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向情人的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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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向情人的枪口

           (张凤林长篇小说《刺刀与爱情》节选)

 

 

华尔丹抬起头仰望远方,映入眼睑的是弥漫的灰色——很难说它是什么形状。盯着同一个目标凝视得久了,才发现这灰色有重有轻,轻者淡似雾岚,隐身于高远的低层;重者波散成悬浮物不规则的与同伴交溶着弥漫向空际,因为沉重,忽悠间捶落着,却在恍惚间荡悠向深灰,形成了阴天的云。一滴、二滴……华尔丹的脸颊上感觉到了云天的冷泪,映着远天云峡里泄露出来的那一缕阳光,但见天际间洒下了珍珠,转眼间,不仅身旁那一簇玫瑰披一身水露,脚旁的绿花草也在雨滴拍打下发出轻轻的也只华尔丹才能听到的叹息。

该是到约定的地点去赴约会了,华尔丹也预料到他的朋友轩辕林已经按时赶到了他亲自去预定的土耳其洗浴城黑玫瑰包间,因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复杂心绪和原因,他却迟疑不决的在东方红广场草坪公园里青槐下的石凳上继续吸烟。

华尔丹记得这里曾经是兰州的政治集会中心,在这个为他留下了很多联想,很多思绪的宁静环境,他情不自禁地把目光瞥向了一汪翠绿——绿叶在细枝上织成了束,一束又一束网成簇,墨绿墨绿的一簇簇树枝重叠着,交织着,联结成了蓬松的伞状大蘑菇,团聚在手臂一样伸展开的枝杈上,披一身蛇皮般外衣的树杆因负不起沉重而被压弯了腰,累驼了背,小风吹来,但见墨绿的簇束犹如浮游在水中的藻类,在小风中浮游间哗的疏松开,又团聚成轻如云烟的揉体,与同伴拥挤着,惚悠着,每一绿细小的叶片,都在风中显示着自己的存在,在牛毛细雨中散发着清爽。

华尔丹知道绿色代替了红标语红传单小红书大红旗意谓着什么,客观的讲,他虽然留恋过去,却并不厌恶现在,又没办法把自己劈成两半儿分赠给过去和现在,也没办法在同一面旗帜下把面对的两端组合成非驴办马的神奇景观……华尔丹心绪中泛起了几缕苦涩,也飘佛着几缕伤感,目光却随着从他指头间烟蒂上隐隐悠惚的缕缕淡烟,瞥向了雨中草坪公园。

映入华尔丹视线的,是那双露空于高跟凉鞋空档中的脚趾,脚上的五指虽然躲藏在薄薄的肉色袜子里,涂过指甲油的红指甲,仍然摇头恍脑地显示着自己的不安份。修长的细腿躲藏在海蓝色的裙摆下,随着她腿脚的挪动,分衩口在风中时而揭起海蓝的一角,向他裸露着她大腿上的肌肤。细腰被束紧着,小风在她腹下的裙子上勾划出了三角形。因了绷紧的胸围而隆起的乳房,很性感地向他显示着她的丰满,黑色网眼形成的披风在胸前敞开了衣襟,裸露在开得很低的裙领领际上的胸沟上,金项链的鸡心坠子贴在她的胸肌上。她脖颈细长,那一头略显棕色的黑发被很得体的束在了脑后,她那经过化妆的脸颊略有些红润,红草莓的嘴唇半张半合间微笑着,黑水晶般的眼睛向他送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说不清是为了适用,还是为了妆饰,握在她手中的袖珍移动电话与肌肤洁白的手臂,不经意地划向了她腹下的三角区……

华尔丹想,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便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了,刚侧转了身子,但见另一个方向,也有个年轻女人在注视着他。

