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以和为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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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言中事隐(一)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    既然齐懋生没有明确的表态,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吧!    自己到洪台来结婚,果然是个很好的选择,要是在齐府,大家哪有这样的机会躺在一起说话,毕竟,男人还是,嗯,对柔软的环境抵抗力差一点的……    想到这里,她就想起了齐懋生的伤口,不由担心地道:“懋生,要不要把大夫叫进来给你换换药!”    齐懋生回过神来,看着夕颜满是关怀的眸子,就爱怜地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温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夕颜,你别担心,伤口没事,如果不是为了让崔庆眼亲看到,早就用药了。”    顾夕颜一怔:“一直没有用药吗?”    脸色挺好的,看不出来啊!    齐懋生“嗯”了一声,道:“被寒冰剑刺中了,伤口都愈合的非常慢,我练过灸阳诀,正好是它的克星……为了找个机会让崔庆相信我是真的遇刺了,只好一直不用药……真是阴差阳错的,他来了好几天了,我都没机会让他亲眼看看伤口,竟然在新婚之夜……”说到这里,他看顾夕颜的目光就流露出赞赏,“没想到你的反应也那么快,竟然躲在屏风后面就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当时还真被你吓了一跳……”    顾夕颜就支着肘趴在他身边得意地斜视着他,打趣道:“你这个大骗子,现在知道我也不是那么笨的了吧!”    齐懋生最喜欢听顾夕颜用这种带着一点得意甚至是娇纵的口气跟自己说话了,每当这个时候,夕颜就好象脱去了淡定的外衣,表露出真性情来。象在大人面前撒娇的孩子,任性,甚至是颐指气使的,但都透露着对他的依赖和信任,相信他一定会保护她不受伤害。信赖他一定会依顺她,让齐懋生甜到心里去。    他望着那妩媚的让人全身发热的眼神,简直不知道怎样对待她才好,眉眼都含着笑,拉过她的手心轻轻地打了几下:“嗯,大骗子?”    “本来就是!”顾夕颜去拧他形状优美高挺地鼻子。“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还误导我,就是个大骗子!”    齐懋生侧过头去,避开顾夕颜拧他鼻子的手,道:“你要是我,也不敢把话说的那么透彻吧!”    “所以才没有和你秋后算帐!”顾夕颜望着齐懋生英俊充满阳刚之气的面容。就有些不能自己地抚摸了上去:“缘份这东西真的很奇妙。我们一东一南相隔万里,最后竟然能走到一起来。”    齐懋生露出了悦愉地笑容。    顾夕颜突然“咦”了一声,道:“懋生,实际上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那次怎么在献俘前跑到盛京去了,还被朝庭的人追杀,他们知道要追杀的人是你吗?”    齐懋生就突然侧过脸去咬住了顾夕颜的流恋在他腮边的指头不说话。    顾夕颜被他咬得痒痒的。笑嘻嘻地把缩回手。    齐懋生不依,就去啄她地手。    这家伙,不想回答的时候就搞些小动作来回避。    但望着气质硬朗的齐懋生此刻全身散发出柔和的气息,顾夕颜心里就有一种幸福感。就想让闹腾他。目光流转间,她的眸子亮得象宝石,吃吃笑嚷着:“哦,齐懋生上当了。齐懋生上当了……”    齐懋生望着她欢快的笑容,自己也不由笑起来。他伸出指头在顾夕颜的头顶上弹了一下,道:“胡嚷些什么呢,什么叫齐懋生上当了”    “被人家说中了心思就打人!”顾夕颜摸着有点疼地头,嘟努道:“你这个人看似粗犷,其实心思挺细腻的。我想,能让你冒着生命危险去盛京的那件事或是那个人一定对你来说非常有诱惑力。可看你的样子。根本就是损兵折将空手而返,不是上当了还是什么?”    齐懋生目露异采。却还是一副不愿意承认地口吻:“我们燕地在朝庭有几位盟友,我趁着去献俘,拜访拜访罢了!”    顾夕颜就趁着他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拧住了齐懋生的鼻子:“大骗子齐懋生,扯谎不打草稿的齐懋生……你是叛臣,人家是权贵,就算是通过什么关系搭在了一起,人家还敢和你喝酒明志不成,你少给我胡诌了。承认自己上当又不是什么丢脸地事,左小羽手段狠毒,你能逃出来,也算是很幸运的……”    齐懋生听到那个名字就不由皱了皱眉头。    顾夕颜还以为是自己把齐懋生给拧痛了,安抚似地亲了亲他的鼻子,道:“我真的很好奇嘛,是什么事这么严重,竟然让朝庭围剿你,而且这次还派了杀手来刺杀你,你不会是拿了人家什么东西或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了吧?”    齐懋生望着那因聪慧显得灵动的眸子,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顾夕颜看着齐懋生无奈的样子,就更想去闹他了。她摸着下巴颌作出一副沉思地样子:“嗯,难道真被我说中了!我想想,会不会是看中了哪家地娘子,所以冒着杀头的危险跑到人家地后院去了,结果被丈夫发现了,所以……”    齐懋生听她越说越不象话,就轻轻地捏了捏她的面颊:“一天到晚净胡想!”    冷竣严肃的齐懋生去偷香窃玉……顾夕颜自己也被自己的这番胡诌逗得笑起来,她趴在齐懋生身边笑得如花枝乱颤,丰盈的酥胸跟她的笑声跌宕出美丽的波澜。    齐懋生看得心中一紧,口干舌燥的,忙将目光望向了头顶的屋檩。    这小妖精……如果昨天自己控制一点就好了……现在可真不时候……还是别和她闹了,到时候只会是自己吃亏……    齐懋生努力地把脑海中的一些形象抹杀掉。    他清了清嗓子,道:“实际上你也说的不错,我去,真的是为了一样东西。”    和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顾夕颜对齐懋生的任何事情都总是很感兴趣。她趴到他的肩头,道:“是什么东西?”    齐懋生沉吟道:“父亲临终前,曾经反复提醒我一件事。”    顾夕颜微怔。没有想到事情会牵扯得这么大。她忙道:“懋生,如果是什么不方便说的,你还是别告诉我了!”    齐懋生就侧过脸来亲昵地吻了一下她发间,道:“傻瓜,你是我妻子,告诉你有什么关系。”    顾夕颜还有些犹豫。    齐懋生淡淡笑了笑。道:“你既然读过李朝阳地诗,那也应该对这个人有所了解才是。”    顾夕颜含含糊糊地道:“我们家很多藏书,我是随随便便翻的,也没有太刻意的去了解。”    齐懋生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实际上和他有关。”    顾夕颜一怔。    齐懋生怔怔地望着屋檩回忆道:“李朝阳。就象一颗慧星,在夏国二千多年的历史上留下璀璨夺目的光芒。他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几年时间就推翻了夏国一千多年文化,创建出一个全新地夏国,他的思路之开阔,目光之深远,不管是前朝还是后世,我相信都没有人能超过他。”    顾夕颜不由撇了撇嘴。    那当然。剽窃别人的东西,集前人的智慧于一身,当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象他这样博学多才的,就是在她原来的社会里,也算是个天才了吧!    “他在世地时候,不管是皇帝国戚还是影响朝政几百年的士族。没有一个人敢对他所谓的改革提出任何质问、怀疑和反抗,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创建了一个叫做神机营的近卫    “神机营?”顾夕颜讶然。    “嗯!”齐懋生望着头顶的屋檩,目光明亮黝黑,“那是太初王朝最神秘的军队。只有三百多人,全部使用一种叫火铳的新式武器。用一根铁杆,装上火药。能射中很远地目标。速度如电掣,无物可挡。无法可避,打在人身上,非死即残……”    顾夕颜鄂然地坐了起来,她的脸色有些白。    齐懋生见状,还以为她是被吓倒了,安抚似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是不是吓着了……我们不说这些了!”    “不是!”顾夕颜的笑容有些勉强,“是觉得有些不可思意!”    齐懋生理解地点了点头:“我刚开始听说时,也觉得这有些不可思意。”    一个能制造出枪地穿越者……但她到这个世界后,却没有看到有人持有这种武器,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李朝阳的失踪,有没有什么内幕呢,或者是,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里去了……    她有些急切地拉着齐懋生的衣袖道:“我想听!”    这个事被当成秘密已经深藏在齐懋生地心底很多年,他也希望有一个人能和分享自己的那些猜测。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道:“当年李朝阳突然失踪,神机营的统领伍子修和沈希言的弟弟沈希默一起,带领五十几位神机营的高手护送皇后鲁氏和沈雪迟往前剑南原万基皇朝的旧都红城寻找李朝阳。早以对李朝阳改革制度不满的一些原万基朝地阀门士贵就趁机鼓动留在盛京神机营地几位副统领军变……血流成河的杀戮后,太初朝那些出身寒门地新贵们全部都被杀死了……”    顾夕颜睁大了眼睛:“全部!”    齐懋生把她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道:“嗯,史上记载得很含糊,但根据我们后来的分析再结合当时的情况,恐怕是全部都被屠杀了。顾夕颜只觉得全身冰冷,畏畏缩缩地往齐懋生怀里挤:“为什么?”    齐懋生温柔地吻着顾夕颜的鬓角,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自从那以后,除了神机营的人,再也没有谁能很详细地解释火铳到底是个怎样的武器了!”    “再后来呢?”顾夕颜有些颤抖地问。    齐懋生就有些犹豫。    顾夕颜知道齐懋生是担心自己,她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可嘴角一弯,却露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微笑:“你不告诉我,我怕我自己乱七八糟地瞎琢磨,只会觉得更害怕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言中事隐(二)
    齐懋生一边安慰似的握着顾夕颜的手,一边道:“神机营的人,原来都是李朝阳收养的一些孤儿,虽然个个都是独挡一面的好手,可要论起老谋深算,人脉财势来,哪里是那些百年阀门的对手,加上几位副统领之间的矛盾,他们很快就无法掌握局面,支撑不下去,一场自杀残杀后,活下来的人就被迫投靠了不同的阀门。”    “燕地是苦寒之地,历朝历代都是边塞,加之先祖出身寒士,被那些士族所鄙视,虽然依靠骑兵先后占据了紧靠连山的连云郡、关内郡、关东郡三郡,成为北边最大的军阀,但因燕地气候恶劣,地理位置偏远,齐家的崛起,对那些想逐鹿天下、问鼎大宝的人来说,根本就形成不了什么威胁,也没有放在眼里。相对的,盛京所发生的一切,对我们来说,也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夏历1814年的十月,江南杨家突然派了信使来,说要齐家出兵帮助他们一起抵抗黄发碧眼的加贝纳尔人,并要求先祖把军队交到杨家人手里,由他们统一调配。”说到这里,齐懋生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就等于是要我们交出兵权一样,先祖自然是不愿意的。但那时候,杨家已是兵强马壮,非燕地可以抗抵。先祖也不敢直接拒绝他们,就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的来使,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并送了大量的金帛给那位来使。”    “到了十一月中旬,杨家又派人来求见,重新提起出兵之事,先祖依旧是婉转的拒绝了。来使见状,很是失望,先祖不敢惹怒杨家,就亲自出面设宴款待他们。吃到尽兴之时,那位来使说,自己带了一种最先进的新型武器,想趁此机会展示一下。先祖不原多生是非。几次摧辞,但来使态度坚持,最后只只同意了。”    “大家一起来到操练场,来使要求先祖派一个人站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头顶一个苹果,说这样最好体现这种新型武器的威力。先祖照做了。那来使就派了身边的一个人出来,举起一个铁杆,远远地瞄着那苹果,一声巨响过后,那苹果就碎成了稀巴烂,铁杆还冒带硝味着烟火……大家一看。都被震住了,在场的燕地人个个面面相觑,都有些手足无措。来使就告诉先祖,说这种武器叫火铳,是原太初王朝神机营的镇营之宝。先祖知道他们这是在威胁燕地出兵,就装聋作哑地笑着巴掌,说了几句称赞的话。谁知道。先祖地话刚落音,站在来者后面持火铳的人举起手中的火铳,对着先祖就是一击……”    “啊!”顾夕颜失声惊呼。    齐懋生目光森然地望闻顾夕颜一眼,道:“夏历1815年四月。燕地八万人南下,参与了在岭南郡阻击加贝纳尔人的战役。到夏历181年,加贝纳尔人战败退兵,杨氏由原来的二十万大军曾至五十万大军。我们燕地,八万人马却只留下一千五百人……当时齐家的家主齐展休妻杀子,迎娶了杨氏之女……从那以后,熙照就有了赐婚齐家习惯。”    顾夕颜目瞪口呆地望着齐懋生,齐懋生也望着顾夕颜。但是顾夕颜地目光中充满了悲威,而齐懋生的目光中却充满了怒愤、屈辱、凛然。    顾夕颜的直觉告诉她,这件曾经发生在几百年前的往事。一定深深地刺伤了齐懋生的心。她不由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道:“嗯。这样说起来,你们家还是皇亲国戚嘛!”    “是有亲戚关系。却没有血缘关系。”齐懋生闻言,就露出一个在顾夕颜看来有些惨白地笑容,“熙照来的七位嫡夫人,没有一个的子嗣活着继承了爵位的!”    这话……太值得玩味了!    顾夕颜不由就打了一个寒颤。    齐懋生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轻声道:“史记上记载,夏历1816年春天,加贝纳尔人战败,退兵。杨氏、齐氏、郑氏、吴氏、沈氏、李氏在明岛召开了六边会议,杨氏承认其他五家的管辖权,封五家家主为国公,五家尊杨氏为帝,每年上缴钱帛若干,亲卫不得超过三千……实际的情况却是,沈氏战后要求杨氏兑现战前承诺地蜀地之人可以随意前往江南经商并得到杨氏庇护的协议,杨氏不仅不同意,而且还要求齐、郑、吴、沈、李交出兵权,归顺杨氏。”    “大家当然都不同意,杨氏就当场拿出了火铳,沈家人率先和杨氏翻脸,也亮出火铳,而且数量远超过杨氏所持有的……杨氏措手不及,郑、吴、李三家趁机带着各自的人马支援沈家,当场击毙杨氏守卫五万多人,可杨氏也仗着人多势众把三家地人马困在了明岛。”    “沈家世居剑南,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人丁稀少,军力不足,虽然有火铳,也无力单独与杨氏抗衡;而齐家已归顺杨氏,李家素来被杨氏所尊,郑、吴两家为水源已相争百年,心结难除,四家也不可能拧成一股绳。后来由先祖出面与杨氏周旋,杨氏被迫签署了明岛协议。”    “这么多年过去了,齐家一直没有忘记当年所受的屈辱,历代家主临终前都会嘱咐继任者,一定要注意火铳的消息,想办法能拿到火铳的制造图……”    顾夕颜已隐隐猜到了一些:“所以有人以持有火铳制造图地名义约你到盛京见面……”    齐懋生的脸上就闪过尴尬之色,道:“当时刚刚攻下高昌,兵疲马乏……明知危险,却还是想火中取粟,试一试自己的运气……”    “你是被人发现了,还是落入了陷阱呢?”顾夕颜问。    齐懋生一怔,他没有想到顾夕颜会一语中的,说到点子上去了。    被人发现,是指有这个事而露了陷;落入陷阱,是指没有这个事想除他而后快。    齐懋生脸色一正,表情严肃地道:“当时燕地在熙照的谍报说,有一个人自称手中握有制造火铳的图纸,要高价出售。并按照我的要求送了三分之一地图纸过来做为凭证。当我到达约会地点地时候,只发现满屋的死人,没等我回过神来,就朝了围击。虽然那些人都蒙着脸,但指挥灵动,行动干净利索。配合默契,一看就是行伍出身,而且其中还夹杂着几个其貌不扬地绝世高手,我就是一时疏忽被伤地……等我冲出重围的时候,街面已开始戒严。”齐懋生面容变得冷峻起来,“当时和我一起到达的。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受约而去的,虽然大家都在相貌上做了一些乔装,但他气度不凡,身边仆众身手极高,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因我当时失踪,燕地在盛京的谍报转移了事务重点,等回过头去再查的时候。也查不出什么有用地东西了。”    他苦涩地笑了笑:“实际上也不用查,这样的手笔,除了朝庭,也没有人敢。没有人能做到。我不死,估计他们也不会甘心。”    望着他有些失落的神情,顾夕颜直觉的就想安慰他。    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那些电视、电影里不是常常有这样的情节。    她沉吟道:“懋生。你也不用这么沮丧。或者,这件事根本就是不针对你的,而是针对所有知道有火铳这回事地人,或是针对所有敢出面买火铳的人呢!”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嗯。我当时也这么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市面上也没有大规模的出现火铳,一般的人是根本不知道它的价值的,就算有人知道。没有实力。也不敢据为己有。而且那人出价极高,不是一般的人能问鼎地。如果背后没有类似于国公府这样的势力支撑,根本就拿出那么多的钱来。”    说到这里,他象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夕颜道:“嗯,夕颜,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既然如此,那人不是死了,就会和我一样……如果真如我怀疑地那样,说不定,这火铳……而且这场刺杀也并不是完全因为我私自出兵高昌所引起的……”    齐懋生就猛然地坐了起来,喊道:“四平,你给我进来!”    顾夕颜闻言,忙从一旁拿了件衣裳糊乱地披在了齐懋生赤裸的肩上。    四平并没有进来,而是隔着落地罩的帷幄低声地应了一声:“爷,奴婢在!”    齐懋生道:“你去把定先生找来,我有事要协商。”    四平应声而去。    齐懋生起身穿衣。    顾夕颜想到自己现在是懋生地妻子了,当然要表现的贤慧一些才是,结果她刚起身,就被齐懋生给塞进被子里了:“天气冷着,给我好好呆着。我和定先生说两句就让人传膳……虽然肚子不饿,也不能不吃……”    说话间,外面已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国公爷,你叫我!”    齐懋生已利索地穿好了衣服撩开帷幄走了出去,顾夕颜只得又躺了下去,听两个人说起话来。    齐懋生道:“我们可能偏离了方向,一直把火铳想的太过神秘。时间已经过去四百多年了,谁知道这中间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也许这火铳和刀剑一样,也有一个使用时间或是年限……你去查一查,看看蜀国公和凤台那边都有些什么动静,我一直怀疑那个和我一起被围的人是蜀国公府的人!”    定治汉大吃一惊,转念又露出明了的神色。    如果齐懋生地怀疑是正确地,那也就是说,以前掌握着火铳的蜀地发生了巨变,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蜀地蜗居剑南一直无所作为地原因了,既然蜀地失去了对火铳的控制力,那熙照也可以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一直让所有政治势力唯唯诺诺、止步不前项上之剑,早就不复存在了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言中事隐(三)
    齐懋生看见定治汉露出震惊的表情,知道他已经了解了自己的心意,就朝着他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道:“还有,一定要想办法打探清楚太后现在的身体到底怎样了,说起来,她今年也有六十多岁了。常言道,人到七十古来稀。她也是该安排后事的时候了!我让齐潇和崔庆谈高昌都督府大都督一职世袭之事,本意就是试探朝庭。如果他们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太后恐怕就不会再对燕地容忍了;如果崔庆还犹犹豫豫,那说明太后对我们可能会以怀柔为主……”    因为如果准备歼灭燕国公齐氏的势力,那什么过份的要求都可以答应,反正失去的总会回来;但如果以安抚为主,那就要很慎重,因为承诺的东西,不仅要对兑,而且可能就永远是别人的了,更何况是地理位置和经实力都非比寻常的高昌……这次与崔庆的谈判,是一次对朝庭关于齐灏私自出兵高昌又占领江中郡不退兵态度的试探!    定治汉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爷请放心吧。”    两人又寥寥交谈了几句,定治汉就告辞了。    齐懋生让四平传了膳,和顾夕颜一起吃了新婚后的第一顿饭。    这期间,他的神色一直有点恍惚,顾夕颜知道自己的一番话可能让他想起了什么遗漏的事,也不打扰他,自顾自的吃起来。    可能是没有休息好的原因,她只是喝了一点汤就没有了食欲,见齐懋生吃完后拿着筷子发愣的样子,她不由微微一笑。下炕给齐懋生泡了一盅茶。    齐懋生接过茶盅,这才发现茶是顾夕颜泡得,歉意地笑了笑,欲说什么,顾夕颜就抢在他前头开了口:“你先把伤口的药换了再去忙!”    齐懋生就笑着捏了捏顾夕颜的手。让四平传了大夫进来。    这次顾夕颜躲在屏风后面张望。    大夫给他用的是一种褐色的粉末,顾夕颜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地香菊的粉末。    齐懋生地身体并不象顾夕颜想象的那样,有很多狰狞的伤疤,除了背上有两道白痕的旧迹外,就是腹间的两道伤痕,一道从左肋下划到腰际,是暗红色的,一道就是在胸口的位置,只有两寸长。但却肌肉翻飞,红赤赤的,很是怕人。    上完了药,顾夕颜帮他穿上了衣衫。不过因为业务不熟练,所以显得毛手毛脚的,搞了半天,但齐懋生地的耐性很好,一直微笑着望着她。    穿完衣裳,顾夕颜嘱咐齐懋生:“你早去早回,要注意别再把伤口崩开了。我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把屋子里清理一下。”    齐懋生就笑着摸了摸顾夕颜的头:“别清了。有什么让嬷嬷们去做,你躺一会。这段时间赶路太辛苦了,不花个两、三天的功夫是难得恢复的。我让嬷嬷们给你燃个熏炉,定定神!”    顾夕颜也的确有点累,但想到那些从魏府带过来的一些物什自己心里还没有底,又觉得是一桩心事搁着,神色间就有些犹豫。    齐懋生低低地一笑,竟然在她耳边私语道:“是不是想让我抱你上炕……”    顾夕颜娇嗔地望了他一眼。    齐懋生笑道:“那好。你自己上炕去!”    顾夕颜见他这么坚持,又怕他真的闹起来要把自己上炕,把伤口崩开,就上了炕。    齐懋生见她睡下了。等嬷嬷们把熏香点了起来,这才转身离去。    顾夕颜把脸贴在柔软蓬松的被角,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花香,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齐懋生走出门后,就低声对四平说了几句话,四平瞪大了眼睛,望着齐懋生地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是”。    等齐懋生回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雨已经停了。空气分外的清冷。    他进了屋,两个女人正沉默无语地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一个是段缨络,另一个是位刚刚三十出头的妇人,她中等个子,长着一张圆圆的脸,皮肤白皙细腻,身材微胖,未语先笑,给人很亲切的感觉。    两人见齐懋生进了门,忙起了身,那妇人就朝齐懋生敛衽行礼:“奴婢赵高氏,给国公爷请安了。”    齐懋生就笑着打量了那妇人一眼,道:“赵嬷嬷,几年不见啦。高姑姑还好吧!”    赵嬷嬷笑道:“多谢爷关心。春里气温适宜,又有您送去的百年参果,相信姑姑地腿疾很快就能好了。这次我来,姑姑特意嘱咐奴婢,见到爷了,一定要代她给叩个头,请个安!”说着,就跪下去给齐懋生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    齐懋生受了她的礼。    赵嬷嬷站起来后,就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四平,四平机灵地拉了拉段缨络的衣袖,两人出了门。    迈出门槛地时候,四平还细心地替他们掩上了门。    四平和段缨络一出去,齐懋生的目光就变得如刀锋的锐利起来。    赵嬷嬷见状,微微一笑,圆圆的脸庞更觉得可亲:“爷请放心,奴婢虽然比不上高姑姑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可奴婢手脚伶俐,又受了高姑姑这么多年的教诲,一定会照顾好太太的!”    齐懋生脸上就出现了少有的犹豫之色。    赵嬷嬷看在眼里,心中暗惊,忙低下头去整了整衣襟,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    齐懋生沉默半晌,才低低地道:“你跟我来。”    赵嬷嬷曲膝行了一个福礼,提起放在太师椅旁小几地匣子,跟着齐懋生进了内室。    内室的气温明显地要比外室气温高很多。顾夕颜一个人静静地侧身躺在炕上。修长的黛眉,明艳的脸颊,红润的双唇,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留下小小的阴影,象朵娇娇嫩嫩地花。恬静地独自绽放着。    赵嬷嬷微怔。    难怪国公爷那么不安……年纪那么小,又娇得象朵花似的……    齐懋生已脱了鞋上炕,他抱起夕颜,轻轻地喊了一声“夕颜”。    顾夕颜听到动静,无力地抬起眼睑,模模糊糊地喊了一声“懋生”。    齐懋生抱着她发了一会怔,然后才朝着赵嬷嬷点了点头。    赵嬷嬷就自己端了一个绣墩坐到了炕头,白嫩嫩、胖乎乎的手就搭在了顾夕颜的尺寸关脉上了。    顾夕颜朦朦胧胧的,感觉抱着自己的身体有一种特别的温暖笃定的气息。好象这样被抱着,就很安全似的。她知道这是齐懋生的怀抱。但又有人一会儿抬抬她的手,一会儿弯弯她的腿,又不象是齐懋生做的事。她整个人口干舌燥的,昏沉的厉害,连张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她就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懋生”。    懋生低沉醇厚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嗯,我在这里呢!”    顾夕颜一听那声音,人就镇定下来了,迷迷糊糊地道:“懋生,我口干!”    齐懋生就摸她的额头。还带着怜爱亲吻着她的脸颊:“好,一会就给你倒茶去,乖宝宝,一会就给你倒茶去……”    说话间,她就感觉有异物进入了她的身体,虽然温暖,但她还分辨的出来,那不是齐懋生的……顾夕颜的身体一僵。齐懋生就轻轻地抚着她的额头:“夕颜,是我,是我……”    柔软中带着珍爱的声音安抚了她不安的情绪,她刚放松下来。就感觉有冷冷的东西流进了她的身体。    她有点害怕。    懋生,在干什么……    眼睑却有千斤重量似的,让她睁不开。    顾夕颜用腿去踢他,可腿好象被绑上了什么重物,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就抬不起来。她只好嘟嚷着:“懋生,我不喜欢。不喜欢……”    齐懋生有着温暖掌心的大手就抓住了她踢出去的腿。溺爱地道:“好,好。不喜欢,我们不喜欢……”    可那冷冷的感觉却越来越深顾夕颜颤抖起来:“懋生,我不要……我要你,我不要这个……”    然后她就感觉到了齐懋生吻,带着灸热的气息密密匝匝的落在她的额头、脸颊上:“夕颜,乖乖,小宝宝……”    是珍爱和纵容的语调。    母亲的怀抱,母亲的语气,也应该是如此地吧!    她突然间就觉得眼睛涩涩地,心里酸酸的,象任性地孩子似哭了起来:“懋生,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你,我不要这个……”    泪水刚流出眼眶,就被灸热的唇吸了进去。    顾夕颜不依地扭动着身子,身子却象失去了控制似的根本不听她的摆布,动也动弹不了,顾夕颜就更加放肆的哭了起来。    随着她的哭声,身体里那冰冷的感觉也慢慢地融化了,耳边却传来嗡嗡的声音,好象有很多人在说话,却又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她有一种自己正赤身裸体地躺在众人面前的感觉,心里慌张又害怕,她焦急地喊着“懋生,懋生……”。    赵嬷嬷把用暖玉做的玉势从顾夕颜的身体里拿出来,屋子里立刻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身材伟岸的齐懋生象抱着孩子似的抱着顾夕颜,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喃喃的说着一些安慰她的话。    赵嬷嬷想到新太太刚才嚷嚷的内容,脸上也不禁微酡。    什么叫“我只要你”……就是馆子里的小姐,怕也喊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突然就想到自己第一次跟着高姑姑给人问诊的经历。    那次,也是给齐灏的夫人,不过不是这位顾氏,而是叶夫人。    刚刚新婚的叶夫人,还是上有公婆下有叔侄的时候,住在承禧院,比顾氏年纪还要小些,府里作主的是高姑姑。不知为什么,她日渐消瘦,高姑姑就请示了徐夫人想给她品品脉象。当时,齐灏不知怎么得了消息,急着赶过来,他见叶夫人很是局促不安,就趁着高姑姑转身交待事情的时间悄悄对叶夫人道:“你要是不喜欢,就别让她们……”叶夫人当时煞白着小脸,明明眼中流露出害怕,嘴上却说:“既然是府上的规矩,怎能从我这里坏了去!”    想到这里,她不由就抬头望了齐懋生一眼。    十几年不见,齐灏已没有了少年时的飞扬锋利。刚毅的脸庞上不仅带着温和的表情,而且眼中还闪烁着无奈的神色,正耐性十足地哄着顾氏。    赵嬷嬷就在心底轻叹了一声。    真是哭闹的孩子有奶吃……如果当初叶夫人也象顾氏这样不管不顾地任性,会不会结果又不一样呢!    她把玉势放进一旁装着滚开热水的小小的白色细瓷盘里,轻微的“噗通”声中,瓷盘里的水被映成了一汪碧绿。 第一百五十四章 言中事隐(四)
    “嬷嬷把这个留给我吧!”齐懋生的注意力全放在顾夕颜身上,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赵嬷嬷,轻声地道。    赵嬷嬷不解地道:“什么?”    齐懋生就又说了一遍:“我不知道原来是用这个上药的,嬷嬷把这温玉做的玉势留给我吧!”    赵嬷嬷就有些犹豫。这个玉势,是临别前高姑姑特意送给她的。因是专为上药用的,还有些与众不同,她也只有一个。    念头闪过之间,赵嬷嬷不禁道:“爷,太太身体很好……”    她的话音刚起,齐懋生就很凌厉地瞪了她一眼:“这个时候不说这些,小心她听到了……”    赵嬷嬷心神俱凝。    她原是高姑姑的一个族侄,五岁时父母双亡,就投靠了当时在齐府后院当总管的高姑姑。高姑姑也对这个族侄抱有很大的期望,七岁启蒙,九岁就跟在身边调教。齐灏,她并不陌生,他的的性格,她也是有所了解的。可现在……不仅愿意哄着顾氏,而且还处处维护着她……    赵嬷嬷低垂下眼睑,怕泄透了自己的心绪。她语气极其恭谦地道:“爷不用担心,我们说话,太太听在耳朵里,只是嗡嗡的一片,是听不清楚的。”    齐懋生就望着她挑了挑眉。    “这屋子里熏香品阶不高,象是给小姐们用的。”赵嬷嬷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齐懋生的表情,“吸了这种香气,感觉比平常更敏锐,听觉却比平常更迟钝些。你不贴着太太的耳朵说话。太太根本就听不清楚您在说些什么!”    齐懋生脸上就闪过一丝不自在。    赵嬷嬷心中一动,就试探道:“不过……”然后语气就顿了顿。    齐懋生竟然追问到:“不过什么……”    赵嬷嬷只觉得透心地凉。    七情六欲不动于色的齐灏,竟然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放缓,语气更加轻柔了:“不过这香有点伤身体,以后爷还是少用为妙!”    齐懋生没说话。只是低头去看夕颜。    夕颜眼角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泪珠儿,嘟着嘴,歪在他的臂弯里又沉沉睡过去。    赵嬷嬷就想到了她来时高姑姑一番语重心长的嘱咐:“我年纪大了,你不能总这样跟着我。这是一次机会,你还是回去吧。我知道你不愿意再趟进齐府地那摊浑水里了,可这世上哪里有真正的清净地啊!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膝下的这一双儿女想,她们没了父亲,你要是再不能顶起来。过几年谈婚论嫁的,谁看得上眼……为了孩子们,你也要去奔这个前程。”    她抿了抿唇,头低得更卑微了:“说起来,别是熙照了,就是整个夏国,包括栖霞观的那些所谓的医姑,也没有比得上高姑姑的。爷又何必舍近求远呢?临来的时候,我从春里带了一些小物件事,爷也许用得上……”    齐懋生就轻轻地“哼”了一声。    高姑姑关于齐灏的叮嘱在她地脑海里响起:“……他到目前唯一遇到的不顺大概就是床第之间的事了。所以最忌讳别人从这方面窥视他的心思,他之所以和魏夫人翻脸,也与这有很大的关系,所以你务必要小心,别摸了他的逆鳞……”    赵嬷嬷背脊发凉,忙机敏地住了嘴,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齐懋生。    齐懋生看她的目光如刀锋般的清冷。    可至少,没有直接叫人把她给拖出去。这,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同意呢!    她压住内心地恐惧,笑道:“爷也不必太过担忧,太太只是刚刚承欢。不适应而已。如今上了药,如果能休息这一晚,当然好些,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后上点药就是了。”说完,想起自己来这的目的。她又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张纸递了过去。道:“这是我根据段姑娘说的情况拟的几个日子。你看看!”齐懋生接过来瞟了一眼,道:“怎么日子这么乱!”    “我先也不敢肯定。给太太把过脉后,才敢将这单子拿出来。”赵嬷嬷笑道:“看得出,太太做姑娘的时候,也是掌上的珠,心头地肉,打小就精心调理过的,底子打得极好。只是她身子骨太温和了些,抵不住这寒气,所以到了冬季,小日子就有些乱。”    齐懋生的眉头就蹙了蹙。    有人精心调理过?她从小玩劣,被顾宝璋丢在舒州长大……难道是她的那个乳母端娘不成?    赵嬷嬷一直观察着齐懋生地神态,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意外,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就语气婉约地道:“爷既然准备启用府里的老人,就应该信任我们才是。”    齐懋生就望着那单子发起怔来。    他的目光幽黑发亮,表情看上去很是僵硬。    赵嬷嬷静立一旁,屋外呼呼的北风就听得更清楚了。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身上一阵寒意。    良久,齐懋生才放下手中的单子,目光黯然地道:“到了这日子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一声。”    赵嬷嬷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齐懋生好象怕她不明白似地强调:“你别跟太太说,提醒我一声就是。”    赵嬷嬷眸中含意,口气也变得轻松起来,道:“爷放心,一定让您心想事成!”    齐懋生却苦涩地笑了笑,望着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的顾夕颜,轻声地道:“你提醒我那几天千万不要和太太同房……”    如晴天一声霹雳打在赵嬷嬷地头顶,她睁大了眼睛。象看怪物似的望着齐懋生,嘴角微翕,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早上起床的时候,顾夕颜觉得非常不舒服。    身体子软绵绵地,头也昏沉沉的。    昨天一夜雨,现在已经放晴。明亮的光线透过窗上挂着的白色烟罗纱帘子照来落在她的被褥上。暖暖的,带着阳光地干爽气息,让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    转过头去,身边已经没了齐懋生的身影,并排的枕头上有一个深深的凹印。    昨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她的记忆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    齐懋生好象……可身体却没有什么感觉,又象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伸出手去,细细地摩挲着那个凹印,心里就生出异样来。    帷幄外却响起几声轻盈的脚步声,还伴着齐懋生低沉醇厚的声音:“太太还没醒吗?”    不知道是翠玉还是嫣红。声音清脆而婉转,回答道:“回爷地话,太太还没醒呢!”    就有的响声。    顾夕颜循声望去,正好看见齐懋生撩开帷幄走了进来。    晨光中的齐懋生,穿着一件鸦青色的武士服,刚毅的面容,深邃的目光,神色安宁而祥和。    顾夕颜脸上就绽开了一个柔美的笑容,她伸出手去,喊了一声“懋生”。想抓住那个因逆着光显得如虚幻般的身影。    齐懋生望着白嫩嫩,透着粉红的手臂,心里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他握住了顾夕颜的手坐到了炕头,低声问道:“睡得还好吧!”    顾夕颜望着齐懋生额头上一层密密地薄汗,娇嗔道:“你去运动了吗?现在可还伤着呢?朝庭的那个钦差走了没有?”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齐懋生望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笑意,“昨天晚上叫不起来,还是我喂着喝了两口汤。今天可不能再这样睡了。快起来吃早饭,吃了早饭再睡,嗯!”    顾夕颜脸色一红。    她出嫁的时候可是准备当贤妻良母的,现在到好。变成了闲妻凉母!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床上赖了一会才起床。    给她梳头的,是一个叫秋实的小姑娘,和翠玉嫣红一般年纪,长得也极出佻,高高个子,苗条地身段。皮肤虽然有点黑。但五官非常艳丽,是个别具风情的小美女。她梳头的手艺也好。三下两下,极利索地给她梳了一个云髻,又配着她今天穿的一件春芽色地夹袄在髻间插了两三朵梅花式样的绒花,即显得喜庆又显得活泼。    等她收拾得差不多了,齐懋生已梳洗完毕,换了一件深蓝色的圆襟长袍进来,衣襟里露出纯白色的内衬,清爽利落的样子。    顾夕颜看见齐懋生嘴角就不由翘了起来,面孔象花般的绽放开来。    齐懋生看着心里一滞,面上却不动山不动水地坐到了她的面前,两人开始吃早饭。    早饭是白米稀饭、大白馒头,一碟子咸菜,一碟子青菜。    顾夕颜也不是不吃面食地人,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气闷,吃了大半个馒头就吃不下去了。    齐懋生就问她:“不喜欢吃面食?”    顾夕颜摇了摇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胸口闷。”    齐懋生一怔,小心翼翼地问她:“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地!”    顾夕颜就红了脸,看了他一眼:“那熏香不能再用了。我现在都觉得迷迷糊糊的,身体没有力气。”    齐懋生轻轻地“嗯”了一声,脸上依旧是淡淡地,心里却一阵后悔。    没想到那熏香那么厉害,早知如此,就应该用赵嬷嬷带来的东西才是。    两人刚吃完早饭,还没有来得及撤桌子,齐潇就来了。    他象秋后的茄子似的焉焉的。    顾夕颜见状,立刻下了炕,把地方让给他坐:“三叔吃早饭了没有?要不在我们这里加一点。”    齐潇不客气地坐在了顾夕颜让出来的位置上。他瞅了饭桌了一眼,露出兴趣跚然的表情来:“我什么都吃不下!昨天和崔庆出去板镇喝花酒了,刚才才散。这家伙,看不出来,就那身板,酒量还挺大的,玩女人的兴致也不小……”    “繁生,”齐懋生忙防止他,还看了一眼顾夕颜,“在你嫂子面前,胡说些什么啊!”    齐潇怏怏然地住了口,歉意地看了顾夕颜一眼:“嫂子别怪,我在二哥面前口无遮拦惯了的。”    昨天和崔庆去喝酒了,刚散了场就找来了,看样子,是有什么话要和齐懋生说。    顾夕颜笑着给齐潇曲膝行了礼,道:“三叔坐会,我去给您沏杯茶!”    第一百五十五章 言中事隐(五)
