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敏特:漂荡的人生--《奋斗》的文化审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8 07:44:06
漂 荡 的 人 生
--《奋斗》的文化审视
沈敏特
电视剧《奋斗》获得了轰动效应。于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观众的观感、评论家的评论如潮而来。但有一个中心词在网上,在报刊上反复出现,那就是“80后”,与此连带的观点是:这部戏给我们带来了80后的信息,让我们感到、看到了80后的生活方式和精神面貌。
对此,我的第一个判断是:错!
无疑,剧中的主角们是80后。但,只是80后的一个人数不多的部分,他们的生活方式、精神面貌代表不了80后的全体,尽管在某些方面属于80后的共性;至于他们是否80后的主流,更是需要研究的问题。当然,作为80后的一部分,他们也从一个角度传递了这个时代的社会信息、历史信息,加深了我们对这个时代社会面貌、历史潮流的认识。
戏的开端是他们大学毕业了,开始进入社会。我国的大学教育虽说已从“精英教育”向“大众教育”转型,甚至掀起了“扩招”的大潮,不少分儿不达线的年青人只要花得起钱,也能跨进大学之门。但离普及大学教育依然尚远,大学生只占同代人的百分之二十多,比例低于很多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差距更大;大学生即便算不上稀有的“大熊猫”,也终究是少而又少的。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同代人的境遇与大学生有很大的差异,以至在生活方式、思维方式、精神面貌上有同有异,而异大于同。
我更要强调的是,戏中的主人公甚至还代表不了80后的大学生,他们,从陆涛到向南、华子、夏琳、米莱、杨晓芸,也只是大学生中的部分,他们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与精神生活自有不同于其他大学生的特点。向南开着奥拓,华子开着二手吉普,与陆涛的奥迪相比常有“自形惭秽”之感。但大学一毕业就拥有私家车,在大学毕业生中能有几个呢!米莱是值得同情的失恋者,但一高兴就花上几万租房装房,一悲伤就踏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喜怒哀乐的成本如此之高,又有几个大学毕业生能效仿呢!在富家女米莱的眼中,夏琳属于“穷人”,但夏琳能飞巴黎,能轻易撕掉上千元的时装,也算不上是“穷困生”吧!因而,怎样对待事业,怎样对待爱情,他们的所思所行就自有状态,与所有的80后大学生划不了等号。
文艺作品中的人物的生命在于他(她)是“这一个”,是无可替代的这一个;把一个人物看成是一类人的代表,特别是一代人的代表,是文艺学中典型性的误读。他(她)们的一般意义仅在于可以从他(她)们的性格和命运中折射出历史时代的面貌和本质,从中挖掘出特定的文化意义。《奋斗》吸引了众多的读者,首要的原因恰是人物真实、鲜活,具有较鲜明的个性,蕴涵着文化的某种走向。
在媒体发表的很多议论中,较突出的是质疑《奋斗》中的奋斗,有的甚至认为“没有看到一点奋斗的痕迹”。而这恰是这部电视剧最可玩味的文化价值。
《奋斗》中有没有奋斗?回答:有!只是它的文化内涵和表现形式与传统的模式有了很大的不同,有些还进入了奋斗的误区。
最为核心的是奋斗的目标与老一代相比,失去了理想主义的色彩,变得更为现实化、物质化,甚至琐细化。一位台湾著名的作家在和部分大陆知识分子打交道的时候,惊讶地发现,饭桌上的人们只谈房子、车子、孩子,很少有公共话题。什么国家命运、民族未来,已经不在他们的心目中占据重要的位置。华子大声宣称的目标就是:“等着瞧,我的美女和大奔的钥匙!”与此相关的是,成功的标志也有了新的内容,陆涛尽管没有做成什么事情,但因为有了亲爸爸给的位置,揣着亲爸爸变着法子给的2000万元,就成了足以让向南、华子自叹弗如的“成功”。这“成功”甚至触犯了女朋友夏琳的自尊,认为陆涛的“成功”将压抑她的自尊;为了维护自尊,竟以分手作为对策。而杨晓芸奚落和抱怨丈夫向南的无能、没出息,参照的就是陆涛的“成功”。无异,这样的“成功”被不少“80后”视为奋斗的目标。
不要笼统地否定这样的奋斗目标。历史地看待,应该说有它进步的一面,虽然是病态的。这种淡化消解理想色彩的奋斗目标,是对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的一种理想主义的反叛和颠覆。因为,那种理想主义以牺牲每个个人的利益为前提的;那种理想主义所承诺的“红彤彤的新世界”是以文革所造成的结果来兑现的。这个结果就是大量的冤假错案,就是国民经济濒临崩溃的边缘,就是教育事业的大破坏,人们最直接的感受就是政治上的压抑和经济上的贫穷,以及文化上的荒芜。于是,这种理想主义遭到了年轻一代的鄙弃和嘲笑。陆涛对父母,尤其对养父陆亚迅的教训所表现的逆反心理,和无礼的反抗、轻蔑的嘲弄,正是这种理想主义的历史后果。仅仅指责年轻人“不孝”,是肤浅的;重要的是深层的历史原因。
是的,在一部分80后的眼中,那种理想主义造就了一代物质生活的穷光蛋,精神生活的听话虫。于是,他们要反叛,要颠覆,这无可厚非。我认为是一种进步。但,他们的武器和手段是:一、物质主义,二、所谓的“个性主义”。这就显出了新的病态。
