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网友:能说说灾荒年你为什么饿七天没死吗?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7/08 09:31:32

博友看了老夫的《老夫启开十七代博客有感》里提到的59/60年老夫差点饿死后,问灾荒年你为什么饿七天没死?这是一块伤疤,本实在不愿提起,既然网友问起,那就揭揭它吧。

 
  老夫(左边)童年56?/58?年摄 (注意脚上穿得是旧布鞋,左脚露出脚指头了,衣服是借照相摊点的)  
  童年的我母亲和我舅舅  
  我外婆86年摄于成都我小舅处       那是1960年中,小学开学前吧,我六岁开始读书,我要读三年级了,但我家断粮了。那时我家有我老妈带着我(8岁)我大妹(3岁)二妹(1岁左右),母子四人,住在安徽省蚌埠市胜利路光荣街福寿里一号草院屋(公家的租房),上学是在大塘路小学,只记得有孟庆泉老师,马老师,张老师,其他都不记得了。
    我们母子四人,主要靠父亲每月寄回来的10元钱度日。我父亲当时是五级工,工资应该有60-70多元吧,可他不顾妻小,只顾自已。他当时在淮南某工地工作,每月只寄10元给我们母子四人,就这样还不一定准时,有时竟拖至二个月才寄20元回来。当时我们主要靠我外婆(我外婆老家苏州,我母亲出生在上海徐家汇大天主教堂后的平房里,我母亲说她小时候常到教堂里看人做礼拜。1975年我带她回上海徐家汇去寻她童年梦,除了大教堂还在,其他早已物逝人非了,哭了一场又回来了。)的救济,衣、钱、粮票,否则是活不下来的。
    当时的物质供应是什么情况,我就不说了,年纪大的网友应该知道,跟年轻人(我儿子)说,我小时没衣穿, 光脚能有双草鞋穿已很不错了,一件橡胶雨衣改成的衣服,我竟从春天穿到冬天,他们不相信,竟说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年代?你们怎么不起来反抗造反?......
    当时的居民定量粮,好像我母亲是大人才20多斤加上我们三人合计才40-50斤吧?就这点定量粮,也不全是大米,有什么标准面粉、替代面粉、高梁桔杆面、玉米(包谷)、红著,乱七八糟,每月都不同,每月仅只有几斤大米可供(全家的定量粮)。我只记得那时根本吃不上白白的大米饭和白白的馒头,米饭里只有少量的米,其他都是乱七八糟的老菜叶、冬瓜皮(去菜场捡的),黑漆漆的混合饭,馒头也是掺了乱七八糟的也是黑漆漆的。曾记得吃高梁桔杆面和一种软软的不知叫什么的白泥巴,很多次拉不出大便来,每次大便我们都哭喊着,由我母亲用手帮我们抠出来。
    我早上上学去是没早点可吃的,从暖水瓶里倒点热水喝下去暖暖肚子就去上学,有家境好的同学带了早点,见我可怜会分给我一小点,这样的幸运只是偶尔,其他时候都是捂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听课,实在忍不住了又去学校的水笼头上,灌一肚子冷水,跑厕所特勤,只盼早点放学。
    上午放学后,饿得摇摇晃晃的我,拼命挣扎着往家飞奔,我妈见我回来,急忙从被窝里拿出两只扣着的小碗,只有一小碗看不见米的“菜干饭”,再加一碗开水。我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只有三成饱,再把那碗开水喝下去,人才缓过气来。问妈还有吗?妈含泪说:“儿呀,给你留得饭是最多的了,你妹妹你妈都没你的多呀”!我只有盼晚上吃饱,可晚上只有望不见米的菜稀饭,喝上两大碗,夜里起床撒泡尿又没了,又要饿到中午才有那一小碗看不见米的“菜干饭”。
    可怜我那二妹生在59年,我妈营养不良,那有奶水喂她?全靠那点米粉(每月供应二瓶婴儿米粉),也不知我老妈怎么把她喂大的,总之在我印像中,她就像只瘦得皮包骨的小猫。喂她的米粉,我妈曾给我尝了一点,那个甜,那个美,是我觉得世上最好吃的了……,再恳求母亲多给点吃,我妈说:“儿呀,给你吃多了,你小妹就活不了啦……”,看着饿得皮包骨连哭声都奄奄一息的小妹,我只有咽下那咕咚咕咚的口水……