    顾夕颜带着两个丫头出了门,就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在通往厨房的角门旁低声地训斥一个婆子。    那女孩子的模样长得比翠玉和嫣红还在出众一些,特别是那气质,竟然是柔中带刚,刚中透着飒爽,别说是在这个时空里,就是在顾夕颜生活的时空里,这种气质的女孩子也是少见的。    顾夕颜不由问道:“这是谁啊?”    “这是红玉姐姐。”跟在她身后的嫣红笑着看了和自己并肩而立的翠玉一眼,道,“太太还不知道吧,我们魏府有两块玉,一块指的是红玉姐姐,另一块指的就是太太身边的翠玉姐姐了!”    顾夕颜就“哦”了一声,回头仔细地打量了翠玉一眼。    花肤月貌的,真的是难得的美人,特别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为什么,她就想起了贞娘的那双眼睛来。    不知道齐红鸾的性格怎样?贞娘对她是否如同母亲般的照顾?自己又能不能和她相处的好……    顾夕颜就微微有些走神了。    翠玉看见太太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心中很是忐忑,她嗔怒地瞅了嫣红一眼,笑道:“太太别听嫣红乱说,那是姐妹们在一起闹着玩的。”    这次魏府为了达到魏夫人的要求,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不说别的,就是这陪嫁的八个丫头,除段缨络外。其他七个人都是从魏府地各房抽调出来的,不光要样子好,身家清白,还要人机伶。翠玉是家生子,从小是跟着魏凌云夫人身边调教,很得她喜欢,总想给她谋个出身。所以这次才把她送过来的。    魏府这几年对齐氏的巴结讨好,别人不知道,翠玉是知道的。对于顾夕颜这个新主子,她的心情是很复杂的。即想讨她的欢心为自己以后铺一条路,又怕引起她的猜忌找个借口把她给仗毙了,或是指给一个品行极不堪的烂泥为妻为妾……那些事,她从小到大在魏府里看得多了。    嫣红见翠玉嗔怒地望了自己一眼,心里也明白过来,不由心生歉意。她和翠玉不同。父亲原是西北大营的一个百户,小时候也是过着锦衣玉食千金闺秀的生活,只是后来父亲在打高昌的时候死了,母亲改了嫁,叔叔就把她卖到了魏府。这两、三年里,翠玉把她当妹妹似的,很照顾她。她说这话原意是想让翠玉在太太面前露个脸,谁知道却弄巧成拙,把翠玉推到了浪尖上。    气氛就变得有些局促起来。    顾夕颜想着自己的心思,自然也就没有感觉到两个小丫头之间的暗波。她有些敷衍地道:“嗯,两块玉都挺漂亮的。”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那悻悻然的口气,那恍然的神情,两个小姑娘听在耳中,看在眼里,竟然就哆嗦了一下。    顾夕颜受那些电视、电影艺术加工再处理的影响,加上一进齐府就亲眼目睹了魏夫人肆无忌惮地挑衅徐夫人。所以还对自己做为嫡妻在内府到底有多大的权力目前根本就没有什么深刻认识,也就不知道,就算是正式禀了祖先用花轿抬进府里小妾之间也是有区别的。那些娘家有势力的或是生了儿子有了出息的,为了家族的利益或是自己的名声。嫡妻自然会给几分薄面,不会随便喊打喊杀地。可那些婢女收房的或是妓女从良的又不一样了,就是打死了,也不过就是罚点钱帛了事,做丈夫怕被人耻笑有好色之心就是不满也不敢拿这说事。当然,一般的妻子遇到丈夫特别宠爱的妾室也不会随便就把不满给摆在脸上,一是要贤名。二是不想把和丈夫的关系搞得太僵……    她看见两个小姑娘有点哆嗦。根本就没有往那上面想,她还以为是因为站在院子里的吹得有些冷。就笑道:“我们也别站在院子里说话,看把你们冻得,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吧!”    两人忙曲膝行礼应了一声“是”。    这院子统共就两幢房子,正房让给了齐懋生兄弟说事,翠玉陪着小心,指着东边原来柳眉儿和秋桂住的地方道:“那边是爷专门拔给赵嬷嬷和段姑娘住地,整日里烧着炕,要不,您就到那边去坐会。”    顾夕颜点了点头。    她一边朝屋子走去,一边道:“怎么没见到段姑娘?”    两个小姑娘就互相递了一个眼色。    段姑娘据说是太太跟前的红人,就是魏府的大爷,都要称一声“段姑娘”。既然如此,不管太太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能由自己的口里说出个“不是”来。翠玉忙笑着帮段缨络掩饰,道:“今天不是段姑娘当值,许是出去走动走动去了!”    顾夕颜也只是见随口问问,听到她们说起还有什么当值,不由奇道:“当值是怎么排地?谁负责排的?”    她们来的时候,魏家的大爷交待了,几个丫环婆子都暂时由翠玉领着。可刚才说错了话,嫣红是不敢再作声了,就拿眼睛去看翠玉。    翠玉却对嫣红的目光视若无睹,笑道:“魏府的大爷吩嘱我和红玉姐姐商量着排的。要不我把单子拿来给太太看看,太太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妥地!”    顾夕颜在公司里也是从底层爬起来,虽然最后还只是一个小小地基层主管,但好歹也是吃过猪肉的,怎能不知道肉味。自己连人都认不全,还能去指导什么排值地事,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当然是一动不如一静了!    她笑了笑,道:“嗯。这个先不忙,既然大爷吩嘱你们排的,暂时就这样排吧。说起来,这段时间乱七八糟地杂事多,我连你们几个都没有认齐全。今天正好趁着爷有事,你们两个给我指指点,也免得我自己屋里的人我自己都不认得。”    两个小姑娘就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是。    顾夕颜进了挂着多呢绒门帘子的堂屋。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又叮嘱翠玉道:“爷和三爷在谈正经事,派个机灵的人在二门守着,如果有人来就拦着,先报一声,爷说了见,再见。其他的人也不要随便在院子里走动,免得听了不该听了,到时候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翠玉忙应了一地声。转身去安排去了。    嫣红请示顾夕颜:“太太是到段姑娘屋里坐会还是到赵嬷嬷屋里坐会?”    赵嬷嬷是谁,顾夕颜根本就不认识,当然道:“到段姑娘屋里会吧!”    嫣红就忙撩了北屋的帘子。    顾夕颜前脚刚踏过门槛,身后却传来一个温和柔顺地女声:“奴婢赵氏,给太太请安了!”    她回首,看见一个妇人正跪在地上给她磕头。    顾夕颜受的是人人平等的教育,一个比她年纪还长的人跪在地上给她磕头,她再怎么,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忙上前一步搀起了那妇人:“嬷嬷快请起!”    那妇人站起身来,顾夕颜就打量了她一眼。    人看上去非常的亲切。但她敢肯定。自己真的没有见过她。    赵嬷嬷和段缨络一北一南住在一个屋子里,段缨络一大早就出去了,她一宿没想,一个人歪在屋子的炕头想心思。    齐灏要她来,说的是想她帮着新太太调理身体的,可看他那个样子,根本就不想让新太太知道她到底是干什么地似的。自己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呆在齐家。别说是想在齐家立足了,就是想得到太太的信任,都是很难的。    服伺燕喜的嬷嬷,得不到主子的信任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当年,高姑姑不就是错在这上头了。    可现在问题是,齐灏根本就不想太太怀孕。这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怕就怕抱孙心急的魏夫人……这对母子的手段她都是亲眼见识过的,到时候,这黑锅,自己是背定了地。    她正在那里两难之际,就听到屋檐下有人说话。再一细听。原来是那位齐灏新娶的太太顾氏带着两个小丫头要去段缨络的屋里坐坐。    赵嬷嬷的心思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    既然齐灏情愿委屈了自己也不愿意委屈太太,把她如珍似宝似的。自己是不是可以趁这个机会去给太太请个安呢!再说了,自己又不是去嚼什么舌根,就算是齐灏知道了,自己在太太面前恭恭敬敬的,他应该只会高兴不会责怪吧!    所以在顾夕颜打量她的时候,她就含笑静静地站在一旁任顾夕颜打量着,神态间带着让人不容错认的殷勤和谦卑。    因为她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齐府里呆下去,就靠自己能不能赢得这位新太太的喜欢……    嫣红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她见顾夕颜竟然亲自去搀赵嬷嬷,而赵嬷嬷又不是和她们一道来的人,自然就把她归于顾夕颜原来跟前服伺的旧人,如乳母、养娘之类地人了。因此她就非常客气地喊了一声“赵嬷嬷”,给赵嬷嬷曲膝行了一个礼。    如果是想听到什么非常私密的小道消息,两个人是问不出什么的,既然如此,多出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所以顾夕颜很客气地请赵嬷嬷一起进屋坐会。    赵嬷嬷原意就想和顾夕颜亲近亲近,当然不会拒绝。    三个人一起进了屋,嫣红要服伺顾夕颜脱鞋上炕,顾夕颜拒绝了:“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来就行了!”    赵嬷嬷微怔。    她小的时候是在齐府长大的,眼界不比一般的人。看顾夕颜这样子,好象很不习惯有人服伺似的。只有那些寒门祚户出身地,从来没有生活在仆妇如云地环境里的人才会这样,难道……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夕颜。 第一百五十六章 言中事隐(六)
    顾夕颜自己脱了鞋上炕坐定,正打量屋子的摆设时,翠玉转了回来。    她曲膝给顾夕颜行了礼,笑着回禀道:“太太,您的话我已经传给了红玉,安排了夏晴守二门,您看合适不合适。”    夏晴是谁,她也不认识的。这一路行来,顾夕颜就担心着自己不能顺利的出嫁,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相貌和人名还没有对上号。    顾夕颜点了点头,请了赵嬷嬷和两个小丫头坐到炕上来。赵嬷嬷犹豫了一下,上了炕,嫣红则手脚索利地给顾夕颜和赵嬷嬷各上了一杯茶,然后和红玉一右一左的搭腿坐在了炕沿旁。    这个社会主仆等级森严,顾夕颜有自知之明,这不是她一番言语就能改变的,只能说从她自己做起,从身边的人影响起,让自己身边的氛围不必搞得那么拘谨。所以她没有勉强两个小丫头,道:“看这大冷天的,大家也别干坐着。翠玉,嫣红,你们去拿些糕点干果来,我们一边吃边聊!”    两个小丫头应承了一声,就出门去端点心去了。    屋里只剩下顾夕颜和赵嬷嬷,赵嬷嬷就趁着这个机会向顾夕颜自我介绍:“太太看着我面生吧,我是从春里来的。原来也在国公府里当差,后来嫁了人,就随着丈夫回我的家乡。“哦,你是春里来的?”顾夕颜有些意外,“那你认不认识高姑姑?”    赵嬷嬷微怔,小心翼翼地道:“高姑姑正是我娘家的姑妈。”    顾夕颜眉角就挑了挑。当初她听到柳眉儿对高姑姑地描述。就对高姑姑的印象很好,这时再望着赵嬷嬷笑盈盈的脸庞,不由地也对赵嬷嬷也产生出了一份亲切感。顾夕颜对她地态度中就平添了几份真挚地热情来。又在赵嬷嬷的有心奉承之下。两人之间就很快就娴熟起来。    那边翠玉和嫣红出了门。就看见红玉正站在正屋通往厨房的角门前和秋实说着什么。    红玉一看见她们,忙向她们招手。翠玉和嫣红走了过去,红玉的脸色微有不愉,道:“太太今天早上吃的不好,妹妹们怎么也不来跟我一声!”    红玉比翠玉年长,原来也在魏凌云夫人身边伏伺的,后来看她很精明,所以魏夫人调了她去管内院的厨房,因为性子有些直。得罪了不少的人,这次到齐府来,是她自己要求的,魏夫人也头痛她地脾气。考虑了一番还是将她放了出来。翠玉对她是很了解的,所以这次到洪台来,也把厨房交给了她管。    听她这么一问,翠玉忙道:“三爷来的匆忙,太太避到了段姑娘住的东厢房,我们这才刚得了空出来,还没得及跟姐姐说呢!”    红玉就皱了皱眉。道:“怕是厨房地饭菜不合太太的口味。可这菜式的单子。却是国公府徐夫人身边的易嬷嬷送过来的,说是国公爷平常爱吃的。让我们小心服伺着。可我看这单子,有些不妥啊!这事,我看还是要请太太拿个主意才好。”    翠玉犹豫道:“还是等会吧。现在太太在兴头上,正和赵嬷嬷说事呢,还要我们找了点心去一起喝茶!”    红玉略一思忖,道:“那就等一会吧。只是今天厨房里只做了几样玫瑰糕、碗豆黄之类的素点心,你看要不要再做几样……”    几个人边说边往厨房去。才了几步,就听见就听到正屋里传来一个低沉醇厚地男声用一种不相信、非常诧异地语气高声质问道:“什么,死了!”    几个小姑娘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害怕。    豪门富户地,谁家没个辛秘的事。可知道是一回事,现场听到主子们谈论或是撞见又是一回事……大家互相递了一个小心的眼神,争先恐后的一溜烟往后院的厨房跑去!    屋子里,齐潇手里端着一个青花茶盅正懒懒地倚在大迎枕上。    “嗯,死了!左小羽杀死夫人后,就到府衙里投案自首了,因为涉及的人太过敏感,当时就转了大理寺密审。听崔庆说,太后对左小羽还是很恩宠的,都察院没一个人在朝堂之上弹骇,案子三日之内审完结案,所以知道的人不是很多。最终只罚了白银三千两赔给顾家,削了他的官职了事,但爵位却保留下来了,还荫封了其庶出的长子一个世袭罔替的都指挥司知事的爵!”    齐懋生就有些烦燥的皱了皱眉:“顾家有什么动静没有?”    齐潇道:“审案期间,顾宝璋曾到太后面前去哭诉,不过反而被太后娘娘训斥了一番,后来就乖乖的什么也不说了。至于皇贵妃顾氏,听说从头至尾都没有吭声……这事当然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了。”    齐懋生的脸僵硬得如花岗岩般的生冷:“熙照上下对这件事是个怎么看法?”    齐潇道:“听崔庆的口气,好象颇为不耻。说左小羽是伪君子,假学道……说在陇左的时候,看他一本正经的,没想到就为了一个美婢就杀死了夫人……”    齐懋生就冷冷地笑了笑,道:“那崔庆是进士及第,当然看不上靠祖荫出仕的左小羽了……既然这样……”齐懋生沉思着,手指“咚咚咚”地敲在紫檀木的炕几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象两军对峙前铿锵的战鼓般响得让齐潇心惊。    “二哥,你说,崔庆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打听左小羽的事,所以特意在我们面前贬低左小羽啊!”齐潇定了定神,有些不解地道。“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左小羽不过是看中了顾氏的一个陪嫁的丫头,想收她做姨娘。顾氏为什么就死活不答应呢。不仅不答应。而且还把人给藏了起来。凭左小羽,竟然遍寻不到,气得酒醉之时失手杀死了新婚的夫人……这根本就不合常理嘛!你说,会不会根本就是个障眼法啊……”    齐懋生眼中闪现着如刀锋般清冷的光芒。    什么障眼法,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可清楚了。    怕是把婢子当成了姑娘,把姑娘当成了婢子,所以才……    他声音阴沉地嘱咐齐潇:“把定先生叫来吧,这件事交给他去处理。”    让定治汉来处理。那就是要用鬼蜮伎俩了……    齐潇鄂然:“二哥是怕左小羽重新被太后启用后对我们不利吗?就算是这样,两相权衡之下,也只会派他去凉庭都督府打五君城地人去,”说到这里。他眼中出现了看到猎物后跃跃欲试地杀戮,“二哥,你把这件事交给我把,难道我还怕了他不成?”    齐懋生就笑了笑:“太后既免了他的职,就不会很快的启用,你暂时也就不可能在战场上遇到他。这事件,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管了。”    亲自过问。亲自处理!    齐潇太了解齐懋生了。    自己的这个二哥,虽然看上去一副凛冽端肃清心寡欲的模样。可骨子里傲得很。当初打高昌的时候,自己劝他三思而后行,他却说“情愿马革裹尸而还也不愿意再看熙照的脸色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说得好象齐家以前的先祖们都是直不起腰的窝囊废似地……一直以来,他也算得上是个豁达大度之人,怎么这次表现的这么小肚鸡肠,好象容不得左小羽似的,二哥,会不会对左小羽太关注了些!    想到这里,一个因无凭无据事关重大他一直无法问出口的问题如天边地星子不停地闪烁在了他的脑海里,好象在反复提醒他,要他找到那个答案。    齐潇犹豫着,最终还是没有抵卸住想看看二哥这种举动背后隐藏的真实面目的好奇心。他有些结舌地道:“二哥,难道……是真的,小嫂子,也姓顾……”    齐懋生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否定,也就是变相的承认了!    猜测被证实了,齐潇心中一悸,话说就更是不利索了:“那个,那有着六百多年历史的,簪缨世家,江南郡地舒州顾家吗?大学士顾之瑾的后人,那个写了《四书注解》、《说文解字》顾家地后人?”    齐懋生保持着沉默。    齐潇已目瞪口呆。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中。    良久,齐潇有些局促地摸了摸头,他这才发现自己额头上好象有水渍,“就这样跟着你了……”话气中带浓浓的不置信。    齐懋生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也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反正当时就那么想了……”    又是一阵死寂。    许久之后,齐潇就咧开嘴“嘿嘿嘿”地干笑了数声,然后一拳打在齐懋生的肩头,露出一个男人们常常流露出来的羡艳笑容:“行啊,二哥,去了一趟盛京,就把人家姑娘给拐回来了,难怪魏夫人常说你是不叫的狗……”    齐懋生就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呢?”    被齐懋生这么一骂,齐潇突然又有一种时光倒流,回到了少年时一起撞了祸想办法隐瞒的时候。他兴奋起来,两眼发光地道:“二哥,这有什么,你放心,交给我吧,交给我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弟弟,这可是我们齐家的事。我保证把这事办得妥妥贴贴的,就算是左小羽知道小嫂子和你私奔了,又能怎样,又敢怎样……”    第一百五十七章 言中事隐(七)
    齐懋生眉角轻挑,对齐潇的话不以为然。    他傲然地轻哼了一声,道:“我还怕他左小羽来和我算帐不成。再说了,你嫂子,对我,挺好的……我就是怕她知道了,会伤心……那个代她嫁过去的,是她一个贴身的婢女……”说到后来,脸上竟然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然后他又把顾夕颜对德馨院事件的看法略略跟齐潇提了提,道:“就这事她都哭得个死去活来的,要是知道自己的婢女因为代嫁被左小羽杀了……我都不知道怎办好了!”    齐潇就怔住,结结巴巴地道:“二哥,那几天找不到人影,原来是,是去私会佳人了!”    齐懋生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给我说话小心点!”    齐潇的思维已无法从那个让他兴奋的八卦消息里冷静下来,他对齐懋生的反应置若罔闻,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二哥,是,是在为这个担心吗?所以,才把这件交给定先生,还让我,我去打听左小羽的事……”    在齐潇明亮的眼睛注视下,齐懋生突然有种被人窥视、被人揣摩的感觉,好象有人通过他的行为发现了顾夕颜的好似的。他心中不快,冷冷地道:“也不全是这样。主要是想给崔庆一个错觉,让他以为我们会对左小羽很感兴趣……如果真的和他到了兵戎相见的那天,到时候可以利用利用,给左小羽搞个临阵通敌的罪名是不成问题的……”说到最后,竟然目光森然。完全是一副要置左小羽于死地地志在必得。    齐潇嘴巴张得大大的,半晌才道:“二哥,你是因为左小羽曾经和小嫂子有婚约耿耿于怀对他看不顺眼呢?还是因为左小羽这个人实在是太有才能了想防范于未然才对他处处留心的呢?”    齐懋生神色一凛。    的确。自己对左小羽的事。太过于耿耿于怀了……可是。一想到他曾经和夕颜有过婚约,而且还是光明正大,三媒六礼……他心里就觉得别扭,不舒坦……    眼角扫过齐潇那闪烁着好奇地目光,他突然有些尴尬起来。    看见齐懋生有片刻的迟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齐潇怎么不知道这个哥哥的心思。他就露出挪揄的笑容:“二哥啊二哥,关心则乱!你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小嫂子在深宅内院的,我们不说,她怎么知道……”    齐潇不仅是自己的兄弟。还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最亲密地战友,想瞒过他去,困难太大了。还不如具实以告的好。而且,如果能因此而拉近齐潇和夕颜的关系,那夕颜以后在齐家也有个亲近之人。    齐懋生主意已定,心情也好了一些。他笑道:“你是没和你嫂子相处过,她聪明着呢,别到时候弄巧成拙。我想过了,这件事得告诉她。”说到这里。他明亮的目光变得有些幽暗,“不仅要告诉她。而且还得找个让她非常信任的人来告诉她,当然,也不能全告诉她……”    齐潇就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间有些同情起这个小嫂子来。    真是运气不好,未谙世事的年纪就遇到了齐灏抛弃一切嫁进了齐府……    想到这里,他不由深深地打量了齐懋生一眼。    刚毅的面容,深邃的五官,锐利的目光,鬓角还有几丝白发,整个人看上去威严肃穆,阳刚坚毅,可再怎么,也是到了而立之年的人了。    又想到了今天早上看到顾夕颜。    素面朝天的,那皮肤,水灵灵地,吹弹欲破,还有那声音,娇滴滴地声音,拧得出水来……妩媚的姿态从骨子里透出来,整个人艳光四射地,他看了,心都不争气地跳了两下,更何况二哥这根常年尝不到女人味的老树桩……难怪新婚之夜把伤口都给崩开了……    老夫怕少妻!嘿嘿嘿,二哥,你完了……    齐潇胡思乱想着,脸上就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容!    到了快晌午,阳光又好象暗淡了下去。    齐懋生送齐潇出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清清静静的,只有二门口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婢女,身体高挑,曲线玲珑,皮肤雪白,浓眉大眼,容貌十分出众。    他就招了手,那婢女忙跑了过去,曲膝给齐懋生行礼,道:“奴婢夏晴,给国公爷请安了!”    齐潇就笑着用肘拐了一下齐懋生:“二哥,看不出来啊,嫂子这陪房丫头们,一个赛一个啊,你可别花了眼……”    齐懋生立刻就板了脸。    齐潇忙抱头鼠窜:“我走了,我走了,你放心,我保证把这事办好了!”    齐懋生看见齐潇出了二门,就问夏晴:“太太呢?”    夏晴被齐潇打趣,脸都红了,低着头道:“回爷的话,太太正在段姑娘屋里说话儿呢!”    齐懋生还以为顾夕颜是在和段缨络聊天,就“嗯”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东屋段缨络房里的炕上,又是点心又是茶,顾夕颜正和翠玉、嫣红说笑着,赵嬷嬷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却若有所思地端茶静坐着。    顾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亲切地和两个小丫头唠嗑,就象她们的小姐妹似的。    刚开始的时候,翠玉和嫣红还有些拘谨,可当顾夕颜讲起了她学习绣花的糗事大大的自嘲了一番后,两个小丫头就在顾氏甜糯的笑容中放松下来,也开始回应谈话。慢慢的,顾氏听得多,说的少了。两个小丫头却是说地多,听得少了,叽叽喳喳的。什么时候进的魏府。父母都是干什么地。小时候最有趣地是什么事,然后发展到七个陪嫁地丫头谁和谁是什么关系?是由谁推荐来的?都善长做些什么?读没读过书?会不会打算盘?那些婆子们谁的酒量好?抹不抹牌?喝酒的有几两的量?抹牌的抹多大的牌?还有些什么嗜好……    顾氏就笑眯眯地听着,不时加上两句“真的吗”,“还有这事”,鼓励着两个小姑娘继续说下去。    看是杂乱无章,却问得清清楚楚,仔仔细细的。    赵嬷嬷越听越惊心,越听越凛然,最后低头垂睑。如老僧坐定似地了。    翠玉也是个机灵的丫头,话越扯越远,越谈越私密,她也有些不自然起来。趁着嫣红说了件事逗得顾夕颜开怀大笑的时候道:“看我们两个这没心眼的,太太把我们叫进来问事,我们却在这里胡诌,担搁了太太的正事!”    她一提醒,嫣红也领悟过来,红着脸,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    既然事情已到了这一步。顾夕颜自然也就不好给两个小丫头下绊子了。她话归正转,细细地问起两个小丫头来。    这次魏府一共有多少人陪嫁过来。有多少人留在了雍州的齐府,又有多少人跟着到了洪台,各自都叫什么名字,又在魏府的哪房当差,原来都当的些什么差,魏大爷让她们过来的时候又是怎么安排差事的……直到红玉来回禀午膳摆到什么地方,她们的话才打住。    顾夕颜问起齐懋生来,红玉答道:“爷在炕上歪着看书呢?”    她一怔,道:“三爷是什么时候走的?”    红玉道:“走了一会了。”    “爷那边是谁在跟前服伺呢?”    “是夏晴!”    “那把饭摆到爷那边吧,他身上还带着伤呢!”    红玉应了,下去安排人摆桌子了,顾夕颜就辞了赵嬷嬷带着翠玉和嫣红回了正屋。    懋生好象很怕热似地,上次在梨园的时候也是穿着单衣,这次也是穿着单衣。    他斜依在大迎枕上,一腿平放,一腿躬起,手持一书卷正看得入神,神色之间很是优闲。    顾夕颜一走进来,齐懋生就抬头冲她笑了笑,道:“怎么,话说完了!”    她坐到炕沿上,这才发现落地罩旁地帷幄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小美人,就不由挑了挑眉。    小姑娘见状,忙给她曲膝行礼:“奴婢夏晴,给太太请安!”    顾夕颜就冲她点了点头,笑道:“你们下去忙你们的吧,这没什么事了!”    三个小姑娘又给她们行了礼才鱼贯着出了门。    “在看什么书呢?”顾夕颜脱鞋上了炕。    齐懋生就把手中的书卷拿给顾夕颜看。她一看,竟然是《李氏兵法》。顾夕颜就不由撇了撇嘴,齐懋生见状,笑道:“怎么,瞧不上!”    顾夕颜笑道:“不是瞧不上,是不喜欢!”    齐懋生就刮了一下顾夕颜的鼻子:“那你喜欢什么?”    是啊,自己喜欢什么?    原来到是知道的,喜欢上网,喜欢逛街,喜欢购物,喜欢和朋友到肯德基麦当劳必胜客去吃东西……可现在,自己能干什么呢?围着齐懋生转,悲他所悲,喜他所喜……可为什么自己一想到以后要过那样的日子,心里就觉得有些悲凉,有些不安呢?他可是自己最喜欢的人啊……而且,现在的女人,不个个都是如此吗?    顾夕颜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来。    齐懋生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有些担心起来。    自己以后也会长驻在西北大营,放着夕颜一个人在齐府,寂寞孤单不说,而且还容易被人所左右,要找点事给她做才好。    齐府后院的那些女人,不正是吃饱了没事干,整天七想八想的,才惹出那些是是非非来的吗?    他不由就把顾夕颜搂在了怀里。    夕颜,可是要含在他嘴里长大的,决不能让她再变成第二个叶紫苏或是第二个徐夫人、魏夫人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新婚燕尔(一)
    中午她们吃的是火锅,高汤炖的獐子肉,鲜嫩又美味,两个素菜,清炒豆芽和拌海带丝,两个荤菜,炸麻雀和酱鸭肉。    顾夕颜不由奇道:“这个季节还有麻雀吃吗?”    布菜的红玉笑道:“虽然是稀少,也不是没有。就怕太太这个季节要吃嫩黄瓜,那可真是变也变不出来了!”    顾夕颜就想到了那个非常典型的笑话,说御厨房里从来不做时令菜,怕皇帝吃了在不合季节的时候掂记……她不由笑了起来。    午饭顾夕颜喝了一小盅汤,勉强吃了一个炸麻雀。    齐懋生昨天点的那香,还正如赵嬷嬷说的,是给那些不听话的小姐们用的,齐懋生哪里知道它的厉害。昨天晚上顾夕颜睡得片刻就喊口渴,喂她水喝,她又不喝,齐懋生急了,灌了一点茶水进去,顾夕颜立马就吐了出来。齐懋生也是个没有服伺过人的人,自然是手忙脚乱,最后还是叫了赵嬷嬷来,吃了粒她特制的霍香丸,下半夜顾夕颜才安生了些,他才抱着她打了一个盹。    现在看她这样,就叫了身边的夏晴:“你去把赵嬷嬷叫来,就说太太不舒服!”    顾夕颜也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不正常,但还是道:“等会吧,等吃了饭再去请。这个时候,大家也都在吃饭呢!”    齐懋生还欲说什么,却看见段缨络在外室飞快地探了一个头。    段缨络虽然对外说是顾夕颜的婢女,可在齐懋生心中,她等同于顾夕颜的保镖。所以看见她做出这种探头的小家气的动作,还以为她有什么特别的事,不由就高声道:“段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段缨络被齐懋生这一叫,自然也就不好再藏身,她走了进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国公爷。也没什么大事,我等会跟顾姑娘说也是一样!”    顾夕颜就奇怪了,今天一早就没有看见段缨络,一出现,又说是找自己有事……    念头一起,也就坐不住了,她不顾齐懋生的阻止。拉了段缨络到了外间,悄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当着懋生说的?”    段缨络没想到两口子的动作都这么大,只好讪讪然地道:“不是,是我在府衙里转,发现我们隔壁有一间五楹的敞厦,我想跟国公爷说说,让他暂时把那地方拔给我做一个静室……没想到魏夫人能以女人之身练成我们修罗门的灸阳诀,我也想试试,自己到底能达到哪个程度……”    “就为这事?”顾夕颜张大了眼睛。    段缨络歉意地笑了笑。    顾夕颜就回去商量齐懋生。    齐懋生思索了一会,道:“那本是我的静室。既然她也想用,那就商量个时间吧!我每天早上凌晨五点到六点,看她用哪个时段!”    顾夕颜又跑到外室商量段缨络。    段缨络笑道:“既然如此,那其他的时间就给我吧!”    顾夕颜又返过头去跟齐懋生说。    齐懋生不乐意了,道:“那我请她来干什么?”    实际上两个人都是练家子,耳聪目明的,隔着一个帘子,哪有听不清楚的。是顾夕颜怕齐懋生直接拒绝段缨络让段缨络下不了台,所以才两边跑来跑去的。顾夕颜就商量齐懋生:“要不,就让她上午或是下午选个时候。我在你身边,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就当是让她休息休息。”    齐懋生想了想。目光中就透出狡黠来,笑道:“那好,你跟她说,让她用上午半天。”    顾夕颜看着那目光有异样,可要她具体说有什么异样的,她也说不上,又跑出去给段缨络传了话。    段缨络对把静室让给她的齐懋生没说什么。到是真心地向顾夕颜说了一句谢谢。    吃了饭。叫了赵嬷嬷来把脉,然后开了一些清心调气的汤药。    临走时。赵嬷嬷给齐懋生递了一个眼色,齐懋生会意,亲自送了赵嬷嬷出门。    这看在顾夕颜眼里,当然是没有什么的。人家医生给她看了病,做丈夫的送出门,很正常嘛!可看在翠玉一班小丫头眼里,意义就大不相同了。能让国公爷亲自送出门的人……这当然也是后话了,就因为如此,赵嬷嬷后来在齐府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了!    两人出了门,站在屋檐下低语。    “国公爷,没想到太太对那些药物的反应这么敏感,以后,怕是不能用类似的汤药。”    给馆子的小姐用的东西,都是带避孕和调情的目地的。赵嬷嬷的意思实际是说,顾夕颜的体质对含有类似成份的东西是很敏感的。    齐懋生很明白的点了点头。    赵嬷嬷不再说什么,低头敛襟行礼而去。    齐懋生站在屋檐下,就脸色阴沉地望着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到了下午,齐潇和定先生连袂而来,顾夕颜当然又得回避。    她跑到段缨络的屋子里想和段缨络说说话儿,谁知道段缨络又不在,好在还有赵嬷嬷,很热情地接待了她。顾夕颜、赵嬷嬷、翠玉和嫣红四个人又在段缨络地屋子里开起了茶话会,这一次,顾夕颜的话题是围绕着魏府的待遇问题。    比如说大丫头的月例钱是多少,包不包括水粉钱、制衣裳的钱,还有遇年过节地时候没有没红包之类的。两个小丫头真是答得又惊又怕,惊的是顾夕颜问的很直白,连想委婉一些回答都不行;怕的是自己说多了,比着齐府的规矩了让太太脸上无光,说少了。以后自己的月例照着自己说的钱给吃了夸……    两个小丫头就有些如坐针毡了。    赵嬷嬷心里也暗暗称奇。    说是小门小户的吧,这些家务事样样都懂;说是士族阀门的吧,又不习惯身边有人贴身服伺着……她就不解地摇了摇头。    还好红玉的到来把两个小丫头从进退两难的境界里救了出来。    她是拿着菜单子来问顾夕颜这几天的菜式该怎么安排地。    顾夕颜接过来一看,全是什么豆腐、白菜又低廉又便宜的菜,她不由一愣,道:“这是你拟的单子吗?”    红玉摇头:“是我们来洪台前徐夫人让人送来的单子,说都是爷爱吃的。”    徐夫人送来的?齐懋生爱吃的?象他那身板的人。一般都是肉食动物,竟然爱吃素……    顾夕颜很怀疑。    她道:“既然如此,怎么今天中午做了獐子火窝?”    “是爷嘱咐的。说是三爷爱吃,原准备留了三爷吃午饭的!”    可他自己也吃得挺香的!    顾夕颜不动声色,笑盈盈地表扬红玉:“这事你做得对,以后再有这事,要先拿给我看看。不可自作主张。”    红玉忙曲膝行礼口称“不敢当,多谢太太夸奖”之类话。    顾夕颜就吩咐她:“这单子你给我腾一份。”然后又下了炕,“走,领着我去厨房看看。”    红玉不得怠慢,忙在前引路。    到了厨房,顾夕颜就检查了一下厨房的仓库。发现里面鸡鸭鱼肉都很齐全,仅是做饭用的米,品种就有不下十种。顾夕颜心里有了底,和红玉拟这几天的菜单子。然后她亲自下厨做了晚餐。    黄焖兔,什锦鸡胗。葱烧蹄花,酸溜白菜,家常豆腐,然后加了一个水煮鱼汤。每样都只有一中份,齐懋生吃得很尽兴,最后还指着葱烧蹄花道:“这道菜做得不错,让厨子再做一碟,明天送到齐潇那里去!”    几个小丫头就在一旁掩嘴笑。夏晴道:“这是太太亲自下厨做的。”    齐懋生非常惊讶地望了顾夕颜一眼:“我还以为你是说的玩的,没想到真的能做菜。”    顾夕颜一副风轻云淡,波澜不惊的神情,感慨道:“看爷说的,奴婢的字写不好。花绣不好,要是再连饭也做不好,哎,估计这府里就没有我站的地方了……”语气中却有难掩的得意。    齐懋生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种悦愉的气氛一直保持到了他们分别盥洗后上炕。    顾夕颜要散了髻,还要涂涂抹抹的,回到屋里地时候齐懋生已换了衣裳,正聚精会神地坐在炕桌边看着一副图。看见顾夕颜进来。就朝着她招了招手。顾夕颜坐上炕沿刚脱了鞋,齐懋生长臂一伸就把她搂在了怀里。抱着她指着炕桌上的图道:“你看,这就是那三分之一份的火铳制造图了。我今天特意让定先生把它找出来了。”    顾夕颜一眼望过去,脸上就露出古怪的神情来。    齐懋生就道:“怎么了?”    “这样的字?不知道有没有人认识?”    “你知道这是字!”齐懋生奇道,两眼迸射出光芒,“那你认不认识?”    顾夕颜摇了摇头,支吾道:“你看,这几个,反复出现,还有点规律。不是字是什么?”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望着那图就叹了一口气:“我也猜这些符号是字。曾经拓了两行让人认,都说没见过。就是这画,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我怎么瞧来瞧去地,象是用木头雕的什么东西。火木不相容,这是人人都懂得道理,这火铳,顾名思议,就是要用火的,画个木头的东西在上面,是用来干什么的呢……如果我能和李朝阳生在同样的时代,无论如何我也要认识认识这个人……”    顾夕颜就低了头。    昏黄的灯光下,炕桌上摆着一张只有十六开大小地牛皮纸,因长期摩挲边角已经有些磨损了,画面也有些糊涂了。齐懋生没见到过,是盲人摸象,可顾夕颜看得一清二楚,那上面画的是一个木制的枪托,纸的右上角,还用英文密密麻麻的写了几行字。    她也是英语通了四级的,却只认识得几个类似于“an、“where”、“on的单词,其他的,估计都是专业用语了,根本就不知道写的是些什么。    齐懋生有些着迷的摩挲着那图纸:“如果有人能认识这些字就好了,至少我们可以知道是真是假……”他的声音因渴望而显得暗哑。    顾夕颜的神色就更古怪了。    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认识这些字不成?    这样一张图纸,就是齐懋生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现在知道了所谓火铳制造图是个怎样的东西,顾夕颜还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别人是不知道的,她是很清楚的。想当年,清政府的国门被强行的打开,不就是洋人手里有手枪吗?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制造出手枪来,那齐懋生,不死,就只有俯首称臣的份。可以齐懋生的性格,他会低头吗?到时候……    自己小时候,政府就开始禁烟花了,别说是枪了,就是给让她做个爆竹出来,她都没有这胆量和这把握。    顾夕颜望着那图纸就有点发呆。 
第一百五十九章 新婚燕尔(二)
    齐懋生和顾夕颜正各自想着心事,屋外却传来了翠玉的禀告声:“国公爷,定先生求见!”    “快请进!快请进!”齐懋生说话的语据点中就带着急切。    顾夕颜就准备下炕去趿鞋,齐懋生就一把拉住了她,有些歉意地望着她道:“本来选这屋子,是因为你在这里住过,熟悉些……谁知道竟然让你跑来跑去的……”    顾夕颜笑着打断他的话:“没事,你这不是有正事吗?”    “虽说是到了二月间,可这风刮在身上也不好受。”齐懋生把顾夕颜按坐在了炕上:“我们到外间去说话,你就呆在屋里好了。”    顾夕颜还要说什么,齐懋生已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她怔怔地望着那图纸良久,才把炕桌搬到一旁,俯身去铺床。    等她把床刚铺好,齐懋生就折了回来。    他神采飞扬,手里拿着一个小匣子,进屋后并不急着上炕,反而兴奋地屋子里踱来踱去。象个赚了大钱的商人,又象一个在大人面前讨到了糖吃的小孩子。    顾夕颜忍俊不住笑道:“快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齐懋生就停下了脚步,满脸高兴地对顾夕颜道:“夕颜,真的让我猜中了。蜀国公的三儿子去年夏天的时候暴病身亡了,可一直到了冬天才报了朝庭……”说到这里,他竟然兴高采烈的笑了起来,“夕颜,蜀国公府的那个什么火枪营。肯定早就名存实存了……我让定治汉再去仔细打听去了。”    顾夕颜笑道:“看把你高兴的,早点休息,你明天又要忙了!”    齐懋生就突然回过头来,明亮地眸子在灯光的下黝黑象黑曜石:“夕颜,我,幸亏遇到了你……”    顾夕颜惊鄂。    齐懋生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他对两人相遇的感受。    就在她以为齐懋生还会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已低了头。把手里的匣子放在了移到炕沿的炕桌上,笑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东西要看看。”    顾夕颜知道他已经被定治汉带来的消息鼓励了,你这个时候让他睡,他也睡不着。    她笑了笑,就先钻进了被窝。    明天她还准备起个早,给齐懋生做顿丰富地早餐。    齐懋生在屋子里兴奋地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才上炕。    上了炕。也不睡,偎在被子里,倚在迎枕上借着炕几上的灯光专心致志地看着匣子里的纸片,顾夕颜躺在他身边却被灯光照的没有一点睡意。    无聊中,她侧过头去打量着齐懋生。    桔色的灯光打在齐懋生深邃的五官上,形成了阴阳两个截面,让他比平时看上去更显凛冽端肃,硬朗的气质一展无遗。    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出神,一会儿低头看东西。一会儿望着屋檩发呆……不管是哪一种表情,顾夕颜都觉得好看。    她突然就想到了新婚之夜。    懋生,怎么会抱着她发出哀求的声音……    一想到这些,那些让她颤粟的、灸热的吻好象又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身子就有些发软,人也烦躁地翻了一个身。    那天,真是……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如果懋生能和自己一起……就好了……两人毕竟是新婚,时间长了。齐懋生就不会那么激动了吧……可如果今天懋生……自己岂不是……    她突然间就觉得有很热,不耐烦地又翻了一个身。    象烙饼似的在自己的身边翻来翻去。    齐懋生很快就发现了顾夕颜的异样。    是不是灯光照着她睡不着。    自己一个人睡习惯,现在还真是有点不适应,没有顾忌到她的感受。    想到那柔腻的身子,他心头又觉得热了起来。    齐懋生支肘在枕边俯身去望顾夕颜:“夕颜。是不是吵着你了?”    顾夕颜回过头来。    在齐懋生伟岸身子的阴影下,她的眸子如春水般流淌着:“没,没什么!”    齐懋生望她的目光就明亮的刺目起来。    他转身吹了灯,脱了衣裳。    贲张的结肉,光滑紧致,带着灸人的热力,贴着顾夕颜的后背。    顾夕颜战粟着。在黑暗中听到了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齐懋生低低地笑了起来。手伸进了她的衣襟,握住了那细腻丰盈地酥胸。热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脖子上,掠过她的耳珠,她敏感地又战粟了一下。    “想我了?”齐懋生声音含笑,醇厚盅惑。    黑暗里,顾夕颜脸烧得滚烫,她任性地翻了一个身,大大的眼睛瞪着齐懋生:“是想了,怎么了?”声音里,有着象孩子般地挑衅。    齐懋生就吃吃地笑了起来,灸热的唇就落在了她的发间、额头、面颊……    顾夕颜不耐地侧了头,白嫩圆润的耳珠就落在了齐懋生的嘴里。    黑暗里,响起夕颜细细的愉快吟哦。    是在告诉他,怎样才能让她快乐吗?    齐懋生温柔地吸吮着那软糯糯的耳垂,心里却被一种激动的情绪填得满满地。    那情绪,无关风月,是一种被人体贴着,被人爱着幸福感。    他的动作也因那幸福感变得非常温柔起来。温柔地亲吻,温柔的抚摸,温柔的进入,温柔地律动……    在这和风细雨间。顾夕颜身子越来越滚烫,她软软地缠着他,追随着他的身体,片刻也不愿意离开。    齐懋生就不由低低的哼了一声,动作越来越奔放。    顾夕颜嘴里吐出餍足的呻吟声……    真好……那种被需要的感觉,真好……    齐懋生全身发热,咬着夕颜的耳珠。开始放纵着自己的欲望,夕颜就发出妩媚的吟哦。就在齐懋生觉得自己渐入佳境的时候,原来紧紧包裹着他的温暖细嫩竟然急剧地抽搐起来。    就象漫步在云端,又象喝酒喝微薰,全身轻飘飘的,好象在一种非常奇妙的失重状态。    顾夕颜全身无力地喘息着,眸中尽是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    这样的顾夕颜。看得齐懋生心都酥了,他动情地摩挲着身下地细腻的肌肤,在夕颜的因高潮而湿润的花径中深深地挺进,享受着细致的蠕动,以他喜欢的方式追求那让他心旌摇曳的极致……    顾夕颜就吟呻了一声。    又开始了,懋生好象总是那么难以满足似的……    如果不能……恐怕就会如新婚之夜一样。    她强打起精神支起身来,去亲吻在她身上狂野驰骋的齐懋生,柔柔的,细细地,密密的。亲吻他的嘴角,下颌,喉咙,肩膀,然后含住了他胸前那小小的凸点……    齐懋生就低低地吟呻了一声,动作也顿了顿。    是这里了,懋生的敏感点,是这里了……顾夕颜的舌尖灵活地舔吮。开始和它嬉戏起来……    黑暗里,顾夕颜的喘息声中偶尔会出现夹杂着齐懋生的低哼。    如果第一次是因占有而淋漓尽致地,那这次就是因分享而酣畅淋漓……    当齐懋生满足地倒在了顾夕颜的身上,灸热的液体不断地涌入夕颜的身体时,顾夕颜已疲惫的无暇顾及什么。她就那样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顾夕颜朦朦胧胧之间又被身下的肿胀感惊醒,她不由娇嗔地喊了一声“懋生”,齐懋生低低的笑,身体子却更放肆的进进出出……顾夕颜被撩得火热,含着他胸前的凸起一阵啃咬,却换来齐懋生更加愉悦的笑声和更加狂放的抽动……    当一切都停止下来时。顾夕颜身体绵绵的。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虽然没有达到共舞的目标,但总算比之前好了很多。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    和懋生……原来是这么累人的!    顾夕颜错过了早餐时间。秋实给她梳头地时候,她问起了齐懋生。    正准备收拾床铺的翠玉望着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床单和床单里夹着的几件亵衣,就抿着嘴笑了一下,道:“太太,爷不让我们叫您,说让你好好睡一觉。如果您醒了,就告诉您,他在隔壁的静室。”    一大早就去了,昨天不是说好了和段缨络分时候用静室的吗?    她就问起段缨络来,翠玉笑道:“段姑娘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有一个朋友从什么集木回来了,她去看看!”    段缨络的朋友?是谁啊?等她回来了要问问才是。    顾夕颜思忖着,然后又问起齐懋生早上都吃了些什么。    她早上虽然因故没有能亲手为齐懋生做早餐,但菜单子和菜谱都是交给了红玉的,她相信红玉会按照自己的意思去给齐懋生做早餐。    翠玉笑道:“我还真没见到过象爷这样的,整桌子的菜,就只吃了一碗白粥并着咸菜胡乱打发了。”    顾夕颜微怔。    收拾完了,她起身去了隔壁的静室。    刚跨进院子的门,就看见了立在壁影前的四平。    四平看见顾夕颜,也很是吃惊,忙迎上前来,急急地道:“太太,您看这,国公爷在练拳呢,手脚无眼的,你看这……”    平时齐懋生在静室的时候,应该是交待了什么人都不见的吧!    自己又不是和齐懋生的感情出现了什么问题,何必要去证明一些什么!    所以顾夕颜在壁影前站住了脚,笑道:“我找国公爷有些事,现在遇到了你,问你也是一样!” 第一百六十章 新婚燕尔(三)