华尔丹看到了那一双穿了软塑鞋底足有三寸高的束带式凉鞋的胖脚似乎不经意地向他这边挪动着,黑色料面上印着碗大的金黄色菊花图案的裙子宽松地随着她的双腿的摆动而拂动着,丰满的臂部以及略发胖了的腰围使她的裙腰很紧很紧地裹住了她,隆起的胸部托起了她胸前那对几乎欲挤出胸襟的小免子,裸露在半裁衣袖外的那两条肉呼呼的胖胳膊以及肉肉的双手,始终不停地从斜挂在小腹前的腰包中掏着小食品,喂向了很性感的红嘴唇,躲藏在槐叶形茶色太阳镜后边的眼睛,始终盯紧着他的方向。发结束起来的那一头齐肩卷发,束紧在她粗短的脖颈上,捧紧了她的脸颊,随着咀嚼食品时腮部的蠕动,颧骨上的肌肉,都情不自禁地活动了起来……她落落大方地过来坐到了华尔丹身旁石凳的另一头,望着他一笑,把手中的黑爪子向他递过来,他苦笑着摆摆手,心想她同样是个很陌生的年轻女人。

华尔丹没心思与她搭话,便把视线再次调整了方向。牛毛细雨时断时续的向草坪上飘拂着雾化了的雨丝,绿化草细细的叶尖上已挂上了小露珠。他不经意间向前瞅着,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又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子。

她徘徊于华尔丹眼前七八步远的地方,这个女孩子……发际线从她亮晶晶的前额上分开了,头发很蓬松地在她脑后梳成了一束,披散开搭在她穿了黑色束胸短袖衫的脊背上,桃型面额上那一对毛绒绒的眼睛,时而向华尔丹这边瞥一眼,小鼻子下的红唇轻轻蠕动着,洁白的脖颈裸露在领际间,胸沟两侧的乳房小峰峦似的藏头缩身半遮面的在胸襟下不安分的扑哗着,她溜溜达达地坐到了针叶松下的石凳上,身子略微倾斜着,后仰间,一只手撑在了身后的树杆上,因为身子的倾斜,她的两个膝头不经意地分开了,玫瑰红色的短裙摆被撑成伞,两腿间的肌肉挤到一齐合成了竖形的细缝儿。她似乎在不经意地瞅着华尔丹,抬起一条腿,把穿了高跟鞋的脚踩到了石凳上,另一条腿仍然外斜着依在石凳上,用脚轻轻地划着地面。她的刁野的坐姿使她那羞羞羞答答躲藏在二指宽的遮盖布后面的隐密部位,蓦然间脱离开遮掩露出了嘴脸……华尔丹赶紧把视线转向了另一边,当他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一眼时,她似乎根本不知道为自己的坐姿而脸红,竟然望着他一笑,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天气……看样子果真要下一场雨呢……”他淡淡地一笑,心想:这些年轻女人都是陌生人,她们……他忽然间明白了,在这个什么都可成为商品的年代中,他这身衣着,过分地使年轻女人们想入非非了。

华尔丹苦笑着心想,这里现在终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红书红旗红标语红海洋的东方红广场了,现在的东方红广场……这广场……如若把这里的和平景象与中亚费尔干纳盆地周边诸国和阿富汗、巴基斯坦、克什米尔、俄罗斯车臣及我国新疆南疆一些地区相比较,兰州的老百姓,可以说是在天堂里活人过日子,根本用不着担心恐怖分子的抢劫、暗杀、爆炸、燃烧等暴力事件的骚扰。中南亚诸国和我国新疆的一些地区,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这些地区的社会不安定因素,完全来自民族分裂、宗教极端、国际恐怖等包括“东突”集团在内的三股恶势力。细想起来,穆罕默德·伊敏的《东突厥斯坦史》、原喀什行署一个领导人组织策划,由叶城土毛拉阿·买合苏木等人撰写的《伊斯兰教历史基础和民族独立的呼声》(又名《七个生活》)、以及由三股势力编写的《圣战手册》《天堂的钥匙》,在鼓励新疆境内外操突厥语系的人们走向“圣战”之路的作用与能量,该是引起严密关注的时候了……华尔丹看一看手表,时间正是公元二00二年九月十三日上午十一点三十八分,他心想也该是前往与朋友约定的地方去了……

 

 

华尔丹看了看表,时间正是公元二00二年九月十三日上午十二点三十八分,他心想也该是到与朋友轩辕林约定的地方去了。他心里虽然如是想,却坐在原地没有挪动脚步,又点了支烟,在东方红广场享受着幽蓝与翠绿的清爽。

