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彦：科索沃独立模式的价值

陈彦：科索沃独立模式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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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索沃独立模式的价值
陈彦
二○○八年二月十七日，科索沃宣布独立。自一九九九年科索沃战争以来，科索沃独立与否就一直是国际社会十分关注而又存在争议的问题。科索沃宣布独立之后，在科索沃本土阿尔巴尼亚族人欢欣雀跃的同时，塞尔维亚民众则义愤填膺，部分情绪激动的塞族人甚至纵火袭击美国驻塞尔维亚大使馆。联合国安理会中，俄罗斯坚决反对，中国态度暧昧。虽然美国和欧盟多数国家都在第一时间承认科索沃独立，但欧盟内部也有西班牙、希腊、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塞浦路斯等国不准备承认独立的科索沃。科索沃的独立不仅关系到一个新兴国家的诞生，也关系到当今世界应该如何对待民族独立的普遍准则问题。
▲ 科索沃独立之合法性争议
对于科索沃的独立应该采取何种态度，取决于科索沃的独立是否具有合法性或曰正当性。反对科索沃独立的一方认为科索沃独立不具备正当性，其理由大致有三：
第一，科索沃独立没有历史依据。历史上从来没有存在过独立的科索沃国家。
第二，科索沃独立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使得欧洲及世界其他地区起来仿效，形成又一波多米诺分裂效应，造成世界新的冲突热点。
第三、科索沃独立侵犯了塞尔维亚主权完整。
赞成科索沃独立的一方针锋相对，认为：
第一，历史上不存在一个科索沃国家并不能表明独立的科索沃就永远不能存在。刚刚独立不久的曾经也是南斯拉夫联邦成员的黑山共和国现已被联合国承认，她在历史上也从来没有作为独立的国家存在过。在此之前亚洲的东帝汶和欧洲的斯洛伐克也属于历史上从未存在的国家，现在同样是联合国大家庭中的一员。
第二，科索沃独立是否会引发连锁效应？承认科索沃的声音表示，每一个民族或地区的情况不同，科索沃仅仅是一个个案，并不具备普遍意义。进入全球化时代的世界，民族国家已不再是至高无上的价值模式。美国国务卿赖斯就明确表示科索沃是一个“特例”。
第三，赞成科索沃独立的一方承认：反对科索沃独立的最强有力的理由是科索沃独立侵犯了塞尔维亚国家主权，也没有获得联合国安理会的首肯，因而是不合法的。正是由于这一理据，塞尔维亚的民族主义和主张加入欧盟的两种不同取向的政治力量，均站在同一立场上坚决谴责科索沃的独立。也正是如此，塞尔维亚极端民族主义力量敢于将温和的反对科索沃独立的游行，变成纵火焚烧美国使馆的暴力行动。
▲ 米洛舍维奇：分崩离析的种子
国家主权问题确实是民族自决过程中的核心问题。按照主权完整原则，科索沃的独立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科索沃的独立之路却又不能脱离开南斯拉夫解体的历史来理解。
一九八○年五月四日，南斯拉夫强人、共产主义世界的一大怪杰铁托逝世，留下了一个日渐离心的联邦体制。八一年春，科索沃阿族人首先发动，要求将科索沃升级为联邦共和国，结果被血腥镇压。但这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共产主义退潮将为民族主义还魂留下空间。一九八九年，当时担任塞尔维亚共产党书记的米洛舍维奇，在科索沃小试锋芒，取消科索沃的自治地位，导致塞族与阿族矛盾激化。