    顾夕颜还真猜对了。齐懋生在静室的时候,是谁也不准进去的,包括齐潇在内。    他现在虽然结了婚,却也没有交待四平等贴身的小厮,说顾夕颜就可以例外。做为四平,当然也就得遵照原来的规定。可四平又是知道齐懋生和顾夕颜之间所发生的一切的,所以顾夕颜要是真要闯进去,他还确实没那胆量去拦着。    看见顾夕颜站在了壁影前,四平就松了一口气。    只要顾夕颜不进静室,一切都好说,更何况只是问几句话。    再说了,别说太太现在是给了自己几份薄面没有闯进静室里去,就是平常,叫了自己去问话,难到自己还敢推诿不成!    四平对顾夕颜的态度就有些谄媚了。    “太太请问?小的一定据实以告!”    顾夕颜就支开了跟在她身后的翠玉和嫣红,悄声地问四平:“你是爷跟前贴身的,可知道爷为什么早上只吃白粥咸菜的?”    这么快就发现了?    四平一愣,抬头看见顾夕颜目光锐利地望着她,突然间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与自己平时看到的判若两人,好象完全不认识了似的,露着精明。    不好回答吗?    四平的态度,更加让顾夕颜坚信这个答案不简单。她又追问道:“爷平时也不是忌油荤的人,为什么早上吃得那么简单呢?”    四平额头不由冒汗。    可在顾夕颜那越来越犀利的目光中,他又不敢不答。    顾盼间,他突然望见了敞厦高高的翘角。    “太太,我这话尽了您的耳,可就不能出了您的嘴啊!”四平表情诡异,然后不顾礼仪凑到了顾夕颜的耳边,“你知道,爷每天早上都要练那个什么功。是不能吃荤的,吃了,说是要什么气血翻滚,什么经脉寸断……还说那个什么入魔的!这事关系大了。对外就只敢说是吃素了……”    顾夕颜笑道:“那中午吃荤就不要紧了?”    “当然不要紧!”太太好象有点接受这种说法,四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要过了那个时段,就不要紧了!”    和魏夫人斗了一辈子的徐夫人,送了一张菜单子来,难道就是为了别让齐懋生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发生意外吗?    顾夕颜非常的怀疑。    她望那四平极力表现出来的蠢钝,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四平,你在爷身边当差多久了?”    四平憨厚地笑道:“回太太的话,翻过年,已经十二年了。”    “嗯,已经有十二年了!”顾夕颜有些感叹,“那么久了,爷一定很相信你吧!”    四平就谦虚地道:“小的蠢钝,蒙爷不弃,平日里帮着跑跑腿!”    顾夕颜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四平。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徐夫人送了一份菜单子给我,上面全是青菜萝卜……你说,爷因为练功不能吃荤,这么大的事,徐夫人是从谁嘴里听说的呢?”    四平就怔住了。    顾夕颜语重心长地道:“四平,你以后说话,还是要慎重些的好!”    望着顾夕颜那亮晶晶的眸子。四平就只觉得背脊发凉。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太太教训的是!”    顾夕颜就朝着他笑了笑,转身而去。    所以当齐懋生从静室里出来的时候,四平“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齐懋生的脚下……    齐懋生若有所思地回到了屋里。顾夕颜正坐在炕上和红玉、翠玉两人说什么,炕桌上还摆着笔墨笔砚。    顾夕颜听到动静,抬头见是齐懋生进来,笑意就浮上了脸:“翠玉,给爷倒盆热水来擦个脸。”    翠玉应声而去,红玉则忙曲膝给齐懋生行了礼,然后收了桌上的东西出去了。    齐懋生上了炕。笑道:“在干什么呢?”    顾夕颜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正在算我们每年的支出是多少。我心里总得有个数,以后有什么。也好看着办。”    齐懋生就笑道:“这有什么好算的。以后我们屋里的嚼用都是公中给,你又有陪嫁,可以留着自己攒点私房钱。”    顾夕颜就笑道:“话虽如此,还是算一算的好。一年有多少收益,多少开支,总不能糊里糊涂的吧!”    齐懋生就想到了四平提起的那份菜单子。    徐夫人既然出了手,就不会善罢甘休。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自己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    虽然不用象魏夫人那样厉害,但至少要支撑到他能回过头来……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净白如梨花般的面孔,不由迟疑地道:“要不,回去了你把府里的事掌起来吧……”    齐懋生的话音未落,屋外就传来翠玉的脚步声。    她端了洗脸水进来。    顾夕颜很没有自觉性地坐在炕上仔细地考虑着齐懋生的话。    齐懋生在翠玉的服伺下擦了脸,神色轻松惬意地上了炕,挤着倚在了顾夕颜身后的大迎枕上。他继续着刚才地话题:“当家是有点辛苦,不过,辛苦也有辛苦的好处,自少买个针头线脑、珠花脂粉的不用动用自己的私房钱……”一边说,手一边玩弄着顾夕颜背后的青丝。    顾夕颜忍不住回头笑了起来:“我们自己当家,自然是好,说不定我还可以左盘算右盘算地,每年给你余件大麾的钱出来。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总要看看徐夫人的意思。就是要接手,也不要把矛盾摆到面子上才好。不管怎么说,齐家上上下下大几百口人,各支各房的都盯着我们过日子呢!”    人情往来。不外钱帛。徐夫人当了几十年的家,突然让她把齐家的财政大权交出来的,这就等于是折了她地双手一样,她怎会甘心。而且齐府是百年世家。仆从众多,关系复杂,徐夫人又经营多年,不别说地,就是到时候来个消及怠工,自己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里。所以,掌家。还是有找个契机才行!    “左盘算右盘算地,给我余件大麾的钱!”齐懋生眉梢轻挑:“看不出来啊,竟然还知道这些。”    “你就小瞧我吧!”顾夕颜娇嗔着笑了起来。    “那你算出来我们屋里每年多少开支了没有?”齐懋生笑道。    “嗯,”顾夕颜有点儿得意,“不算人情客往的,照着魏府的惯例,每年只要一百五百两左右就行了,如果照着我们顾府的,还要少些,一千二百两就够了。不过。我想齐府的规矩大些,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二千五百两啊!”    齐懋生就脸上的表情就有些古怪。    难道我算得不准?    顾夕颜就有些忐忑地道:“怎么了?是不是算得很离谱?”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的眼神就有点严肃:“你算得可准?”    顾夕颜也不敢肯定:“应该是准的吧。月例钱、每季地的添衣钱、柴米油盐钱……该算的好象都算了啊!”    “原来府里的支出分两大块。”齐懋生的脸色就有些凝重,“松贞院这块是由国公府的帐房里管着,其他各院各屋都由德馨院管。我刚承爵那会,几位叔叔都闹着要分家,我也烦了,就分了。现在德馨院只管我们这一房。父亲在世的那会。松贞院每年的支出是两万两银子,德馨院的支出是每年五万两银子。分家后,刚开始的几年是依着旧例地,熙照二百九十一年,我要用钱。松贞院改为每年一万两,德馨院改为每年三万两,后来又依次递减,现在松贞院每年是六千两,德馨院每年是一万八千两。就是去年,徐夫人掌管德馨院的开支,还跟我说钱不够使。我前前后后一共拔了一万二千两给她。”    顾夕颜突然间就感到有些眩目。    想当初。她可也是帮着顾夫人管过家的,顾府除了顾宝璋自己的开支外。整个府里,包括了人情客往的钱在内,一年有个三、四千两银子就可以过得宽宽裕裕了。    徐夫人管家,一万八千两不够,还给补了一万二千两。    可齐懋生的表情却有点怪异。    德馨院的开支,他原来就有些怀疑。曾经让国公府的帐房查过一次帐,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而且当时管帐房地李先生也说了,有些帐目,不好深究。现在看来,肯定是有水份在里面的,难怪魏夫人总在自己面前唠叨,说拿了自己的体己银子补了槐园的亏空。    自己千方百计的搞钱,甚至是出兵占领了高昌。可家里地这块支出却流进了徐夫人的口袋里,不,甚至可以说,是流进了熙照人的口袋里。    虽然不多,但这种做法让齐懋生心头冒火。    他脸色铁青,突然道:“夕颜,我想让红鸾搬到梨园隔壁的晚晴轩去住。”    顾夕颜一怔。    怎么突然提到了红鸾?    齐懋生见顾夕颜脸上流露出意外的表情,还以为她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他不由心急地道:“夕颜,我只有这一个女儿,她母亲又……她今年已经七岁了,在家里也呆不了几年了。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好好地照顾照顾她。”    顾夕颜也是从小就失去了母亲的,对红鸾有着同病相怜的心痛。在她嫁给齐懋生地时候,就曾经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虽然不敢保证自己会是个合格的母亲,但至少敢保证会以一颗友善之心对待她,在她需要自己的时候,一定会伸出援助之手来。    她听齐懋生口气不仅急切,而且还透着担心,不禁道:“懋生,你是在担心我和红鸾相处得不好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婚燕尔(四)
    齐懋生就显得有点不自然,道:“夕颜,红鸾和其他的女孩子,嗯,有一点不一样……”    这个顾夕颜早就有思想准备。    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你还能指望她有多正常。不过,能让懋生嘴里说出“不一样”来,到底是怎样个不一样呢?    是太顽劣了?    还是对齐懋生再婚很抵触?    望着吐吐吞吞的齐懋生,顾夕颜心里有些不安起来。    她想到了那些因为反对父亲再婚而特意刁难续母的问题少女。    可当然她选择齐懋生的时候就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啊!    所以顾夕颜还是强迫自己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懋生,你别担心。你听过爱屋及乌的故事没有?”她给他讲了这个成语故事,最后道:“你放心吧,只要一想到你对我的好,我也会心痛她的!”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强装笃定的神态,真挚的眼神,就微怔了一会,然后叹息着摸了摸顾夕颜的头:“我有时候,是不是把你看得太小了!”    顾夕颜不喜欢他们之间的这种沉闷气氛,就笑着扑进齐懋生的怀里,搂住了他的腰道:“我要是能一辈子做齐懋生的小姑娘,那该多好啊!”    齐懋生就真的象抱小孩子似的抱着她拍了拍,说:“好,一辈子把你当小姑娘!”    顾夕颜依在他怀里有些故作高兴的嘻嘻笑了起来。    齐懋生的下颌顶着顾夕颜的头顶,调气怏然地道:“她母亲生她的时候,是难产,她身体一直不好,太热也受不得,太冷也受不得。春廓四季如春,高姑姑又住在春里,相距不到一百里,我原准备让叶紫苏带着她到春廓去住一段时间……只是她生产的时候。身体也受了损伤,连孩子都奶不了,托给了徐夫人照顾,更不能一路簸颠去春廓了……刚开始的时候,我根本没注意,等红鸾到了三、四岁的年纪,我才发现她不会走路……”    “你才发现她不会走路?”顾夕颜吃惊地在齐懋生的怀里坐直了身子。和他四目相对。    “嗯。”齐懋生眼神黯然,“她到了应该走的年纪还整天赖在贞娘怀里,我也曾经问过,可叶紫苏说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她是母亲,自然比我懂这些……”    顾夕颜就想到了那天贞娘抱孩子的姿势:“是腿有问题不会走路?还是单纯不愿意走路?”    齐懋生苦笑:“腿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我专门从熙照请了一个在御医院待过的老太医,他也说没问题……可就是不走路。”    “你怎么这么确定?”    齐懋生脸上就有些不自然:“我刚开始的时候也怀疑……就把她放在炕上一整天,不许人服伺……炕头就是吃的东西……可她饿了只望着哭,连大小便也……”    “怎么会这样?”    齐懋生地脸色非常难堪:“不仅不走路。她也不说话了!”    “不说话!”    意外一个接着一个,顾夕颜惊讶地张大了嘴。    难怪,柳眉儿说从来没有见过齐红鸾。    “嗯。”齐懋生眸子中闪过痛苦,“特别是一看见我,就往贞娘怀里躲,贞娘说她怕我……我已尽量对她和颜悦色了,可还是没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有尽量不见……”    “懋生!”顾夕颜心痛的握住了齐懋生的手:“红鸾是因为你逼着她走路所以才不和你说话,还是和谁都不说话?”    齐懋生垂下头,望着顾夕颜握着自己的白嫩的小手。心里觉得好受了些。他低声地道:“以前好象还说话的。我还记得,她小时候还喊过我爹爹的,自从那次我逼她走路后。她就再也不说话了,不仅不和我说话,就是贞娘,也不和她说话了!”    顾夕颜就提出了一个常人都会想到疑惑:“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齐懋生明白顾夕颜话里的意思,轻声地道:“自从我发现她不走路以后,就在红鸾身边安排了人的。以前的事不知道。至少现在没什么异常的事……”    顾夕颜就想到了金嬷嬷,道:“是金嬷嬷吗?”    齐懋生道:“她是我明着安排过去的,大家都知道。我还在她屋里安了个姓雷的嬷嬷。她是魏夫人乳兄的女儿,为人很忠厚,是个信得过的人。而且,她身边还有贞娘照顾……”    顾夕颜就想到了那对灵动的眼睛。    她不由嘟了嘴:“贞娘,她是什么人?”    “她叫刘贞慧。关内郡宁州南溪刘家的姑娘。五岁的时候就送到了江南的红袖书院去读书,诗琴书画样样精通。十四岁回燕地的时候,就已经是赫赫有名地才女了。她自幼就和关东郡定州王家的嫡长子订下了婚约,十六岁的时候,王家地公子病逝了,王、刘两家都让她改嫁,她受熙照的影响,说什么一女不嫁二夫,一马不匹二鞍的,就端了王公子的牌位拜堂成亲了。王家的老太君是魏家的姑娘,怜惜她小小年纪就要守寡,熙照二百九十六年,亲自带了贞娘来拜访了魏夫人,想让齐府出面保她到熙照去当女官。后来也不怎地,她和叶紫苏一见如故,就留下来给红鸾当养娘……”    顾夕颜眼珠子乱转:“说起来,这些年,也多亏了她吧!”    齐懋生苦笑道:“不仅仅是她,红鸾身边地人都不好受。”不知什么,齐懋生的这个答案让她非常的不满意。    她嘟着嘴,还想仔细地问问贞娘这个人,齐懋生却表情痛苦道:“我也知道,我是要走在红鸾前头的……所以,从盛京回来后,也为这事商量过徐夫人和魏夫人。”    顾夕颜不由汗颜。    这都是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净想些七七八八的!    懋生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毕竟。谁也不能代替她去生活啊!    顾夕颜就急急地道:“那她们都是怎么说地?”    “徐夫人的意思,把她嫁到东溪魏家去。说那里毕竟是我的母族,不管怎样,也会看齐家三份薄面地……”    顾夕颜有些吃惊。她还以为是商量着怎么帮助红鸾独立生活,却没想到是商量把红鸾嫁到怎样的人家去。不过,徐夫人竟然会提出把红鸾嫁到魏家去,也挺让人意外的。    她不由追问道:“那魏夫人的意思呢?”    齐懋生苦笑:“魏夫人的意思。想求一个熙照的恩典,把红鸾赐姻给晋国公吴棋……”    “啊,为什么?”顾夕颜鄂然地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就悄声地道:“我们两家已订下盟约……而且魏夫人把魏家上上下下适龄地男孩子看了个遍,没一个让她满意的!”    顾夕颜也不由苦笑起来:“魏家没有合格的男孩子,可如果嫁到晋国公府,虽然是御赐的婚姻,可那边也是百年阀门,人事复杂,要是万一……我们可是鞭长莫及啊!”    “我也知道,两个都不合适。可我又没有时间去管这事……”说到这里,他不由目光灼灼地望着顾夕颜:“夕颜,这事,不如交给你吧!你现在是她母亲,帮着看看,在燕地阀门里给她选一个合适的,如果没有,只有出身清白的,人品端正,相貌过得去也可以啊……”    “我!”顾夕颜指着自己鼻子。“让我给她选?”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好象突然找到了疾痼的解决方法似的,满脸的兴奋地道:“对。你帮她选一门亲事。”    顾夕颜突然间就明白了继母为什么不愿意在自己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了。    这可是婚姻大事啊,就是自由恋爱,都会出现变故,更何况是包办婚姻,而且红鸾还是出生在这样一个显赫的家庭,谁敢担保求婚之人不是别有用心……    她就觉得鬓角微湿。    原来有一天。自己也会遇到同样的局面啊!    齐懋生眼里就露出挪揄的笑容:“你看,你选丈夫不是挺有眼光的吗?”    “去你的!”顾夕颜被逗笑了,“就喜欢踩着我找自信!”    “而且把红鸾交给你抚养,”齐懋生沉吟道,“还可以杜绝徐夫人向我狮子大开口乱要钱。德馨院那边的帐目开支,很大一部分是红鸾的开支……光是医药费,去年就花了一万五千多两……”    当然还有一点齐懋生没有说。    他希望红鸾能够在夕颜身边长大。受点夕颜的影响。象她一样健康、快乐、聪慧,还有一颗体贴人的心。    顾夕颜听到齐懋生算帐。很公正地道:“如果涉及到医药费,那一年花个万把两银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齐懋生苦笑:“如果这钱是真正地花在红鸾的身上,我有什么好去计较的,怕只怕……钱花了,该用地却没有用……”    顾夕颜也苦笑。    这两桩事,说起来是一桩事。    把红鸾接到松贞院来照顾,然后把德馨院用于红鸾的开支拔到松贞院去,既可以加深自己和红鸾之间的感情,也可以让徐夫人没了借口向齐懋生要钱,达到齐懋生削减德馨院开支的目的。而且,徐夫人手里要是不活络了,日子当然也就没有这么滋润了,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消停消停。    不管怎么说,照顾红鸾本来也是她的责任,可齐懋生提出地这择婿条件……顾夕颜还真没有把握能把这事办好。    她神态间不由流露出几份犹豫来齐懋生就有些歉意地望着她。    望着一脸为难的懋生,顾夕颜就想起两人之间那些柔情蜜意来,她不由心中一软,头脑一热,豪气地道:“你放心吧,懋生,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红鸾的。”话音一落,又有点心虚,她就底气不足地朝着齐懋生笑了笑,道:“还是一桩一桩的来吧,我们先把红鸾的事解决了,再讨论要不要管家的事!”    夕颜,在担心自己做不好吧!    尽管如此,她却愿意为难自己也不愿意拒绝自己!    齐懋生就不由溺爱地抱住了她,道:“你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到时候会安排得力的嬷嬷帮你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新婚燕尔(五)
    午餐是按照顾夕颜拟的菜单子做的。    酥皮辣子鸡,干笋红烧肉,熏干豆腐卷,醋焖酥鱼,白菜豆腐汤。    齐懋生倒是干脆的很,两大碗白米饭,干笋红烧肉、熏干豆腐卷全给他扫干净了,白菜豆腐汤也喝下去了一大半。    顾夕颜笑道:“我让厨房炖了排骨百合粥,你是消夜的时候吃还是明天一早吃?”    齐懋生接过翠玉递来的茶,沉默良久。    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他的心头。    自己可以继续隐瞒她,继续在粉饰出来的太平里很幸福的生活着,可这虚幻的东西,让他不安,让他仓惶。就好象有一天,自己一个松懈,就会如白蛇娘娘一样现出原形来……自己能否找到仙草呢……他不知道!    齐懋生正襟危坐,直直地盯着顾夕颜,轻声地道:“夕颜,我早上吃素!”    终于谈到了主题吗?    望着齐懋生有些紧张的神色,顾夕颜手心生汗。    她紧紧捏住炕桌下的裙摆,笑道:“为什么?”    齐懋生等翠玉等人出去后,沉声地道:“自我继承爵位以来,齐家有几位长辈对我处事的方法非常不满意,我当时年轻气盛,也不愿相让,大家的矛盾越积越深。有一天早上,四叔祖、五叔祖还有二叔,几位长辈一大早约了我去雍州东城的品香楼喝早酒,大家言谈之间起了冲突,我一怒之下就拔剑把五叔祖杀了……”    “啊!”顾夕颜掩嘴惊呼。    原来,这才是徐夫人的目的。    让她知道齐懋生为什么早餐会吃素,让她知道齐懋生杀了自己的叔祖,让她觉得齐懋生凶残暴烈……    她脸色胀得通红。    一种被人算计、被人当成傻瓜看待的愤怒感冲上了顾夕颜的心头。    可同时,她心里又有一种莫名地安宁。    这才是真实的懋生吧!有匣里藏剑的隐忍不发。有怒剑拔刀地睥睨无畏,一个能在野心勃勃中冷静理智地对抗这纷乱世界地人,一个能让她在这个“以人制国”地世界里感觉到安全的人。    是不是在很早的时候。甚至是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直觉就早已替自己做了选择。    要不然。从来是远离是非地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关心叶紫苏和方少聊之间的事呢?    顾夕颜抬起头来,第一次用心而非用眼的去看这个人。    听到那声惊呼,齐懋生有些逃避似的低下了头。他沉声道:“夕颜。杀死五叔祖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说虽然如此,语声里却有着风潇潇兮易水寒的悲凉。    顾夕颜的眼角就有点湿润:“懋生,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每天早上都吃素呢!”    齐懋生心头一震。蓦然地抬头,就看见顾夕颜眼里地然。    他心中大悸。    原来,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夕颜。    齐懋生嘴角就浮起一个笑意。    这才是他看中的女子,这才符合她百年阀门士族之家的修养和眼界。    是不是在她面对自己的利剑依旧能谈笑风生的时候,自己的直觉就已经认定了这个女孩子,所以才衍生出那么多的事呢?    要不然,从来不是有耐性地人。为什么低声下气小心翼翼地逗她开怀呢?    要不然。自己怎么会在床第间那样地不知克制的放纵。    他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做了选择!    “夕颜!”齐懋生就动容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伸出手去抹那些挂在她白玉般脸庞的晶莹水珠,他第一次坦然承认自己的担忧,“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我遗憾的,就是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白刀直刃的在酒楼动手,也不该为了威慑齐家诸人而在事后大肆宣扬给人造成误解,为后世的子孙留下一个不好的榜样,以为可以凭着武力就能制服他人,为了权利就可以手足相残……”    顾夕颜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每一个人,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去权释那些生活中的不得已吧!    懋生,是强者,勇敢、坦荡的面对这一切!    不象自己……总是逃避!    她伸出藕臂紧紧地抱住了齐懋生,带着爱意去吻他的额头,就好象,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孩子一样……    天色黑压压的,大朵大朵的雪花象鹅毛似的从天空中撒落下来,为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更凭添了几份清冷。狂怒的北风呼啸掠过,卷起层层雪末,打着窗棂,发出“啪啪”的震动,整个大地都好象被它的坏脾气吓得瑟瑟发抖。    在这万物俱憩的时刻,洪台府衙被粉妆玉砌点缀的错落有致的后院,一间屋子的窗棂却透着温暖的桔色灯光。    齐懋生穿好了衣裳,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顾夕颜。    昏黄的灯光象一层金黄色的蜜涂在夕颜圆润小巧的肩头,甜美的让他有些挪不开脚步。    齐懋生犹豫着,最后还是忍不住俯身咬了一口。    顾夕颜被肩头的刺痛惊醒,她眼都没有睁,翻了一个身趴躺在了被褥上。    被子被卷到了怀里,露出冰肌玉砌、如鬼斧神工般精雕细琢的背肌来。    “懋生,你不是去运动吗?为什么还不去……”她嘴里嘟嘟嚷嚷,迷迷糊糊地催促道。    齐懋生被唇间细腻如凝脂的温润诱惑着,狠狠地吸吮了一口,看见那肩头浮起一朵艳丽的痕迹,才低低地道:“怎么,不喜欢我陪着你!”一边说,一边为她掖了掖被子。把顾夕颜盖了个严实,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如丝似绸的肌肤。    微微有些凉意的手让顾夕颜小小的战粟了一下,她把自己的头埋在了被褥间。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暧昧不明地嘟努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齐懋生被那孩子气的姿态逗得吃吃笑了起来。手留恋地划过腰肢,顺着山谷滑到了涧间,熟练地去找那颗藏匿在深处地珍珠。    “啊!”顾夕颜扭动着身体,发出甜糯如蜜地不满。“我不要,我不要……”    齐懋生在她耳边暗哑地低语:“真的,不要……”    顾夕颜伏在枕上细细地喘息着,微张开惺忪的眼睛斜睇着齐懋生,白皙如玉的脸晕染成了瑰玫色。    “懋生,嗯。我,我再也不要,嗯,吃包子了……”    齐懋生轻轻地拂开她腮边的青丝,咬住了那白生生的耳珠。    他知道,夕颜,总是无法抵御来自那里的挑逗。果然。顾夕颜的声音变得破碎甚至带着一丝哀求:“懋生。懋生,你去运动。去运动去……我要睡觉……”    这几天,是闹得太厉害了些。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决定,想到赵嬷嬷昨天晚上的提醒,他的眸子不由地沉沉了许多。    从今晚开始,就不能再碰她了……    只是这么想了一下,身体仿佛又烧了起来似的。    指尖的珍珠,正让他销魂的颤抖着。齐懋生拖延着时间,声音嘶哑地道:“告诉我什么是包子……我就去,去做那个什么运动!”    顾夕颜战粟着,望着齐懋生的眸子水气氤氲:“罗斯福……当总统,记者问他……他说第一次,第一次很荣信……第二次很高兴……第三次,勉为其难,嗯,第四次……第四次……啊,懋生……”    嗯,原来是在说这个吗?    不过,比喻成包子,真的是很有趣!    齐懋生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地笑容把顾夕颜压在了身下,语气暖昧地道:“嗯,既然如引,你就勉为其难一下嘛……”    顾夕颜倦缩着身子,布满潮红地脸上已有了薄薄的汗:“不是,不是。那是指我,不是指你……”    齐懋生不语,笑容盅惑。    顾夕颜如站在老虎面前地兔子般虚张声势地叫嚣着:“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我说了,你就去运动……齐懋生吃吃吃的笑了起来,如大提琴般低沉动听的声音缓缓地在顾夕颜耳边流过:“夕颜,我的小乖乖,我答应你的事,可是从来没有算过数的……”    “齐,齐懋生,你,你,你这个混蛋……”    在顾夕颜低低的叫嚷声中,外间准备服伺齐懋生梳洗的翠玉和嫣红红着脸,低着头疾步走了出去。    大雪依旧不停地往下落,东屋里闪出段缨络穿着武士服的干练身影。    当她看见翠玉和嫣红正局促地站在屋檐下,就不由撇了撇嘴,喃喃低语道:“怎么也没有厌倦的时候!难怪修罗门的高手大部分都是女人……”    齐灏今天应该不会用静室了吧!    望着漫天的大雪,段缨络决定今天早上到静室里去练功。    反正放着也是白放着。    所以当两个时辰以后,神采奕奕的齐懋生出现她面前时,段缨络忍不住大吃了一惊。    精力真是好啊!    而这个时候的顾夕颜,正掩耳盗铃似的把头埋在了被褥里,沉沉睡了过去。    被帷幄遮挡了光线的屋子觉得有点暗,顾夕颜被干渴惊醒,身子骨象散了架又被重新拼起来似的,骨头缝里到处都透着酸胀。和平常一样,齐懋生已经不在身边了。她正要起身倒杯茶,就听到嫣红欢快的声音在外室响起:“爷刚走不到一个钟头呢,太太哪会这么早起床!”    “那你也手脚快点,”翠玉嗔道,“你还没看出来,爷不喜欢人进内室。”    嫣红还在那里强辨:“可是,我们是太太的贴身婢女啊!”    “贴身婢女也一样。”翠玉道,“秋实每次去给太太梳头的时候,太太可都穿得整整齐齐的了!”    听到这里,顾夕颜的脸色一红,茶也不敢去倒了,生怕两个小姑娘听到瓷器碰撞的声音跑了进来。    她象驼鸟似的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这都怪齐懋生。    现在她已全完隐私可谈。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耐着性子按照自己的要求收拾一下,可没过两天,就不耐烦了……干脆每次都把那些带着痕迹的被单随便就丢在外间……自己又起得比他晚,翠玉、嫣红每天一大早就会来服伺他洗漱,当然也就会……还有红玉,那天听到她对厨房的嬷嬷说,“以后要日夜轮值,爷一叫,就得有热水”……只不过是有两回在白天……但也用不着日夜轮值吧……    说起来,自从那天为早饭吃素的事谈开了以后,两人之间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就好象撕开了彼此蒙在脸上的那层温情面纱,裸露出了藏在冰山下真实的一角。夕颜不是懋生想象中的不谙世事,懋生也不是夕颜想象中的侠肝义胆,生活突然变得踏实起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笃定起来。特别是齐懋生,摆出一副“你是我老婆”的姿势,当着她的面盥洗、解决生理问题……床第之间,他也象那些初尝情事的少年,简直是乐此不彼,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着她的底线,不仅动作之间热烈缠绵、香艳绻缱,而且什么话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什么事都能毫不脸红地做出来……    想到这里,顾夕颜脸上一阵发热。    自己也有责任吧!    刚开始的时候,还真的被他这种热情给吓着了,可随着身体的愉悦一点点的被发掘出来,自己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配合着懋生,纵容他……并从中得到乐趣和满足。 第一百六十三章 新婚燕尔(六)
    顾夕颜红着脸,支起耳朵一听到翠玉和嫣红远去的脚步,这才松了一口气,地起身,从一旁的炕桌上倒了一杯温茶。    行动之间,三面的镜台就晃过一个女人的影子。    细白如瓷的皮肤,眼睑下有明显的黑眼圈,面颊却艳丽的象燃烧的火,眼波如春水般粼粼,娇柔妩媚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顾夕颜勉强地喝了一口茶,就匆匆地缩进了被祸里,拉了用被子蒙住了头,呻吟了一声。    再也不能这样了!    简直是……荒淫荒唐了!    难道那家伙让段缨络每天早上用静室的时候,就算准了自己早上一定是起不来的?    她羞怒中,又有点沮丧,为什么那家伙就那么有精神。    每天一大早就去练功,然后到啸傲轩去处理一些事务和吃早餐,有时候会回来把她从被子里揪出来一起吃午饭,但更多的时候会留在啸傲轩和齐潇一起吃午饭。如果他留在啸傲轩吃午饭,那就说明他下午也不会回来,顾夕颜就会自己找点事做;如果他回来吃午饭,那顾夕颜下午就什么事也没想做,得一直陪着他。    如果他看的是什么机要文书,就会让她坐在他身边写写字或是看看书,然后在不经意抬头,告诉她哪个字写得好,哪个字写得不好要练练。这本书里哪句话有意思,哪些很无聊,可每次都没等顾夕颜说话,齐懋生已低头去看他的机要,批他的批示了,顾夕颜唯一能做的就是空嗟叹一番;如果他看的是闲书,就会把她支来喝去的,一会要泡点茶,一会要捏捏肩,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给他读几页书,如果她不干,他就会咬着她的耳珠在她耳边低语,“最喜欢听你的声音了,娇滴滴的,象在床上……”,顾夕颜就忙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来去读书,他就吃吃笑着动手动脚的闹一番……那两回,就是这样收不住了……    想到这里,顾夕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晚饭两人总是在一起吃。    吃了晚饭。定先生就会来和齐懋生谈事情。因为每次都是在外间,所以到目前为止,顾夕颜也只是听到过定先生的声音,还没有看见过这个人。    他经常会给齐懋生带来各式各样地消息,有时候是齐懋生想听的好消息,有时候是他不想听的坏消息。但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齐懋生都会在睡前和她唠叨一番。    突然间,顾夕颜就有了一种天下大事尽握手中的感觉。    比如说,她知道简宝林生下的皇子只活了三天就夭折了;皇太子杨余的孺人余氏在二月中旬生下了一个儿子,余氏因此觐为了良娣。而做为太子妃的方少莹却什么动静也没有;徐镇三年前新纳的小妾继去年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后,今年又怀上了;晋国公吴棋的母亲胡夫人和晋国公府的少府事罗维杰新年地时候结伴到大武观去拜神,还不合礼仪的在那里住了五天;还有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顾宝璋。前几天因为“办事勤勉”而被升至正三品的“太常寺聊”。    至于还有一些谁升迁了,谁被贬了的,那些名字对她只是一个字符,她也无法从这些支言片语中推测些什么,自然就略过不记了。    有一天顾夕颜就忍不住嘟努着嘴道:“不知道左小羽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真希望惠兰她们没事才好!”    齐懋生不以为然,有些轻蔑地道:“一品以上的封疆大吏才到我这里来!”    顾夕颜就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指着手里那张关于米霁的夫人连芳华怀孕的消息:“米霁什么时候升的一品!”    齐懋生眉角轻挑:“他不是差点成了你的姐夫吗?所以我才关注的!”    顾夕颜就撇了撇嘴。    齐懋生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我差人打听就是了!”    顾夕颜和齐懋生正是蜜里调着油地时候,恨不得别人都象他们一样就好。她就叹息道:“你说,如果米霁真的成了我姐夫,那该多好啊!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象普通的亲戚那样走动走动!”    齐懋生当时正靠在迎枕上看定先生拿进来的匣子,那匣子里面,装的是燕地在各地的谍报机关送来的消息。    他就放下手中的纸片沉思了良久,正色地道:“命运就是这样不经意之间被改变的。当时。米家已经没落了。你姐姐不进宫当女官,哪有米霁仕途上的飞横腾达;同样。没有米霁在朝野中那帮同年和故交,你姐姐在宫中也不可能那么快脱颖而出。我想,在他们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是盘算好了的。只不过没想到事情最后有了变化,皇上竟然违反祖制,纳了女官为妃。现在好了,杨余有样学样,也纳了一个女官为妃。我看,以后那些想入宫为女官的女子,恐怕要思虑了再思虑了!”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思虑了再思虑地,反正是进宫,总不是伺侯皇上。女官说到底,只不过是变相的宫女而已!”    齐懋生就很奇怪地望着她:“你难道对这些事一点也不了解吗?”    顾夕颜就很心虚地回瞪着他。    齐懋生看着她的孩子样,不由笑了起来,道:“你不知道,也是常理。这规矩,都是从太初王朝地李朝阳里坏的。原来夏国的皇宫里,是只用女人的。宫女是仆役,女官是官员,宫女负责皇室日常生活地运转。女官则负责对宫女们的教化,协助皇后管理内廷。宫女每三年一选,每十年一放;女官则不同,皇室每三年就会举行一次女子六艺考试,那些通过了考试的女子会在吏部备案,当皇宫里出现了空缺,就可以补缺进宫做女官了。一旦成为女官,就和进士及第一样,根据能力大小、进宫长短等按品阶享受国家的俸禄。女官里面,也分两种。一种就是掌握典籍的女吏,一种是掌管乐籍的女使。女吏一般都是些因为相貌太丑或是其他原因不愿意嫁人的女子,立志终身侍俸皇室的。皇室对女吏的待遇也比女使高很多,有一些女吏甚至被封为正一品的夫人;而女使一般都是那些出身阀门的女子,她们以考取六艺为耀,以服伺过皇后为荣,希望通过与内廷的亲密关系,得到皇室的指婚,嫁到更显赫的家族里去。而皇室也非常喜欢这种女使,不用付很多的薪酬。又可与各阀门士族保持良好的关系……但到了太初王朝李氏手里,就全变了样,竟然出现了宦官,”说到这里,齐懋生脸上出现了鄙视的表情,“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情况,内廷里竟然让女官和宦室并肩而治。”    看得出,齐懋生是很不齿宦官制度的。    顾夕颜听得一怔,想到齐懋生话里透出的讯息,有些不相信地道:“可是当初姐姐进宫的时候。是和米霁解除了婚约的,而且,她当的是女吏啊!”    齐懋生笑道:“有婚约的女子。既不能当女吏,又不用被指婚,还进宫当女官干什么啊!再说了,女官进宫,头三年都不分女使和女吏的。因为女使是没有限制,只要本人愿意。皇后同意,到吏部销案后就可以回家了。可女吏不同,是终身制的,所以会给一段时间让她们考虑,不会冒冒然就决定。女吏掌管典籍,她们才是皇宫中真正意义上的女官,才是掌握宫中辛秘的人。就是死。也要在宫里火化了才能放出来的。”    “难道,难道当初。姐姐进宫,就和米霁有了什么协议不成……”一想到这个举动里包含的意义,顾夕颜不由有些结巴起来,“可最后她还是选择当了女吏,而且还骗我,想让我也进宫去……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如此吧!要不然,为什么米霁到了三十岁才娶妻。恐怕是等你姐姐无望了,所以才不得已为之。说起来,他是米家嫡嗣的独苗了,为了子嗣,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心里就觉得难受。    她想起那次在承乾宫看到的顾朝容,如花般娇嫩的容颜坐在死气沉沉地百年紫檩木家俱中间,让人有着失望般的婉惜。她不由喃喃地道:“她到底是为了米霁,还是为了权利呢?或者,刚开始的时候是为了米霁,后来,尝到了权利的滋味,欲罢不能了……这样的付出,值得吗?”    齐懋生却没有她这样多愁善感,很理智地道:“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有承受失败的胆量。否则,还是给我乖乖在家里种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为好,不要到处乱扑腾。”    顾夕颜就娇嗔道:“懋生,有几个人有你这样有勇气,又有几个人有你这样韧劲!”    齐懋生见她不悦,忙息事宁人地道:“米霁的确太不应该了,就是要娶,也随便找个就行了,何必十里红妆声势浩大的去娶连家的姑娘,贵妃皇娘娘的确太可怜了些!”    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    根本就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    顾夕颜听着他言不由衷地安抚自己,不由斜斜地瞪了他一眼。    齐懋生自然低下头去看默不作声的看谍报,对顾夕颜的这一眼装聋作哑一番。    静静地翻页声中,顾夕颜就觉得有点冷清,她打了一个寒颤,象证明什么似地搂着齐懋生的脖子趴到了他地怀里,情绪低落地道:“懋生,这世界变化太快,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做什么决定,趁我们还在一起,一定要好好的爱对方才是。”    齐懋生被身上那软绵绵的身子撩心猿意马,谍报上的字也好象在荡返回似的让他看不清楚了,顾夕颜却还在那里没有一点自然性的唠唠叨叨的。    对于那些让他感觉莫名其妙的言行,他刚开始的时候还会问问,可每次两人都会因此起争议。如果顾夕颜说服了他还好说,如果说服不了,就会嘟了嘴不理他,最后还不是要他陪小心。所以齐懋生顺势就吻住了艳艳的唇,手也伸进了她的衣襟里……这也变成了齐懋生解决问题的一个手段。    想到这里,那天旖旎的风光就又浮现在了顾夕颜的脑海里,被窝里也突然变得闷热起来,她忙拉下盖在头顶的被子,想让屋子里的光线转移一下自己的心绪,透透气。    顾盼间,她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放在炕桌上的一信封。  第一百六十四章 青鸟殷勤(上)