在华乐丹的记忆中,兰州的夏天是很少见到这种幽蓝天际的,那时候即就是遇上了晴朗的好天气,晴空中也是略显灰白的淡蓝色,高空风从天际上吹过时,晴空也会被刮擦成不怎么明显的一缕缕云的淡岚和气流物体。他现在看到的却是幽蓝的透明,幽蓝是那么空旷,是那么深远,空旷与深远似乎达到了无穷的境界。他的心绪在这雨后清爽的境界中得到了抚慰,得到了歇息,也感觉到爽意。他望着辽阔的幽蓝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爽,才把视线瞥向了眼前那一棵棵绿化青槐上。他视觉中的这一棵棵翠绿的生命之树,整体不足二丈高,挂满了嫩叶的细经叠着细经,抓紧了香头粗细的经条,在经条与经条编织下攀悬于主枝,茂密的枝叶犹如一朵绿色的云疑聚在树杆上,形成了散步者小歇的遮阳伞……这一棵棵的绿色遮阳伞下,聚集着三两个聊天的女孩子,因了夏天炎热的原因,女孩子们的衣裙不仅薄如蝉羽,轻似细纱,式样本身也决定了她们的“露”。按国内年轻人的时毛行话,称作“酷”或“潮”什么的。对于这种“潮”,这种“酷”,他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最令他欣慰的还是满目的绿,绿色的树,绿色的草坪,绿色的东方红广场,一汪碧绿使他犹如置身于风平浪静的湖泊港湾里。

华尔丹清楚的记得当年的东方红广场的政治色彩,那时候,他已经是红色海洋时代最为走红的角色,走红运的身份与红色的广场溶为一体,是一种政治象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虽然已经红得犹如盛开的牡丹,红运并没有使他感觉到轻松,由神圣的使命在他心头网络起来的那个神圣的情结,既使他兴奋也使他慌恐,直到在亲身体验中,才体味到潜龙在渊是什么味道……有什么奇怪的呢!不仅仅是中国国内势如潮涌,就连工业先进国家欧洲诸国,不是在这个时候也卷起了八月风暴吗?领导世界经济潮流的美国,不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黑人反抗种族歧视的浪潮吗?世界性的抗议浪潮席卷了全球,何况他是一位身负神圣使命的藏族部落王的后裔呢,……现在回想起先辈们的战术,他都觉得可笑,由于觉得可笑,华尔丹便就哑然失笑,也就会心的笑了。再不笑一笑,面对着这满目绿色,还能对得起自己吗?面对着这些鲜花似的女孩子,你怎能对得起时代造就的芳香之美?