    当时肉、蛋、奶那里有哦,在我的印像里好像没吃过。油水少,再加当时的定量粮供应乱七八糟的东西,人们那时的饭量特大,如果放开吃最多三-五天就可吃完,所以,人们都要掺着菜叶和其他东西吃,这样才能多对付几天。我记得我们巷囗有棵遮天蔽日的大槐树,还没等槐树花开,早被人扒光摘净了,后来连树都死了,我们根本捡都捡不着,蚌埠淮河大堤上的树,也被扒皮死光。农村里还有野菜野草可充饥,城市里哪去找这些东西。我记得当时还有什么先进经验,怎样把一斤米或面做成几斤饭来,天,米粒比原米大好几倍,哪有米的味道,全是水,质量没变呀,吃了还是饿。
    60年中小学开学前,我家断粮了。当时要到25号才能买下个月的定量粮,但我家15号就断粮了。因为总是向我外婆求援,她也是定量粮呀,哪有这么多钱粮来接济我们,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要了。怎么办?听我妈说,当时罗马手表(最高级的手表)只要三斤粮票就可交换,大姑娘5-10斤粮票就可“买”到,我妈曾打算把我二妹在火车站丢掉。这时我们想到我父亲那里去吃口饭,好歹男子汉大丈夫总该顾妻小吧?
    于是,我妈向邻居借了路费,母子四人饿着肚子坐船到了好像是淮南还是芜湖的一个叫陈村的电排灌站的安装工地上,找到了父亲,指望能吃上几顿饱饭。没想到父亲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饭票早就吃光了,也在盼买下月的饭票。他借饭票招待了我们母子四人吃了个半饱,他连自已都养不活,第二天又把哭着的我们送上了回去的船。几十年后,老父亲整理旧物,翻出二张红色的饭票,好像二斤的一张,半斤的一张,对我说,这是你当年在陈村工地上捡到的已作废停止使用的饭票(当时饭票就是命呀,所以经常发现伪造饭票,因此也经常更换新版饭票),你当时那个兴奋,以为可以吃顿饱饭了,当听说是作废的饭票后,你是痛哭流涕呀……。一席话当时又把我说得泪飞如雨……
    回到家徒四壁的草房家,我母亲绝望中,请邻居代写一封加急信给我的外婆,向我母亲的妈再次求援,因为都是由我写信向外婆求援的,据我妈说,之所以不好意思再向我外婆求援,是因为外婆写信来说她日子也紧,没多余的钱粮了。所以,绝望中,只好请邻居代写一封加急信给我的外婆求援。
    这时已是月中16/17号了,在等待外婆的救命钱粮中,我们只好躺在床上靠喝水干熬。熬到20号,我妈看我们已不行了,叩头向邻居借了点钱,去买回一小碗烂菜帮、冬瓜皮、红著腾、几粒黄豆、汤上滴了二滴香油的乱汤来,(几十年后我妈告诉我,她叩头借了三块钱来,那碗乱汤一块钱一碗)母子四人分吃了这一小碗乱菜帮子汤。连续三天,每天我们四人就靠这一小碗乱菜帮子汤加凉水(热开水也没有,没钱买煤、柴)。
    到了23号,我们己不行了,都浮肿了,这时我们已收到我外婆电汇来的30元钱,还掉邻居的三元,用七元钱买了一小碗米(约半斤),七元钱在当时是什么概念?我们母子四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是十元钱,请读者自已换算一下,当时一斤米卖什么价!我妈用这半斤米煮了一大锅稀得照见人影的稀饭,赶快喂我们三兄妹。我记得昏迷中,我妈连喂我三碗,热粥救醒了我,我才睁开了眼。我记得当时我还觉得饿得很,还要喝。我妈哭着说:儿呀,再喝要撑死的呀,后天(25号)我们就可买粮了,不会饿死了,外婆叫我们到上海去,路费已寄来了。
    到了25号,我们买了粮,连吃几天饱饭,人才恢复了元气,有了精神。老妈去居委会、派出所打了证明,开了介绍信(路条),当时全国严防死守防止逃难盲流,没有证明路条那是连火车票也买不到的,一家四口踏上了去上海外婆家的逃生路,上海外婆家在上海市虹口区大连路19弄9号(现已推平了)。
