录，鹤类已有6000万年的进化历史。据DNA的研究表明，丹顶鹤与美洲鹤（Grus Americana）亲缘关系较近，此外亲缘较近的还有灰鹤（Grus grus）、白头鹤（Grus monacha）和青藏高原特有种黑颈鹤（Grus nigricollis）。
在地理分布上，丹顶鹤是亚洲东部的特有鸟类，但主要分布在中国，这一点无论是历史记载或者是现代的调查都已确凿地证实。依据历代地方志的记载所绘之丹顶鹤分布图来看，北起黑龙江，南至云南、广东、台湾，整个祖国东半壁无不有丹顶鹤的足迹，特别是黄河和长江的中下游更为集中，这里也是中华民族的发源地。
丹顶鹤的繁殖地除我国东北外，亦见于俄罗斯境内阿穆尔河（黑龙江）中下游的湖沼地；其越冬地主要有两处，一在长江下游及沿海滩涂（主要在江苏省盐城海滩），一在朝鲜半岛中部的海滩及汉江流域。日本的丹顶鹤仅见于北海道，虽然其繁殖地（东部）与越冬地（钏路湿原）之间有一定距离，但它们属于不迁徙种群。上世纪70年代，曾有人提出日本的丹顶鹤个体略小（卵亦较小）、鸣声有差异且不迁徙，应该是不同的亚种，但多年来尚未被鸟类学界所认同。
依据对越冬群体的调查统计，目前全世界野生丹顶鹤的数量大约有2600——2800只，其中日本北海道约有1000只，朝鲜半岛中部约有300只左右，其余的都在我国境内。此外，人工养殖的丹顶鹤约有1000多只，主要饲养于我国的动物园、野生动物园和某些自然保护区，国外一些动物园和保护组织如国际鹤类基金会（ICF）等也有少量饲养，已成为濒危物种，因此许多国际条约皆将其列为保护物种，如国际濒危动植物种贸易公（CITES）就将其列为附录Ⅰ物种：禁止国际商业贸易。早在上世纪50年代，我国即明文保护丹顶鹤，如今丹顶鹤为国家一级保护鸟类。日本于1935年将丹顶鹤选定为“天然纪念物”。同样，前苏联的濒危动物红皮书亦将丹顶鹤列为一级保护动物。
虽然丹顶鹤在自然分布上主要属于中国、日本、朝鲜/韩国共有，但如上所述，最大的丹顶鹤种群在中国境内，而且日本和韩国已分别选定绿雉、喜鹊作为国鸟，所以，丹顶鹤完全具备作为特有珍禽，成为中国国鸟的资格。
丹顶鹤是“品性高洁”的象征，这并非完全来自它的外在形态，而跟它的生活习性密切相关。丹顶鹤确实是一种很爱干净的鸟，作为大型涉禽，其栖息环境要求有广阔而清洁的沼泽湿地，在繁殖期间，能够安全孵化和育雏的隐蔽条件更是必需的，因而有水的芦苇沼泽是它们的首选。越冬期间，丹顶鹤对食物的丰度要求很高，海岸的盐滩、潮间带，甚至草地、农田，都是它们的觅食场所。总之，丹顶鹤的生活需要清洁、安全的大片湿地和较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凡是湿地环境受到污染、毒害或干扰破坏的地方，鹤皆不至。因此，丹顶鹤是湿地环境的洁净安全程度和动态变化最敏感、也是最明显的指示动物。此外，丹顶鹤在湿地生态系统中处于食物链的顶层，因而被视为湿地生物多样性保护中的关键种。
中国是一个湿地资源相当丰富的国家，但随着人口增多和经济的发展，湿地的破坏和退化现象也日益严重。作为“大地之肾”，湿地对一个国家生态环境的重要性不用赘述。所幸的是，我国现今已参加了《国际湿地公约》、《国际生物多样性保护公约》，“全国湿地保护行动计划”亦已完成，各省市还作了湿地保护规划，有的省还发布了湿地保护条例。总的形势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人们保护湿地的意识也有很大提高。在这一关键时刻，如果选择丹顶鹤这一湿地物种作为“国鸟”，必将大大促进我国的湿地保护事业。
目前，中国共有21个湿地被列入《国际重要湿地名录》。其中，以丹顶鹤为主要保护对象的黑龙江扎龙、三江、兴凯湖自然保护区、吉林向海自然保护区，以及江苏盐城沿海滩涂湿地保护区等5个，另外，黑龙江洪河自然保护区和江苏大丰麋鹿自然保护区也是丹顶鹤的重要栖息地。这些湿地在数量上占我国所有国际重要湿地的三分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保护好了丹顶鹤，也就等于保护好了中国的湿地环境及其生物多样性。
丹顶鹤是候鸟，春秋两季都要进行迁徙，十分忙碌。一般每年3月上旬飞来繁殖地。丹顶鹤雌雄配对后，通常即为终生伴侣，如一方不幸死去也能续配，有时候因特殊干扰双方离散也会新配，但总的来说，丹顶鹤对“感情”是相当忠诚的。雌雄丹顶鹤共同营巢、轮流孵卵，在此期间，双双不断起舞、共鸣，恩爱有加。丹顶鹤每窝产卵2枚，通常只会有一只雏鹤成活。双亲共同照顾孩子，左右随护、绝不远离，直至幼鹤长大能自由飞行觅食。这种家庭生活方式在鸟类中是十分罕见的。