在这一地翠绿及满园鲜花的东方红广场上,映入华尔丹眼睑的是那双大眼睛——华尔丹由科西河草原上黑牦牛的那一身黑毛再联想到眼前这个女孩子满头黑发,她的油黑的头发分别在耳后梳成了疏松的两束,波散在胸前的衣襟上,额头下的柳叶眉是修饰过的,两只略显丹凤的毛绒绒的大眼睛,左顾右盼着,楞楞的鼻梁下的红嘴唇略微分开了,微笑间,嘴角上浮显出了浅浅的小酒窝。她坐在槐荫下的石凳上,黑色的短袖衫和黑色的裤子裹紧了的细腰以及双膝交叠的美腿使她的身体形成了S形,玫瑰红的牛皮包放在腰腹间占据了大部分位置的腿面上,她一手搂紧紧贴在因开衩太低而半裸的胸前的牛皮包,一手时而不经意地用纤细的小姆指弹拨着她的红唇。架在右膝上的左腿轻轻地摇晃着,那只穿了肉色丝袜躺在高根凉皮鞋中的丰满的脚尖,时不时于晃动间轻轻的划一个圈,阳光在她脚下向地面上印上了槐枝柳叶网住了她的脚肢的影子……坐在她这边的,是换上了白色短袖衫白色短裙裤的小女孩,略显综色的齐肩短头发在她脑后疏成了一束,使她那副嫩稚的娃娃脸显示出了几份天真,几份憨甜。她腰一躬站起了身子,婷婷玉立间显示出了少女丰满的胸脯,放长了背带的黑色皮包斜挂在肩上,耷拉在小腹下的部位,膝盖以下的肌肤收藏在了那双驼绒色长腰丝袜子里,再配上那双脚上的白色宽带厚底凉鞋,使她浑身上下都显示着白的纯洁,白的清爽,唯有短袖衫上那桃红的领边,桃红的袖口,以及印在胸前的“我爱你”汉语拼音字母的红色版块,画龙点晴般的在她身上显示着春天,显示着时代。她依身在黑衣女孩子跟前,亲昵地伸过胳膊拥住了她的脖颈,瞥一眼斜对面槐荫下石椅上的华尔丹,蓦然间一笑,向女伴开始悄悄耳语……不知道黑衣女子向华尔丹一瞥间向她说了句什么,她纵情地笑了,欢笑间,裂开了的红唇里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脸颊上浮显出了淡淡的红……这一切都未逃出华尔丹的视线。瞥一眼这淡淡的红晕,浮现在他思绪中的却仍然是那个早已成为记忆的火红年代。在那个年代中,他何曾不是生活在粉红色的迷雾里,为了这梦幻般的迷雾,他付出的何止是岁月的流失,付出的何止是满腹心血?现在,当华尔丹再次回首那些流金岁月的时候,脑际里虽然抹不去科西河的流波,抹不去孔雀河畔的白桦林,也抹不去对陆军医院外科病区的怀恋和记忆,占据他思绪空间的,仍然是那个他构思已久的庞大的写作计划,是那部描写西部的大书……华尔丹辉煌过,荣耀过,在辉煌与荣耀期间,他过于相信潜龙在渊的作用了,过份的轻信反而使他错失良机。再后来……对华尔丹而言,后来的时日犹如一场梦,他几乎是在梦中迷茫了二十几年,人的一生有几个二十几年呢?何况这二十几年正是他的黄金岁月。他的黄金岁月流失在梦里,梦只能是梦,梦一旦消失,不仅看不见、摸不着,竟然连影子都未留下,面对这一切,他也只能哑然失笑了。

华尔丹心中虽然飘溢着苦味儿,他却用笑容审视着所面对的满目翠绿和遍地鲜花的美丽。他虽然继续坐在槐荫下的石凳上,却转换了视角,微闭了眼睛休息了会儿,当他睁开了眼睛时,但见一双很沉重的拖鞋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华尔丹总在担心她那修长的细腿能不能拖得起那双厚底浅茶色大拖鞋,已经不止一次地关注她那双拖鞋了。出乎他的预料,看上去似乎很重的拖鞋,竟被她穿了肉色丝袜子的一只脚挑起来,很轻松的晃悠着……她仍然坐在那个石凳上,她仍然双腿交叉着把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短裙子在她膝盖以上的腿面上被绷紧了,华尔丹似乎不经意,实际上却很有目的地瞥了一眼被绷紧的裙摆边沿与她的双腿构成的三角形。他把视线盯在目标上凝视了一会儿,又由这三角区向上缓缓的挪动着,映进他视线的,是她那收藏在裙围下面的小腹和收藏在她小衣服下面的丰演的胸脯,以及裸露在很低的圆领边际上的胸沟和麦子色肤色的细脖子……华尔丹这才发现,她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黑色的短发剪成了学生头,额头不算宽,柳叶眉、大眼睛,愣愣的鼻子以及未涂抹唇膏的红唇,很均称地布局在她清秀的脸颊上,她淡淡的一笑,显示了她的风度和气质——她是一位有教养的城市小女孩。她时不时地抬起头瞥一眼华尔丹,手中却不停地摇摆着传呼机的银链儿,直到她手中的传呼机哔哔哔地鸣叫起来,她看过显示频,才忽的离开石凳儿,小跑向公用电话亭……华尔丹的担心是多余的,那双貌似很沉重的拖鞋,并没有拖住她,她还是很轻松地走了。

