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只知其一,一無所知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30 21:47:15

第三篇

只知其一,一無所知

 

“只知其一,一無所知。”(He who knows one, knows none.)這是麥克斯.繆勒(Friedrich Max Muller1823-1900.)的一句名言。麥克斯.繆勒英籍德國人,是著名的東方學家。他在1873年所寫的《宗教學導論》一書,被認為是比較宗教學的奠基性之作。比較宗教學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一般也認為是由麥克斯.繆勒

創立的。本學期,我們開設了《比較宗教學》這門課,所以麥克斯.繆勒的這句話就被介紹過來了。

據說,187023日間,作為一樣宗教學研究的學者,麥克斯.繆勒在倫教英國皇家學會下屬稿結集出版後就是今天我們見到的《宗教學導論》。

在第一篇演講稿中,麥克斯.繆勒首先提出了一個非常現實又非常尖銳的問題,即“怎樣能認識宗教”。我猜想他當時所面對的聽眾,一定是“左中右”都有(這也是毛澤東主席的一句名言: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這包括了信仰宗教的,或不信仰宗教的;對宗教持肯定態度的,或抱懷疑、批判態度的;不論是專家學者,這是普通聽眾,只要是想認識宗教的人,我想都不能不回答這一問題:怎樣才能認識宗教。

對此,繆勒的原話是這樣說的:“只懂一種宗教的人,其實甚麼宗教也不懂。”這句話的涵義既豐富又深刻。因為“宗教”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而宗教現象則是具體的、世界性的。世界各種宗教現象進行科學的研究。研究的方式,當然要運用比較,有比較,才有鑒別。所以,“只懂一種宗教的人,其實甚麼宗教也不懂”就是必然的結論了。後來,這句話被濃縮為“只知其一,一無所知。”其哲學上的內蘊就更精闢而更具理性了。

就我們佛教來說,根本原理是緣起論。“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宇宙萬象,人間萬法,通通不離因緣和合則生、因緣離散則滅的法則。只為緣生,自然法無自性。所以佛教中沒有“神學”,“神學”沒有在佛教中得到任何發展。科學講實證,佛教就更講實證了。所以,“只知其一,一無所知”,對佛教而言,是最符合佛教的內在邏輯的了。

過去,我們常說,文學就是“人學”。其實,佛學不是“神學”,佛家才是真正的“人學”,是真正研究“人”的一門大學問。難怪太虛大師要說:“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為真現實。”這就是人間佛教的現實主義。這才是“只知其一,一無所知”的應有這義。

 

法不孤起,法無自性,自然眾生亦無自性。眾生由緣而生,人亦由緣而生,所以,人也本無自性。既無自性,因為因緣的變化萬端,人的發展成長,就有了無限的可能性;人事的成敗、勝負、利弊、禍福也就有了無限的可塑性;人的生理、心理、才情、環境,隨著因緣的不同,也就有了各不相同的差異性。可見,人對人類自身的認知,也是“只知其一,一無所知”的。

 

怎樣才能認識宗教,是一種認知。人怎樣才能認識自己,就更是最根本的認知了。人有許多自覺或不自覺的謬誤,恐怕正是來自於不認識自己。人要認知自己,我想有兩個大的內涵:一是認知作為人類的人的自身;二是認知作為“個體的”我的自己。前者,是認識人的本質、本性、特性、人之所以為人、人所異於眾生者。後者,是認知“我”自己的性格、氣質、長處、短處、或憂點、缺點、弱點、不足、我之所以為“我”的獨特性和特殊性。這兩個認知,我想都是在佛學的範疇之內的。前者,佛學的真理能幫助我們解析並走出人對人類自認知的迷誤;後者,學佛才能幫助我們認識“我”自己。這不也正是“只知其一,一無所知”麼?

 

一個不去認識自己又不肯認識自己的人,必然是一個不瞭解自己的人。甚麼樣的人才是既不認識自己又不瞭解自己的人呢?我想,出於無明,出於種種知障,既不認識自己又是不瞭解自己的人是很多的。其中,最為突出的恐怕要數一個傲慢、狂妄、自視甚高、眼空無物、不懂得甚麼叫謙虛的人,就是最不認識自己又最不瞭解自己的人了。

中國古代有句成語:夜郎自大。根據考證,此語源出《漢書》中的一篇《西南夷兩粵朝鮮傳》。其中記漢武帝派使臣至滇,當時仍是西南夷的滇王與漢使言:“漢與我孰大?”在這句話的後面,還緊連著一句“及夜郎侯亦然”。意思是:滇王、夜郎侯,都是西南夷的首領,他們與漢隔絕,從無往來,資訊不通,連“漢”有多大也不清楚,因此只好與自己相比,詢問漢地與我誰大?明明這是滇王之問,偏偏又把夜郎侯也拉扯進來,說夜郎侯也有同樣的錯,毫無自大之意。但歷史上卻留下了這句成語,還賦予了貶義,不知怎麼又轉嫁到夜郎的頭上,成了“夜郎自大”了。

若從實際出發,我看既說不上“夜郎自大”,也說不上“滇王自大”,因為人家就沒有自大之意。真正以“大”自居的還是“漢朝”。從考析這個成語,我倒發現了原來“自大”是種心態(是“漢使者”的自大心態)。可見自大的原義,本沒有多少裹貶的成人,準確點說,應是中性的,但是,如果自大又夾帶了別的甚麼,那“自大”的性質就變了。我們的古人在創造漢字時,一定也很有研究的:自大加一點,就是“臭”。可見,自大加了一點,味道也不對頭了。