在营巢、孵卵期，特别是在抚育雏鹤的时期，丹顶鹤面对入侵者（白鹞、狐狸甚至人），不管它有多么强大，都毫不畏惧。雄鹤和雌鹤会一起展开双翅、挺起胸膛冲向入侵者，奋力把它们赶出自己的“领地”。丹顶鹤的这种行为是出于本能，但在人类的眼中看来，却是一种勇敢和坚贞不屈的表现，对于重视天道人伦的中国人来说，丹顶鹤的生活状态无疑象征着一种理想的道德模式。
丹顶鹤在北方悉心哺育后代，到9月末10月初天气转寒，整个家庭便会一起飞向南方的越冬地。大约4个月后，于翌年春天再飞回来，这就是丹顶鹤生活的年周期。每个丹顶鹤家庭再度到达繁殖地后，父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去年生的幼鹤赶走，让它自己去独立生活，不再依靠父母。被“扫地出门”的小丹顶鹤，通常会集结成一群，共同活动。1岁的幼鹤，身上的羽毛已全部变成白色，但颈部的羽毛仍为灰褐色，头顶部呈棕褐色。到3岁时，幼鹤的颈部才会变黑，顶部的皮褶开始显现红色，初露“丹顶鹤”的真容。据观察，丹顶鹤4-5岁才能性成熟，通常雄性成熟要晚些。这么长的成长期，在鸟类中也是罕见的。丹顶鹤一向是长寿的象征，古书上曾说“鹤寿千年”，但它到底能活多长，尚无确切的记录。根据观察，在野生状态下，丹顶鹤的寿命一般是30年左右；在人工饲养条件下可以活到50-60岁。这在鸟类中算不上“长寿冠军”，目前世界上已知最长寿的野鸟是一只活了53岁的信天翁。而曾经是英国首相丘吉尔宠物的一只鹦鹉，已经活了104岁。大概丹顶鹤洁白的体羽，让人联想到老人的白须白发，因而赋予它长寿的想象。
丹顶鹤的种种美好，源自天然，升华为文化。从丹顶鹤的别名“仙鹤”，便可以看出中国人对它的喜爱和敬重。
丹顶鹤体型修长，立高1.5米，翼展可达2.5米，空中飞来，确如天上仙子临风而下，气宇轩昂。丹顶鹤的举止大方优雅，步行如“道士布斗”，颇具名士风范。在体色上，它丹顶墨颈、羽毛黑白分明，十分触目，显然是大自然美的化身，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曾动情地赞赏它：“低头乍恐丹砂落，晒翅常疑白雪消”；在行为上，它行去飘逸、姿态雍容，尤其是营巢孵卵期间，可谓世上舞蹈名家；在鸣声上，《诗经·鹤鸣》早有定论：“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它的鸣声嘹亮，振翅一呼，引得原野百鸟齐欢唱。明朝李时珍说过：“鹤为羽族之宗长也！”。
我国文化名禽，不下百余种，没有一种可为丹顶鹤媲美。虽然凤凰名气更大，但它毕竟在现实中不存在，作为国鸟，难免虚无飘渺；丹顶鹤却是一个最真实不过的存在，它的文化内涵也并不逊于凤凰。据不完全统计，历代咏鹤的诗词歌赋，不计《诗经·鹤鸣》，约有160多首；历史上关于丹顶鹤的妙笔名画不下200余幅，且今绵延不绝；此外，有关鹤的雕塑、刺绣、金玉佩器，多种多样，不可胜数。我国鹤文化的发展，源远流长，自春秋战国时“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左传），到宋代林和靖的“梅妻鹤子”，爱鹤、护鹤、养鹤的传统世代不绝。宋朝王安石的《相鹤经》传抄于世、掀起高潮，上自皇亲国戚，下至黎民百姓，都爱鹤成风。我国第一个博物馆的创建者张骞先生曾得双鹤，养于园中，倍加爱护，成为近代佳话；今江苏省南通市规划扩大此博物馆，特辟鹤园，亦是当代爱鹤护鹤之一大盛事。
无论是从生物学特征来看，还是由其社会文化特点来说，丹顶鹤都应是国鸟的最佳选择。10多年前，一位东北姑娘徐秀娟在江苏盐城为保护丹顶鹤而英勇牺牲，根据她真实经历谱写的歌曲《一个真实的故事》曾经传唱大江南北，感动了无数人。不管丹顶鹤最终能否成为国鸟，我都希望有更多的人来关心、爱护丹顶鹤，不是抱着“爱护环境就是爱护自己”的功利心态，而是对自然、对文化传统的真正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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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顶鹤优雅的姿态（2）
丹顶鹤优雅的姿态（3）
丹顶鹤优雅的姿态（4）
丹顶鹤优雅的姿态（5）
丹顶鹤优雅的姿态（6）
丹顶鹤优雅的姿态（7）
丹顶鹤优雅的姿态（8）展翅欲飞
丹顶鹤优雅的姿态（9）敖霜凌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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