望着小女孩打电话的情景,华尔丹有一种感觉,人活在世界上,互相之间总都是意外的相逢,虽然面对面地坐视,也有很不错的感觉,到了分手的时候,仍然是转眼间就分手了。人与人分手,已成为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事项,由这分手,他也联想到了现在的他和过去的他,在后来的岁月中,他何尝不是一次又一次与原来的他告别,与原来的他分手的呢!这种分手,有时是自愿所为,有时也有那么几丝无可奈何的成份,这无可奈何本身,何偿不是一种淡淡的伤情呢?……华尔丹的思绪中浮现出了几丝茫然,心绪的茫然使他的目光没有目标的在东方红广场上游移着,出现在他视线中的竟是一棵老柳树……老柳树确实老了,叶子稀疏的枝条在小风中无力地摇摆着,脱落了叶子和细枝的股叉悲凉在疏松稀少的绿荫中伸出了残肢,撑起了被狂风吹拆后枯萎了的断枝,抖嗦着被风甘了的残叶,在风中发出了瑟瑟的呻吟,比水桶还粗的躯杆,弯曲了身腰,驼着岁月的年轮,孤独地竖立在绿草坪边角上……老柳树把华尔丹的思绪带向了火红的岁月,他想起来了,这柳树还是他当年带领着省军区机关干部义务劳动时在广场边上毛主席语录牌前面插上的柳枝,后来,那些柳枝长成了柳树,现在,语录牌不见了,柳树也老了……联想到老了的柳树,他心绪里情不自禁地浮现了淡淡的忧伤。他想哭,泪花已在眼睑里打起了转转,他却没有让泪珠掉下来。

有两个女孩子挤坐到了华尔丹身旁的靠右侧。其中一个与他挤到一条石凳上,他略微侧过脸一瞥,映进他视线的是紫衣女孩那躬起的脊背,她已经低了头看手中的报纸。华尔丹的视线滑过紫衣女孩子的肩头,但见穿了米黄色小衣服的小女孩骑坐在紫衣女孩子对面的另一条石凳的梢头上,双膝并拢着,两脚分开后在地面上轻轻挪动着,她前倾了身子弯着腰,丰满的腹部撑鼓了小衣服,洁白胸肌,洁白脖子,洁白的脸颊,胖嘟嘟的圆脸……她的头发略有些发红,剪成男孩子似的短发,略略发胖的圆脸上的两只眼睛因下视而成了条形,略厚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干渴使她的嘴唇上泛起了干燥形成的头发丝似的细纹,她嘴角那细细的不易被人觉擦的小绒毛,显示着她小女孩的天真、朴实与纯洁……她的目光盯在紫衣小女孩手中的报纸上,她虽然在看报纸,却时而眨起眼皮瞥一眼华尔丹。她向华尔丹投来一瞥时,华尔丹才发觉她的那一对眼睛大得出奇,黑眼珠白眼仁黑白分明,她低下了头后一笑,又继续看报纸……不知她向紫衣女孩做了什么小动作,紫衣女孩抬起头,似乎在伸腰展胳膊间舒展颈骨,却不经意地略侧了头,拉长了眼角,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华尔丹一眼,望着米黄色衣服的女孩一笑,显示在他视线中的是她红草莓般的唇,那红唇距他仅仅一肩之隔,距离是那么近,他似乎感觉到了红草莓的酸甜味儿。她洁白的胸肌和胸前的隐密部位沿着被撑开了的衣领间显现在他的视线里。当华尔丹把视线向她胸前一瞥时,她脸颊上溢出红晕的同时,洋装侧转过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报纸,她似乎是无意间把小手按在了华尔丹的腰部,她丰满的乳房在他胳膊上不经意地一划间,乳头轻轻地点到了他的背上,他心里顿时一愣,不待有什么反映,她已经对他甜甜的一笑,从地上捡起报纸后,与她的小伙伴相视一笑,把后背向他挤过来的同时,为米黄色小衣服的女孩挪出了位置,米黄色小衣服的女孩子坐到了紫衣女孩的腿上,她们两个都咯咯咯地笑起来……小女孩的拥挤和皮肤贴皮肤的摩挲使华尔丹的心绪中开始燥动了。