    那封信是柳眉儿让人从定州带来的。    信里说,她已于正月十五元宵节的时候,在家人的安排下与崔家的崔中原公子见了一面。两人将于二月八日下了小定,三月初八大定,婚期订在了四月二十八。她问顾夕颜,在她出嫁之前她能不能赶回来。    顾夕颜心中略定。    既然在婚前已见过那位崔中原公子,柳眉儿应该还满意吧!    说起来,快结婚的除了柳眉儿,还有齐毓之。    据齐懋生说,齐家去盛京方家提亲的齐江,也就是齐懋生的三堂兄,他那里传来了好消息,方家已经接受了齐家的聘礼,他特意派人到洪台请示齐懋生婚期。    齐懋生对这桩婚事很满意,他当着顾夕颜的面回信给齐江,让他做主,最好能赶在夏季之前为齐毓之完婚。    齐毓之的婚事好说,自有齐淇和齐江负责,齐懋生说她到时候只管给侄媳妇的红包和见面礼就行,而红包是有惯例的,见面礼松贞院里的帐房管事金禄会负责的,让她不用操心。    顾夕颜现在担心的是怎样给柳眉儿回信。    四月能不能回雍州,她自己也不知道。齐懋生对外一直声称有伤在身,自己信中不提,又怕有心人看出些端倪来;自己写了,又有骗她之嫌。还有一点让她也挺为难的。自己结婚的时候,柳眉儿送了一幅亲手绣的被面,现在她要结婚了,不知道送什么好。    所以信已经接到两、三天了,顾夕颜却一直没有回音。    她腰酸背痛地躺在床上,思寻着今天一定要把这事办了。    心里有事,也就睡不着了。    在温暖的被窝里思量了半天,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能代表自己心意的。最后还是决定从魏家给自己的陪嫁里找一套名贵的头面首饰给柳眉儿。    顾夕颜就披了夹袄,把放在炕头高柜里的首饰盒找了出来。    齐懋生走进来地时候,就看见顾夕颜披头散发地盘膝坐在炕上,四周散满了各式的金饰玉器。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那些金银饰品发出星星点点的光芒,而神态恬然淡定的夕颜。就象月亮,不仅盖过了所有的光芒,而且还让他生出一种这些首饰因为有了她才能如此吸引人地感觉。    他一次见到有一个女人,能比过宝石的光芒。    齐懋生就有些呆了,痴痴地站在那里望着她。    顾夕颜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一抬头,就看见齐懋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她脸色一红,又想起刚才翠玉和嫣红的对话来。    都是因为他,那些小丫头们还不知道怎样在背后编排自己!    顾夕颜就嘟了嘴:“懋生,我口渴。你去给我倒杯茶去!”    齐懋生就溺爱地望着她笑了笑,喊了一声“翠玉”。    这家伙,越来越有大男人的倾向了,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    “懋生,”顾夕颜不耐烦了,“只不过让你去倒杯茶,就在你的手边。干嘛要大老远的喊了丫头进来……”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就听到一个痛心疾首的声音喝斥道:“二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跟姑爷说话!”    顾夕颜突然间就被吓得呆在了那里。    然后她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向齐懋生曲膝行礼,用非常抱歉地声音对齐懋生道:“姑爷,我们家姑娘年纪小,都是我没有教好,还请您多多担待些才是!”    那边顾夕颜已反应过来了,她呼地一下子就跳下了炕,抱着端娘又哭又笑:“端娘。端娘,怎么是您啊?怎么是您啊……”    大半年未见的端娘好象又老了不少,原来乌黑的青丝已有了几缕白发,圆润的脸庞有了密密的细纹,神态还是那样的严厉,只有那双望着她的眼睛。依旧是充满了慈爱。    端娘却没有表现出和顾夕颜一样的兴奋,她狠狠地瞪了顾夕颜一眼,急切地低语:“姑爷还在这里呢!”    齐懋生在这里怎样了?    顾夕颜不以为然,加上整个人已沉浸在了重逢的喜悦中,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哪里还顾得这些。她拉着端姑姑连珠炮似地问:“墨菊呢?她怎么没有和您一起来?您是怎么到的洪台?惠兰她们还好吗?……”    她的话刚未落,就听见一个抽泣的声音怯生生地道:“二。二姑娘。奴婢墨菊,给您请安了!”    顾夕颜转过头去。落地罩旁挂着的帷幄旁,正有一个小姑娘给她曲膝行礼呢!    不是墨菊还是谁!    顾夕颜大喜,匆匆朝帷幄跑去,端娘却身手敏捷地一把拉住了她,小声训斥道:“你看你,象什么样子,披头散发的,还不给我回炕上去!”然后又拔高了声音道:“墨菊,给二姑娘把头发梳整齐了!”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就突然想到了自己睁开眼睛第一次见到端娘时的情景,她也是这样的训斥自己。    一切都好象发生在昨天,却已让她感到桑海苍田,再也回不去了……栖霞观回不去了,鹤鸣殿回不去了,盛京回不去了,还有那个不能道与人知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眼泪突然间就劈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端娘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当着齐懋生的面训斥她让她觉得不好意思,就有些尴尬地望了还没有走的齐懋生一眼,低声道:“快别哭了,你这不是让姑爷看笑话吗?”    齐懋生也吓了一跳。    没想到顾夕颜竟然怕端娘!    他几步上前就把顾夕颜搂在了怀里,放缓了声音安慰她:“好了,别哭了。你看,乳娘在这里呢,她会觉得没面子的。嗯,别哭了。是不是还想睡……”    顾夕颜觉得好委屈的。    都是齐懋生,让那些丫头看她的笑话,都是齐懋生,让自己对这个世界无比的留恋起来,都是齐懋生……全都怪他……    说不出口的话,全都化成了任性。    她就拉着齐懋生的袖子擦眼泪:“都是你。都是你……”    齐懋生哪里懂得她这番心事,还以为顾夕颜在为自己刚才不愿意给她倒茶生气,以为自己让她在乳娘面前落了面子而生气。    “好,好,好,我去倒茶。”齐懋生说着,就抱起了顾夕颜朝炕头走去。    亲昵也不分分时候!    顾夕颜脸色通红,挣扎着,小声道:“端姑姑还在屋里呢?”    齐懋生也小声地回答:“那你可别哭了,要不然。你乳娘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顾夕颜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齐懋生把顾夕颜抱到炕上,就真的倒了一杯茶给她。    端娘在一旁看得脸都青了。    待齐懋生一走,她立马夺了顾夕颜杯子,厉声地道:“婚书你看到了没有?”    “嗯!”顾夕颜一怔。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端娘望着她颈脖间变成了紫红色的吻痕,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咬着牙又问了一遍:“婚书你看到了没有!”    是问结婚证吗?    顾夕颜顺着端娘地目光望去,脸色一红。忙保证似地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还拿到了齐家的祠堂里祭了祖,收在了库房里。”    端娘的脸色依旧严厉,道:“婚书是什么颜色的,都写着些什么?”    顾夕颜就努力回忆:“白纸黑字,还画了鸳鸯戏水、牡丹花的图案,好像还写了生辰八字之类的,具体的,我不记得了!”    初婚是桃红色的。续弦是白色的。    端娘这才落下一颗心来,可一想到顾夕颜那模模糊糊的描述,还是不由狠狠地在她肩膀上拧了一下:“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就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    指责、喝斥、抱怨,却都透着浓浓的爱意。    顾夕颜就咧开嘴傻傻地笑起来。    墨菊已眼含泪水坐到炕沿边,按照顾夕颜原来的习惯给她打起辫子来。    顾夕颜望着自己胸前的两条油光可鉴的麻花辫。想露出一个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流下了眼泪。    一直强忍着的墨菊这时再也忍不住了,跪在炕前伏在炕延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二姑娘,二姑娘,惠兰她,她……”    顾夕颜就觉得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心咚咚地乱跳,一边去扶墨菊。一边急切地问道:“墨菊。你先别哭,惠兰她怎么了?”    端娘就在一旁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们这一路从江南到晋地,也听到了不少事,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的清楚的。我听那个叫翠玉的小丫头说,你每天要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有时候早饭都不吃?”    顾夕颜就心虚地笑了笑。    端娘冷冷地道:“这天也冷,先吃了早饭。吃了早饭我们再说道说道。”    也是,反正现在大家已经重逢了,有什么事,等吃了早饭再说吧!    翠玉和嫣红早已在檐下侯着了,听见顾夕颜叫,忙打了热水端了进去。    顾夕颜正和她地乳娘、娘家时贴身的婢女坐在炕上说话,大家眼睛都红通通的。    嫣红给顾夕颜肩上围了帕子,要服伺她洗脸,墨菊却道:“我来吧!”    嫣红笑盈盈地递了帕子过去,道:“墨菊姐姐,如今可不能喊姑娘了,要喊太太了。”    墨菊就友善地朝着嫣红点了点头。    她服伺顾夕颜洗了脸,抹了香蜜。    红玉指使着粗使的婆子抬了炕桌进来,夏晴、秋实两个挂了帷幄,拉了帘子,屋子里立刻亮敞起来。    端娘望着顾夕颜,神色间一怔。    那样子,完全就是虚火上升嘛!    她突然间就有恼火。    姑娘年纪小不懂事,国公爷可是过来人,怎么还把她淘得这么厉害!    端娘不动声色,打量着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就感觉到有道目光若有若无地瞅着自己。    她装作低头去看炕桌上的菜,然后猛地回头去追捉那道目光,就看见那个叫翠玉的小姑娘神色紧张地低了头。    端娘嘴角就浮起一个冷冷的笑意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青鸟殷勤(中)
    在顾家的时候,顾夕颜是很随和的,三人重逢,大家的情绪有点激动,齐懋生又不在跟前,所以墨菊也好,端娘也好,都没有太多的讲究,顾夕颜略一坚持,两个人就和顾夕颜一起就围坐在了炕桌前。    墨菊端着粥,迟疑道:“姑娘,这,这能吃吗?”    顾夕颜笑道:“这是排骨黄豆粥,补气又养身,味道挺不错的!”    墨菊就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    顾夕颜满脸期待地道:“怎样?”    “嗯,”墨菊犹豫了一会,小声地道:“还可以!”    顾夕颜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以墨菊的性格和处事风格,可以解释为“她很不喜欢”。    她怏怏然地吩咐翠玉:“你给端姑姑和墨菊都换碗白粥吧!”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口,抱怨道:“就你觉得不好吃,大家都觉得不错!”    墨菊就抿嘴一笑。    端姑姑毫不留情地泼她的冷水:“怕是看你兴致高,不好说吧!”    顾夕颜是被端姑姑训惯了,又知道她说的八成就是事实,就讪然地低了头去吃粥。    翠玉就有些吃惊地望了端娘一眼。    不过,还真被端姑姑说中了。这段时间,顾夕颜不停地调整着菜肴,有时候是鲁菜、有时候是东北菜、有时候是粤菜,大菜系几乎涉及了个遍。其他菜系的菜还好说,这粤菜,不管是齐懋生还是厨子和红玉,都很难接受。当有一次顾夕颜问她们有没有牡蛎的时候。厨子竟然结结巴巴道:“太太。那是脏东西,怎么能吃!”    顾夕颜煲的各式粥品就只有她自己吃。    端姑姑的心事却不在这上头,她状似无意地道:“爷的早饭谁伺侯着?”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道:“哦,他在傲啸轩吃,有贴身的小厮伏伺着。”    “那午饭和晚饭呢?也在傲啸轩吃?”    “我们不用管他,”顾夕颜心情大好,三口两口吃完了粥,把碗递给翠玉,让添一碗。“他有时候回来吃,有时候不回来吃。贴身的小厮会提前来禀告的。”    端娘就轻轻地点点了头。    吃完早饭,翠玉给她们上了茶,又上了几碟点心,这才领着几个小丫头出去了。    几个人就坐在炕桌前聊起天来。    没等顾夕颜开口,端姑姑就挪了挪身子坐到了她的身边,低声地道:“来时齐府的三爷已经把你的情况给我们说了个大概。现在我想听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夕颜脸色微红,略略地把这段时间的事给端娘讲一遍,当然,她和齐懋生的那些暧暧昧昧的事就给省略了。    端娘很认真地听着,问道:“如果国公爷没有受伤,你会不会不清不楚地跑到洪台来?”    顾夕颜不想骗端娘,却又不愿意把当时的想法说给端娘听,怕他对齐懋生产生不好的印象。低声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嘴里这么说,目光中却有璀璨如宝石般的光芒闪烁着。    端娘见了,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想当初,可是说的好好了的……”    顾夕颜就红着脸低了头。    端娘思忖了片刻,凑到她耳边窃窃地道:“床第之间。他可爱惜你!”    顾夕颜的脸腾地就红得可以滴出血来了似地,她有些不安地望了坐在身边的墨菊一眼,娇嗔地喊了一声:“姑姑,真是的!”    望着她眉宇间的那股艳丽,端娘突然间露出释然的笑容。    她把顾夕颜抱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头:“姑娘真是长大了!”    顾夕颜知道她把自己当孩子似的,就静静地伏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再大也是您养大的孩子。等懋生回来了。我让他给您敬茶。”    话一说完,顾夕颜就怔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下意思里不敢要求齐懋生跪着给端娘倒茶,所以脱口而出的是“让他给您敬茶”。    端娘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哪里有主子跟奴婢们敬茶的。你过得好,我心里就比什么都高兴。你以后可再也不能提这事了,爷宠着你,你也不能瞪鼻子上眼的,可要受得住,嗯?”    顾夕颜就突然间觉得有些对不起端娘。如果当初没有选择嫁给齐懋生,说不定就可以招个女婿儿在家里承欢膝下了……    她还要说什么,端娘却讲起她们这一路上的遭遇来。    原来,端娘怕日子长了生出变故来,雇了马车日夜兼程地往江南郡赶,八月底就到了常州的柳集,拿到新户藉和路引后,先是雇了马车走旱路到越州,然后又在越州地石板镇上船改走水路到。到了石板镇的时候,她留了一个心,打心了一下顾夫人的消息,得知“刘家嫁到盛京的姑奶奶带着小少爷回娘家来走新戚”的消息,她这才放下心来。十月中旬她就到了富春县,她怕人认出来,就包着头打扮成老妪的模样在栖霞观转了好几天,看到墨菊深居简出身边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这才出来相认。    说到这里,端娘不由顿了顿。    顾夕颜就想起了刚才墨菊哭诉地内容。她地心又开始不规则地乱跳起来:“可是听到了关于惠兰的什么消息?”    端娘就望了墨菊一眼。墨菊脸色煞白,双眼立刻就红了起来。    “我换了粗布衣裳散了头发扮成小媳妇地模样,住在栖霞观的桃花源旁边的息来院的通铺里,有一天晚上,就听到有人说。说禁卫军副统领。左,左小羽,杀,杀死了新婚地夫人,如今左家里地人正要鹤鸣殿里为他们家夫人做道场呢……”    “哐当”一声,顾夕颜手里的茶盅就滚落在了炕上,人也象筛子似的抖起来:“左,左,左小羽。杀,杀了惠,惠兰?”    端娘就下炕走出去叫翠玉拿了帕子来。    墨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捂着嘴就哭了起来。    端娘看着已经呆坐在那里顾夕颜,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了帕子亲自给顾夕颜擦了手,吩嘱翠玉道:“你们都出去吧。谁来了也不见!”    翠玉就笑盈盈地低声道:“要是爷来了……”    难怪没有左小羽的消息,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顾夕颜气血翻腾,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凌厉之色:“没听见端姑姑说什么,就是爷来了,一样也不见!”    翠玉大惊失色而去。    顾夕颜望着翠玉失措的神色,暗暗怪自己迁怒于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道:“墨菊,你讲清楚一点,到底是怎么回事?”    墨菊接过端娘递来的帕子擦了擦眼泪。道:“我听了,就趁着月色悄悄去了鸣鹤殿,鸣鹤殿里虽然灯火通明,却门可罗雀。我不敢靠得太近,就躲在鸣鹤殿旁的林子里转悠两三个钟,眼看着快半夜了。正准备回去,就看见杏红带着一个丫头走了出来……”说到这里,她就凝望了顾夕颜一眼,“杏红梳了头,那丫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嘴里还道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千万要小心才是……”    “双身子?”顾夕颜张大了嘴巴。    墨菊就点了点头。    “才两个月。就……”顾夕颜不由又问了一遍。    “嗯!”墨菊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就趁着丢了一块石头她身上,她一回头。就认出了我,她说身子有点冷,让那丫头给她去拿件披风……我们两个人就藏在林子里哭了一场。”    “杏红怎么说?”    墨菊脸色一红,期期艾艾地道:“她说,说左小羽陪着惠兰回门后,就,就开始要陪嫁的丫头们待寝……有身孕地都有两个了……”    顾夕颜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    “惠兰就和左小羽闹起来,有一次,左小羽还动了粗,惠兰就要进宫去告御状……”墨菊低下了头,“说是有一次,两人又争了起来,惠兰就拔左小羽的佩剑要自杀,左小羽就去夺,结果……不知怎地,剑就撞到了脖子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顾夕颜喃喃自语,“她那么聪明、又漂亮,又有才情,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杏红不敢和我待太久,我们就约了第二天见面。”墨菊脸上流露出内疚的表情,“我怕她看出什么破绽,第二天就没去,正好中午端姑姑找来了,我们就急匆匆的往棱岛赶。”    “我们是十二月底到的棱岛,还没来得及安定下来,就在客栈里被人掳了。”端娘苦笑道,“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遇到了人贩子,吓得半死,后来到陵州,遇上了大雪封路,不能露宿了,墨菊当时受了凉,烧得厉害,那掳我们的田头领就带着我们住进了客栈,还请了大夫给墨菊瞧病,我们这才知道,这帮人没有歹意,可那个姓田的口风也紧,死活不说是为什么掳我们。只知道说是要赶在二月十四日之前到洪台,后来墨菊这一病,我们就拖到了现在才到。”    听端娘这么一说,墨菊就脸色通红的低了头。    二月十四日之前到!    顾夕颜知道这是齐懋生想给自己的惊喜,想到这里,她责怪齐懋生的心就淡了一些。    再一看墨菊,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她还以为墨菊是在说因为她的病而担搁了时间,就笑着拉着墨菊的手道:“对不起,让你们担惊受怕还要千里奔波……”    墨菊就使劲地摇头:“二姑娘,你别怪我就是!”    顾夕颜忙笑道:“我们现在都是背井离乡的,你愿意来,在我心里,就把你当成亲姊妹一样的,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地客气话了,那大家显得多生分啊!”    墨菊就流着眼泪使劲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六十六章 青鸟殷勤(下)
    顾夕颜本想把端娘、墨菊安排到段缨络的屋子里住,谁知道赵嬷嬷听说端娘是顾夕颜的乳娘,就很殷勤地要把屋子腾出来,自己和段缨络挤到一起去住。顾夕颜想到段缨络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同意,最后一折中,端娘和赵嬷嬷住一个房,两人年龄相仿,也有个唠嗑人;墨菊小心谨慎,即可以为段缨络的真实身份保密,又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照顾一下段缨络,真是一举两得。    安置好两人,顾夕颜就转身去了啸傲轩。    四平远远地看见顾夕颜过来,忙上前请安,又发现顾夕颜身边没有一个服伺的人,心中暗惊,笑道:“太太,您这是……”    顾夕颜笑道:“我有事要见爷,你帮着通传一声吧!”语气柔和,却是一副命令的口气。    四平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抬头又看见雪正下得欢,有的都飘到了顾夕颜的肩头,忙笑道:“太太,国公爷正和三爷、定爷说闲话了,不打紧。你就到屋檐下候一会,我马上给你通传!”    顾夕颜没有和他客气,随他踏阶而上。她刚刚站定,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齐懋生森冷的语气:“封了靖绥夫人,她怎么不再寒碜我一下,封个安抚夫人算了,要不封个招和夫人也行啊!”    屋子里就静悄悄的,没有人接话。四平有些不安地望了顾夕颜一眼,高声道:“爷,太太求见!”    屋子里就传来的声音,过了一会。齐懋生才道:“让太太进来吧!”    四平帮着撩了帘子,顾夕颜就走了进去。屋子里只有齐懋生一人。想必齐潇和定先生知道她要进来,都回避了吧!    齐懋生帮她打了打肩上的雪花,道:“怎么也不披件大麾!”    顾夕颜笑道:“我有话跟你说。”    齐懋生就领她进了上次他招见段缨络的屋子,两人上了炕,齐懋生道:“是什么事,等不到中午就急急地赶来了,端姑姑可安置好了?”    “都安置好了!”顾夕颜直言地道,“惠兰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懋生脸色有些端凝:“你知道了?”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    “我这边是早就得了消息,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好,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墨菊跟我说,惠兰是为了左小羽在新婚期间就要她的陪嫁丫头待寝的事才吵起来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顾夕颜沉吟道,“惠兰是个很理智冷静的人,嫁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困境。她怎么会为了这种事就会吵到让左小羽动粗地地步。还有左小羽,他可是个武将,下手有多少份量,心里怎么会没有数,吵揉着夺剑。怎么就让惠兰给抹了脖子!懋生,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得到消息,左小羽的确是为了此事和你那个婢女争吵的。”齐懋生苦笑道,“不过,左小羽可能也趁此机会……他和顾家的联姻,虽然得到了皇上了太子的赐福,可太后很不满意,新婚第三天销假时就没再给他安排具体的事务。相当于是把他给闲赋了……也可能是当时一时起意……”    顾夕颜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昨天一夜基本没有怎么睡,早上又被齐懋生一闹,她本来就有些体力不支,然后强打起精神招待端娘和墨菊,再加上听到墨菊带来的关于惠兰被杀、杏红怀孕的消息,她此刻坐在炕上已觉得头昏脑胀,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嘭嘭嘭”的血液流淌声……她不由支了额头。神色怏色地道:“就算杀了惠兰。又有什么用……”    齐懋生看她脸色不好,一边把熙照对左小羽的处罚告诉她。一边伸手去把她搂在了怀里,有些担心地道:“怎么了?不舒服?”    顾夕颜靠在他的怀里,闻着齐懋生身上如阳光般让人觉得温暖地气息,觉得好多了,道:“你说,会不会这是左小羽和方太后做的一笔交易?”    齐懋生一怔,他没有想到顾夕颜会有这样的政治敏感性。    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他当然不会去澄静,反而顺着她的话道:“我们也是这样怀疑的,只是现在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而已。”    顾夕颜满脑子都是嗡蜂声,身体的虚弱,让她的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她泪盈于睫:“如果死的是我,顾宝璋也会拿了三千两银子了事吗?顾朝容也会这样保持沉默吗?”    已经直呼父亲的名字了!    夕颜,和她父亲的关系,怎么差到了这样的地步!    齐懋生忙安慰她:“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实际上对顾朝容来说,你那个婢女死了可比活着好得多,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顾家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    顾夕颜也觉得齐懋生说的有道理,这也许就是惠兰被杀后,顾家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表示地症结所在。她只觉得心里凉飕飕地,依在齐懋生的怀里不禁喃喃地道:“原来我还值三千两白银啊……”    齐懋生见她样子非常吓人,忙道:“在我心里可是无价之宝呢!”    顾夕颜听着齐懋生那干巴巴地语调,就觉得心里一暖。    这家伙,上了床和下了床就完全是两个人了……想到这里,她更觉得困顿,就打了一个哈欠。“快回去睡一觉,别在胡思乱想了!”齐懋生拿了自己的大麾给顾夕颜披上,要送她回去。    顾夕颜披了大麾,但拒绝了他的相送:“你别管我了。让齐潇和定先生避到西屋去,总是不好。又不是很远,你就别担心了。”    齐懋生送了顾夕颜出门,帮他拢了拢大麾的领子,犹豫道:“夕颜,朝庭的诰命下来了……”    顾夕颜一怔,道:“这么快!那你提出的高昌都督府的世袭,朝庭是怎样答复的!”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满脸的淡然,早前她坐在一堆珠宝中的模样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夕颜。对这些东西,好象都不是很在乎!    念头一闪而过,他笑道:“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了!”    顾夕颜知道高昌都督府大都督世袭对齐懋生或者说是齐家、燕地有多重要。她笑盈盈地道:“恭喜你了,可以鲲鹏展翅了!”    望着顾夕颜从心底透出来的笑意,齐懋生不由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以后我们不要熙照的封号,给个更好的给你。”    不要熙照的封号?难道自己当皇帝吗?这家伙!    顾夕颜就想到了刚才在屋檐下听到的话,她不由笑道:“该不是要封我一个靖绥夫人吧!”    齐懋生脸上就闪过不自然。道:“你都听了!”    又是靖又是绥的,是在用这个封号告诫齐懋生吗?只可惜,齐懋生这家伙吃软不吃硬,不仅是白白浪费了这番心血,还激起了他更大的反感。    顾夕颜笑道:“是几品?”    “会按照我的品阶封诰。”    “应该有工资。嗯,俸禄拿吧?”    齐懋生点了点头:“每年俸银八百两银子。禄米八百斛。”    顾夕颜娇笑道:“太少了,还是当齐懋生的老婆实惠些。每年有一万八千两地家用。”    齐懋生知道顾夕颜是在逗自己开心,可这话的确也说的让他妥贴,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当家,以后每年给你二万二千两,让你给我攒件大麾钱。”    “那就说好了,只许多了。不许少了!”    两人乱扯着说笑了几句,顾夕颜就朝着齐懋生挥手回了屋子。    她先去看了端娘,端娘正和赵嬷嬷有说有笑的清东西,顾夕颜陪着聊了几句,就回屋躺下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齐懋生掂记着顾夕颜刚才脸色不好,丢了定汉治和齐潇回屋吃饭。    一落炕就发现顾夕颜正脸色煞白满脸汗珠地梦呓着。他忙喊了几声“夕颜”。顾夕颜被惊醒了,满脸恐惧地望着齐懋生。眼神迷离。    齐懋生又喊了一声“夕颜”,顾夕颜这回过神来,好象刚看清楚眼前的人,她就哆哆嗦嗦地扑到了齐懋生地怀里:“我做了梦,梦见左小羽拿着剑要杀我,还说我骗了他……”齐懋生知道她是被惠兰死讯吓着了,忙抱着她安慰她,又叫了翠玉打热水进来给她擦身。    进进出出间就把端娘给惊动了,她招了嫣红来问是什么事,嫣红笑道:“说是太太身上不舒服,爷让打了水进去擦擦身子。”    端娘就看见几个小丫头都在堂屋里立着,道:“谁在跟前服伺呢?”    嫣红的脸一红,道:“太太和爷在一起的时候,是不让人服伺的!”    端娘就怔了怔。    一旁的赵嬷嬷见状,小声地在端娘耳边道:“别说是白天了,就是夜间,也是不让人服伺的!”    端娘的嘴角,就浮出一丝笑意来。    到了晚间,端娘抽了空和墨菊说话。    “惠兰的事,还有杏红的话,你就照着三爷的吩嘱,烂在肚子里吧!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    墨菊有点不安地道:“我们这样瞒着姑娘,好吗?”    端娘就笑着摸闻摸墨菊的头:“傻丫头,姑娘现在过得好好的,你再去说那些,只会让她伤心难过。”    墨菊就想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国公爷哄着姑娘喝汤的情景。    她不由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怅然,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杏红,或者是为这发生的事。    杏红约她第二天见面,实际上是想和她一起走地。    她还记得当时杏红的话:“老爷根本就是看中了二姑娘,也不管她是顾家地姑娘还是顾家的婢女,还说只要我抬举,一样做姨太太……惠兰这才和他吵的……我好怕啊……墨菊,惠兰怕我对老爷说什么,就赏了我很多金银首饰,我们不如也象二姑娘一样逃走吧……就我们两个人,到个没人的地方去,再重新开始……”    墨菊不由望了望窗外的皑皑白雪。    是不是人也和这雪一样,被脚一踏,就留下了污秽,再也不能回到原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若明若暗(上)
    顾夕颜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齐懋生到是规规矩矩的,没有闹她,天天夜晚抱着哄她睡觉。突然间从暴风狂雨到风平浪静,反到是顾夕颜有些不习惯起来。望着她有些困惑的眼神,齐懋生当然不会傻得去解释什么的,反而调侃她道:“你看端娘看我那眼神,恨不得一把把我从你床上揪下来,我真怕她哪天开口让我睡到外间去。”    顾夕颜就娇憨地笑:“看你还欺负我没娘家人不?”    齐懋生就低低的嘀咕了一声。    虽然声音低,但顾夕颜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齐懋生说的是一句“没有娘家人好啊”。她不由掩嘴笑了起来。    晚上休息的好,齐懋生又愿意哄着她,顾夕颜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越来越好了。    当初虽然是自己做了圈套给惠兰钻,可她自己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就象齐懋生说的,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顾夕颜慢慢从惠兰的死中释怀出来,只是偶尔想起杏红,会有点担心她以后的日子。    雪停后,出了几天的太阳,然后又下了几天的雨,等再出现太阳的时候,吹到人脸上的风就没有了寒意。    顾夕颜站在院子里望着太阳笑:“春天要来了!”    齐懋生的心情也如这春天的空气般和熏。    齐毓之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八,三月八日,齐江已和方家送亲的队伍从盛京启程,和他们结伴而行的,还有朝庭的钦差,他们将于四月初抵达洪台。钦差会带来皇室的两道圣旨。一道是着令燕国公齐灏在高昌修建都督府,并任命其为高昌都督府都督,世袭罔替,统领高昌行政军务。另一道是封燕国公齐灏的续弦顾氏为靖绥夫人。享国公禄。    因这消息是燕地在盛京的谍报机构传过来的,所以知道的人很有限。    顾夕颜虽然是知道消息的人之一,但她还真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这个时候。齐懋生的“病”好了,可以下床走动了。    望着穿装骑士服英而显得姿飒爽的齐懋生,顾夕颜不由嘟了嘴:“我也想去!”    齐懋生拿着马鞭正准备出门,听了这话,回过头来就笑着拧了她的鼻子一下:“你去做什么?我是去骑马给崔庆看。等会还要表演举弓无力,你再趴到我身上哭一场?”    顾夕颜就娇嗔道:“那好,哪天你要抽空带我去春游!”    齐懋生没有回答,笑笑就走了。    顾夕颜朝着他的背影象孩子似的皱了皱鼻子。    哎!齐懋生这个人,真的是,说一不二,很固执的。可是。自己好象对他的这些毛病也没有太大的反感。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这样,总是先妥协,先让退让呢……    顾夕颜就趴在炕上胡思乱想。    可没想到,中午吃了午饭,齐懋生就真的带着顾夕颜出去走了走。    穿着小厮的衣裳,跟在齐懋生的身后。走在洪台俯衙后的一条僻静地小路上。    晒着懒洋洋的太阳,顾夕颜走走停停,不时闭上眼睛去体会风吹拂面颊的轻快,或是摸摸身边那些合抱粗的大树,望着光秃秃的树枝上的嫩芽儿傻笑一会。    每当她停下脚步地时候,齐懋生就回过头来望着她,静静地等她。    阳光照在顾夕颜白如雪细如瓷的面容上。纯白无暇,如梨花般静美。    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齐懋生觉得自己的心都是软的。    他脸上就流露出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溺爱和纵容。    太阳淡下去的之前,齐懋生就带着她回到了小院。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散步。    没有亲昵的举动,没有温声的问候,甚至没有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的同行。    顾夕颜却如出去旅游了一趟似的兴奋。    所以当墨菊打水给她洗脸的时候,她望着镜子里那个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幸福的女孩子。不由怔住了。    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只要在齐懋生身边,就会感觉到幸福的呢!    顾夕颜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红玉还等在堂屋里和她算帐。    笔墨纸砚摆在了桌上,墨菊报帐,红玉打算盘,噼里啪啦地声音,象刀剁在翠玉的心上。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就看见夏晴和另一个叫杏雨的丫头正站在二门口交头接耳地低低说些什么,两人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她又朝着东屋望了一眼,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得清楚,赵嬷嬷正和那个端姑姑坐在炕上有说有笑着。云裳那个小丫头则正殷勤地跪在端娘身后给她捏肩呢!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升起一股子怒气来。    翠玉有些忿然地喊了一声“嫣红”,却没有人回答,又喊了一声,却听见顾夕颜在堂屋里回答道:“我让她帮段姑娘收拾屋子去了,你有什么事?要不要喊其他人?”    翠玉就忙笑着了转了身:“没什么事,就是没看见她……”    顾夕颜笑了笑,道:“你去玩你的吧,也不用总跟在我身边,我没这么多的规矩。”    翠玉忙笑着:“哪有主子做事奴婢们在一旁偷懒的,要是您不嫌我手笨,我也来帮着算算帐吧。说起来,在魏家太太跟前服伺的时候,也学过打算盘的。”    顾夕颜笑道:“不用,你们各司其责,把各自份内的事做好就成了。”    翠玉的笑脸就有点僵。    这几天,顾夕颜把家里需要人管的事例了个单子,然后根据自己这段时间对几个丫头的印象给她们微略地分了一个工。    红玉管了厨房;秋实给墨菊打了下手,管着屋里的金银首饰,负责每天早上给她梳头。翠玉带着嫣红,夏晴带着杏雨,四人分两班在屋里服伺;另一个小姑娘云裳。则成了机动人员,平时在端娘和赵嬷嬷身边服伺,当这些丫头里有谁休息或是有事的时候。她就顶上。    对这样的分工,就是有意见,也没有谁敢表露出来,但听到以后每人每月还有两天的休息时,除了墨菊。大家都露出了很吃惊地表情,特别是红玉,道:“我们休息,那,那差事谁管啊!”    顾夕颜就笑道:“那你就把你手下的事理个章程出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谁负责些什么。清清楚楚的写出来,照着章程做事。就是你走开了,只要婆子嬷嬷们按照规矩来,还能有什么大事,除非厨房里突然着了火。”    红玉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她脸色涨得通红。有点激动地道:“太太,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把事分细一点,大家都各负其责,有什么事也好追究,也不可拿乔了……太太,这真是个好主意!”    这是现代企业的管理中的流程管理,当然是个好主意!    顾夕颜不敢居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其他人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提出来。如果事到临头了再说有什么困难,我是不会坏了规矩,要家法伺侯的。”    实际上家法是什么,顾夕颜心里还没有底呢,也就吓唬吓唬几个小丫头罢了!    除了红玉和墨菊外。大家都有点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叫云裳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道:“我,我不敢管厨房的事。头也梳,梳得没有秋实姐姐好。”    云裳是个十四岁地小姑娘,身材细条,白齿红唇,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看上去很惹人怜爱。    厨房的事务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管的。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为了鼓励其他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立刻果断地道:“嗯,我记下了。以后红玉休息,就由让墨菊管着厨房;至于梳头,只要比我梳得好就行了。”    云裳就羞赫地点了点头。    既然开了头,顾夕颜又和颜悦色的当场给予了答复,大家也开始纷纷说起自己的担心来。    翠玉道:“太太,一个人半天,怕交待的不清楚,容易误事,我看不如一人一天的好。”    顾夕颜就问了夏晴的意思。    夏晴冷冷地撇了翠玉一眼,笑道:“翠玉姐姐原是在魏家太太屋里当差的,经验丰富。就依了翠玉姐姐就是。”    家里的事大至上就定下来了。    事后红玉就拉了墨菊:“你是太太从娘家带出来的,太太说话可算数,每人每月还有两天休息。”    墨菊笑道:“我们家姑娘与人家不一样,人家是巴不得昼夜在跟前服伺着,我们家姑娘最腻有人在跟前,她说看了让她伤心。原来在娘家也是如此,只有把吩嘱的事做好了,其他时间都是自己的。”    红玉就道:“墨菊,我看你也是个吃得苦的,要不你跟太太说一声,我们两人一起管厨房吧!”    墨菊帮着传了几次饭,也知道红玉是个精明利落的,一手算盘打得叭叭响。自己虽是太太娘家人,可毕竟中途进来的,如果能和红玉处得好,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就笑道:“我抽个空跟太太提提,看太太是什么口气再说吧!”    翠玉却在私低下和嫣红道:“怎么大家都有了差事,就段姑娘闲着呢?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就让太太那样的上心。”    嫣红到不以为然,笑道:“管她呢,如果我们和夏晴她们一人一天,可不能被她们比了下去。”    翠玉就怏怏地应了一声。    夏晴则拉了杏雨躲在通往厨房地角门边说话。    夏晴悄声对杏雨道:“你原来是魏家四少奶奶陪嫁的,这屋里的事比我行,你可要好好教教我,可别被人给瞧不起。”    屋里的事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最难的。比如说主子洗脸喜欢怎样的水温,喝茶喜欢什么茶叶;谁来了要挡一挡,谁来了要回避;床怎么时候铺,爷在屋里过了夜什么时候进去好啊……这都是要有眼力的。    杏雨就想起了在魏家里时听到地那些关于夏晴的流言蜚语,掩嘴笑了笑:“你要是想争这口气,我看,还不如争到爷的床上去……”    夏晴就狠狠地盯了杏雨一眼,道:“我是长得好,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我要是想上爷们的床,早就留在魏家不出来了。”    杏雨一怔,道:“既然如此,何必出这个头。争来争去的,不是惹了太太的眼,就是惹了爷的眼……”    夏晴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难道就让我一辈子看翠玉那丫头的眼色不成!”    杏雨道:“那也未必。”    夏晴就诧异地望着她。    杏雨就朝着正和红玉说话的墨菊努了努嘴:“你学红玉啊,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谁给小鞋穿也不怕!”    夏晴睁大了眼睛,就好象第一次看眼前这个人一样,惊奇地道:“杏雨,你有这样的胸襟,怎么不……”    杏雨就懒洋洋地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就放心吧,既然把我们分到了一起,也算是有缘份了,我会的,都会教给你的,至于学不学的会,那就看你有心没心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若明若暗(下)