    在那差点饿死的七天里,老妈也饿得皮包骨,但她强撑着欲倒身体,为救活我们奔命呀,母爱的伟大、我妈瘦小个矮仅1.5米的身影永远印在我脑海里(我妈2007年11月25日辞世)。
    92年我乘到福建南一电站完工后之机会,回滇前再次到上海看望外婆时,外婆已90岁了,她对我说,她仍记得60年我们母子四人逃难来上海的情形。她当时接到我们邻居写来的告急信(见前述),急得不得了,急忙向左邻右舍借了三十元(我外婆德高望重,是19弄的居民小组长),火速请人电汇至蚌埠救急。(没有我外婆,就没有我们这一大家族人,后来我妈又给我添了二个妹妹,外婆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当时我妈带我们走到杨树浦路大连路口时,看到19弄堂时,我妈悲喜交加,倒在了地上,一时起不来了,我们又惊又吓,哭倒在一堆。这时恰有认得我妈的外婆家邻居,一面惊朝弄堂里叫:“梅家阿姆(我外婆姓梅),快来呀!你家大囡回来啦”!一面来扶起我们。外婆听到后,急急忙忙冲出弄堂……。几十年后对我说:阿孙呀,当年你们逃难来上海,衣不遮体,蓬头垢面,就是一大家叫化子呀……,外婆说到此,祖孙相拥哭在了一起......。
    在外婆家,我们一家四囗住了三个多月,靠外婆外公、二个舅舅的资助,外婆左邻右舍的救济,我们脸上恢复了血色,消除了浮肿,衣着也光鲜起来。在这三个月中,我们买了大量的油条(半两粮票/2分/根)大饼(烧饼一两粮票/3分/个),将其风干晒干,加上外婆左邻右舍给的饼干糕点,临回安徽时,竟有三大面口袋干粮带回蚌埠。再加上外婆坚持源源不断地每月10元/隔月10--20斤的全国粮票,彻底使我们摆脱了饿饭的境地。左邻右舍人家没粮了,我们也救济他点大饼油条。
    回到蚌埠,才知道我们那个居民十一户小组的陈家的双胞胎哥哥、姓沈家的老人和小儿子,孙家的儿媳(省下口粮给丈夫子女)得了浮肿病死了,实际上浮肿病就是饿死的,但当时谁也不敢说饿死,一律说是得病死的。
    好像从61年开始,国民经济逐渐好转,到了63年己大有好转,我们也不再衣不遮体,外婆随时寄包裹来,使我们衣着虽不光鲜,但整洁干净(七八成新的旧衣服)。这时我妈要带我重返学校了。可我已11岁了,超过了学校十岁的上限,怎么办?我妈真聪明,将户囗本上我52年出生的2字下加一笔,使其看成3字,(过后又小心刮掉)才顺利地报上了名。
    在一年级小朋友中,我成了最大个,我妈又带我去找校领导,原来的班主任证明,过了一个多月,经考试合格,我跳到3年级插班学习了。我的书本草稿纸铅笔(长长短短)橡皮擦,都是我小舅在他同事那搜集寄来的,他在成都原西南电力设计院工作,早已退休了。
    65年,我们随父亲支边来到云南安家落户,我已读五年级了,没有饿饭时期,我早已小学毕业了。当初支边建设,说是三年后仍可迁回江苏或安徽的,没料到66年,文革恶梦开始了……
    幸好我还没下过乡,70年就参加工作了,直至2005年12月31日因改制,被迫买断36年工龄下岗失业。仅给予一年工龄1850元的补偿,36年工龄仅得了六万多元。从2006年元月1日起至今,自费买社保医保就去了一半补偿金。为中国的水电建设奉献了一辈子从18元/月工资领起的老工人,竟因改革沦落至如此境地。      打着这些文字,想着老夫过去现在的苦难,想着我那苦命的老妈,想着我那救命慈祥的外婆,想着中国社会的现在,老夫的泪水模糊了双眼,溅落在键盘上……,不知能否引起读此文的网友的共鸣。     今天又是中秋节了,在这时刻我耳边却响起了电影插曲:《月儿弯弯照九州》:月儿弯弯照高楼,高楼本是穷人修,富人欢笑穷人愁……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祝各位网友中秋节快乐!     谢谢你看完了此文!
                        方言      写完于2010年9月22日3点01分  

(文字略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