就在这时,华尔丹意外的发现,在他周围的这些形形色色的女孩——主要是年轻少妇中,有的人的甜笑中竟隐含着杀气,有的人还在不经意间露出暗藏的手枪,他立即警觉起来,于不动声色中向四周嘹望了一转儿,这才发现,与他在西域辽阔的土地上周旋了很多年的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就在不远处,时不时地向他这边瞥一眼。而当年那个巴哈尔古丽,长大后到境外基地组织受训后,虽然一直衷情与你,却早已成为恐怖分子集团杀手,在异国土地上,曾经被称为魔窟“白骨精”的那个女人,也在另一个方向时隐时现在形形色色的女孩子中间。华尔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的处在敌我双方两大阵营——反恐特警与恐怖基地杀手的包围之中了。终究十年,在这漫长的十年岁月里,华尔丹作为受组织派遣、在西域魔窟卧底的“当代杨志荣”,巧妙地打进民族分裂势力集团的核心,周旋到该集团在上的一系列活动中,在与形形色色的当代魔窟打交道中,与境内外基地组织以及由基地组织支配的新疆极端民族主义者、极端宗教势力为基础的民族分裂主义者——东土党恐怖势力打交道中,为了祖国的领土完整、以及和平与安全,巧妙地与敌周旋,及时向祖国反恐领导机关传递着极为有价值的重要情报,正因为他身负“特殊使命”,就连在反恐第一线为他做外围服务的那个“她”——我侦查机关的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只知按上级指派去完成使命,却始终不知道于自己配合的对家是谁。现在,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竟然跟踪追击,正指挥反恐特警,对他形成包围之势。至于那位“西域白骨精”,为何会带着杀手一路跟踪而来,始终隐密地对他实行监控,这是为什么?华尔丹心中暗想:难道是自己在哪些方面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经过反复思考,华尔丹觉得自己的一切行动都为在魔窟里继续潜伏留有余地,无论是哪一个细节,都符合一个基地组织成员的身份和要求,何况这次东归,他的身份是以“东土党”领导层秘密使者的名义而为,——华尔丹越思越想越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面对敌我双方已经把他作为“目标”,形成四面合围之势的局面,他不免心中有些焦急。到了这种时候,华尔丹才意识到自己这次在当初派遣他到魔窟长期卧底的上级领导人因经济问题、被国内检察机关逮捕入狱,始终与自己单线联系的侦查处长李豫山,不知因何故突然失去联系的情况下,在自己真实身份和特殊使命还未被组织弄清楚之前就冒然回国是严重失算。可是,不冒险回国又该怎么办!境外基地组织向美国发动的“9·11”袭击已经成为事实,下一步,由境外基地组织操纵的境内外新疆极端民族主义者和极端宗教势力,恐怖集团,对我国实施重大行动的阴谋活动,已成为必然之势。更为严重的是,他们竟然阴谋近期内绑架新疆某位领导人,计划将其劫持到境外某国,威逼这位领导人做新疆的“达赖”,在境外领导组建“东土耳其斯坦国流亡政府”——面对如此严重的局面,如此重要的情报必须及时送回国内的紧急时刻,华尔丹只有冒着极大的危险,绕道兰州,准备曲线向国内反恐领导机关尽快设法联系,除此,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而现在,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指挥反恐特警向华尔丹缩小了包围圈,而来自西域的巴哈尔古丽——“白骨精”也似乎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华尔丹已经有了十多年在魔窟与魔鬼打交道的经验,他完全知道在这种紧要关头该如何行动,唯一让他难以决断的便是他完全不知道身边和周围的这些形形色色的小女孩,该是哪个阵营的杀手——是便衣反恐战士,还是西域“白骨精”的同党?使他难以判定的还有西域“白骨精”一旦动起手来,是把枪口对准他自己?还是对准早已被他视为自己生命组成部分的那个“她”?——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只好开始接电话,原来,这电话是土耳其洗浴城打来的。

  