這一點,是甚麼呢?這一點,就是“慢”。自大原不可怕,加了這一點“慢”性質完全變了。這在佛教中稱之為“貢高我慢”,貢高,是驕慢自高,瞧不起別人。慢是梵文MANA的意譯,本指傲慢自負。在《俱舍論》卷十九中,曾例舉了七種不同的“慢”(亦有“九慢”之說)。總之,驕慢、怠慢、輕慢、歸根到底,是恃我慢他。“我”本不足恃,一旦控制不住那種強烈的、突出的自我感,“我”被放到了一個不可動搖、不可更改、不可禮讓、不可理喻的情境下,往往產生了對事理的扭曲,一切以自我為中心,把“自我”擴張為揚已抑他、重已輕他、唯已無他。到了這個份兒上,就會出現三個迷誤:

一、                   只看到自己的長處、傑出之處。只記得自己的憂點、憂勢,誇大自己的憂點,忘記自己也有缺點和弱點,甚至於還把自己的缺點當作為自己的憂點而沾沾自喜;

二、                   聽不得半點批評意見,聽不得一點相反的意見,只能聽讚揚,聽順耳的話。聽到一點“逆耳之言”就生氣、暴怒、反感,甚至施行報復。他只能陶醉在一片讚揚聲中,靠吹噓“過活”,自鳴得意,自得其樂;

三、                   最大的悲哀是犯了錯,卻學不到教訓,因為他錯,他也自以為是。手魯訊 先生的詩來說:“躲進小樓成一統”,自成一套真理和邏輯,以自己的真理為真理,以自己的邏輯為邏輯。他會不惜代價,不顧大局,不計後果,任性由已,固執難改。

     這三個盲點,使他自己“鶴立雞群“,凸顯於群體之外,通常與群體並不協調,難以合群。可見,“輕慢”確實是一種心靈上的“殺手”,它能殺傷人與人之間的和諧。他不知道他的“咄咄逼人”,往往也逼得自己毫無退路。我曾經讀到一篇調侃X足球隊的文章,其中說:“本事不大脾氣大,修養不足派頭足”。我想,這對傲慢無禮正是一種形象化的寫填寫。這樣的足球隊說同裁判的關係很緊張,同環境、球迷、媒體、各方面的關係都很緊張。這種緊張恐怕來自於既不認識自己也不瞭解自己了。

     一魔萬箭,傲慢很可怕,傲慢阻礙了自己的發展和前進。傲慢使人既沒有羞愧之心,也沒有感恩之心,他不能警示自己,也不能遏制自己,失去了自我調節機制,所以他從不會在良心上苛責自己。一個看誰都不順眼的人,他自己也一定活得很不開心。美國著名的發明大王愛迪生,到了晚年,也被他的傲慢擋住了成功的道路。他固執地反對交流輪電,結果導致大敗。人們看清了他在自傲的領域犯的不應該是錯誤。三國時的關羽將軍,英雄一世,最終荊州失守,敗走麥城,傷了蜀漢大、事,這也是吃了傲慢、輕狂、剛愎自用的大虧                                         。教訓豈不深刻!

還有一位大化學家大衛。當法拉第被提名為美國皇家學會會員候選人、進行表決時,惟一反對的竟是學會會長——法拉第的教師大衛。學生超過老師,有甚麼不好呢?但是,他出自傲慢之心,不願看到法拉第的成就超過自己,那就要危及他長久以來的寶座了,他的妒忌心使他成了歷史的罪人。他那反對的一票,當然無損於法拉第的聲譽,卻恰恰暴露、玷污了大衛自己,可見傲慢會把人推向謬誤的深淵,與真理的距離越去越遠。他身上的花環,也會一瓣一瓣地凋零殆盡。我們的古人孔夫子早就看出來了。他說過一句名言:“若使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已。”即使他有周公那樣的才華、美德,如果他傲慢、慳吝,不懂寬容慈悲,真的無所足觀了。所以,一個瞭解自己、認識自己的人,必然是謙虛的,永遠的謙卑,永遠的虛懷若谷,永遠的包容和寬容,他也才能真正具有胸懷和文化滋養。

不過,我還要補充:一個傲慢的人,往往也確實有某種能力,有某些特長。但是他不知道,他的能力,他的特長,也是相對的,或者說,會有局限性的。即使他有傲視他人的“本錢”,他還必須明白,他所擁有的,未必都是他所能兌現、所能全部發揮的。比如,你說你力氣大,可是這一天,你感冒了,你頭有點暈乎乎,你能把你的力氣發揮出來嗎?比如,你說你鈔票多,這鈔票存在銀行裏,只要沒有提出來,你手中依然是“空”的。比如,你說你有朋友,他位居是津,是你的支撐,可是,這位朋友忽然調動、調走了,這憂勢也就打了折扣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人,不但要知道自己的不足,知道自己的弱勢,還要知道自己的憂點、憂勢、特長也侍打折扣,不可能100%兌現,這才叫瞭解自己,認識自己。

“只知其一,一無所知”。這句放射著哲理光輝的名言,會給我們以無盡的思考與啟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