    自那天墨菊看见红玉打算盘后,就有些怅然。    顾夕颜看在眼里,就记在了心里。    说起来,顾夕颜刚上班的那会,主管是个快退休的老商业,每天就喜欢在她耳边唠叨着“想当年”,当时大家都用上了电脑,只有她用算盘,还执意要告诉顾夕颜,把她也教会。顾夕颜为了讨好上司,还真是用心学过一段时间。因为久不使用,自然就生疏了,可那“六百六十六”的打法她还是记得的,教教墨菊,是没有问题。    经过一番调整,小院的日常事务更有条理了,大家的空余时间好象多了起来。    顾夕颜心情也变得闲暇起来,她开始教墨菊打算盘。    墨菊是端娘亲自挑选给她做陪嫁的,不管是相貌、机敏都不比魏家的这些丫头差,可两家对丫头的要求不同,端娘要的是低顺,魏家却要的是出挑,所以乍一看上去,墨菊就比那几个丫头差了很多。顾夕颜自己心里有数,墨菊是跟着自己从顾家出来的,要说忠心,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就这一点,就比什么都强。    自己能抬举她一时,不能抬举她一世。    顾夕颜也希望她能比别人更出众,就不时地帮着她开点小差,指点指点她。    自从跟着顾夕颜后,墨菊经历了不少的事,她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也稳重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如果一个人做事心里没有个谱,就不可能在这世上昂头挺胸的活着。所以,她也开始思考起来。    照她看来,姑娘嫁的不是普通人家,规矩大,人事多。趁着这机会,让她管着屋里的金钱往来。一来是对自己信任和肯定了。二来也是为了以后在府里有得力的人可用。自己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对内做到帐目清楚,对外做到八面玲珑,一旦回到齐府,在那些已经是老油子了的嬷嬷面前,可是连话都说不起来的。到时候,不仅自己没了脸,就是姑娘,怕也在库房和帐房这两块举步维艰。    所以墨菊以十二分的心认真地跟顾夕颜学打算盘,学做收支平衡表。听她讲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实际上,这些所谓的奇怪故事,就是顾夕颜对她进行的现代化职业培训。    尽管如此喜欢墨菊,如此帮着墨菊,但顾夕颜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群丫头里,最有天赋的,就是红玉了。    分工的那天,顾夕颜也只是略略提了提,红玉就能根据她的只言片语拟了一套厨房管理的流程出来。分工细致明确不说,连每项事务需要达到的标准都写得一清二楚。比如说,收拾厨房的人,灶台要干净到什么程度。每样东西怎样摆放,全都有规定,完全可以堪称厨房管理的行业标准。所以当红玉兴冲冲的拿着自己写的东西给顾夕颜看地时候,顾夕颜完全就傻了眼。她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以前曾经在酒店里干过吧?”    红玉望着顾夕颜有些呆滞的目光,就有点忐忑不安了:“太太,是不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不。不,不。”顾夕颜忙道:“写得好,写得太好了,我没有想到……”    红玉保持着她一落的磊落,受了表扬,脸上只是淡然地笑道:“太太,您太抬举我了……”    顾夕颜就觉得这样的人才真是太难得了。如果不抓在手里。真是浪费啊!    红玉今年都十七了,在夏国。一过二十岁,就是老姑娘了,官府都可以出现强制要求其出嫁了。    顾夕颜不由道:“红玉,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红玉就怔了怔。    顾夕颜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胸中又有这样的锦绣,自然也不是糊涂人,你有什么话,跟我直说,我心里有数,也好安排……”    红玉就明白过来。    因为顾夕颜的这个承诺对她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说,是改变她一生的时刻,所以红玉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就“扑”地一声跪在了顾夕颜地面前:“太太,我不想嫁,你就留我在府里管事吧!”    虽然有点意外,但顾夕颜心里也隐隐觉得这样的打算才符合红玉的性格。她不由沉吟道:“你现在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要把事一下子说满了……”    红玉见顾夕颜话气很和蔼,胆子也大了起来,道:“太太,我早就想清楚了。嫁了人,一样是服伺人,我情愿跟在太太跟前服伺。”    顾夕颜又是一怔。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前卫的答案。一样服伺人,跟着丈夫,生儿育女,做死做活,说不定还没有一句好。可跟着自己,虽然一样是做事,但有钱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望着红玉那飒爽的气质,顾夕颜不由地摸了一下额头。    反正还有三年时间,谁知道这三年间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就示意墨菊把她拉起来,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教教墨菊吧。墨菊休息的时候,你来代她管帐目。”    红玉满脸震惊,然后很快就领悟过来。    她已经得到了顾夕颜的信任!    红玉忙跪着给顾夕颜磕头。    顾夕颜见她答应的直爽,打趣道:“你就不怕教会了徒弟,师傅没饭吃了。”    可以是感觉到了顾夕颜对她的喜欢,红玉也没有了刚才那种战战兢兢的心,笑道:“说起来,我这事,是最没什么。只要肯吃苦,都做来得!”    这到也是一句实话。    管厨房的,就是要人勤快,不怕吃苦,冬寒夏酷的,在厨房里待得住。    想到这里,她不由望了望红玉的手。    果然,都有裂口子了。    顾夕颜笑道:“你们几个丫头里面,谁的女红最好?”    “云裳的最好。”红玉笑道:“原来徐夫人六十大寿的时候。魏家送的那幅牡丹花开就是她绣的。”    这个她到没有听翠玉听过。    顾夕颜让墨菊把云裳叫来,然后让她给红玉做几副手套。    听说是要云裳给她做手套,红玉忙推辞。    顾夕颜道:“你管厨房,不比其他人,每天早上要起来要检查菜品,天寒地冻的,翻来翻去,容易冻手,你就别再推辞了。”    红玉见顾夕颜说地真诚,就跪下去给她道谢。    顾夕颜就笑着对身边地墨菊和云裳道:“如果把这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改了。就更和我心意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红玉果然又恢复了她一惯的洒脱,到把顾夕颜看得啧啧称奇。    到了晚上,顾夕颜商量齐懋生:“你身边有没有适龄的人,我想帮红玉找户好人家!”    她有一个想法,把愿意留下来当管事的都培养成职业妇女,这样自己以后就可以搞层级管理,不用象在顾府似的,每天早上起来第一桩事就是决定当天吃什么菜!    齐懋生就吹了灯搂住了顾夕颜:“你管她干什么,先管管我吧!”说话间。已有些迫不及待地去解她的衣襟……    真是的,这只不歇了几天,就……顾夕颜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顾夕颜自然就又过上了她睡到日上三篙才起床的日子。    满院子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只有端娘,担心得不得了。    有天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拉了赵嬷嬷道:“家里可备了浣花草?”    浣花草,是一种用来避孕的汤药。    赵嬷嬷惊慌地喊了一声“端姑姑,这可使不得……”    满屋子的丫头片子,只有赵嬷嬷一个妇人。    顾家虽然不兴纳妾那一套,可端娘毕竟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多多少少猜到了她的身份。一直以前,夏国的那些王公贵族,特别是家里有爵位的,为了家宅安宁,都会在家里养燕喜嬷嬷,专门负责生育避孕之类的房内事。    端娘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年纪太小了。我这是怕她挺不过生育这一关……”    赵嬷嬷就笑了起来:“你就别操这心了,太太可是爷心尖上的人。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在这院里服伺着。”    端娘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煮点汤药给她喝?能拖到明年也是好地啊!”    赵嬷嬷笑道:“这还要您说。先前也给太太试过一点点,她喝了不舒服,爷不让再给她喝了……就自己忍着呢!怕是正好合了您的心思,今年都不会有什么动静!”    黑暗中,端娘良久未语。    第二天,她趁着身边没人和墨菊感叹:“……真是命不同啊!大姑娘从小就聪慧,不管做什么那都是第一……二姑娘呢,从小读书读书不行,女红女红不行,性格也不温顺……当时她跟我说,蒋家上有公婆下有叔侄,蒋公子又靠着家里的余荫生活,嫁过去了要看人脸色,不是良配;左将军娶妻纳妾经的多了,对女人就没有什么好耐心了,怕就是心里有你,身子也不由自己,也不是好姻缘……我一个做乳娘的,难道还窜着姑娘不要家了不成,可我看得太多了。顾老爷前头的两房太太,我都是服伺过的,死的时候都是我帮着装的殓……那可都是顶尖的人物,你看,落到个什么下场。所以我当时想啊,二姑娘这话也有理,这女人,图个什么,不就图嫁个好人,然后生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当时大姑娘也逼得急,我就支持她走。谁知却出了这样地变故,竟然嫁给了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做续弦。我知道的时候,心都是冰凉的……所以有时候,你不能不服命啊!你看她现在,国公爷一个大老爷们,她叫倒水就给倒水……整天这么躺着喝睡着吃的,国公爷就象没看见似的,你再想想大姑娘那日子,哎……”    墨菊笑道:“你把二姑娘当亲闺女似的,现在她这样,你也该放心了吧!”    端娘就叹了一口气:“两个我都当亲闺女似的……如果大姑娘不是那么好强,听了我的话,就嫁到米家去,虽然日子穷点,怕也是夫妻和美,恩恩爱爱的,一点也不比二姑娘的日子差……” 第一百六十九章 熙照封诰
    顾夕颜的荒唐的日子没过几天,小日子就来了。    婚后,这还是头一次。    说实话,她还真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可如果自己表现出不愿意怀孩子的意思,齐懋生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吧!    所以一直以来,她就有点听天由命的感觉。如今天随人愿,她不由大大地松一口气。    只是,也不能总这样啊!    顾夕颜就寻思着得找一个好办法才行!    当然,最好的是照着日子避开,可齐懋生……能行吗?    她很怀疑。    令她有点意外的是齐懋生的态度。他好象非常紧张,简直就把她当病人收拾,每天晚上还亲自给她洗脚,然后帮她穿了厚厚的袜子睡觉。    顾夕颜有点不习惯穿袜子睡觉,半夜热醒了,就悄悄脱了。    齐懋生发现了,就板了脸训她:“你身子本来就凉,小日子里还不捂脚,小心年老了落下什么病根来。”    虽然不知道齐懋生怎么会有这样的认知的,可顾夕颜还是突然间就被眼前的这个男子所感动了。    她只是在上生理课的时候听老师讲过,这个时期人体是怎样怎样的抵抗力差,但她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生活的压力也让她没有娇贵的资本……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是齐懋生……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齐懋生的眉头就拧得紧紧的。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夕颜是个爱哭的性子。    现在到好,动不动就哭了起来。    或者,只是喜欢在他面前掉眼泪。    三更半夜的,齐懋生只得无奈地哄她:“好了,好了,还让人睡觉不。不喜欢穿袜子,那就把脚伸到我怀里捂着,嗯,快别哭了……”    顾夕颜破泣为笑。抽抽泣泣地穿了袜子。躺在他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齐懋生吹了灯,在黑暗中含糊不清地道:“快睡吧,我明天一早还要去趟军营……”    顾夕颜“嗯”了一声,象小猫似的蜷在了他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顾夕颜就地拉出了放在自己腰侧的大手吻了一下,期期艾艾地低语:“懋生,我,我爱你!”    齐懋生好象睡眠被打拢了似地轻轻“嗯”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摸索着放到了她纤细的腰肢上。    顾夕颜把脸埋在齐懋生的胸前。良久,又轻声说了一句:“懋生,我爱你!”    这一次,齐懋生没有做声,好象睡着了。    所以,顾夕颜象宣布什么似的,用坚定的口气又说了一句“懋生,我很爱你”。她并不知道,把她抱在怀里的齐懋生,冷竣的脸上早已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四月二日。齐江和方家送亲的队伍及朝庭的钦差一起抵达了洪台,齐江带着方家送亲地队伍住进了顾夕颜出嫁时住的那个院子里,齐懋生则在齐潇的陪同下摆了香案接旨。    正如燕地的谍报机构送来的消息一样,齐懋生得到了高昌都督府大都督一职。而顾夕颜作为他的妻子被封为了靖绥夫人。    第一道圣旨是齐懋生一人接的,第二道圣旨则是齐懋生和顾夕颜一起接的。    顾夕颜穿着真红色的裙褂,珠环玉翠地和齐懋生一起跪在了洪台府衙衙门的院子中间,听着钦差用尖细地嗓子念着:“……燕国公齐灏,镇守边要,驭控遐荒,忠绩既宣。宜加宠昵。赐其妻顾氏为靖缓夫人,食国公禄……”    即没有什么“门袭轩冕,家传义方”,也没有“训彰礼教、誉表幽怀”,全是说齐懋生怎样怎样的,唯一与她有关的,就是“顾氏”二个字了。这就是典型的妻以夫为贵吧!    齐懋生领着她对着圣旨行三叩九拜之礼的时候。顾夕颜嘴角不由流露挪揄的笑容。    那钦差将旨圣和一个紫檩木的匣子交给了齐懋生,笑道:“恭喜国公爷了。”    齐懋生春风得意地笑着。把手中的旨圣和紫檩木匣子交给了四平,然后拱手对那钦差道:“闵贵人,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如今有缘,得以一见,还望贵人赏个脸,喝杯水酒才是。”说完,亲手递了一个软软的荷包给那公公,“一点土仪,公公留个念想!”    那个闵公公笑嘻嘻地收了荷包:“早就听说燕国公为人豪迈侠义,今日一见,才是所言才太虚,不足以表述国公爷的风采……”    两人边说,边朝着府衙地大堂走去。    顾夕颜嘴角不由浮上了一层笑意。    这家伙,看不出来啊,还能装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轻佻模样,难怪……都说政治家是流氓!    顾夕颜正在那里忍着笑,四平已低头哈腰地在她身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    因为是接封诰的旨意,而且顾夕颜也要到场,所以府衙前的院子里除了在四周守卫的卫兵外,就只有齐潇、四平和齐懋生的另一个贴身小厮一平,齐懋生、齐潇应酬着闵公公,一平跟着去服伺,顾夕颜身边就只有四平一人了。    顾夕颜对这事有点懵懂,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准备,现在听四平这么一说,这才想到,是不是要给点赏银他,就笑道对他道:“你跟我来!”    四平不明所以,跟着顾夕颜过了二门,进了院子。    顾夕颜去接旨的时候,端娘就派了云裳在二门外偷偷地听,如果已得了消息,正喜不自禁地在院子里转悠,见顾夕颜回来,立刻就迎了上去,其她的人也个个眉眼含笑,一派喜气洋洋地景象。    顾夕颜看着大家这副样子。突然想到了以前在公司上班时部门得到了上级嘉奖时的情景。好象也是这副高兴的样子。    她就笑着吩咐墨菊:“今天是喜事,墨菊,开了箱,一人赏一个银锞子。四平辛苦了,拿五个给他。”    顾夕颜屋里的银稞子,是她结婚的时候魏府准备让她打赏定制地,都是一些元宝、梅花、莲花、金桔等吉祥样子,每个大约有二两的银子。    大家一听,竟然低低的齐声欢呼起来。    顾夕颜屋里如红玉、翠玉这样的大丫头月例都只有一两,二两银子。是一笔很大的算目了。    四平也喜笑颜开的,躬腰弯身地给顾夕颜道谢。    顾夕颜就想起了柳眉儿送四平两颗东珠时四平那淡然的表情,她不由心中一笑。    四平,也是个人才啊!    端娘却掂记着别的,叫了四平:“四哥儿,你手里的紫檩木匣子里装的是金册吧,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四平听了,忙把紫檩木的匣子递给了端娘,端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紫檩木地匣子。    紫红色的金丝绒里,放着一块长约五寸。宽约三寸的金牌,上面写着:“熙照三百三十一年三月初一,封燕国公齐灏之妻顾氏为靖绥夫人,奉国公禄”几个字。    大家就在一旁夸张的啧啧称奇。    拿着匣子的端娘仔细地端祥了一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把匣合盖上递给了四平,笑道:“四哥可要仔细收好了,回雍州还要放到祠堂里去的呢!”    四平就很卑谦地向端娘行礼,然后拿着墨菊给的五个小小元宝式样的银稞子和圣旨金册告辞了。    只有站在屋檐下的赵嬷嬷神色微怔。    紫檀木匣子是放着封诰的金册,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知道!    端娘已挽着顾夕颜回了正屋。墨菊在堂屋里给大家发银稞子,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大家上了炕上。端娘就有一点感慨:“这金册,我头一次见,是老太君五十二岁那年,封了正一品的夫人。那时候,还没你呢,大姑娘也只有一岁多一点。还偎在乳娘的怀里吃奶呢……一晃眼。都过去二十几年了,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活着再看见这金册……有封号的夫人,整个熙照也是屈指可数的。爷对你,也算不错了,你可要听话,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想着爷的好……”说着说着,竟然掏出帕子擦起眼角来。    结果是半夜三更的,端娘在院子里烧纸祷告连夫人,搞得顾夕颜还以为是发火了,被吓了一大惊。    齐懋生就抱着顾夕颜吃吃地笑:“你乳娘对你可真不错。”    顾夕颜就瞪他:“什么你乳娘,我乳娘的,叫端姑姑。我们家都是这么叫她的。”    齐懋生就打趣似地道:“好,叫端姑姑。”    顾夕颜就瞪了他一眼,气唬唬地翻了身,背对着齐懋生,小声嘀咕道:“如果不是嫁的你,我何至于如此?”    齐懋生耳尖,脸色沉了下去,俯身用手指绞着顾夕颜的头发,非要她说明白不可。    顾夕颜索性讲开了:“我以前说过,一定会把端姑姑当母亲一样供俸着。如果嫁了丈夫,就让丈夫给她磕头敬茶的。”    齐懋生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顾夕颜叹了一口气。    他沉默良久,道:“磕头敬茶是不可能的,不过可以哪天给她端杯茶。”    以齐懋生所受的教育和身份地位,这算是齐懋生最大地让步了吧!    顾夕颜有点感动,反身抱住了他,喃喃地道:“懋生,谢谢你!”    齐懋生就在她耳边暧昧地道:“你准备怎么谢我?”    这家伙!    顾夕颜装作没有听到地,转移了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回齐府?眉儿四月二十八日嫁。定州离雍州有多远,如果我去送柳眉儿,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女孩子嫁了人,都会以婆家的亲戚为主,但顾夕颜还是抱着侥幸地心理,如果魏夫人去,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也跟着去一趟定州。    齐懋生含着顾夕颜的耳珠含含糊糊地道:“别去了……现在高昌都督府的任命下来了,主持完齐毓之的婚礼,我马上就要去一趟高昌……我在家里,你哪里都别去了……我不喜欢你到处跑……要走亲戚,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    顾夕颜突然间就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心旌摇曳地把头埋在了齐懋生的怀里,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齐懋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心满意足地覆到了顾夕颜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章 授字私章
    齐懋生从顾夕颜的身体里退出来,就四肢大开地平躺在了一侧,起伏着的胸膛上,还有薄薄的汗。    顾夕颜从枕头下抽了一条帕子给他擦汗:“快躺进来,小心着了凉。”    齐懋生闭着眼睛翻了身,让顾夕颜给他擦了擦背:“太热了!”    顾夕颜嘴角就翘了起来,又俯身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娇嗔道:“谁让你晚上喝酒了来的……”    齐懋生闻言,就翻了身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笑道:“……就喝了一点点……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顾夕颜就想到了刚才的情景,红了脸,娇嗔道:“你再这样,就到外间去睡。”    齐懋生就呵呵笑了起来,在她耳边低语:“外间,我们这屋哪里有外间?”    “齐懋生,”顾夕颜就装腔作势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害怕,好心特意选这屋给我住的,原来,又是糊弄我!”    齐懋生哈哈大笑起来,道:“对了,你明天可不能睡懒觉了,方家的姑娘一大早会来给你请安的!”    顾夕颜微怔:“你不和我一起吗?”    “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齐懋生吻了吻顾夕颜的面颊,“你可别梳那乱七八糟的头发了……在我面前无所谓,方姑娘以后可是你的侄媳妇,你也要有点长辈的样子……”齐懋生嘴里“乱七八糟的头发”指是她平时梳的麻花辫。    顾夕颜有点好奇地问:“方家嫁过的来的到底是哪位姑娘啊?你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两家联姻就是这样,要的只是符合身份的人,具体是哪个人,就不用计较那多了。    齐懋生把头枕到顾夕颜的枕到上,道:“是方家的十五姑娘,闺名叫少芹。据说是个才貌双全的聪慧女子。他父亲是方侯爷的第四个儿子,曾经在梁庭都督府当过参军,今年初刚调回京,在刑部任左侍郎。”    顾夕颜就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道:“梁庭都督府。你说,会不会就是毓之那次在栖霞观里碰到的女孩子啊!”    齐懋生略略回忆了一下,道:“就是上次你说的,和毓之起了口角的姐弟俩?”    顾夕颜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有点“千里缘姻一线牵”的兴奋。她笑道:“你不也怀疑那个冯天翔是梁庭都督府冯青云的独子吗?”    齐懋生地眼睛就在黑暗中闪烁着耀眼地光芒。    他凝望着眼前如白玉般的面庞,轻声喊了一声“夕颜”。    顾夕颜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笑了着了一声。道:“什么了……”    声音还未落。齐懋生的半边身子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手托着她后脑勺,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绻缱的逗着她。    顾夕颜吓了一跳。    刚刚才,应该不会这么快……    但她还是不敢回应他,忙用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懋生,我,我……”    顾夕颜的期期艾艾。让齐懋生停了下来。    他把额头抵在顾夕颜的额上,低沉的嗓子里发出醇厚的吃吃笑声:“寒梅凌雪的荷包学会了没有?据说熙照的规矩,女子小定的时候要把亲手为未婚夫绣地荷包送到夫家去地……”    是因为想到了两人初识的情景吗?    顾夕颜心里一下子变得软软地,声音糯得甜如蜜般:“你还记得……”    “嗯,还让我给你管田庄,夕颜,夕颜……”他动情地摸着顾夕颜的面颊。“这世上。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女子了!”    “那当然!”顾夕颜一副理所当色的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勿园里发生的一切。好象就是昨天的事。    她“哎呀”一声惊呼,道:“懋生,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有一枚私章在我手里呢?”    “记得,怎么不记得!”齐懋生笑道,然后语气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它是一枚授字印。平时没有什么作用,但如果国公是死于非命的,或者是无法正常履行国公的责任,这枚授字印就可以代替国公印发布文书……比如说遗书……你把它收好了,如果我有什么万一,你那么聪明,想办法用它换你想要的一切,知道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顾夕颜心里一悸。齐懋生语气殷殷,就好象交待后事一样……只是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里很慌张,她紧紧抱着齐懋生,“懋生,你别丢下我一个……”    真是吓着夕颜了,她竟然全身都瑟瑟发抖。    齐懋生忙笑道安慰她:“我只是说万一,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嗯,别怕……”    顾夕颜无法制止自己发抖。    她不知道怎样对齐懋生表达自己的心灵深处的恐惧。    这是一个她不熟知甚至有点抵触的世界。她二十多年培养出来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甚至的教养、学识,生存技能,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市场,不仅不能让她更快地溶入到这个世界里去,而且不经意的表露出来,还会被冠以“离经叛道”。可那些东西,已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想忘也忘不了……就象她无法接受丈夫纳妾一样,无法接受森严的等级观念一样……她心里已经很明白,没有齐懋生,她的生存,将变得异常痛苦……愿意给她保护,愿意给她温暖,可以让她安心,可以让她信任,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齐懋生一个……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齐懋生!    “你一定要好好的,让我走在你的前头,”顾夕颜哽咽着。“你比我坚强。没有了我,你还有事业,还有理想,可我不同,我只想老公孩子热炕头。没有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齐懋生眼角微湿,抱着顾夕颜喃喃地道:“夕颜。不会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想到要去高昌。把你一个孤零零的丢在雍州,我都觉得不好受,更别说是……不会的,你放心……我以前太刚愎了,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从盛京回来后,让我想了很多……这也只是个万一的安排,你别想那么多,嗯。我们还有好日子在后头呢,你还没给我生儿子呢……”    两人说大半宿的话,齐懋生怕顾夕颜起不来,在静室里呆了个把钟头就回了屋,准备去把她喊起来。    一进小院,他就怔了怔。    屋子里灯火通明的,就连东屋端娘那边都好象有了动静。    进了屋子。翠玉、嫣红、夏晴、杏雨甚至是秋实和墨菊几个都在。    嫣红、夏晴和杏雨正在收拾屋子。翠玉手里拿着好几件衣掌,不时撑着衣襟给墨菊看。秋实则在帮顾夕颜梳头。    顾夕颜透着镜子看见齐懋生进来了,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姑娘们发现齐懋生进来了,都停下了手中地活,齐刷刷地曲膝行礼,脆生生地喊道:“给国公爷请安了!”    真象是唱戏似的。    顾夕颜忍俊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懋生鄂然地望了望自己的身上,道:“怎么了?是不是有脏东西?”    顾夕颜一边笑着对杏雨道:“快去给爷打水来洗洗脸!”一边走上前去帮着齐懋生整了整衣襟,“没,没什么?”    齐懋生眉头微皱。    顾夕颜只好低低地道:“人家看见你回来高兴,笑也笑不得?”    齐懋生当然不相信,不过他也不准备去认真追究,反正顾夕颜奇怪的地方多着了。    夕颜,也算是个有怪癖的人吧!    不过,聪明地人多半如此。    何况夕颜是少有的聪明!    听人说,定先生晚上睡觉从来不洗脸洗脚,而是早上起床洗脸洗脚……比起这些生活上的怪癖,夕颜要正常多了。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齐懋生上了炕,夏晴给他上了茶。    顾夕颜继续坐到镜台前让秋实给她梳头。“你不说今天早上方少芹要来给我请安吗?我总要收拾得象个样子吧!”    齐懋生一怔,道:“虽然她是方家地姑娘,但也用不着这样地接待她吧?不管怎么说,你以后可是她的长辈,别刚见面就让她让出气焰来了,以后再摆出长辈的架子,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顾夕颜不由一笑,这家伙,还懂这些,怎么和叶紫苏的关系就处的那么差。她笑道:“梳头啦,化妆啦,得很长时间的,总不能让她等着吧!”    她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出错了。    她想起了自己在顾府给时候,每次去给顾夫人请安都是要等一会的……    所以她忙补救似地解释:“我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彼此要留个好印象。我可不愿意邋邋遢遢地见人。”    齐懋生见她很坚持,屋子里又堆满了丫头婆子的,所以就没有再吱声。等顾夕颜梳好了头,就挥手让小丫头们都下去了,自己坐到她的镜台边,语气有些郑重地道:“夕颜,你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不管熙照的,还是徐夫人魏夫人的……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    顾夕颜知道他误会了,但两人受教育不同,这些误会不用去辫驳,也不用去澄清,因为这是无法互相说清楚的事。但齐懋生地这种口气还是小小地满足了一下她做女人地虚荣心。毕竟,有几个做儿子的对媳妇说“你不用看我妈地眼色……”虽然魏夫人并没有给过她眼色看。顾夕颜就眨着剪水般的眸子笑盈盈地和他调侃:“爷,你还忘了,我想到哪里游玩就去里哪里游玩……”    齐懋生眉梢微挑,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道:“我可没有说你想到哪里游玩就到哪里游玩……”    顾夕颜鄂然。    仔细一回忆,还真的没有说过。    她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这家伙,真是的,当时的确没有说过!    顾夕颜就娇纵的举起拳头去捶齐懋生的肩膀:“你这个大骗子,大混蛋……”    齐懋生就住捉住那白嫩的手,有点得意地亲了一下顾夕颜的嘴角:“我去和那个狗屁阉奴吃早饭去了……方姑娘没这么早来……等会不用和她说那么,早早打发了她,再补个睡……”    望着齐懋生飞扬洒脱的神采,闻着他身上如阳光般温暖的气息,顾夕颜心中悸动,她轻轻的依了过去,含住了齐懋生的唇……这么香艳的事,齐懋生怎么会傻得往外推,自然是热情地回应着她……    刚踏进屋的端娘低头一笑,脚都没停一下地转身,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两人缠绵了一会,齐懋生依依不舍地亲了一下顾夕颜的面颊,眉目含笑地道:“那我先走了。”    “嗯!”顾夕颜知道这两天他要应酬那个宦官,笑着点了点头,很难得地履行了一次妻子的责任,亲自送他到了二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姻缘天定
    方少芹有些忐忑地进了二门。    春天的早晨,空气还有些清冷,鱼白肚似的天空,在天际交接之处有几道瑰丽的光彩迫不及等的绽放开来。    小院里静悄悄的,左边的参天大树已吐出了绿芽儿,右边的藤架却还没有动静,坐南朝北的三间正房却是明间在东头,西边连着两间暗间的奇怪格局。已经到了春天,门上还挂着冬天用的青色多罗呢门帘子。一左一右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齐整整的穿着一色的靛蓝色的夹袄,梳头双环髻,看似平庸,一转脸,却是活脱脱的美人儿。    来时家里人已经把燕国公府的事大致说给她听了一些,如今燕国公齐灏新续弦的夫人顾氏,是他的姨表亲,据说虚岁只有十六岁,比她还要小一岁呢,这婢女,想来是魏家的陪嫁丫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养娘石嬷嬷,自小和她在一起,看见自家的姑娘手捏得紧紧的,知道她有些紧张,忙上前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地道:“姑娘,你可是熙照来的……”    方少芹就苦笑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是清楚的。    高昌,那么重要的位置,太后老祖宗都给了齐府,而且是世袭罔替……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怎会出此下策……只希望自己的肚皮争气,真如来时老祖宗交待的那样,能生下儿子来,否则……这高昌,就算是白白给了齐府……自己,就是熙照的罪人啦!    那边站在帘前的小丫头已经看见了她,低低朝着帘子里说了什么,有一个身体高大的妇人就走了出来。    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夹袄,绾着圆髻,露出白皙如月的面庞来。    她远远的就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是方姑娘吧。我是夫人屋里地端姑姑。夫人正等着姑娘呢!”    能被称做“姑姑”地嬷嬷,通常是主子们都要尊敬的人物。    方少芹和她身后的人都曲膝给端娘行礼,方少芹起身起时喊了一声“端姑姑”,然后又仔细地打量了端娘一眼,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端娘还了礼。站在外边迎宾的嫣红给方少芹等人撩了帘子。    方少芹一行进了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已经是四月间了,没想到屋子里还烧着火墙。    这让长期生活在南方的方少芹不由有些舒服在心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从现在顾夕颜地品阶还是熙照士族的规矩来说。方少芹带来的人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跟着她去见靖绥夫人地。所以端娘就吩嘱那婢女:“杏雨。给几位嬷嬷、姐姐们沏茶。”    杏雨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端了早已准备好地热茶给方少芹身边的人奉茶。    方少芹微怔。她没有想到这位没有谋面的顾氏会对自己这么客气。    她微微敛了心神,脸上带着不亢不卑的笑容和端娘进了内室。    顾夕颜坐在内室起居室里的湘妃榻上,看见一个美貌的少女走了进来,知道就是方少芹了,她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是方姑娘吧?一路上辛苦了!”    方少芹快步上前,在离顾夕颜还有七、八步的地方曲膝福身:“方少芹给靖绥夫人请安啦!”她动作优雅。鬓角一支衔珠发簪轻微地晃动,未发出一点点声响来,说话的声音虽然清婉,但声线却有一点点的紧。    顾夕颜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柳眉儿时的情景。    都是一样受过很严格仕女教育的女子。    她脸上的笑容不仅甜蜜,而且亲切起来。    随在方少芹身后的石嬷嬷跟着方少芹给顾夕颜见礼时不由略略松了一口气。    燕国公夫人顾氏看让去好象并不是那种刁钻的人。    姑娘是在这种情况嫁过来的,就更希望能得到齐灏夫妇的喜爱……毕竟现在齐府还是齐灏当家!    方少芹俏生生地站了起来,垂手静立。等着顾夕颜开口。    顾夕颜让墨菊搬了绣墩来给她坐。翠玉给她上了茶。    行动间,方少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撇了顾夕颜一眼。    她心微惊。拿盖盅的手不由颤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碰瓷声。    齐灏的续弦顾氏,穿着一件薄薄的真红色绣着蝴蝶双飞图样的掐身齐臀夹袄,身下是一条墨绿色的八幅裙,显得曲线极其玲珑柔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怎么看也不象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和所有那些家势显赫、没有经历过生活磨难的士族女人一样,她皮肤白细,容貌娇柔,五官精致,不同的是,她那双眼睛,即带着少女不谙世事般的好奇,又有着恬静少妇般的从容。淡定和热情,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却和谐统一的出现在她的眸子中,不仅让人印象深刻,而且给人一种非常奇特感觉,就好象,好象你眼前这个女子,她的身体在这里,灵魂却无拘无束的自由翱翔似的。    根本就不象徐夫人信中描述那样,顾氏只因长相周正,才因缘际会地被选为了齐灏的妻子。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就在方少芹发出轻微的碰瓷声时,她听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带着几份怜悯,带着几分不舍。她觉得这叹息声来的太突兀,待要细细再听时,顾氏已开口询问她这几日的起居了。方少芹的确没有听错,那声叹息,正是顾夕颜溢出口的。    正如齐懋生所言,方家送来的这个女孩子,不仅美,而且慧。她如一株长在春风里的杨柳,看似柔顺,却带着生命韧劲和热情,在你不经意间,她水灵灵的眼睛里就会闪现洞察世事充满智慧的光芒。    顾夕颜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如果没有德馨院的那一幕,齐毓之和方少芹两人的相貌身世甚至是气质。都堪称是一对璧人!    一想到方少芹既将面临的窘境。顾夕颜地心不由就软了几份。    她笑盈盈望着方少芹,用一种对待朋友般地关切和方少芹说话。    “国公爷听说方家愿意将姑娘嫁过来,欢喜了好几天。燕地天寒地冻,你又是在江南长大的,生活方面定有很多不如意之处。”说到这里。她就把目光投向了石嬷嬷,“嬷嬷是姑娘的养娘,又陪着姑娘远道而来。说起来。就象是她母亲一样。姑娘年纪轻,面皮薄,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说,可不能委屈了她。”    方少芹和石嬷嬷都是一愣,特别是石嬷嬷,没有想到顾夕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抬举自己,她忙恭恭敬敬地上前跪了下去:“奴婢一定谨嘱夫人的教诲。好好照顾我们家姑娘!”方少芹也道:“多谢夫人关心!这一路上,多亏有了齐爷照顾,一切都安好!”    “那就好!”顾夕颜示意翠玉把石嬷嬷搀起来,道:“家里是谁来送地亲?”    方少芹不紧不慢地道:“是我大堂兄方少司和表弟冯天翔。”    冯天翔吗?    顾夕颜微怔。    难道真的让我给猜中了!    她不由又仔细地打量了方少芹几眼,可惜当时个女孩子戴着帷帽,事隔几年,实在是难以从她身上找到当年的影子。    顾夕颜装作沉吟地样子:“冯。该不会和梁庭都督府地冯大人有什么关系?”    方少芹笑道:“冯天翔正是梁庭都督府冯青云儿子。”    顾夕颜不由笑起来。她道:“没想到你们家和冯家也是亲戚啊!”    “家父曾在冯大人所下任职。家母体弱,多亏有冯夫人的照顾。加之冯夫人娘家宋,和家母同宗,所以认了姨母。”方少芹解释道。    顾夕颜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方少芹望着顾夕颜有点狡黠的笑容,突然就想到刚听到婚讯的那天,母亲委屈的哭了起来,自己却听说原来要嫁的是齐毓之,是那个在栖霞观见到的翩翩公子时心里涌起来的无边喜悦。    她地脸不由升起一团霞云来。    顾夕颜留了方少芹吃早饭,方少芹礼貌地推辞了一下,就应了下来。    那时候,粮食紧张,留人家吃饭,是很隆重的礼仪,甚至还有“一饭之恩”的说法。    顾夕颜不知道方少芹喜欢吃什么,早饭安排的是春饼和白粥。    她可以允许齐懋生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吃饭,但并不表示她也可以允许别人坐到她的床上去。所以,早饭是在堂屋里吃的。    春饼,就是面饼裹馅。    巴掌大地白色细瓷碟子装了不下二十几种地馅,方桌的东角和西角和摆了一个小竹筐,里面放着已经烙好了地薄薄面饼。想吃什么馅,点了碟子,旁边布菜的就给你裹好放在面前的小碟里子。    方少芹有些动容的望了顾夕颜一眼。    能想出这么体贴的方法招待客人,现在看来,好象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两人沉默的吃着东西,都发现对方进餐的姿态优雅,举止从容,有大家之风。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竟然对视着笑了笑。    那些生疏和隔阂,好象都在这一笑中变得淡然了许多。    吃了早饭,顾夕颜有点不合礼仪,太过客气地送她到了二门口才返回。    当天下午,方少芹就会启程去雍州,而顾夕颜什么时候回去,还要看齐懋生的“病”情。    到了晚间,齐懋生歪着看谍报,顾夕颜看了几页书就看不下去了,她趴在齐懋生的肩头和他咬耳朵:“懋生,我告诉你,那个方少芹,真的是和齐毓之在栖霞观里发现口角的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好巧合的姻缘……如果没有……真希望他们能过的幸福。”    实际上她很想说一句“如果没有魏士英夹在中间就好了”,可转念想到这事是魏夫人亲手策划的,又关系到叶紫苏的名声,她不由咽了下去。    齐懋生正很认真地在看着什么,听到顾夕颜在自己耳边说什么,就抽空打起精神来“嗯”了一声。    顾夕颜看他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不由坐直了身子,怏怏然地依在了一旁的迎枕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烫手山芋(上)