在南斯拉夫官方媒体紧锣密鼓的宣传下，米洛舍维奇在塞尔维亚民意大振。取消科索沃自治地位虽然巩固了米洛舍维奇的权位，却播下了南斯拉夫及塞尔维亚分崩离析的种子。自此之后，民族冲突与民族分裂就如影随形伴随着南斯拉夫。九○年六月，克罗地亚与斯洛文尼亚双双宣布独立，九月，马其顿宣布独立，十月，波斯尼亚宣布独立。几个月之内，南斯拉夫联邦失去了除黑山之外所有加盟共和国。
此时的米洛舍维奇，以守为攻，放弃南斯拉夫联邦的旧梦，以“大塞尔维亚”为诉求。在这个东欧各国几无例外地从共产主义走向市场经济、民主政治的风云激荡的时代，米洛舍维奇以大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英雄自居，稳立权力之巅，成为东欧转型的一大异数。然而，他执政的这十几年时间，不仅延缓了塞尔维亚的民主改革，阻碍了市场经济的发育，造成南斯拉夫经济民生的倒退，而且，从九一年开始，塞尔维亚与斯洛文尼亚战争，波黑战争，塞尔维亚与克罗地亚战争，科索沃战争，数以万计的生灵涂炭。二○○六年，塞尔维亚最后一个加盟共和国黑山，也终于宣布脱离塞尔维亚而去。换句话说，科索沃正如南斯拉夫命运多米诺骨圈中的最先和最后一张牌。米洛舍维奇十九年前启动了这张牌，今天这一多米诺骨圈已到了收场的时候了。
▲ 科索沃独立的正当性与特殊性
科索沃战争是一九九九年以欧洲联盟为主的北约国家对塞尔维亚发动的军事行动，旨在制止当时塞尔维亚总统米洛舍维奇对科索沃阿尔巴尼亚人发动的种族清洗。也正是由于战后无法最终解决科索沃的归属问题，才有了由联合国讬管这一临时解决办法。但从一九九九年到现在，时间并没有弥合科索沃与塞尔维亚之间的创伤。不仅科索沃人对米洛舍维奇在科索沃所进行的种族清洗记忆犹新，塞尔维亚人近几年来也一直沉浸于民族主义的宣传之中。
从美国及多数欧盟国家的立场看，在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波黑、黑山等先后宣布独立之后，如何能够拒绝科索沃人独立的声音呢？自然，科索沃独立难以为塞尔维亚所接受，俄罗斯也坚决反对科索沃独立。然而如果科索沃人执意宣布独立，国际社会又能够以什么名义和以何种手段加以阻止？目前即使在欧盟内部，已有二十个以上的国家表示会承认独立的科索沃，而其中也包括法国、比利时这样内部也存在潜在的分裂问题的国家。为什么这些国家均不顾塞尔维亚的国家主权呢？
针对这一问题，最近欧洲有学者指出，其独立的正当性甚至也需要独立后的科索沃民主政府和科索沃民众去证明：如独立后的科索沃能否切实保护科索沃内部塞族人的安全与发展；能否超越族群，真正建立一个权利平等的法治国家；能否摆脱如今的经济困境等等。但是，即使如此，科索沃的独立仍然有其充分的正当性。这一正当性来自于一九九○年代塞尔维亚米洛舍维奇政权对科索沃地区发动的种族清洗。在长达十年的种族清洗行动中，一个总共拥有二百万人口的科索沃就有八十多万阿族人被迫逃离家园。这一骇人听闻的现代悲剧引起了全球舆论的谴责，也终于导致了北约于一九九九年直接对塞尔维亚发动空袭，以军事行动终止了种族清洗。自那时开始，塞尔维亚就失去了对科索沃拥有主权的正当性。换句话说，正是米洛舍维奇当年对科索沃阿族人所犯下的种族暴行给予了今天科索沃人要求独立的正当性。
按照这一观点，科索沃的独立一方面具有历史的正当性，同时也具有特殊性。在世界已经全球化的今天，对于可能仿效科索沃独立的世界其他地区说来，科索沃独立的特殊性在于科索沃模式的代价之无比沉重而难以仿效；而对于国家内部存在分裂危险的国家政权及各式专制与极权国家来说，科索沃独立模式预示着必须以普世价值准则而不是以暴力和仇恨来处理族群问题。国家恐怖主义、极端民族主义的政策不仅会造成生灵涂炭，也可能会导致国家分裂。将这一理论引证到中国大陆与台湾的关系上，按照上述科索沃独立的逻辑推论：台湾目前如果宣布独立并不具有充分的合法性，但一旦大陆对台动武，就可能为台湾提供独立的法理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