我在上面已经提到了部分80后物质主义的奋斗目标。人要生存,不能没有物质,一个健康的社会理应满足每一个人的物质消费的需要。邓小平说,贫穷不是社会主义。那种美化贫穷的理想主义,理应被人们鄙弃。但,物质如何按科学的规律生产出来,如何按公平的原则予以分配,这就单有个人物质需要的欲望和追求所不能解决的;这就涉及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是沉迷于物质享受(包括感官享受)的物质主义所根本忽略的。因此,人的奋斗需要有追求物质的目标,却又必须大大地超越物质,进入对合理的经济制度、政治制度、文化教育制度的追求的境界。这才是有意义的奋斗目标。所以,物质主义的病态特征就是缺乏社会责任感,民族责任感,更谈不上对人类的责任感。
说《奋斗》的几个年轻人有物质主义的倾向,其实并非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人的性格是复合的;他们还有一个突出的追求----针对上个世纪50年代以来愈演愈烈的个人崇拜以及由此而来的政治思想领域的“驯服工具”的教育,大大伤害了人的本质特征,即个性,尤其是个性中的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他(她)们有了实现个性的追求。但,一部分80后中对个性的理解,是思想领域中的一大误区。我称之为打上引号的个性主义。
这种“个性主义”以个人为中心,表现为无视客观规律的自信,无视尊重他人的自大。他(她)们不懂得,自信要表现为对于客观规律孜孜不倦的探求,自尊要以尊重他人为前提。如果我们把弗洛依德的学说稍加消化和改制,可以把个性称为自我,而自我的实现和完善就必须处理好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即本我和超我的关系。我说的本我,是指个人的需要的合理满足,而超我是指个人和整个客观世界的关系。没有本我,超我没有起点和基础;没有超我,本我失去世界定位,失去在世界中存在和发展的空间。而所谓的“个性主义”就是夸大本我,忽视超我,带来的结果是屡屡的碰壁。
这种物质主义和所谓的“个性主义”的踪影流荡在《奋斗》的青年人中,他(她)们虽不乏善良,不满自己的现状,而有所追求,意欲奋斗,但常常显得浅薄、迷茫、浮躁,左右支拙、不知所措。正如向南的自言自语:“怎么什么都不对了呢?”
他(她)们恋爱,也想要死要活的忠诚,也想天长地久的永恒,但缺乏远大的目标,没有深厚的思想,没有宽广的胸怀,没有实在的沟通,于是男欢女爱总有一种着意雕琢和作秀的小气。真正的爱是深情的自然而然的流淌,无须包装和设计。这样的爱,经不起风浪,常是小事一桩,便生分手的危机。夏琳从窗户里看到米莱还在缠着陆涛,这本是失恋人的常态,可以理解,应该原谅,与陆涛是否爱自己完全无关。台湾小姐灵珊洗澡,忘了毛巾,从门里伸出手来,要正在外室的向南把毛巾递给她。恰好杨小云来寻向南,碰上了这个场面。“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早已过去,完全可以不介意或是讲清楚,结果却是轰轰烈烈。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牛奶杯子里的风暴”,告诉我们,的单薄的人格只能享有脆弱的爱情。
他们有自视甚高的梦想,尤其是陆涛。不错,他是建筑学院的高材生;不错,他有创新设计的理念;不错,他的设计吸引了投资者。应该说,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具备,形成了一个实现梦想的大好机会。但,那个所谓的“个性主义”害了他;个人的梦想偏要无限扩大,扭曲成了狂想,于是投资追加了再追加,工期延长了再延长,犯了市场经济中最常识性的错误;连外行都知的1+1=2的规则被抛在了一边,让一心支持他的投资人硬亏两个亿。他的奋斗,目标虚幻,脚步飘浮,结果是害人也害己。好在他自信过度,自大过度,败下阵来,还能佯装镇定;更好在有个富爸爸,能替他擦屁股,能替他收拾残局。
于是,我们在一部分80后身上看到了一种非常值得玩味的文化现象,即一种矛盾的、不平衡的文化现象:
他们的物欲、情欲过早地来到。你看,他们个个抽烟喝酒,个个以车代步,个个出入高档的消费场所,个个在情场摸爬滚打,把怀孕打胎看得小菜一碟,花起钱来大手大脚,做起事来贪大求洋。
他们的人格的独立、思想的成熟、办事的周详、责任的担当,却迟迟不来。若不是有个富爸爸,若不是有个痴情的富家女,若不是有个官不大却还能周旋的义父,陆涛能做什么,闯了大祸又怎么收拾?
《奋斗》中有奋斗,但目标不明,脚步不稳,别说没希望,但是危机重重。不知是否是创作者所要告诉我们的,但我确确实实感到的,就是如此!
作者通讯地址:南京市江宁大学城弘景大道3666号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新闻传播系办公室(2111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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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敏特 发布时间:2008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