    齐懋生应了一声,没有听到下文,就转了头,看见顾夕颜正满脸失望地望着手里的书,他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语带歉意地道:“刚才正在想事情,没听清楚了。怎么了,是方少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顾夕颜摇了摇头,兴趣大减,简略地把话又说了一遍。    齐懋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顾夕颜就嘟呶着嘴:“一点也不有趣,这么巧的事,你听了还没表情。”    齐懋生笑起来:“你昨天晚上一说,我今天早上就让人去查了……”    顾夕颜想到刚才他不理自己,就抱着他的腰身撒娇:“嗯,反正你就不应该这种表情,这种态度……”    齐懋生不由哈哈笑起来,抱着夕颜:“好,好,好,再也不这样了。来,和我一起看谍报……”说着,手臂略一使力,就把顾夕颜搂在了自己怀里。    两人前胸贴后背的侧卧着,齐懋生的手就习惯性地伸进了顾夕颜的衣襟里,“嗳,这是高昌送来的。”    顾夕颜在齐懋生的怀里挪了挪身子,找了一个让自己比较舒服的姿势,她尽量地忽视着胸前的那只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谍报上:“总是听你说高昌高昌的,高昌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在自己熟知的领域里,齐懋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目光深邃,表情端凝,手开始在空中划舞着图形:“我们两家是以缨河和拔节山为分界的。我们的地形象一个四四方方的皮筏子,它们却象羊肠小道似的,蜿蜒而下,和晋地隔着一个瓶海,所以它们那里夏天气候炎热且潮湿,冬天凉爽而干燥,就是在气温最低的时候。也只象是我们这里的秋天。高昌是高地。几乎没有良田。但因上有缨河,右有瓶海,左有远海,所以渔业、航海业都很发达,可以比美熙照的南海郡。”    说到这里。齐懋生就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真是怪事,缨河上游在我们燕地。下游在高昌。拔节山西山头在燕地,东山头在高昌,偏偏缨河的下游盛产东珠,拔节山地东山头盛产参果……”    顾夕颜不由呵呵地笑起来:“懋生,该不会因为这个,所以你才去打高昌地吧!”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齐懋生也没有当真,笑道:“主要还是高昌象个摇钱树。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们五家为什么都不敢动吗?”    顾夕颜知道他说的“五家”,就是五位被封了国公的氏族,道:“当然是因为火铳啊!沈家和熙照对峙着,这种平衡的局面一但被打破,就会天下大乱……”    齐懋生“嗯”了一声,道:“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都没有那个财力……”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如果有了高昌,军饷就不用愁了!”    齐懋生就忍不住亲了亲顾夕颜的面颊:“真聪明!”    “那当然!”顾夕颜得意洋洋地道。“我是谁?我可是齐懋生地老婆……”    齐懋生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丢了谍报,双手捧着顾夕颜的脸就狠狠地亲了一口。    “嗯。嗯,嗯……”顾夕颜推他,“把我的脸都亲得不漂亮了!”    “哦!”齐懋生眉眼都含着喜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亲脸还能把脸亲丑地!”    “那当然,”顾夕颜见他放开了自己,理直气壮地道,“你亲得我满脸都是口水,那我就得洗脸,脸洗多了,就会把脸上地油脂洗少了,油脂少了,就没有光泽了,自然也就不漂亮了……”她满口胡谄,只是逗齐懋生开心而已。    齐懋生忍俊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齐懋生神色飞扬的脸,顾夕颜也心情愉悦,她笑嘻嘻地就攀上了齐懋生的脖子。    齐懋生反手紧紧地抱着了她。    真是个小妖精!    简直不知道怎样疼她才好!    齐懋生心里高兴的都有点酥软了。    顾夕颜被齐懋生抱在身上,俯身就看见了他丢在一旁的谍报,她随手捡了起来:“这上面都是些什么?”    齐懋生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笑道:“是这几个月里高昌人的动静?”    顾夕颜就趴在齐懋生怀里凑到炕桌旁去看那谍报。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宇眉间地一抹认真,铁臂不由又紧了几份。    夕颜,是真的有兴趣……从来不怕他,从来不敷衍,看上去脆弱的象精致的细瓷,实际却是璞玉,越是相处,越能感觉到那藏在不为人知角落的莹润光华,一点一点透出来,照亮他的心……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一颗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芒……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了顾夕颜地发头。    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永远拥有这不为人知地美丽……    顾夕颜认真的看着谍报,越看越惊讶,不禁道:“懋生,不会吧,你们占领了高昌,不仅没有人暗中反抗你们,而且高昌一些有头有脸地富豪还在一个叫鸥林的地方集会,商量着派人送钱帛和美女来和你谈和,要求燕地保护他们能在江南通商……”    齐懋生收敛了自己的心绪,笑道:“这几十年,高昌靠着高超的制船技艺和天然的港口开展远航贸易,赚了不少钱,已经变得有些贪生怕死起来……当初我们打高昌的时候,他们就花钱雇晋地和梁地的人帮他们打仗,还曾经在阵前洒金稞子鼓励那些士兵冲阵……”    顾夕颜张大了嘴巴:“这,这个样了,恐怕只会让燕地的人更加眼红,打得更起劲吧!”    齐懋生嘴角轻弯:“不错,齐潇就是因为这个,非要做第一个冲进高昌皇宫的人,结果还因此受了伤!”    顾夕颜神色间就露出几份犹豫:“他的夫人,不是高昌的人吗?他这样,好吗……”    齐懋生就怔了怔,道:“应该没什么不好吧?再怎么说,这都是男人们的事……她嫁鸡随鸡……我们齐氏出了事,她也一样无法撇清啊……”    顾夕颜眼宇间就有了一抹郁色。    齐潇的态度,才是这个世上男人对女人的正常态度吧!    端娘总是在自己面前说齐懋生对自己如何如何的好,自己从来都是不以为然的……换一个方们思考,站在齐懋生的立场上去想,他对自己,真的已经是很好的啦……,    齐懋生见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因此而想到了自己的立场。他就有了几份迟疑,道:“夕颜,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和熙照……对峙,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你是齐顾氏,首先是齐家的人,然后才是顾家的姑娘……”    “嗯,我知道。”顾夕颜很郑重地向齐懋生点头,“你放心,我又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说着,她爱惜地去摸他鬓角的白发,“没有你,哪有我们的安稳生活……”    齐懋生目光明亮,把顾夕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嘴角微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夕颜,是懂他的……就象他身上的一根骨头,保护着他的心不受伤害!    顾夕颜却在那目光下有点羞赫,她脸色绯红,不由心虚的拔高了声调:“你,你这次去高昌,会呆多长的时间?”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然地笑了起来。    夕颜,也有不敢的时候……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却无法说出口,她也有着自己矜持的方式吧!    齐懋生就配合着她转题了话题:“嗯,整个夏天都可能呆在高昌,我争取在秋天的时候赶回来主持秋夕节的庆典。”    两人都想到了分别,顾夕颜就不由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你以后会长驻高昌吗?”    “不会,”齐懋生笑道,“但每年总是要去两、三趟的。”    顾夕颜迟疑道:“你不在那里,那高昌那边怎么办?什么东西,让它自然的生长总会有杂草的……”    齐懋生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刚才正在想这事呢,得派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常驻高昌才好。我寻思着,等朝庭缓过了这阵子,到了今年秋天,应该就会以巢匪的名义驻军晋地。那时候,燕地难免会受到波及。朝庭甚至可能借着这个机会进攻燕地,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让毓之主持燕地的日常事务,但军草粮饷这一块,却要交给齐潇,龚涛得跟着我守在雍州,林永昭独木难支,袁泽寰就必须调回来……高昌,哎,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江青峰是个人才,不过我准备让他继续扮土匪,今年的朝庭先后对晋地和五君城用兵,马匹折损厉害,如今黑市上的马都卖到了三十五两银子一匹了……到时候把燕地的马搞到黑市上去卖,可以略略弥补一下军饷开支……必须在夏天以前基本解决……不然拖到秋天就麻烦了……”    懋生,心理压力也挺大的吧!    每天有操不完的心,却还愿意分出心来哄着自己……    顾夕颜心疼得不得了,俯身去吻他鬓角的白发。    如果能从这些具体的事务中抽身出来就好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常言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还抵一个诸葛亮……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齐懋生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汤手山芋(下)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那双璀璨如宝石的眸子,愉悦就从心底涌了出来,他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对怎样处置高昌的问题心底少了很多的沉重。    顾夕颜却沉吟道:“既然你也觉得江青峰是个领兵的人才,何必浪费了他的才能……至于你说的,把燕地的马拉到黑市上去卖,我却觉得有些不妥!”    齐懋生一向觉得顾夕颜是聪明的,听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道:“说来听听!”    顾夕颜着:“江青峰利用土匪的身份去卖马,虽然可以解释马匹的来源,但价格上就很难有竞争力……不如找个能游走在黑白两道的商家合作……”    齐懋生眉头微皱,道:“游走在黑白两道的商家?”    “嗯,”顾夕颜就点了点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那些大家大族的,有哪家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一定有人很感兴趣的!”    齐懋生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就是人选上有点问题……既要有经商的头脑,又有要土匪似的胆量……这样的人不好找啊!”    顾夕颜见齐懋生没有任何疑问就接受了自己提议,不由得信心大增,道:“懋生,关于高昌的事,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你说!”齐懋生。    顾夕颜思忖了一会,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讲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她给齐懋生讲了英国的大宪章。    当然,她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只是把大概的东西说了一下,特别强调遵守契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最后道:“你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让高昌给你创造更多的钱,不如就仿造这个故事里所说的。和高昌的顶尖富豪们订一个协议。以一定的比例抽取税赋,这样一来,既保护了高昌经济地盛荣,又保证了富豪们地利益,还可以水涨船高。他们赚得越多,缴的税赋就越多,你得到的利益就越多……”    齐懋生没有吭声。目光有些呆滞:“你说的是太初李学里的法学吗?”    这个李朝阳。什么都敢剽窃。不过,齐懋生也很聪明,很快就联系上去了,她说地就是以制度管人,也算是韩非子法学里的一部分吧!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    齐懋生翻身仰躺在了顾夕颜的身边,双手枕头望着屋檩沉思起来。    两人虽然在一起生活地时间不长,但顾夕颜地目光总是粘在齐懋生的身上,他的表情。他的小动作,顾夕颜都慢慢熟悉起来,并且能通过这些感知到他的喜怒衰乐。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一副全身投入的认真模样。    大宪章,别说是对齐懋生了,就是在当时的英国,都是经过了三翻五次甚至是帝王的死亡才最终确立地……而且当时约翰王不也叫嚣着“你们给我找了25个太上皇”吗?    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有的。只不过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一些见识,除此之外。并不比人更有远见。    她就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齐懋生因此而……    顾夕颜想想都觉得害怕。    她就用手肘拐了拐齐懋生:“懋生,懋生……”    齐懋生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顾夕颜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治大国如同烹小鲜,你别听我胡说八道了……”    齐懋生却制止她道:“不,不,你这个说法有可行性……你别吵我,让我好好想想……你去看谍报吧……”    顾夕颜只得暗暗在心里祈祷。    自己打开的,千万别是一个潘多拉盒子啊!    那些谍报是很有趣地,有点象读时事新闻地感觉,什么东西都有。其中还提到高昌有一户姓鱼的人家,善长养狗,大地可以养到老虎大小,小的可以养得象老鼠似的,高昌为称其为“鱼王”,因此产生了很多有趣的误会。谍报最后还用很恭敬的口吻对齐懋生说,他已着人买了两大两小两,四只狗让人带来雍州,望齐懋生“笑纳”。    顾夕颜看着,不由失笑起来。    有人给齐懋生送美女,还有人给齐懋生送狗……真的好佩服齐懋生啊,这样还能不为所动……要是自己,不知道都变什么样子了……难怪人家说富不过五代……    齐懋生听到顾夕颜的笑声,道:“怎么了?”    顾夕颜就指了谍报上的字给他看。    齐懋生笑着皱了皱眉头,道:“在高昌和袁则寰一起主持事务的,是我五堂兄齐海,他这个人,比较随意。”    顾夕颜就眨着大大的眼睛调侃齐懋生:“狗狗可以收,美女可不能收!”    齐懋生就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直言道:“什么都不可以收!”    “哦!”顾夕颜张大了嘴,“为什么?”    “我只要透露出喜欢什么,立马就有人想着法子送来,”齐懋生道,“不过繁生喜欢养这些乱七八糟的。如果真从高昌送了狗来,让人送到蒜苗胡同就是了。”    顾夕颜就笑道:“如果是美女,怎么办?”    她说这话并不是在质问齐懋生或是在试探他,因为她知道,齐懋生的机会太多了,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所以顾夕颜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怀疑过他。“人人都知道我不近女色,所以送女人的人很少。如果真送了,就转送我四叔!”齐懋生笑道,“我四叔最好这一口,他还在四喜胡同养了一个外室,当着齐家上上下下的,说是平妻,把我四婶给气得……四婶隔三岔五的就跑到徐夫人那里哭诉。徐夫人也把四叔叫去说了好几回了,四叔依旧我行我素。有一次。四婶闹到我这里来了。说是我纵容我四叔……把桌上的笔洗都砸了……要不是我素来样子冷竣,估计她那爪子就抓到我的脸上来了……”    顾夕颜哈哈大笑起来。    齐懋生见她开心,就趁机讲他四叔的笑话:“大前年的时候,五君城送了两个女人来,身材高大。皮肤雪白,眼睛是绿色的,发头却象金子一样灿烂。能歌善舞。当场就把我四叔给镇住了。到了晚上散席地时候,四叔就拉着我东扯西拉,就是不走,我当时没明白,强打着精神陪他说话,到了后半宿,我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端了几次茶示意四平送客。四平也在一旁溜达了半天,四叔就是不走,我最后没办法,只好直说要去休息了,他急起来,道你去睡觉不要紧,那两个美人怎么办    顾夕颜笑得岔气:“后来。后来呢?”    “我这才明白。就特意逗他,说这三更半夜地。自然也要一起去睡了,他急得抓耳骚腮的,脸涨得通红,就是说不出口,我就装作没看见,径直走了……”    顾夕颜乐不可支。    “结果我刚躺下,繁生就来了,说收了四叔的一枚戒指,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把那两个女人送给他,他好到四叔那里交差。”    “那你送了没有?”    齐懋生就很狡黠地笑:“当然送了,要不然,那枚镶着金钢石的发簪哪有那么容易寻到!”    顾夕颜就张大了嘴巴。    “我让了美女,总不让繁生得便宜吧,东西自然要给我啦!”齐懋生笑道,“四叔是我祖母最小地儿子,所有的首饰都留给了他,他那里好东西多着呢……送你的那枚发簪,是用那戒指重新溶地……有机会,我们再敲他一笔……”    顾夕颜就去捶他地肩:“好狡猾哦!”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扫刚才的沉闷。    接下来的几天,顾夕颜发现齐懋生在啸傲轩呆的时间比往日要长了很多,有一天,甚至到了下半夜才回来。    顾夕颜拥被而坐地等他。    齐懋生有点意外,道:“我回来晚了,你就别等了,自己先睡。”    顾夕颜隐隐猜到自己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笑了笑,没有应承,起身接了他脱下的外袍,又服伺他盥洗。    两人躺下,顾夕颜就滚进了齐懋生的怀里,不一会就睡着了。    齐懋生却没有睡意,在黑暗中亲了亲顾夕颜地脸颊。    夕颜,太聪明过了头,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那个关于大宪章的故事,虽然是无心之言,但如果不是平时记在了心上,怎会脱口而出。    五百年过去了,李朝阳带来的恐惧到今天都没有消除……大家在享受着他带来的一系列改革成果的同时,却对这个人的生平、事绩都采取了回避甚至是抵毁的态度……顾家藏书颇丰,夕颜又从小没有人看管,怕是不知道这其中地厉害……    虽然只是短短地几句话,却深得李氏学说的精华,完全是来自于什么平等、自由、博爱地思想……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轻摇了摇臂弯里的顾夕颜:“夕颜,夕颜,你醒醒……”    顾夕颜张开睡眼惺忪的眸子,还有片刻的茫然。    象孩子望着父母的眼神,天真烂漫中带着全然的信任。    齐懋生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夕颜知道齐懋生是个性情稳重之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给喊醒,又想到这几天齐懋生看她时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哆嗦地道:“懋生,是不是,是不是我出的那个主意……有谁说什么……”    齐懋生一怔,道:“你也觉得你出的那个主意有问题吗?”    也?齐懋生用了“也”字……    顾夕颜就战战兢兢地点了头。    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聪明,就应该矢口否认,可是,那样的躲头藏尾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以后,难道每当自己表达出了真实的想法,都要用慌言去搪塞吗?    一时间,顾夕颜心中有一股怨气。    穿越,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要承担这重负。    齐懋生,你娶了我,就得接受我的好与坏……就象我接受你的一切一样……    顾夕颜就挺直了脊背,表情少有的端凝:“从人治到法治,还需要一个认识的过程,可这是个社会发展的进程,谁也回避不了……”    齐懋生望着她强装镇定却目露仓惶的表情,突然间,他就想到了在盛京见到的那个黄先生,他也曾经露出和顾夕颜类似的表情望着自己,说“这世间有谁能理解我们,我们要挽救的,是夏国的古老文化,是那快要消失、快忘记的过去……”,还有那天在滴翠阁里夕颜隐忍的哭泣……有着大智慧的尖顶聪明人,是不是心中都有不为人理解的寂寞……    他的心变得软绵绵起来,爱怜地把顾夕颜搂在了怀里,亲吻着她的面颊:“这类似的话,只能在我的面前说,知道了吗?”    顾夕颜没有吱声。    齐懋生再次强调:“除了我,谁也不准说,知道了吗?”    顾夕颜抬起头来,目光闪烁:“真的什么都能说吗?”    齐懋生望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挑衅,不知为什么,就笑了起来,道:“嗯,什么都能说?”    顾夕颜就露出自怜的笑容:“如果我不是顾家的姑娘,你也会在我的身上费那么多的心思吗?”    齐懋生鄂然。    这是顾夕颜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一次,是在勿园,说自己如果不是端娘想照顾的那个人,端娘是不是也会一如既往的对她好。第二次,是问自己……    就象自己,有时候也会怀疑,如果不是燕国公齐灏,那些女人是否愿意对自己绽开美丽的微笑……这是一个无法得到答案的疑问,却让他在女人面前止步的疑问……    两人是何其相似,要的,只不过是对自己的肯定而己!    齐懋生爱怜的摩挲着顾夕颜的面颊:“不会!”    顾夕颜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    “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把你引诱过来,”齐懋生目光幽幽,声音真挚,“我会直接掳了你就走……”    顾夕颜惊鄂地望着他“顾家的二姑娘,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她有责任,有义务,也有选择的余地,能得到更高的地位,能选择更好的生活……夕颜,却是我心爱的女子,有我就可以……”    “懋生!”顾夕颜泪眼婆娑。    齐懋生的眼角也有点湿润:“就象我喜欢你喊我懋生一样,我也喜欢喊你夕颜……没有齐灏,没有顾二姑娘,只有懋生和夕颜……愿意相互搀扶着,在这艰难的世间跋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旅途荆棘
    四月五日上午,齐懋生送走了崔庆和闵公公,就吩嘱顾夕颜收拾行囊回雍州。    按照和熙照的协议,齐懋生得退出江中郡,所以齐潇会留下来做些善后的工作,估计要到四月中旬才能成行,至于能不能赶回雍州参加齐毓之的婚礼,那就很难说了。    来的时候不觉得,走的时候才发现东西实在是多,光是打包行理就用了整整两天的时候,四月七日中午,顾夕颜和齐懋生离开了生活快两个月的洪台府衙。    当马车走出洪台城时,顾夕颜忍不住贴在马车的玻璃窗上回头望了又望。    齐懋生笑道:“是不是舍不得?”    按照礼仪,齐懋生和顾夕颜应该分车而坐,可齐懋生一句“我正病着,要人照料”,顾夕颜就被安置在了齐懋生的马车里。    顾夕颜点了点头。    齐懋生也凑过头去,望着车窗玻璃外渐渐远去的洪台城头,沉声道:“你放心,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再回来,那恐怕将又是一场血战吧!    顾夕颜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洪台到雍州,算是顾夕颜来往次数最多的路途了,可身边的人不一样,心情就不一样,看在眼中的风景也不一样。    明媚四月天,象个青春正好的少女,到处都透着生机勃勃的盎然,草也绿。花也艳,风也轻。云也淡。    一路上,齐懋生大多时候都在马车里看谍报,颠簸中,眼花地厉害。他丢下手中的纸片,却看见顾夕颜睁着大大地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齐懋生顺着她目光朝外望。可以看见田埂头三三两两提着竹蓝嘻笑的少女和田地里弯腰劳作的农夫。    “这有什么好看的?”齐懋生道,趁机搂了顾夕颜斜依在了迎枕上。    顾夕颜的神色间有些慵懒,神态却透着艳冶。她笑道:“回了齐府,可连这都看不到了。”    齐懋生就摇了摇头。笑道:“定州离雍州有二十来天地路程,不过九峰离雍州只有两三天的路程,夏天他们那边凉爽,你可以去看看柳眉儿。”    这家伙,夏天要去高昌了,就放自己出去透透气啦!    顾夕颜笑道:“那也要家里的事顺当才行啊。要不然,哪有心思到处走。”    齐懋生表情凝重地揉了揉太阳穴:“夕颜,我的家事一团糟,现在却要你来挑这个担子……”    反正路途遥远,又没有什么事可做,不如趁着这机会谈谈。    顾夕颜思忖着,笑道:“别的我都不怕,就怕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会为了红鸾的事起争执。”    齐懋生奇道:“怎么会?内院的事归你管……”    顾夕颜正颜地道:“懋生,我觉得红鸾现在的问题不是嫁给谁。而是怎样学会独立生活……毕竟,她还有她的路要走。”    果然,齐懋生就发愣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还没有见到她,怎么就敢肯定她不能独立生活呢?徐夫人一向溺爱孩子,叶紫苏又是个没主见的……你和她们不同,红鸾跟着你。一定会变得不一样的!”    顾夕颜知道这个问题已不易深谈下去。她笑道:“你说的对,我还没有看见红鸾。现在就下定论,是太早了一些!”    齐懋生沉默不语。    这个话题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顾夕颜聪明的没有再提,她笑语晏晏地和懋生说着路途的风景,还心情颇好地哼了几曲小调。    她这种回避的态度却让齐懋生非常的不安,敏感的他知道,夕颜,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释怀,只是不愿意让这个问题成为他们之间的荆棘而已!    一路兼程,终于在四月底到了雍州境内地砀庄县,晚上他们在砀庄县县衙里歇息。砀庄县的县令见到齐懋生膝盖都有点发软,忙和家人让出了正屋给齐懋生夫妻休息,又派了妻子亲自去服伺顾夕颜,自己则在花厅置办了丰盛的酒菜款待齐懋生。齐懋生掂记得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拒绝了县令的美意,草草吃了几大碗饭就回了屋。    县衙后院,齐懋生看见正屋外间只站着杏雨一个丫头,他不由奇道:“怎么只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杏雨见来人是齐懋生,忙曲膝行了礼,道:“回爷的话,夫人让去休息了。我在这里轮值。”    齐懋生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习惯屋里没有人服伺,但随时间的推移,他也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就好象拥着共同的秘密的两个人,有着不为人知的亲昵。不过,即使是这样,齐懋生也不会去自己打水洗脸,充其量在和顾夕颜一起时有所回避而已。    这对他来说,已是很大的让步了。    “夫人身边谁服伺呢?”    “夫人说要休息了,所以……”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挥了手示意四平自己去休息,然后自己撩了帘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晕晕黄黄的灯光中,他就看见顾夕颜穿着亵衣支肘呆呆地望着炕桌上的瓜型玻璃灯在发呆,神间戚婉而茫然。    齐懋生鄂然。    夕颜,神色是戚婉的,是茫然的,为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认知。    除了自己,还有什么能让聪明的夕颜觉得为难的?    欢笑也是为了他,惘然也是为了他……顾夕颜好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她立刻堆上笑容转过头来。看见是齐懋生,顾夕颜笑容更灿烂了:“回来了。我让杏雨打水你擦把脸!”    这一路上,他们也有好几次借宿在官员的府衙,不管旅途如何疲惫,顾夕颜总是以端庄优雅地姿势,亲切随和的态度和那些官太太们寒暄。特别是走到晋宁府时。知道知府王芝景是出身关东郡定州王家,而且是熙照二百九十一年地进士及第,闻名燕地的大学者、能吏,她甚至还亲手下厨整了一桌酒菜。赢得了王芝景和太太的交口称赞。第二天,王芝景的太太甚至还亲自服伺顾夕颜吃了早饭。路上,他有些不忍地道:“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去应承她们……”    顾夕颜却笑道:“你不也说了,我现在可是齐顾氏,首先是齐。然后才是顾。我和这些官员的夫人关系融洽了,也可调节一下你和这些下层官员们的气氛。”    齐懋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自己十五岁承爵,为了震摄那些对他心生不满的人,一直以来都表现的严厉而冷竣,以至于下属在自己面前战粟的时候多,轻松的时候少,有什么事,都会拐弯抹角地找齐潇……他不放心让魏夫人插手燕国公府的事务,也与魏夫人不耐烦周旋这些琐事有很大的关系……这样的顾夕颜。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关心则乱吧!    望着顾夕颜的笑脸,齐懋生突然间觉得有些心酸。    在夕颜那如花的笑靥下,还有多少的苦涩呢?    原来,让她受委屈的,一直是自己……可笑自己却还口口声声地说会维护她!    他抿了抿嘴,带着勇往直前的无畏坐到顾夕颜身边,很认真地望着顾夕颜。道:“夕颜。我想和你谈谈红鸾的事!”    顾夕颜很意外,她还以为齐懋生会暂时回避这个问题。    齐懋生看见她有点发怔。更觉得自己在处理齐红鸾的问题上伤害了顾夕颜。他郑重地道:“我仔细考虑过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毕竟不能代替她过日子。以前我对红鸾关心的不够,很多问题都忽视了,我不愿意把事情向坏的一方面想,可能在心里,恐怕也有一点推御自己责任的意思……”    顾夕颜惊讶地嘴角微张。    齐懋生,总是这样……坦然地直面困境,不推御、不逃避……有一颗勇敢的心……    “夕颜,”齐懋生很真诚地道,“我既然把家里的事交给了,就要信任你对这些事务的处置才对。红鸾的事,我不再过问了,把她交给你……”    “懋生!”顾夕颜有些张口结舌起来,“我恐怕没你想象的那样有能力……”    齐懋生笑着点头:“我们不是曾经约定过,要彼此坦诚吗?我们一起商量着办,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的!”    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两人之段时间隐在心中的荆棘,顾夕颜真地没有想到。    懋生,总是让她意外……    她有点激动地搂住了齐懋生,但心里却更惶恐了。    自己,能不负懋生所托吗?    一进入五月份,燕国公府上上下下就有点战战兢兢起来,按照齐灏的行程,他应该在五月初回来。    五月二日,齐懋生身边的一平终于回到了燕国公府,开始着手齐灏回府的事宜。所以当五月三日簇拥着齐灏的大队人马迎着晚霞进入雍州城时,被清了道的雍州城主干道上,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早已是一副肃穆的景象。    齐灏虽然一直野心勃勃跃跃欲试,但在行政属隶属上,燕国公府还是熙照王朝的一个机构,齐灏以下,还设有正三品的府事一人,正四品的少府事二人,正六品的府丞四人,从七品的主薄六人,正九品的录事若干名,除了如龚涛这样被齐灏派出去的官员,留在雍州的大小官员加起来也有个四、五十人,他们一大早就聚集在了燕国公府内。    齐灏一进城,燕国公府就得到了消息,在齐毓之的带领下,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按照品阶排在了台阶前。当齐灏的马车停在并不雄伟的燕国公府门前时,大家都齐整整地跪了下去,黑鸦鸦的一片,口里齐喊着“恭迎国公爷”,把戴着帷幄跟在齐懋生身后下车的顾夕颜喊得吓了一跳。    齐懋生今天穿了一件孔雀蓝织锦云纹圆襟长袍,这颜色本来就给人一种嚣张的感觉,可齐懋生把脸一冷,竟然就生生把这颜色给压了下去,整个人就透露出睥睨的傲然,别说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了,就是顾夕颜,都感觉到了一种刀锋般的寒意。    难怪大家都觉得齐懋生不好相处了!    顾夕颜腹诽着,一副垂手恭敬的模样跟着齐懋生穿过了伏首在地的人群,然后在四平的带领下穿过府衙大厅的穿堂进入了后宅。    齐懋生就小小的结舌了一下。    四平则满头冷汗。    顾夕颜忘记了给齐懋生行礼,径直去了后宅。    不过,到底是忘记还是没有这自觉性,齐懋生也不敢肯定了。    夕颜对他那些礼仪上的恭顺,都能让他感觉到如戴了假面具般的不真实。    齐懋生脸上就不由闪现了一丝无奈笑容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到齐府(上)