……华尔丹刚开始接电话,蓦然间头颅痛疼的后遗症又发作了。在这同时,他还意外的发现,作为便衣侦察科长的那个“她”,已经向潜伏在东方红广场四周人群中的便衣特警发出了出击的信号,埋伏在体育馆内的武装特警,也下山猛虎般地从体育馆内冲了出来。便衣特警、武装特警,转眼间已经对他形成了包围圈。广场上的其他人员,已于惊惶失措中逃散,那个“她”,这才一脸杀气地平端着手枪,一步步向他威逼过来。

面对如此局面,华尔丹连手中电话都没来得及关掉,便赶紧把双手抬起来举到齐肩高,忍着头颅的疼痛微笑地望着那个“她”,缓步向那个“她”跟前挪动着脚步的同时,警惕地瞥一眼不远处的西域“白骨精”的举动。他距离那个“她”已经不足十多步距离了,他又发现,躲藏在龙槐树下围观的人群中的巴哈尔古丽——西域“白骨精”,竟然已经偷偷地把手中手枪的枪口瞄准了那个“她”,而那个“她”却丝毫没有发觉,其他便衣特警和武装特警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而且继续向他缩小着环型包围圈。

华尔丹在西域魔窟已经与魔鬼们打了多年交道,他完全知道,西域“白骨精”一旦开枪,那个“她”将会是什么结果。华尔丹已经清楚地看到,西域“白骨精”已经把枪口瞄准了那个“她”,已经开始弯曲手指扣着扳机了,眼看着那个“她”生命危在旦夕。

在这紧要关头,华尔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任何举动,都会使自己队伍中的同志们形成误会,导致的结果只能是乱枪齐发,他浑身顿时被打成筛子;如若向那个“她”大声呼喊着提醒,不仅对方不可能信任他,而且时间也来不及。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华尔丹出现了头颅痛疼欲裂的感觉,他顿时眼前一黑,只觉得天旋地转,连身子都有站不稳了。电话机已经从他手中脱落。他赶紧双手抱住了头颅,摇摆着颤抖的身躯向前趔趄了几步,不由自主地双腿一曲一蹲在了大地上——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二十一年在陆军医院住院期间因六二六小组超量的盗取脑脊液留下的后遗症会在这个时候意外地发作。

他痛苦到极点,无法忍受的痛苦已经把他推向了无法自理的地步。如果放在往日,在这种情景下,他早已平躺在大地上了。然而,现在终究是特殊时刻,他完全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去是什么后果。

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强忍着头颅痛欲裂的痛苦,缓缓地把大汗淋漓的头颅抬起来时,但见持枪的便衣特警——那些小女孩,以及武装特警已经用枪口指着他的同时,向着他缩小了包围圈,不远处藏身于围观群众的西域“白骨精”——巴哈尔古丽,由于吃惊已经愣在了那里,而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却用手中的枪口指着他,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面对如此严重的局面,头颅痛疼欲裂的华尔丹只好吃力地站起了早已汗湿衣衫的身子。他已经直面着那个“她”了,却头重脚轻眼看着就要栽倒下去。此时,他切切盼望着身旁有物体能成为他的依靠,那怕是一棵树,是一棵电线杆子,都行。可是,他身旁什么物体也没有,他双手在面前和周围无力地晃动着,空抓的结果自然是处处抓空。

直到此时,他才不由自主地把右手扶向自己的腰际间。

华尔丹这种在头颅痛疼欲裂,眼前发黑,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的紧要关头,下意识地把右手伸向腰际间的动作,在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心目中,完全是围捕对象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准备负偶顽抗的拒捕行为,他们也都知道,象这种在恐怖集团核心阵营中纵横驰聘多年的枭雄一旦握枪在手,会是什么结果。

几乎就在华尔丹把右手伸向腰际间的同时,随着“啪、啪、啪”清脆的枪声,华尔丹顿时身子晃动了几下,趔趄地后退了两步,吃力地抬起头时,他才意外地发现,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手中的枪口还在飘拂着几缕淡淡的白烟。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在这紧要关头,竟是自己的同志,他心中的那个“她”向他开枪。