    顾夕颜并没有那么天真,认为自己回到了齐府还会有人让她有喘息的时间去适应,所以当她知道马车会在傍晚的时候到达燕国公府时,她就在车里美美地睡了一觉,现在她神采奕奕地随着四平穿行在抄手游廊中,不时停下脚步来,问问四平身边的建筑物都是干什么用的。    四平一边擦着冷汗,一边道:“刚才我们出来的地方叫拙政厅,是燕国公府的议事厅,两边的庑房是各司的押房。拙政厅后面就是爷平时处理公务的德正厅,德正厅后面左边有个小院子叫做勤园,是书房,爷平时就歇在那里。左边您看到的这片树林了后面并排三个院子,梨园在勤园的正后面,左旁边是晚晴轩,再左边是爽风阁。因梨园后面有片梨花林,就比晚晴轩和爽风阁都大一些,梨花林旁有个角门,进去就是拥翠居,在晚晴轩和爽风阁后面。拥翠居后面,就是袭香馆,出了袭香馆,就是德馨院,就进了后院了……”    两人说着,就进了梨园。    白天的梨园,和那天晚上看到的又有点不同,显得更大些。    从一旁的抄手游廊进了垂花门就是壁影,绕过壁影就是宽敞的院子和敞厦了,敞厦的右边就是上次她从夹巷里进入的角门,靠着角门砌着一溜卷棚,卷棚尽头有个两扇的月洞门。四平顺着顾夕颜的眼睛望过去,就笑道:“那里通勤园。”    难道齐懋生说梨园是离他书屋最近的地方。    这时顾夕颜发现敞厦前台阶东边还有一个月洞,她就指着那门道:“那里,可是通往晚晴轩的?”    四平顺手望了一眼,笑道:“是,那里正是通住晚晴轩的。”    只是个月洞。没有设门。    “走,我们去看看!”顾夕颜率先朝那边走去。    进了月洞,迎面就是太湖石做的山嶂,四月间,爬满了绿色地藤类植物,穿过山嶂,是座花圃,面积不大,但也有四、五亩的样子。姹紫嫣红地开满了花。缀满了花骨朵儿。花圃西边,是座林子,浓绿掩映中,横七坚八地缀着几幢小巧精致的房舍,非常雅致。    顾夕颜鄂然。    没有想到,晚晴轩是这么的漂亮。    四平指着远处的房屋道:“一共有四幢屋子,分别叫弯月、眉月、弦月、晓月……”    竟然叫这样的名字!    她还想走近去看看,身后却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就看见墨菊正在山嶂旁张望。    她看见顾夕颜,就松了一口气。道:“二姑娘,嗯,夫人,端姑姑正在找您,说陪嫁过来的几房嬷嬷正在敞厦等着给您请安呢!”    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来日方长!    顾夕颜转身就跟着墨菊回了梨园。    敞厦里,身形高大的端姑姑身边正围着几个面目陌生的妇人。远远地看见了顾夕颜,都跪了下去,四平见状,就趁机告辞了。    顾夕颜脱了帷帽在敞厦长案前地太师椅上坐定,喝了口翠玉上的茶,润了润嗓子,这才让一群妇人起来说话。    “这位是李德宝家的。这位是马四家的。这位是刘六福家的,这位是施子安家的。这位是曲天赐家的,这位是刘五安家的,这位是李平家的,这位是刘孝家的。”翠玉在一旁一一介绍着魏家送来的八房陪嫁仆人。    顾夕颜笑着一一点了头,然后问了一下大家的差事,这才知道原来人拔到了梨园,住的地方也安置在了尚正居住,可因为顾夕颜没有发话,目前都还闲着。    她就问道:“不知月例钱发了没有?”    大家就有点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上前道:“回夫人的话,月例钱发了!”    顾夕颜一笑,道:“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就当是这段时间给大家放假了。今天我和国公爷还刚回府,还有很多琐事要办,大家也趁着这个机会修整一下,过几天我再给大家派差事。你们就先各回各屋吧!”    她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自己这边到底有多少人才能正常的运转,自然也就不好安陪这些陪嫁的嬷嬷们。    等这些人走了,顾夕颜问翠玉:“几个丫头都到了吧!”    翠玉忙笑道:“都到了。正在安置行李里呢!”    顾夕颜起身就去了正房。    合抱粗的参天大树已经是郁郁葱葱了,一边的花架子上也爬上了绿色的藤,架子下的大鱼缸飘着几片浮萍,不时可以看见红色的锦鲤划过水面。    进了屋子,正面墙前立着的八扇梨花木螺丝四季图屏风前地山型罗汉床上已铺上了猩猩红地缠枝花坐垫,梨花木太师椅间的茶几上摆放着几盆绿色地植物。进了东边的暗间,临窗的炕桌上摆着茶具,角门旁的多宝格格子里放着各式的精美玉器,落花罩旁的帷帐已换了春天用的湖绸。    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绕过稚鸡牡丹的绡纱屏风,嫣红、夏晴、杏雨、云裳四个人正在将带到洪台的衣物从樟木箱子里清出来放到八步床旁的高柜里。    顾夕颜眼角扫过,只觉得眼睛一花,不由“咦”了一声。    全是手工绣制的大朵大朵的花,没有一点缝隙,没有一片叶子,五彩缤纷,形态各异,象晚霞,象披帛,泛着绚丽的光华,显现出一种奢华的美丽。    是那条自己一直无缘穿在身上的百花不落地的裙子!    她不由蹲下身来,轻轻地抚着裙上凹凸不平的绣纹,有些哽咽地道:“墨菊,怎么这……”    墨菊的脸上就升起一团红云,她拉了顾夕颜到外间地炕前。低低地道:“……我学着姑娘的样子,把四箱衣物首饰都抵到了当铺里……先还以为是土匪或是人贩子,没敢作声,后来知道是国公爷的人,就,就把当票给了那个姓田的,说是您的东西……不问青红皂白的,坏了姑娘的事……让他,让他给捎回……原来以为不会去的。所以没敢跟你作声……谁知道。竟然真的又去了一趟盛京。从当铺里把东西给,给赎了回来……”    顾夕颜疑惑地望着墨菊脸上那团红云:“你红什么脸啊?”    墨菊地脸就红得更厉害了,吐吐吞吞地道:“没,没红脸……有点热……”    顾夕颜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多宝格旁地角门后面是一间盥洗间,人高地木桶,直径最少有两米,泡在里面象游浴似的,不知道有多畅快。顾夕颜好好地梳洗了一番,然后就上床睡觉去了,把屋子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只有端娘敢多一句嘴:“这满屋子乱着。你等会还要和爷去祭祖,给徐夫人请安……”    顾夕颜把头枕在床沿旁让云裳给她绞干头发,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补一觉啊。懋生,等他,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来了。你们把我叫醒就是了……”说着,已经闭了眼睛去睡去了。    在她心里,徐夫人那里,可是一场硬仗,不养足了精神,等会怎么应答啊!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齐懋生才回到梨园,梨园屋檐下已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照着院子明亮又热闹。齐懋生脚步顿了顿,略显疲惫的神态间就有了一丝温和。他心里暖洋洋的走进了屋子。就看见端娘满脸无奈地指挥着屋子里的丫头们摆东西。看见齐懋生,她的脸一红,忙朝着墨菊使了一个眼色,自己迎上前来给齐懋生请了安。    齐懋生有些困惑地进了屋,就看见顾夕颜正七手八脚地穿衣服,看见他进来,抬头说了一声“你来了”,然后就叫了秋实进来给她梳头。    齐懋生就不由地笑了笑:“你可真行,什么时辰都能睡!”    顾夕颜讪笑道:“我这不是要养足了精神,好去拜见徐夫人吗?”    等齐懋生盥洗完了,顾夕颜的头也梳好了。    小雏菊形状的雪蛾,莲子米大的东珠耳坠,石榴红的齐臀掐腰的高领夹袄,鸭青色的八幅裙,显得青春靓丽又庄重可爱。    齐懋生就不由拉了她的手:“我们先去祭祖,然后去给徐夫人请安!”    顾夕颜就想到了那天在梨园,黑暗中,自己也是这样牵着齐懋生的手。    她眉宇间就露出了几份柔情,整个人更显得恬静,看得齐懋生心律失常地跳了几拍。    两人出了梨园,顾夕颜这才发现,整个燕国公府好象都活了过来似的,灯火通明,仆役成群,宁静中透着肃穆。    延着梨园门前地抄手游廊一直向前走,过了爽风阁转弯再向前走就到了袭香馆。    所谓的袭香馆,只一个花园,靠着拥翠居院墙砌了间小小的五楹平房。    穿过袭香馆,就是德馨院的正门。    三阶两扇的红漆广亮门,齐懋生竟然犹豫了一下,才带着顾夕颜走了进去。    果然比梨园气派很多。    宽大的院落,七间的正房,郁郁葱葱地林树,虽然也点了红彤彤地灯笼,但影影绰绰中,顾夕颜却觉得有些空旷清冷的可怕。    他们一路前行,从那个齐毓之出事地院落旁走过,出了德馨院,站在荷池边,顾夕颜就看见了那座有七层高的余年阁。    八角的塔檐,挂着红红的灯笼,一层层,映亮了半边天,比大年夜,还要壮观,还要璀璨。    恍然中,顾夕颜突然明白。    原来,齐懋生,才是这座屋子的主人,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因为有了他,这一切才有了生机。    望着身旁高大伟的齐懋生,顾夕颜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因为这个人,这里,也成为了她的家。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回到齐府(中)
    五寸高,三寸宽的沉香木牌上,有她曾经听说过的齐吉、齐展、齐煜、齐漭……更多的,是她不熟悉的名字。    两人已跪拜过祖先,齐懋生指着牌子上的名字向她一一道来,谁,都为齐家做了些什么,谁,又让齐家损失了一些什么……历史,象一幅画卷,渐渐地展现在顾夕颜的眼中。    最后,齐懋生的目光落在了齐漭的牌位旁:“这里,本来应该还有齐瀚的牌位……”    是想到了他不明原由的除名吗?    顾夕颜不由走过去握住了齐懋生的手。    齐懋生回过头来,就看见了顾夕颜眼中的担忧。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拉着顾夕颜的手走到了外面的栏杆旁。    如纤陌般的街道,忽明忽暗的灯火,夜色中,整个雍州城都在他们的脚下。    两人静静地依栏而立,夜间微凉的风轻轻地拍打在他们身上,衣襟发出猎猎的声响。    齐懋生指着恭顺院的位置:“你看,那就是恭顺院啦!”    顾夕颜顺着他的手望去。    正方形的恭顺院被分划成一块一块的,个个院落都象一个小小的方格,没有一丝灯火,从余年阁望去,虽然整齐,却显得呆板,毫无生气。    “我和齐瀚、齐潇都是在那里长大的。说起来,齐瀚的母亲还是魏夫人的贴身婢女,但我从小就和齐潇亲一些,在我的记忆里,周夫人每天早上都会带着齐潇过来给魏夫人请安……七岁那年元宵节,我从西北大营回来。在回槐院的路上碰见了齐瀚,他不仅不给我行礼,而且还说,我母亲说了,我才是哥哥……”    “什么意思?”顾夕颜只觉得这话让人听着心里发慌。    齐懋生眼中闪过异采:“齐瀚早产,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据说我们两人连时辰也差不多,最后还是父亲开了口,我就成了哥哥。”    顾夕颜震惊地望着他。    齐懋生点了点头:“我就成了庶长子。”    无嫡立长!    “那。那齐瀚……说的……”顾夕颜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我当时年纪小。还不懂得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上上下下的人都在传。说父亲最喜欢水姨娘……我却觉得讨厌,觉得水姨娘不安份守纪,让魏夫人失了颜面,齐瀚现在又说他才是哥哥,而我是弟弟,分明就是仗着父亲的喜爱欺负我……那时我刚被送到西北大营,很多地方都不适应,正烦着,二话没说,上前就狠狠地凑了他一顿……”    顾夕颜一听。就想到了一个虎头虎脑,活泼可爱的齐懋生,那景场,一定很有趣。    可懋生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却让她笑不出来。    齐懋生面色端凝,整个人都沉浸到了回忆里:“齐瀚哭哭泣泣地跑回了桂园,不一会。我父亲就来了。我当时正坐在槐园的小厨房里美美地吃着王嬷嬷炖得竹笋烧五花肉,他脸色铁青,质问我,说,我送你去西北大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练好了身手打弟弟的……”    顾夕颜隐隐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她不禁追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就说。齐瀚说他是我哥哥。既然如此,他就应该知道尊老爱幼才是……怎么被弟弟打了。还有脸跑到长辈那里去告状,要是我,找就寻个地方先把拳脚练好了再说……”齐懋生的神色有点戚然,“我父亲一听,脸色大变,一把就抓住了我地衣襟,把我给提出了小厨房,然后厉声问我,是谁说的。我当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父亲虽然严厉,但对我也很少有板着脸地时候。我心里很害怕,但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太怂了,就冷笑着说,还有谁,当然是自称老二的齐瀚了!他还要我给他行礼……我当场就朝着父亲扬了扬拳头,说,告诉你,他想当哥哥可以,赢过我手里的拳头再说……我那时已经开始练灸阳诀,略有小成,整天就想与人一试高低……”    “父亲一听,脸色大变,他立马就把我给甩到了地上,我一挺身就站了起来,看见魏夫人冷着脸倚在角门的门框旁,父亲也看见了魏夫人,就朝着魏夫人大吼,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魏夫人见你父亲这样对你,一定很生气吧!”顾夕颜道。    齐懋生望着恭顺院的方向,脸上露出有些悲凉的表情,“魏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就那样冷冷地望了父亲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齐懋生神色间有着伤感。    高贵的出身,卑微的地位……有很多让人心酸的往事吧!    顾夕颜心中不忍,不由上前安慰似的抱住了齐懋生。    齐懋生回拥着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当天晚上,父亲就在槐园里歇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宝娘过去,把水姨娘、周夫人、齐瀚和齐潇都叫到了槐园,说过元宵节了,趁着几个孩子都在,大家一起聚一聚……周夫人还在父亲的吩咐下亲自下厨,做了父亲最喜欢吃的汤圆……她以前是我祖母身边的贴身丫头,做着一手好饭菜,经常亲自下厨做东西给我和齐潇吃……可我却是最讨厌吃汤圆地,黏糊糊的,又没有味道……偏偏他一来,小厨房里就会做各式各样的汤圆,魏夫人为了讨好他,就逼着我也吃……几个儿子中,就我去西北大营,我心里烦,一扭头就跑到小厨房的柴房里躲了起来……水姨娘把齐瀚当眼珠子似的,开口闭口总是我们齐瀚如何如何的,周夫人也是,走到哪里都带着齐潇,看见他就笑到了眼睛里……只有魏夫人,我三岁开始扎马步。一个姿势不好,柳条就抽到了身上,而且还不让宝娘她们打,亲手打,象沾了水银似的抽得人生疼……我们的关系虽然不亲,但三餐却不会克扣我,小厨房里总是有我爱吃的东西……可那天,一直到开饭的时候,都没有人来找我……我发了犟气。就开了柴房的后门跑了出去……恭顺院里的人都在槐园。静悄悄的。我一个人在外面闲荡了半天,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又偷偷从柴房回了槐园的小厨房……”    齐瀚的事……要发生了……    顾夕颜的心提得紧紧的,她不由抓住了齐懋生地衣袖。    “外面笑语喧喧,我还能听到水姨娘那听上去清清冷冷却透着谄媚地笑声……我气得只发抖……我,我一直为魏夫人不值……我不见了那么长的时候,竟然没在人发现……我不想去前厅吃饭,就掀了蒸笼啃肉包子,王嬷嬷见了,就劝我。懋生,你父亲最喜欢你了,你就去他跟前晃晃,他也会欢喜的,我当时饿的慌,吃着正欢,头也没抬。说你们都说他最喜欢我,要是最喜欢我,那就让他把爵位给我,我就相信他最喜欢我……”    顾夕颜震惊地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    “我说的只是气话……谁知道,王嬷嬷脸上竟然流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我还以为她被我的话吓着了,就笑着安慰她。说。你别害怕,我只是说的玩的。外祖父都跟我说了。我是庶子,是不能承爵的,让我长大以后回魏家去,还说魏家的东西以后就全都是我的了,上至一片瓦,下至一片针都不会给别人,就是魏夫人和我姨母,都别想……”    顾夕颜就有些结舌地插言道:“你外祖父,真的这么说过?”    看得出,齐懋生和外祖父的感情很好。他提到外祖父,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说过,而且还是有一年魏家祭祖的时候当着所有魏家的亲眷说的……他没有儿子,姨母生了五个女儿,把我当宝贝似地,如果我没有承爵,可能就真的回魏家去了……魏家是靠贩马起的家,一共有七座马场,我当时就准备养马,养出整个夏国最好的马……”    “那后来呢?”    “王嬷嬷就朝我眨眼睛,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继续道,你放心,到时候魏家就是我的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把你们都带走,我们就都不用看徐夫人的脸色了,母亲也不用为了不给徐夫人请安每天装病了……王嬷嬷就朝我的身后望,我突然间有点明白。一回头,就看见父亲正横眉怒目地站在我背后瞪着我……我吓了一大跳,拔腿就往外跑,还没等我跑出小厨房,就听正屋传来了撕声裂肺的哭喊声,我当时正仓惶着,也没有听清楚为什么有人在哭,只是记得很清楚,父亲,用很奇怪地眼神望着我……好象很悲哀,又好象很欣慰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人地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过……”    “懋生……”顾夕颜喊着齐懋生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牙齿正在打颤,“不是说你们三兄弟抢汤圆吃,所以才……”    “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但我当时并不在场。”齐懋生铁臂一收,紧紧地抱住了顾夕颜。“魏夫人十四岁就嫁到了齐家,我父亲,比她大十六岁……据说,她嫁过来的时候,徐夫人病了,连新妇茶她都没有喝……所以她和徐夫人从来没有碰过面,父亲在时,每次有什么事,她就说自己病了,父亲也不勉强她……就是父亲死的时候,魏夫人也没有到灵堂去给父亲守夜……”    顾夕颜咋舌:“她们,她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几年,竟然没有见过面?”    齐懋生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刚开始的时候,是父亲由着魏夫人,帮她挡着,后来我承了爵,有几次很明确的暗示过徐夫人,说,既然魏夫人身体不好,就别去打拢她了……徐夫人这些年来,一直也还循规蹈矩的,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好做得太过份。到是魏夫人那边,我一直很担心……”齐懋生目光黯然,“父亲死后,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总喜欢翻一些陈年旧帐……本想把红鸾放到她身边让她照顾,让她也有个寄托,结果叶紫苏死活不同意,我又没有办法把这话说的太明,又担心她一时气极干出什么荒唐事来,只好请了修罗门的人来守二门……”    原来是为了魏夫人!    顾夕颜不由鄂然。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吃惊的表情,不由苦笑道:“她的脾气不好,我真怕她做出什么让我无法弥补的事来……偏偏身手又很高,我前前后后请了几个所谓的武林高手,都折在了她的手里了……没办法,就请了修罗门的人。不管怎么说,她们总是同门,互相总有几份情面在,这才安生了一些……你以后,有什么事,顾全着她一些……说起来,我这做儿子的,一直没有让她过上舒坦的日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到齐府(下)
    两人从余年阁下来,就去了贤集院。    还是在那个平房,还是在那个堂屋里,齐懋生和顾夕颜跪下来给徐夫人磕了头,敬了茶,易嬷嬷亲自去搀了顾夕颜起来。两人坐下来,徐夫人给了顾夕颜封红,又非常关切地问起了齐懋生这段时间的衣食住行,其中还特别仔细地问了问齐懋生的伤势。    齐懋生一改回府时的凛冽,态度温和恭敬地回答着徐夫人的话,还安慰徐夫人,说自己的伤势不要紧。    两人有说有笑,不知道情的人看在眼里,完全是一副子孝母慈的模样。    寒暄了一会,齐懋生笑道:“怎么没见到红鸾?”    徐夫人脸上就露出一丝担忧来。她望了望顾夕颜,又望了望齐懋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齐懋生有些鄂然,道:“可是红鸾有什么不妥的……”    徐夫人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今天晚了,要不要等过几天,过几天夕颜过来请安的时候,再说,那孩子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看,不如等一等……”吞吞吐吐的,一副怕顾夕颜嫌弃红鸾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之间已经习惯于演戏了,齐懋生眼中竟然露出了感激,迟疑了片刻,才道:“夕颜是她母亲,总是要见的……就今天吧……”    徐夫人微怔,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笑容满面地道:“隔辈亲隔辈亲,这做祖母的时候啊,心态就和做母亲时候的不一样,我就是太过溺爱红鸾了。见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委屈……易嬷嬷,你去趟巧园,让贞娘把孩子抱过来吧!”    易嬷嬷应声而去。    徐夫人笑着对顾夕颜道:“爷如今膝下空虚,只有红鸾一个。你可要好好服伺爷,快点为爷开枝散叶才是!”    顾夕颜就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徐夫人面上带笑,目光却如刀锋似的掠过了顾夕颜的身体。    面色红润,神色恬静,不过两个月不见。身子已有了妇人才有的柔软……她就不由眯了眼睛用余光打量了齐懋生一眼。依旧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可神色间。已没了往昔的生硬,反而隐隐流露出温和。    她心中暗惊。    这分明就是琴瑟和鸣的景象。    念头一闪,心已是一片冰凉。    徐夫人强打起精神,笑道:“听说你们准备住在梨园……紫苏已经走了快两年了,你也要释怀才是,不用把德馨院空出来……我看,还是选个日子搬到德馨院去是正经。再怎么说,那里也是历代国公嫡夫人住的地方,是身份的象征……”    顾夕颜妇随夫唱的无知模样,始终一言不发。笑盈盈在一旁听着。    齐懋生笑道:“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我身边还要人照顾呢!”    徐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低声道:“可是伤口……还没有好利索?”    齐懋生淡淡地笑了笑,道:“差不多好了!”    徐夫人松了一口气,道:“无量寿佛!你身体,是大事……”说着,眉宇间露出几份沮丧来,“只是我这都准备好了。等夕颜进了门,就把德馨院的帐目交给她……这可如何是好!”    齐懋生笑道:“她刚进门,懂些什么。家里还是由母亲作主吧!不过,您这么多年来,又要主持中馈,又一直帮我照看着红鸾,太操劳了些。我准备让红鸾就搬到梨院旁的晚晴轩去住。你也可以趁机歇歇!再过几日。等方姑娘过了门,你还要指点指点才是。虽说是从熙照来的,身份尊贵,可齐家也有齐家的规矩,有些礼数,也是不可废的!”    徐夫人的神色就明显地怔了怔,笑容也变得有些生硬起来:“让红鸾……搬到晚晴轩去……你们这才新婚……我看,等过段时间再说……”    齐懋生笑着打断了徐夫人的话:“教养子女,本就是为人妻子的责任。夕颜虽说年幼,母亲也不用这样宠着她。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这段时间您要忙着毓之的婚事,等忙过了这一段,就让红鸾搬过去吧!”    那个时候,自己也要启程去高昌了,正好,让红鸾和夕颜做个伴……也可以以此为借口不到贤集院来给徐夫人请安……    徐夫人就怜悯地望了顾夕颜一眼,笑道:“既然如此,就依爷而言。”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易嬷嬷领着一个身材高佻,穿着桃红色襦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顾夕颜抬头,就与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不是贞娘,还有谁!    只是她只身前来,并没有带着齐红鸾。    齐懋生脸色一冽。    贞娘已曲膝盈盈俯身:“国公爷,红鸾刚睡下,你看是不是等明天一大早,我带了她去给您请安……”    “红鸾?”齐懋生目光森然地望了贞娘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又望了徐夫人一眼。    贞娘和徐夫人两人脸色同时一变,贞娘忙改了口,道:“这几天天气回暖,三姑娘难得兴致好,我们就在园子里玩了一会……才刚睡下……三姑娘睡眠浅,怕这一吵,又是一夜不得安歇……”    徐夫人已打断了贞娘的话:“贞娘,今天不比往日。你还是去把红鸾带过来吧……再怎么说,今天也是夕颜第一次见红鸾……”    贞娘的就扬起脸来,目光盈盈地望了望齐懋生。    齐懋生皱着眉,没有吭声,眉宇间却透着坚持。    贞娘的脸色就变得有点发白起来,她勉强地笑了笑,道:“是婢奴越僭了!”说完,敛衽行礼匆匆而去。    齐懋生望着贞娘的背影就冷冷地哼了一声:“怎么家里现在乱成这个样子了?”    徐夫人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起来:“贞娘不比一般的人。能留下来帮我们照顾红鸾,我已十分感激了,所以平日里不免亲近了些。”    齐懋生没有多追问,和徐夫人说起了六日后齐毓之的婚礼。    徐夫人笑了起来。    不是刚才对顾夕颜和齐懋生亲切中带着谨慎的笑容,而是那从心底透露出来的高兴,映得她脸庞发亮,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她说起方家给了方少芹多少地陪嫁,自己又为这次婚礼准备了些什么……语调渐渐兴奋起来。    顾夕颜微笑着听他们说话,心中却掠过魏士英的倩影。    不一会儿。贞娘返回。    这次。她的怀里抱了一个小姑娘。身材很娇小。象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裙褂,头埋在贞娘的怀里,只看见光鉴如漆的满头乌发。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红鸾!    顾夕颜不由坐直了身子。    贞娘在齐懋生和顾夕颜面前站定,轻轻地对着怀里地齐红鸾说着些什么,齐红鸾却始终把头埋在贞娘地怀里不抬起来。    齐懋生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把她给我放到地上去……”    贞娘就求助似地望了望齐懋生,轻轻喊了一声“国公爷”,神色间极其哀婉。    齐懋生不为所动,继续冷冷地望着她们。    就在此时。齐红鸾突然抬起了头。    顾夕颜轻轻地“啊”了一声。    齐红鸾,是个象安琪儿般美好的小人儿。    雪白的皮肤,娇娇嫩嫩神态,象叶紫苏,乌黑的头发,分明的轮廓,象齐懋生……    顾夕颜突然一下子妒忌的心都痛了。    如果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孩子……有着自己和齐懋生的模样。该多好啊!    贞娘也“啊”了一声,声音里却满是惊喜:“红鸾,红鸾……你看,父亲回来了……”    这口吻,怎么象久别重逢的妻子说的话啊!    顾夕颜听着,心里就象扎了一根刺似地不舒服。    齐懋生就喊了一声“红鸾”,道:“下来给你母亲请个安!”    齐红鸾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迷离而茫然的望着四周。好象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似的。贞娘听见齐懋生这么一说,就把齐红鸾放在了地上。扶着她站在了齐懋生跟前。    齐红鸾一落地,就好象突然从梦幻中回到了现实一样,迷离的目光变得怯生生的,紧紧地抓住贞娘的手,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开始无声地哭泣起来。    齐懋生地眉头就拧了起来。    贞娘全副心思放在红鸾的身上,她不停地在红鸾耳边低语:“快,快给你父亲请安,请了安,我们就回去睡觉去,我给你讲月亮里的小兔子,嗯,听话,我们请了安就回去……”    易嬷嬷则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团圃放在了红鸾的面前,贞娘示意红鸾跪在上面,齐红鸾就象没有听见似的,一心一意地哭着。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徐夫人就出来解围:“爷,你看这,不如等明天吧……”    齐懋生心头升起一团火来。    明明知道今天自己要回来,明明知道今天是齐红鸾第一次拜见顾夕颜,竟然没有一点点安排,让齐红鸾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来……    他冷的脸,一字一句地对徐夫人道:“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了。以前还会喊人,现在到好……明天一早,就让她搬到晚晴轩去,一大早就搬……”    贞娘掩饰不住诧异低低地“啊”了一声,急急地道:“爷,万万不可……三姑娘认生……”    顾夕颜微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眼角却仔细地观察齐红鸾的表情。    齐红鸾好象没有听懂齐懋生说的是些什么,小嘴扁着,低头着望着自己衣襟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玉件,嘤嘤地哭着,好象眼前的这些争执都与她无关,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哭泣……    顾夕颜就松了一口气。    看东西的时候眼神有焦距的,看样子,她的智力是没有问题的,要不然,她的眸子就应该是浊浑不明,看东西的眼神也是涣散的……可如果不是智力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想到这些,她刚刚松下来的心弦就又紧绷了起来。    心理有问题有时候比生理上有问题还麻烦!    顾夕颜头痛着,齐懋生也不好受。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起来,气极而笑:“万万不可?认生?我看,她没有哪一天是好的……既然如此,索性也不用好了……就这样了!今天夜已深了,我们日夜兼昼赶了好几天路,也累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大家都站了起来,贞娘却跪到了齐懋生的面前:“爷,您就等两天吧,就两天,我带着三姑娘到晚晴轩去,让她先熟悉熟情况再搬……她这段时间好了很多……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顾夕颜注意到,贞娘神色激动地跪在齐懋生面前时,她松开了齐红鸾的手,齐红鸾是自己一个人站在团圃前…… 第一百七十八章 槐园之行
    齐懋生冷着脸,大步流星地朝前走,顾夕颜急急地跟在他身后,就这样,还要不时小跑一段路。    好容易,两个人进了梨园,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纷纷给齐懋生曲膝行礼,齐懋生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梨园。他脚步顿了顿,一回头,就看见了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顾夕颜,大红的笼灯下,她鼻尖上的两滴汗珠熠熠生辉,如水晶般剔透。    看到那张如梨花般静美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恬然笑容,齐懋生心里的怒气就一点点的散去。    顾夕颜笑嗔道:“干嘛走这么快?我差点跟不上!”    齐懋生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牵了她的手:“我们回屋去。”    顾夕颜鄂然:“我们不去给魏夫人请安吗?”    齐懋生目光黯然:“不啦,她毕竟是姨娘的身份……”    顾夕颜不能理解齐懋生的作法:“不管怎么说,她总是做母亲的,我们结了婚,她一定也很掂记着……”    齐懋生沉默良久,最后还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们相见无好言,还是算了吧!”语气里,唏嘘不已。    顾夕颜却拉着他的手臂娇笑道:“懋生,我想去看魏夫人……我出嫁的时候,她给我置办了那么多的嫁妆……我们去谢谢她吧!”    齐懋生犹豫着。    顾夕颜就拉着他往一旁的角门去:“去嘛,去嘛!我还带了礼物给魏夫人!”    齐懋生就挑了眉:“带礼物给她干什么?她可是长辈……也应该由她给!”    顾夕颜就笑着喊了墨菊:“把端姑姑喊上,我们一起去槐园给魏夫人请个安!”    墨菊一早就依了顾夕颜的吩附把给魏夫人的东西准备好了,听了顾夕颜的话,忙去喊了端娘。    齐懋生就被顾夕颜拖着去了槐园。    槐园里黑灯瞎火的,可墨菊刚敲了几下门,宝娘就出来应门了,她看见了齐懋生和顾夕颜,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话都有点结巴了:“爷。爷怎么来了……”说着。眼角竟然有亮晶晶东西。    顾夕颜就心头一动,回头望了一眼齐懋生。    齐懋生好象对宝娘所表现出来的激动也很意外,顿了顿,才道:“我,我们来看看魏夫人……”    宝娘回过神来,忙拉开了门。侧了身子让他们进去:“快,快进来……”    说话间,魏夫人屋里的灯就亮了起来。    宝娘两个跃步就进了魏夫人的屋子,看得顾夕颜只咋舌。她在齐懋生耳边低语:“这屋里,真是藏龙卧虎啊!”    齐懋生神色间很怅然,并没有回答顾夕颜的话,表情有些呆滞地望着魏夫人屋子里的灯光。    她们只等了一小会。宝娘就撩了帘子让她们进去。    灯光下的魏夫人,皮肤晶莹,眉目浓俪,比白天看起来更显年轻,简直就象是齐懋生的姐姐。顾夕颜这才突然发现,齐懋生和魏夫人,一个刚毅,一个艳丽,可身上都有一股凛冽的气质。两个人长得好象啊!    齐懋生抬起手来,准备向魏夫人拱手行礼,顾夕颜却眼明语快地道:“宝娘,怎么也不准备个团圃,小心脏了爷的衣裳。”    大家都是一怔。    魏夫人斜依在迎枕上望着自己如玉葱似的手指,齐懋生则低垂着眼睑望着自己的脚尖,两个人都没有支声。    满屋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宝娘声音有点哽咽。道:“是。是,是我糊涂。是我糊涂……”说着,疾风似的转身去拿了两个团圃来放在了炕下。    齐懋生和顾夕颜就跪在团圃上给魏夫人行了三叩礼。    这时琴娘也赶了过来,端了绣墩来让他们坐下,又奉了茶和点心。    顾夕颜刚端着茶盅,就听见魏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在我这里也住了快两个月了,看不出来啊,还挺来事的!”    齐懋生一听,拿在手里的茶盅就重重地顿在了一旁的小几上。顾夕颜一看,忙站了起来,笑道:“说起来,那段时间还要多谢夫人照顾。”说完,就朝着身边的端娘使了一个眼色。端娘就拿过墨菊手里的锦盒放到了魏夫人面前的炕桌上。夕颜就笑道:“这是去逝的母亲留给我的,我瞧着也还雅致,给夫人闲暇的时候把玩把玩。”    魏夫人没有看眼前的锦盒,目光灼灼地望向了端娘。    顾夕颜就笑道:“这位是端娘,我的乳娘;另一位叫墨菊的,是我在娘家里的贴身婢女,这次来给夫人请安,也特意带过来给夫人叩头的。”    端娘和墨菊就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给魏夫人磕了头。    魏夫人面无表情地受了两人的礼,然后当着顾夕颜的面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躺着一只白臂环,玉制的,雕着很古朴的花纹,在灯光下莹晶剔透,散发着隐隐的光华。    这是连夫人的遗物,据端娘说,是连家的珍藏。    魏夫人看了一眼,“啪”地就盖上了盒合,冷冷地道:“宝娘,收下吧!”    宝娘就高兴地应了一声,上前几步把锦盒抱在了怀里。    齐懋生就站了起来,道:“夜深了,我们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顾夕颜本想和魏夫人再闲聊几句,可看齐懋生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也只得跟着站了起来。    魏夫人没有挽留他们,伸出纤纤玉指捋了捋鬓角的头发,道:“红鸾要是不想到晚晴轩去,你也别勉强了。她想闹,就由她闹去……你们赶紧再生一个,才是正经……”    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想闹……这个“她”字指的是谁?徐夫人?还是齐红鸾呢?    顾夕颜鄂然,飞快地扫了齐懋生一眼。    齐懋生抿了嘴,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意来。    他心里非常恼火!    顾夕颜脑海里立刻蹦出了这几个字。    她立刻上前几步握住了齐懋生的手。    小小的手,软软的。细腻如凝脂。    齐懋生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重重地摩挲着。借着那动作把心里的忿然一点点的散去。    两个人回到了梨园。    齐懋生就气呼呼地站在了院子中央,望了望恭顺院,又望了望贤集院。    “没有一处让人省心的!”    顾夕颜不由掩嘴笑了起来。    齐懋生就皱了眉:“有什么好笑的!以后就交管你了!”    “两个母亲,都让你头痛成这样。要是同时有两个老婆,那可怎得了!”顾夕颜调侃他。    齐懋生就怔了怔。这个玩笑开得的确不太好,齐懋生。可是娶了两个老婆的人哦!不过,齐懋生那无奈的样子,的确有点好笑!    顾夕颜忍俊不住又小声地笑了起来。    齐懋生却想到别的方面去了。    夕颜,是不是在告诫他别象父亲似的纳妾啊!    齐懋生就笑刮了刮她地鼻子,道:“那就好好地服伺我……要不然,嗯嗯嗯……给你找一大堆姐姐妹妹来……”    顾夕颜没有想到齐懋生会往那方面想。但他难得开玩笑,顾夕颜自然是要捧场的。    她笑容灿烂。俏皮地曲膝向齐懋生行礼,一副无奈的样子:“是,爷!奴婢一定好好服伺您。”    齐懋生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当值的是夏晴和杏雨,两人个正立在屋檐下侯着,看见顾夕颜和齐懋生回来了,一个撩了帘子,另一个转身去了东边的角门,吩嘱粗使的婆子们打水服伺他们洗漱。    外间炕桌上点着一盏八角玻璃灯。昏黄的光线,柔化了周围地一切。朦朦胧胧间,齐懋生就透过稚鸡牡丹屏风的留白可以清楚地看到八步床,床头并放着鸳鸯戏水图样的靓蓝色枕头和铺开了的银红色被褥。    他的心也随着景象软了下来,嘴角就不由翘了起来。    两人简单的洗濑了一番就躺下来休息了。    尽管旅途疲惫,齐懋生却没有一点睡意。    以后,这里就是他和夕颜的家了,他们会在这里度过余年。白老偕老。生儿育女……    顾夕颜也睡不着,在他身边翻来覆去的。最后趴到了齐懋生的身上,嘟着嘴喊了一声“懋生……”    齐懋生就笑着把她抱在了怀里:“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夕颜垂了头:“我的小日子又来了……”    齐懋生先是一愣,很快就明了了顾夕颜的心思。他笑了笑,道:“我们还刚结婚……再说了,你年纪还小,过两年,等过两年也不迟……”    顾夕颜脑海里就浮现出齐红鸾的面孔。她叹了一口气,翻身躺在了齐懋生的臂弯:“可我好想啊……”    在见到齐红鸾之前,她都在为自己的状态而庆幸,可就在看见齐红鸾的瞬间,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生一个长得象齐懋生的孩子。这念头一起,就象着了魔似地在她脑海里盘旋起来……    齐懋生吃吃笑起来,健臂一伸,就握住了顾夕颜穿着棉袜地脚:“等你好了,就给你……”    什么给你给她的?    顾夕颜脸色一红,就拧了齐懋生一下:“我又不是说的那个……我想,我想生个象懋生似的孩子……”    齐懋生望着眼前滟滟的面容,妩媚的眼神,也心动了。    很多女人都是十三、四岁就做了母亲,明年,夕颜又大了一岁,应该可以试一试吧!    他不由就在她耳边低语:“等我从高昌回来……我们就生个小小的夕颜……”    说起孩子,顾夕颜就想到刚才在徐夫人那里发生的事。    她就有些犹豫地道:“懋生,你为什么不同意让红鸾先熟悉熟了晚晴轩的环境再搬呢……不管怎样,她还是个小孩子,对陌生的环境总是有点畏惧的嘛!”    齐懋生就叹了一口气:“我一看她那副懦懦弱弱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都是她们给惯的,你看齐潇的两丫头,多让人可亲,看见我都笑嘻嘻的……”    懋生,象所有的父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别人更出色吧!    不过,这种比较之心还是要不得的,最伤孩子的心了……    顾夕颜笑道:“孩子可不是别的事,急不来的。我们明天看看情况吧,如果红鸾实在是很不适应,还是要慢慢来才是!”    齐懋生没有吭声,只是用手绞着顾夕颜的头发。    这样,算是同意了吧!    顾夕颜就轻轻地吻了齐懋生的面颊:“快睡吧,我们的蜜月已经结束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早起晚睡辛勤持家了,你也要好好工作,我还等着你拿家用回来呢!”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不过,夕颜的意思是说她主内自己主外吧!    齐懋生就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把她搂在了怀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混俗和光(一)