他双手捂在被鲜血浸红了衣衫的胸口上,一条腿弯曲跪地的躬着身子蹲在那个“她”正前方,吃力地抬起头向前瞅去。

也正是在这同时,西域“白骨精”与她的同伴,向着华尔丹猛扑过来的同时,向着那个“她”以及武装特警和便衣特警展开了突然袭击。转眼间,已有好几人中弹倒地,武装特警和便衣特警立即对以西域“白骨精”为首的恐怖团伙展开了四面合围,开始全方位对其歼灭。

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却一步步走向已经站不起身子的华尔丹,她仍然用枪口指着他,喝令让他把手举起来。

华尔丹双手扶着膝盖,定了定,很费力地站起了身子。这时,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胸膛。

他还没有站稳脚跟,那个“她”已经冲过来把手中的枪口顶在他的头颅上,继续厉声喝叫着:“把手举过来。”

望着那个“她”的神情举动,华尔丹情不自禁间无可奈何地苦笑了起来,在苦笑间身子不由自主地晃动着,眼前一黑,整个儿躯体竟象座铁塔似的倒下去。

他已经“大”字形中躺在大地上,顿了顿,他竟然吃力地睁开眼睛,苦笑地望着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用微弱的声音呼唤着“兰花花——兰花花”

那个“她”。——便衣侦察科长塔吉娅,正是改姓换名的兰花花。

此时的兰花花,一想起她在二十一年的时间中因为爱着华尔丹,为寻找华尔丹所付出的代价,以及当她作为便衣侦察科长在反恐第一线,配合身负特殊使命的代号001(她当时只能按照代号用秘密联络方式配合001,却始终不知道001是谁)期间,意外地发现她所衷爱的、寻找的华尔丹已经成为恐怖分子骨干,成为祖国和人民死敌的时候,几乎被气晕过去。特别在她执行侦察任务期间,发觉发生在新疆的一系例由恐怖分子制造的绑架、暗杀、爆炸、纵火、投毒、武装袭警等恐怖事件均与华尔丹所在的那些恐怖组织脱不开干系的时候,她更是对华尔丹恨之入骨。她是就渴望着亲手为祖国和人民除掉这个可恶的叛逆者了。

今天,华尔丹竟然意外地落到了她的枪口下——兰花花把枪口再次指向已经奄奄一息的华尔丹,蓦然间,二十一年前陆军医院的幕幕情景,又浮现在她记忆的海洋中。她无法忘记华尔丹那时候为了抢救她的生命而甘愿供献出自己一切的情景,也无法忘记那时候她与他心心相依的甜蜜岁月——兰花花握枪的手开始颤抖了。她趔趄地后腿了两步,眼角也溢出了泪花。

当她发觉华尔丹已经到了生命最后关头的时候,便忽然间丢弃了手中的枪,快步扑过来,蹲下身子。伸出了双臂,揽住了面前这个血人。

她蹲在了洒满鲜血的土地上,让已经奄奄一息的华尔丹把头颅枕在她的胳膊上——作为便衣侦察科长的那个“她”,——早已经易姓改名的兰花花,这时,她满目是泪的急切地呼唤着:“华尔丹,华尔丹……”,

华尔丹吃力地睁开了双目,望着兰花花深情地笑了,他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衣领。

兰花花赶紧伸手在他的衣领上捏摸着,撕开了暗扣,抽出了折叠起来的一张纸——兰花花作梦也没有料到,这么多年,她身负组织交给的使命,全力以赴配合的身负特殊使命、在西域魔窟卧底的“当代杨志荣”——代号001,正是她寻找了多年,也怨恨了多年的她的华尔丹;她的心开始颤抖了,她的心开始滴血,她颤声问道:“——你,你就是001?”

此时,华尔丹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听到她的问话声时,却甜甜地笑了——这笑,是凝固的笑,是永久的笑。

望着华尔丹的笑容,兰花花用颤抖的声音急切地呼唤着:“华尔丹,华尔丹,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啊,华尔丹——我的华尔丹!”

她早已经泣不成声,深身颤抖着,扑向了华尔丹已经凝固了笑容的躯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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