    “内衣,内裤,外袍,腰带,袜子……”顾夕颜嘴里喃喃,身姿在些僵硬地从香樟林箱子边直起腰来,“墨菊,你来看看,还差什么不?”    墨菊把手里的仙人履鞋放进了面前的箱子里,这才走过来望了望顾夕颜身边的箱子,笑道:“不差什么了。夫人歇着吧,爷的东西,我们来收就是了。”    在一旁和赵嬷嬷收拾着药物翠玉也笑道:“是啊,夫人,我们来收就是了。今早爷走时还特意嘱咐了,说这几天您太操劳了,让墨菊姐姐盯着你歇会。”    顾夕颜脸上就流露出淡淡的郁色来。    两天前,齐毓之已经举行完了婚礼,后天,齐懋生就要启程去高昌了。    他们是五月初二的晚上回来的,初三一大早,做为儿媳妇的她就开始在徐夫人面前立规矩。每天天没亮就去服伺她洗盥洗,在她吃饭的时候站在桌前布菜,在她处理家务事的时候在一旁垂手恭听,在她接待齐府内眷的时候斟茶倒水。偏偏那几天正好又要为齐毓之的婚礼做准备,齐府的姻亲陆陆续续地到了雍州,常常有亲戚来给徐夫人请安,加上不时有嬷嬷来回禀,一时间,人来客往,象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她又要应付那些对她来说面目陌生的亲眷,又要时时关注徐夫人的神色以满足她的要求,往往到了掌灯时分饿着肚子回到梨园,才有一点点自己的私人空间。    一天下来,自然是腰酸背痛腿抽筋,齐懋生看在眼里。也只能疼在心里。曾经犹豫道:“要不,我跟徐夫人说说……”    顾夕颜摇了摇头:“那怎么能行。这个时候,亲眷都在,有个什么风声传出去,以后就难以收场了。就是再辛苦,这两天也挺过去再说。”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顾夕颜还是觉得好辛苦。    当初上班的时候好象比这工作时间还长些。劳动强度还大些,那时候好象也没有觉得很累啊……是不是因为有了齐懋生在一旁嘘寒问暖的,所以人也变得软弱起来,柔嫩起来……    想到这里,顾夕颜就叉着有些酸痛地腰叹了一口气。    端娘看见顾夕颜脸上露出了几丝疲惫,不由心疼地道:“你别管这些琐事了,快去梳洗梳洗。我吩嘱了小厨房烧了热水……爷马上就在回来了!”    梨园本来没有小厨房地,顾夕颜抽空吩咐四平,让人把梨园后面三进的拥翠居收拾出来了,把端娘、赵嬷嬷还有墨菊红玉等人安置在了那里居住。又在拥翠居开了小厨房,使得梨园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    说话间,嫣红捋了衣袖进来,笑道:“夫人,我让婆子们把热水抬进来吧!”    五月的燕地,没有一丝夏意,尽管如此,刚才一番折腾还是让顾夕颜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点了点头,端娘就招了几个粗使的婆子把香樟木的箱子抬了出去,那里面。都是为齐懋生出行准备的衣物。    顾夕颜泡了一个澡出来,杏雨已在八步床地四角挂了玉兰花,屋子里都是淡淡幽香,让人闻了神清气爽的。    端娘就低低地在她耳边道:“你别等爷了,好好去养养精神才是……”    顾夕颜没有吭声,梨花般白净的脸上却升起一团霞云来。    今天是方少芹端茶认亲的日子,按道理。家里的亲眷早上喝了茶就可以散了。可徐夫人非要留人在家里热闹热闹,吃了中午。还安排了戏班子下午唱折子戏。    顾夕颜做为媳妇,只能从早到晚一直在徐夫人跟前服伺着,其间方少芹有些不安地想帮顾夕颜沏茶,徐夫人却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这是你新婚,今天就宠着你些。等下次,就轮到你服伺你婶娘了。”    一群女眷就嘻嘻地笑了起来。    方少芹红了脸,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夕颜面带微笑地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依旧是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    戏还没有散场,端娘亲自去了贤集院,说齐懋生马上就要起启去高昌了,让顾夕颜给他收拾衣物。因平日里是顾夕颜在伺侯,所以前两天特意为齐懋生做的两件湖绸衣衫不知道放哪里了,特来问顾夕颜一声……    徐夫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快去,快去,也别急着回来,小两口也要说说贴己的话才是……”    她的话,又惹看戏的女眷们一阵暧昧的笑声。    顾夕颜这提前回了梨园。    谁知道一回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端娘却拉着她低语:“我看爷这两天体恤着你,每天晚上给你捏肩揉腿地……你也要多个心眼才是……爷这一走,可是几个月……你就是身子再不舒服,也要好好伏伺他才是,怎么能倒头就睡……”    端娘这一说,顾夕颜才查觉到,自己小日子过去了几天了,齐懋生却一直象以前一样照顾她……的确是有些冷落了他。    所以顾夕颜低头没有吭声,默许了端娘的安排。    杏雨铺了床服伺顾夕颜刚躺下,外面就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顾夕颜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杏雨疾步而去,很快就折了回来,道:“夫人,是金嬷嬷。”    “金嬷嬷?巧园的金嬷嬷吗?”顾夕颜笑道,“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顾夕颜在徐夫人身边服伺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齐红鸾去给徐夫人请安,她不由有些好奇,派端娘去打听。却说是那天红鸾被半夜吵醒。受了惊吓,如今病了。    顾夕颜就找了一个机会和徐夫人说起来,并提出想去看看红鸾。    徐夫人却笑道:“这孩子,认生。有贞娘在,你还是别去了……免得又哭闹不休的。”    “夫人说的是。”顾夕颜没有多说什么,温和地笑了笑。    徐夫人就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顾夕颜表现地相当恭顺。手脚伶俐地服伺她洗漱。低眉顺目地看她处理家务事,殷勤地招待来往亲眷,性子如和风细雨般让人舒服,完全是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儿媳妇。    当然,这是在她不挑的情况下。    但这种满意没有让徐夫人坚持很久。    下午的时候,顾夕颜趁着她和凤翔胡同老太君刘氏商量着由谁来担负“全福妇人”的时候去了巧园。    巧园,真的名副其实。非常的精巧。屋子里地门窗、落地罩、多宝格全都是用楠木制成,挂着鹅黄色地帷幄,绿色地兰草藤蔓随处可见。    贞娘看见顾夕颜,大吃一惊。    顾夕颜笑道:“听说红鸾病了。我来看看。”    贞娘忙敛衽行礼后把顾夕颜领进了屋子。    银红色织着牡丹花开的地毯上,齐红鸾穿着一件雪白地褂裙,象个玩偶似的,正和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坐着玩泥娃娃。    看见顾夕颜进来,那个小姑娘马上就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望着贞娘。    贞娘笑着对那个小姑娘道:“栀子,这位是顾夫人。”    叫栀子的小姑娘就忙向顾夕颜曲膝行礼。    虽然年纪小小的,但样子稳重,举止优美,动作流畅。一看就是经过了很精心的指导的。    “栀子是红鸾的贴身婢女。”贞娘向顾夕颜解释道,然后又蹲在地毯旁喊红鸾,道“母亲来看你了!”    红鸾谁也不理,自顾自地玩着她的泥娃娃。    贞娘就起身歉意地对顾夕颜笑了笑:“夫人,她有时候……不太理人……”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蹲在红鸾身边摸了摸她的乌黑的头发。    齐红鸾就扭着身子,要避开顾夕颜摸她的手。    贞娘脸上流露出尴尬的表情。忙喊了一声“红鸾”。    红鸾抬起头来望着贞娘。小嘴一扁,就哭了起来。    贞娘忙把红鸾抱在了怀里。轻声地安慰她:“别哭,别哭,红鸾是我的好宝宝,别哭……”声调柔和,声音真挚,就象一个因为女儿哭泣而妥协的母亲一样……    顾夕颜就挑了挑眉,站了起来,笑道:“看这样,好象没什么大碍……”    贞娘就苦涩地笑了笑:“……大少爷要结婚了,徐夫人那边事杂……亲戚们又都到了,实话跟您说,是我,我没让她去……免得大家围着看……”    顾夕颜大感意外,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等过几天,红鸾还要搬到晚晴轩去,她的事,就有劳你费心了!”    贞娘笑道:“夫人,我是红鸾的养娘,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正说着话,易嬷嬷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生硬,道:“顾夫人,夫人到处找您,说是崔家的老太君来了,让你去请个安。”    顾夕颜亲切地对贞娘笑了笑,然后摸了摸齐红鸾的头,跟着易嬷嬷走了。    徐夫人看见她,脸色非常不好看。    说了让她别去巧园,还阴奉阳违地去了。    徐夫人强忍不满跟顾夕颜介绍了崔太君。    顾夕颜要给崔太君行礼,崔太君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有诰命在身的!”    顾夕颜还是跪了下去:“那是朝庭的事,在家里,我就是您的晚辈!”    旁边就人道:“夫人,您老真是有福气啊!媳妇恭谦,孙媳妇温和……”    徐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崔太君听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象是在夸耀自己家的妇媳似地:“就是,就是……” 第一百八十章 混俗和光(二)
    后来大家一起到花厅去喝茶,徐夫人落后几步问顾夕颜:“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到巧园去了。”    顾夕颜淡然地微笑:“是媳妇的不好,以后会注意的。”    徐夫人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走在前面的一个妇人就回头笑着问徐夫人:“大嫂,我说的可是这个理?”    那妇人身量中等,身材苗条,穿戴华美,妆容极精致,远远看上去,好象三十出头的年纪,但近一看,脖子下松驰的肌肉和手上凸起的青筋都暴露了她真实的年纪,加上徐夫人向顾夕颜介绍她的时候,说“这是住在田口胡同的四婶”,顾夕颜立刻就理解了她极力表现年轻的心态。这个四婶,一定就是齐懋生口中那个差点把爪子抓到了他脸上的婶娘了,有一个有那样嗜好的丈夫,做妻子的哪有能松懈下来的时候啊!    徐夫人刚才根本就没有听清楚齐懋生的四婶都说了些什么,忙舒展了眉头,笑着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应酬话:“你说的话,哪有没理的时候?”    大家一听,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周夫人也在人群中,她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    那少妇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绝伦,站在身材中等的周夫人旁边,总是含胸低头,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好象要把自己藏起来才好,没有一点精神,让人看了就难受,白白糟蹋了那样秀美的样子。她就是齐潇的媳妇,从高昌嫁来的郑氏。    话题被打断了,自然也就没有谁再提起。    第二天,顾夕颜又去看了齐红鸾。    这一次,齐红鸾在睡觉。    婢女轻手轻脚地带她走了进去。    贞娘坐在床沿边做针线活。    是个小小兜兜。一看就知道是给齐红鸾做的。    素白色的湖绸,绣着淡紫色的紫藤花,贞娘正低头,认真地缝着衣缘边上的“寿”字金段边。    她嘴角轻翘,表情恬然,不时侧过头去看看熟睡着的齐红鸾。神态慈爱可亲。    这是一个母亲才有的神态。    顾夕颜有些动容。    贞娘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顾夕颜,神色间有点惊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她轻声叫了婢女去把雷嬷嬷请来,然后又请顾夕颜到外厅说话。    顾夕颜被请到了外厅,贞娘却一直呆在齐红鸾的床边。直到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赶来。她又低低了吩咐了数声,这才出来应酬顾夕颜。    顾夕颜听说来人姓“雷”,知道她就是齐懋生派在红鸾身边的人。不由仔细地打量了那妇人几眼。    贞娘见了,笑道:“红鸾怕生,所以身边是从来不断人的!”    顾夕颜点了点头,笑道:“红鸾今天怎样?”    贞娘笑靥如花,道:“只要顺着她,她一般都很乖。”    顾夕颜就商量她:“你看,你们什么搬比较合适?”    贞娘犹豫道:“一定要搬吗?”    顾夕颜笑道:“你去过晚晴轩吗?”    贞娘摇了摇头,道:“晚晴轩在松贞院。我不方便去。”    顾夕颜就笑道:“不如这样,趁着红鸾睡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贞娘就有些犹豫,再三望了望红鸾的房间,最后又进去吩咐了雷嬷嬷半天,这才和顾夕颜一道去了晚晴轩。    那天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正好。晚晴轩姹紫嫣红。玲巧的小屋子象模具似的散落在林间,如画般的美好。    贞娘当时就愣住了。    顾夕颜笑道:“这里很宽敞。风景又好,我们再搭个秋千,做个翘翘板之类的,让红鸾也多活动一下。她今年都七岁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就是寻了良医,腿因为长时间不活动,恐怕也难以医治了……”    贞娘一愣,看顾夕颜的目光就有些刺目,道:“让她多活动活动……是魏夫人交待的吗?”    为什么贞娘会这么问?难道魏夫人还经常派人来过问红鸾的事不成?    顾夕颜压住心底的疑惑,笑道:“我平时喜欢看些杂书……好象对这种情况有点印象。”    贞娘望着顾夕颜的目光就有点复杂,良久,她点了点头,道:“嗯,是有这个说法。所以我每天早中晚帮红鸾按摩腿脚三次。”    顾夕颜就和她谈心:“你们都这么尽心照顾她,她怎么还……”    贞娘明亮地眼睛一下子暗淡下去。她沉默半晌,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有些事,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来的时候,红鸾都两岁了,那个时候,她的腿就……叶夫人整天抱着她,人都瘦得都不成样子了……我实是觉得……就帮她抱了几天。红鸾认生,谁知却不怕我……后来我也有些舍不得,就留了下来……”    顾夕颜就叹息了一声:“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却……爷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贞娘灵动的眸子闪了闪,就岔开了话题,笑道:“这几幢屋子都各有特色……如若夫人允许,我想都去看看,选个适合的,等大少爷的事不那么忙了,就带着红鸾搬过来……”    如今齐毓之已经结婚有两天了,难道是贞娘派了金嬷嬷来说搬家的事。    顾夕颜忙起身,道:“她可说了些什么?”    杏雨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道:“说是找墨菊姐姐的!”    顾夕颜一怔,就笑了起来,道:“你把端姑姑叫来!”    杏雨忙去叫了端娘进来。    顾夕颜就附耳在端娘耳边说了一封话。    端娘面露惊讶,应声而去。    顾夕颜却露出一个然的微笑。    齐懋生回到雍州后也很忙。忙着从江中郡撤兵的事宜,忙着安排去高昌的行程,忙着布置留守雍州的人员,还忙着接待那些来参加齐毓之婚礼地姻亲和故交世友们。尽管如此,他却一直关注着顾夕颜地动态。听说她今天回来的比往天要早,而且一回来就躺下了,他有点担心,找了一个借口从勤园地夹道匆匆赶回了梨园。    他一出角门,就看见金嬷嬷正在敞厦前激动地和墨菊说着什么,墨菊满脸是笑。陪着小    齐懋生就皱了皱眉。    金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竟然和夕颜的贴身婢女嚷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沉声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在院子里嚷起来了?”    金嬷嬷的丈夫金禄是齐家的家生子,又曾是齐懋生身边的小厮,如今在松贞院的帐房里当差,她又被派到了巧园。因此齐府后院上上下下,就是易嬷嬷遇见了她也是给几份面子的。金嬷嬷看见了齐懋生,并不象一般的嬷嬷那样惧怕,而是上前跟齐懋生曲膝行了礼。有些委屈地道:“爷,你看这事……都到月中了,我们园子里的月例还没有发下来,我去问了我们当家的,他说钱一早就拔到了松贞院了……”    齐懋生目光就变得如刀一样利,盯着她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金嬷嬷一怔,道:“是,是松贞院……”    “那你还敢闯进来和少夫人嚷嚷……”    金嬷嬷突然间就明白过来。她膝盖一软,忙跪了下去,脸色子变得煞白,知道如果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自己这一关是过不了的,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当家的。    金嬷嬷就匍匐着爬到齐懋生地跟前。磕着头哭道:“我的爷啊。您可真是冤死我了……我可是受了贞娘所托,才来问的……我们巧园。竟然没有发月例,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啊……爷啊,我们当家的,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哪里敢有一点点的不规矩……您就是给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踏进来一步啊……”    齐懋生没想到是为这事,不由就抬头望了墨菊一眼。    墨菊管着顾夕颜屋里的库房和帐目,他是知道的,而且自五月份开始,原来拔往德馨院徐夫人手里的银子,每月就少了六百两,转而拔到了松贞院的梨园。    墨菊见齐懋生目光望向了她,她有些窘迫,但还是大着胆子朝着梨园的正屋做了一个眼色。    齐懋生明白过来,对墨菊道:“让人送了金嬷嬷到徐夫人那里去。有什么事,正正经经地禀夫人然后来问,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金嬷嬷一听,神色仓然。    家里是个什么情景,她怎不知道。    原来大家把她当成齐懋生的人,这才给几份薄面的,如今让梨园的人送到了徐夫人那里,而且还是齐家亲戚聚集的时候,那岂不是……要断了她的生路。    金嬷嬷哭也不敢哭了,爬在地上就去抱齐懋生的大腿,齐懋生却已皱了眉头往穿堂里去了。一边走,还一边道:“什么时候松贞院成了菜园子门,谁想进就能进了……”    墨菊望着哭着眼泪鼻泣一把的金嬷嬷,有些不忍,她不由就望了望了一直站在角门阴影里的端娘。    端娘看见墨菊朝她望来,身体微斜,就露出如满月般地面庞来。    还真让二姑娘说中了,把事情拖到爷来的时候,爷果然就发了脾气,还让把人送到徐夫人那里去……    她脸上流露出满意地笑容,朝着墨菊点了点头。    墨菊这才大了胆子叫了魏家陪房过来的李平的媳妇和马四的媳妇:“李嬷嬷、马嬷嬷,你过来搭把手,我们送了金嬷嬷去徐夫人那里,也好回来向爷交差。”   
第一百八十一章 混俗和光(三)
    齐懋生进了屋,就看见顾夕颜歪在迎枕上正睡酣,净白的脸颊红仆仆的,两条欺霜赛雪的藕臂搭在银红色的被褥上,白生生的,真想让人咬一口。    他走近了,更觉得那手臂晶莹剔透的,连毛孔也看不见。    他心中一动,就俯下身去咬了一口。    顾夕颜被吵醒了,一睁眼,却是齐懋生,娇嗔道:“属狗的啊,干嘛总是咬人!”    齐懋生松了口,看见凝脂般的手臂上有两道弯弯的红印迹,嘴角就翘了起来,道:“怎么金嬷嬷跑来闹,说巧园的月例钱没发?”    顾夕颜起身,鹅黄色的肚兜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丰盈顶端的艳丽就半遮半掩地露了出来。    齐懋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顾夕颜却美目流转,娇娇柔柔地搂住了齐懋生的脖子,在他耳边狡黠地笑:“她找我干什么,她应该去找徐夫人啊!”    齐懋生心律失常地盯着那抹红色,混混沌沌地道:“什么?”    顾夕颜笑道:“她又不住在我们梨园,怎么能找我要月例?自然是要去找徐夫人要……”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齐懋生已大手穿过顾夕颜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按向了自己,急切地吻了上去……    那天墨菊的表现,就是顾夕颜,也觉得很意外。    李嬷嬷和马嬷嬷架着金嬷嬷去了贤集院。    一进院门。守门的婆子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一边派人拦着,一边急急去报徐夫人,墨菊也不急,就笑盈盈地站在门口。等易嬷嬷来地时候,墨菊就把金嬷嬷交到了易嬷嬷的手中,道:“嬷嬷,我们夫人让我来见太夫人。”    易嬷嬷一看这架势自然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笑道:“墨菊姑娘,夫人现在正忙着,您看,是不是坐下来喝杯茶,等夫人闲些了,我再给您通禀去。”    “也不是什么大事。跟嬷嬷说也是一样。”墨菊就笑着看了金嬷嬷一眼,“贞娘说巧园的月例到今天还没有发下来,金嬷嬷都找到松贞院去了……我们夫人说了,家里是徐夫人当家,这巧园,又在贤集院,让我把金嬷嬷带过来交给徐夫人,别有人仗着在三姑娘院子里当差,就觉得比别人体面些。就胡乱嚼舌的……坏了徐夫人的名声!”    金嬷嬷脸色苍白地在一旁摇头,道:“易姐姐。我决不是这样的人,你要相信我……”    易嬷嬷看也没看她一眼,冷冷地笑了笑,语带讽刺地道:“看墨姐儿说的……我们府上,还真没那敢踩着主子体面说话的人,您这话,是不是说的大了些!”    墨菊笑了笑,道:“我的话说的是不是大了,您说了也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这得由两位夫人评判去。人,我是按照嘱咐交到了贤集院了,至于其他的,也不是你我可以当家作主的。爷还在梨园发脾气呢,我也不好多呆,就先告辞了。”说完,曲膝行礼带着李、马两个嬷嬷扬长而去。    望着墨菊的背影。易嬷嬷良久才收回了目光。低头看了跪在一旁脸色发白的金嬷嬷,道:“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墨菊一直走到了袭香馆,远远看见了花丛中朝着她微笑的端娘,这才缓过神来,觉得自己鬓角有汗,双腿发软。    槐园的魏夫人也低着头,问正坐在炕前小马札上给她染指甲的宝娘道:“真有这回事!”    宝娘含着笑点了点头:“拿了爷跟前金禄家的开了刀!”    魏夫人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说这夕颜,懋生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可真是让人爱!”    宝娘笑道:“您可别笑早了,小心两口子为这个不高兴!”    魏夫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你懂什么?两个正是蜜里调着油,这个时候不打了懋生的脸立威,难道还等人老珠黄了再去男人面前显摆……怕是女人有这力气,男人也没有这心情了。”    宝娘就挑了挑眉,道:“你说,她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魏夫人笑意不减,道:“管她是有意的还是无意地。我们且看看徐夫人怎么处置。”    宝娘有些担心地道:“要是她不要体面地嚷的世交都知道了……”    “不会!”魏夫人就露出一个肯定地笑容,“这么多年来,她就是会做表面文章。如果让各家知道懋生减了她的用度,你想想,别人怎么看她,她还能这样左右逢源吗?”    宝娘没有吭声,细心地帮她染指甲。    “熙照来的女人都挺奇怪的。”魏夫人就不解地道,“总喜欢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那些狗屁世交,你得势的时候,他们才和你是世交,一旦你失势了,第一个跳出来踩你的,就是这些人了……这世上,谁的拳头硬,谁的力量就大,谁就能控制局面,谁就能为所欲为……”    宝娘忍俊不住笑了起来:“夫人,要是让爷听到了,又该说您了!”    魏夫人就撇了撇嘴。    宝娘就笑道:“我觉得少夫人的方法也不错。徐夫人说什么都说好,让做什么都说是,可一转身,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魏夫人掩嘴而笑:“怎么和徐夫人一样,一肚子的弯弯肠子……”说到这里,她的突然突然就凝在了脸上:“宝娘,你去把她送给我的那个臂环拿来!”    宝娘不解地起身拿了锦盒过来。    魏夫人打开锦盒拿出臂环。对着黄昏地霞光细细地打量着、摩挲着。    宝娘低声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声音里,有一丝担忧。    难道是送了个假的来!    魏夫人看了良久,然后把臂环放进了锦盒里,脸色有些沉重地道:“这臂环。是上古的珍品,不是齐家的,也不是魏家的……这可不是随随便便拿钱就能买得到的……既然打了死去母亲的旗号,那自然也就不会是从什么地方偷偷摸摸搞来的……”    宝娘眉角一挑。    魏夫人道:“这种东西,只有熙照那些有着几百年的世家,看能不能在库藏里找到一个来……她那个样子,一点也不家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我多宝格上明晃晃亮晶晶的,她也只是头一次进屋里打量了一番……”    “夫人,”宝娘不由就低压了声音。“要不要让大爷去查查……”    魏夫人摇了摇头:“别让他插手!万一……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懋生的媳妇了……你亲自去查,看这臂环到底是什么来历……    齐懋生如吃饱的雄狮般慵懒地摸着顾夕颜的背,低醇地声音里透着满足:“夕颜,你这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顾夕颜无力地伏卧在被褥间,潋滟的眸子斜睇着齐懋生:“有意的又怎样?无意的又怎样?”    齐懋生就吃吃笑着拂开她腮边的几缕青丝:“可把你惯的,连我的人都敢打,你让我颜面哪里去!”    “你不惯着我。谁惯着我!”顾夕颜嘟着嘴,艳丽妩媚地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就拧了她地面颊:“你这个小妖精!”    顾夕颜就嘻嘻地笑了起来。道:“只是准备收拾人了,谁撞到了,该谁倒霉。”    齐懋生俯下身边吻着那光洁细腻的背:“难怪催着我把这个月的月例给你……一早就有主意了……”    灸热的吻滚烫地落在背上,顾夕颜战粟着,声音都有些不稳起来:“你可是答应了我的……我的丈夫,我的家,就得照着我的规矩来……你不准插手的……”    齐懋生好象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了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就饶有兴趣地延着那形状优美的脊背一路吻了下去……    春景楼前的戏一收场,徐夫人就拉着方少芹的手站了起来。热情地对众女眷道:“我已经吩嘱在花厅备了酒菜。”    大家笑语殷殷地转道去了春景楼旁的花厅,远远地,徐夫人就看见了易嬷嬷正站在花厅的柱子前朝她使了一个眼色。她不动声色地和身边的女眷们说笑着,等大家都在花厅坐下来,她面带笑容,低低地对身边的方少芹道:“这屋里坐的,都是燕地名门显贵之家的女眷。你好生照应着。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地头有点痛,到旁边暖阁去吃一颗霍香丸了就来。”    方少芹眼角朝着易嬷嬷扫了一下。笑道:“祖母尽管放心,这里有我呢!”    徐夫人拉着方少芹的手在屋里应酬了一番,这才出来。    易嬷嬷紧跟其后,两人进了春景楼的暖阁。    “怎样?”徐夫人坐下来歇了一口气,“可探出梨园的动静来?”    易嬷嬷就摇了摇头,道:“金嬷嬷让那边的人给架过来了……”    徐夫人一惊,道:“架过来了……”    “嗯,”易嬷嬷脸上有些不自在,“一来她是爷身边的人,二来爷也从来不泼巧园的脸子的,所以特意用月例的事窜着她去,试试爷的反应。谁知道,竟然让顾夕颜的人给架了过来,还说,家里的事由你做主,月例没有发……得问问您是什么意思!”    徐夫人苦笑着:“你是怎么回的?”    易嬷嬷面色也有点不好,道:“如果来的是那个端娘,我回还有点意思……偏偏派了身边那个叫墨菊的大丫头来……我也没给她好脸,直接就顶了回去……”说着,就把当场两人的对话叙述了一遍。    徐夫人听了,冷冷地笑了笑,道:“把那金嬷嬷交给贞娘去,让她去出面跟齐灏说去。”    易嬷嬷脸上就出现了犹豫之色。    徐夫人望着易嬷嬷鬓角的白发,又想起两人刚到燕地时的青春靓丽,不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的心事我知道。原来徐家要我们这边帮衬着,这几年,大不同前,不仅没有再开口要银子,而且还时有帮衬我们的。这次毓之结婚,大哥就让人带了五千两银票来……虽然毓之的婚事花了不少的钱,可我心里有数,早有了打算……既然有心要减德馨院里的开支,以后只怕会越来越少……我们也没什么大事了,这几年的积蓄,手里的细软,够你我嚼用的了!”    易嬷嬷一怔,没有想到徐夫人会说出这番话来,心里也甚是感激,不由眼角一湿,跪在了徐夫人的脚边。    徐夫人挽了易嬷嬷起来,感叹道:“这么多年,你一直陪着我,怕是以后也是挣不脱的,我们两个老家伙,就这么熬着吧!”    易嬷嬷顺势而起,激动地道:“夫人,我愿意跟您这么熬着……”    徐夫人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去吧,去巧园去吧,我还有满屋子的人要应酬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混俗和光(四)
    易嬷嬷去了巧园。    贞娘正在喂齐红鸾吃饭,看见易嬷嬷来了,忙把调羹交给了雷嬷嬷,笑道:“嬷嬷吃饭了没有?”    易嬷嬷就叹了一口气,拉了贞娘出去说话。    贞娘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怔住了:“把金嬷嬷架了过来,这,这岂不是打了爷的脸面吗?”    易嬷嬷就叹了一口气,道:“贞娘,你说说,这做的是什么事?当初,叶夫人在的时候,可是从来不敢逆着爷说一句话。我们夫人正在春景楼招待几位世交,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要不,您亲自走一遍。”    贞娘水灵灵的眼睛轻灵狡黠,笑道:“少夫人也说的在理。这家里,她毕竟也只是个媳妇,至于巧园的月例,怎么发,什么时候发,还不是得听夫人的。这是府上的内务,我一个外人,去了怕是不合适。”    易嬷嬷好象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似的,笑道:“看您说的。爷不是吩咐过了吗,三姑娘屋里的事,一切都听您的。再说了,他多晌泼过您的面子。您这样,屋里的嬷嬷们有事可靠着谁去啊!”    贞娘笑脸盈盈:“既然如此,我看,嬷嬷不如跟徐夫人说说,什么时候把我们园子里的月例发下来才是,我也好给屋里的嬷嬷一个交待。要不然,我们现在住在贤集院,您却让我去松贞院要月例,这也说不过去。是不?”    易嬷嬷脸色大变,望着满脸是笑的贞娘。目光中流露出几分震惊。    贞娘视而不见,娇美地笑道:“我知道大少爷的婚事,夫人高兴,拿了不少体己的银子出来,一时手上不活。也是有的……我也不是个糊涂人,所以夫人让我暂时别搬,我就没有搬。要不然,何由着金嬷嬷去受那个罪。知道的。说是金嬷嬷不懂规矩,不知道的,还说我贞娘连个屋里人都护不了……我看,明天一大早我们就搬了吧!大家两相干净,你看如何?”    易嬷嬷眸子中闪着怨恨,笑道:“贞娘有这话。那我就直言不讳地回了夫人去。”    贞娘笑容灿烂:“您慢走,那我就不送了。”    易嬷嬷拂袖而去。    贞娘望着她的远去的背影,笑得更灿烂了。    徐夫人有些疲惫地支着鬓角:“我说那天齐灏回来的时候,贞娘怎么表现的那么急切呢,原来是在试齐灏的态度啊!”    易嬷嬷忙倒了一杯茶给徐夫人,然后狠狠地咬了牙:“不识抬举的东西!”    徐夫人笑道:“你也别小瞧她。五年了……有几个女人能象她这么沉得住气……”    易嬷嬷道:“难道我们就这样依了她。”    “当初答应让她进门的可是叶紫苏,如今燕国公夫人可是顾夕颜……她想住到松贞院去,那就住进去好了……以前是要用红鸾牵着叶紫苏,所以才把她推上前的。现在……”徐夫人就冷冷地笑了笑。“常言说的好,有后娘就有后老子,到时候……那才有意思呢!”    第二天一早齐懋生起床去练拳,顾夕颜也睡眼惺忪地跟着爬了起来,齐懋生就笑着拧了拧顾夕颜的鼻子:“怎么,终于知道要服伺丈夫了!”    顾夕颜就嘟了嘴:“我心里好烦啊,自己的丈夫都没时间服伺了……”    齐懋生就坐在了床沿边。正颜道:“夕颜。等红鸾搬过来了,我会跟徐夫人说说。以后就别每天去请安了……”    不管怎样,齐懋生是儿子,徐夫人是嫡母,而且两人之间地关系这么差,这个所谓的“说说”,哪有那么简单的。齐懋生不是也说了,为了让魏夫人继续“病”着,“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好做得太过份”,所谓的不过份,也就是退让的意思吧!    自己都舍不得给脸色齐懋生看,为什么要让徐夫人去糟蹋他!    “不用!”顾夕颜就从齐懋生的背后抱住他,“我不要你去说,我不要你为了我的事妥协,也不要你为了我的事去看徐夫人的脸色!”    顾夕颜语气中的维护让齐懋生动容,他不由回身抱住了顾夕颜。    “你放心好了,”顾夕颜眼里满是俏皮,“我可是齐懋生的老婆,也不是软脚虾!”    齐懋生就想到了昨天她收拾金嬷嬷的事,嘴角就不由浮起了一丝笑意。    连自己都敢算计,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齐懋生就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间,柔声地道:“我知道了。”    望着齐懋生英俊的面容,挺拔的身姿,想到即将面临的分离,顾夕颜不由搂着了齐懋生地脖子,含住他的唇,辗转吸吮起来。    主动的顾夕颜,是很少的。    齐懋生吃吃笑着,温柔地回吻着她。    夫妻两人缠绵了片刻,起身梳洗后,齐懋生去了勤园,顾夕颜带着段缨络去给徐夫人请安。    只要离开梨园,顾夕颜就会带着段缨络,总觉得这样,好象就更安全一些似的。    徐夫人已经起了床,顾夕颜进屋的时候刚刚梳好头。    她从镜子里看见梳戴简单,表情恭顺的顾夕颜,脸上就露出了笑容:“我可不是老古董,你不用这么早来!”    顾夕颜就低眉顺目地笑了笑:“母亲体恤媳妇,可媳妇也不能因此就坏了规矩!”说着,接过了身边婢女手中的水盆端了过去。    徐夫人在顾夕颜的服伺下洗了脸,化了一个淡淡的妆。然后出了内室到了外间炕上坐下,顾夕颜敬了茶。唤了嬷嬷摆早饭。    徐夫人接过顾夕颜端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笑道:“昨天的事,易嬷嬷都跟我说了,只怪我考虑得不周到。委屈你了!”    顾夕颜笑道:“母亲这么说,媳妇心中甚是不安。大侄子结婚,媳妇眼皮子浅,帮不上什么。全都是母亲在操心,有嬷嬷们传达不到的地方,还要母亲担待着,说起来,都是媳妇的错,没能帮得上忙。”语气极其恭敬。甚至还带着一丝懊悔。    徐夫人听得一怔,不由仔细地打量顾夕颜。    顾夕颜眉头微蹙,好象很沮丧的样子。    徐夫人眼中闪过异采,笑道:“贞娘想今天就搬过去,你的意思如何?”    顾夕颜恭敬地道:“家里的事,自然由母亲做主,媳妇一切都听您的。”    听我的,听我的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去巧园去。听我的,听我的还扣着梨园的月例不发。    徐夫人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有些怅然地道:“本来照我的意思,是不想她们搬……有些事,我本不想开口的,可如今懋生发了话。又不能驳了去。你虽然刚进门。但投我的脾气,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就跟你直说了。当初,叶夫人在的时候,曾经许了贞娘,让她进门的……”    竟然还有这种说法?    徐夫人的话又有几份可信度?    顾夕颜鄂然。    徐夫人看在眼里,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道:“她出身名门,又是寡妇身份,我心里是不愿意的……所以这事一直拖着。你可要多个心眼才是……”    顾夕颜就垂了头,有些心神不宁地道:“多谢母亲提点!”    徐夫人一副为她担忧的样子:“好孩子,快生下子嗣才是……说起来,爷今年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可拖不得了。到时候,就是再不愿意,我也没有立场再拦这事了,到时候,你也只有忍着……”    顾夕颜就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    两人正唏嘘着,有婢女进来禀告方少芹来了。    徐夫人就忙向顾夕颜使了一个眼色,道:“快把眼泪擦干了……有什么事,要放在心里,可别露在了面上。”    顾夕颜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的徐夫人,如果自己不知内情,一定也会和她生出亲昵感,也不怪叶紫苏上了当!    顾夕颜就轻轻应了一声,仔细地擦了擦眼角。徐夫人见顾夕颜收拾妥当了,这才让婢女请了方少芹进来。    方少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立领掐腰夹袄,喇叭袖,袖口缘边都镶着云纹金边,下身是鸦青色的八幅裙,正面绣着大朵地牡丹花,脚下是同色的高低鞋,高佻的身材,更显得亭亭玉立,腰肢如柳,只是脸色有点苍白,没有一点新娘子应有的庆喜。    顾夕颜想到了一直没有音讯的魏士英,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方少芹分别给徐夫人和顾夕颜问了安,易嬷嬷亲自端了绣墩给方少芹坐。方少芹见顾夕颜还站在一旁,笑道:“婶婶在这里,哪有少芹坐的地方。”    徐夫人就笑道:“你坐吧,你婶婶等会要去巧园。今天红鸾搬家。”    方少芹就对顾夕颜笑道:“婶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我能帮上忙的!”    顾夕颜看得出来,徐夫人对这个孙媳妇不仅是满意,而且还有着几份奉承的意思。她笑道:“有,有,有!”    果然,徐夫人脸色虽然如常,但眉角却挑了挑。    方少芹忙笑道:“婶婶只管吩咐就是。”    顾夕颜就拉了方少芹地手,笑道:“我等会要去巧园帮着搬家,你帮我在这里陪着母亲说说话儿,解解闷,替我尽尽孝道,就是最大的帮忙了。徐夫人和方少芹俱是一怔,徐夫人嘴角就轻轻地弯了起来,道:“既然你婶婶都开了口,你就陪着祖母说说话儿吧!”    方少芹就恭敬地应了一声“是”,顾夕颜趁机告辞,把地方让给了两位熙照来地媳妇。    到了巧园,齐红鸾才刚起床,贞娘正抱着她给喂她吃早餐,小婢女栀子则在一旁陪着她吃早饭。    看见顾夕颜,贞娘就歉意地笑了笑:“夫人,还请您多多包涵,我这实在是……”栀子则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给顾夕颜行礼。    顾夕颜摸闻摸栀子的头,对贞娘道:“你别管那些俗事,只管把红鸾照顾好就是了。”    贞娘就目露感激地点了点头。    顾夕颜顺势坐在了桌子边,对栀子道:“快去吃饭去,小心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栀子很恭敬地应了一声,这才重新坐到炕上去吃早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混俗和光(五)
    红鸾的早饭是一碗燕窝粥,栀子的早饭则是一碗稀饭,两个馒头,一碟子咸菜头。红鸾吃的别别扭扭的,栀子则吃的津津有味的。    贞娘看见顾夕颜在打量栀子,解释道:“栀子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孤儿,受过苦,知道感恩,人很机敏,我让她陪着红鸾……有一个同龄的孩子,总是要热闹些。”    顾夕颜点了点头,笑着对栀子道:“好孩子,可要象对待姐妹一样对待我们家的红鸾哦!”话音刚落,她不禁暗自心惊,自己这伪善的口气,怎么听着那么象徐夫人啊!    栀子毕竟是个小孩子,看见身份尊贵的夫人露出那么甜美的笑容,还那么和气地和自己说话,忙不迭地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把三姑娘当成自己的主子服伺的,会对她很好的。”    顾夕颜就奖励似地摸了摸栀子的头。    贞娘也很高兴的样子:“说起来,多亏了栀子。虽然小小年纪,却能不厌其烦地陪着红鸾……没有她,我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好……”她刚说了几句,坐在她怀里的红鸾就哭了起来。    贞娘忙放下碗去哄红鸾,象对待婴儿似的抱着她在屋子里踱步。    顾夕颜关心地朝红鸾望去。    那孩子,干嚎,没有眼泪!    哈!    顾夕颜心中一动,就抱了栀子,笑道:“我们栀子可真是个可人的孩子!谁也比不上!”    贞娘应酬着顾夕颜,道:“是啊,是啊,我还没有见过比栀子更贴心的孩子了!”    果然,红鸾哭得更厉害了。而且还拿腿去蹬贞娘。    贞娘有些狼狈,不停地轻轻拍打着红鸾背,哄着她。    栀子被顾夕颜一抱。人都结巴起来:“夫,夫人,我,我没有三姑娘好,三姑娘可好了……”    “哦!”顾夕颜就露出怀疑的目光望着栀子。    栀子感觉到顾夕颜的意思,脸就红了起来,象似证明什么似的大声道:“三姑娘。三姑娘会做算术……”    “会算术啊!”顾夕颜乌黑的眸子熠熠生辉,笑道:“那你会不会?”    “小孩子家,懂什么?”哄着齐红鸾的贞娘在手忙脚乱中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打断了栀子的话:“只是闲的时候教红鸾数了数……那哪能叫什么算术……”    顾夕颜就笑了起来:“能数数,对孩子来说,也是很了不起了……是吗,栀子?”    栀子眼中就流露出困惑,还欲说什么,贞娘已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    顾夕颜觉得今天的收获已经很大了。就转了头,笑着对贞娘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贞娘一边踱步哄着齐红鸾,一边认真地听着,最后笑道:“自从夫人带我去晚晴轩看过后,我就一直想搬了。只是这段时间见大家都忙着,也不好主动提起。”    两人都没有提到金嬷嬷的事,商量了几个搬家的细节后,贞娘就叫一个姓白的嬷嬷进来,让她通知巧园的人开始搬家。    红鸾的东西非常多,但贞娘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先搬什么,后搬什么,谁负责哪一块,具体干些什么。都用一张纸条写得清清楚楚,分发到了各人的手中。她自己则始终抱着红鸾,象总指挥似的督促着仆妇们搬东西。    一看就知道不是临时起意做的决定。    顾夕颜也在一旁帮忙。    说是帮忙,实际上就是在巧园坐着喝了一盅茶,然后又到晚晴轩的那幢叫晓月的屋子里坐了坐。    晚晴轩的屋子都很小巧,晓月也不例外,小小的客厅,小小的卧室,小小的书房,小小的抱厦和暖阁。虽然小,但也五脏俱全,颇为精致,可比起齐红鸾先住的巧园,就显得俭朴了多了,而且还有点局促。    贞娘解释道:“这屋子小,紧凑,正合适红鸾住……屋子大了就空旷,冷清……孩子怕生……”    顾夕颜优闲地喝着茶,笑道:“你们满意就好!”    贞娘一直抱着齐红鸾,额头全是汗,就求助似地望了望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左顾右盼,装着没看见,道:“你看,你们是在松贞院的小厨房里搭伙呢,还是在梨园的小厨房里拾伙呢!”    估计贞娘抱红鸾抱得实在是吃力了,就坐到了顾夕颜对面的太师椅上,把红鸾放在了自己的膝上,笑道:“要是能在晚晴轩里开伙是最好的……红鸾很多东西都是不吃的,我有时候想给她做点,都没有地方!”    顾夕颜笑道:“先前就听爷说起,说贞娘是燕地有名的才女,没想到还善长烹饪……”    贞娘就谦虚地笑了笑:“只是做点孩子们吃的东西,其他的,倒是不敢拿出手。”    顾夕颜就沉吟道:“只是松贞院里是不开明火的,平日里烧水做饭,都是用的炭,如果再在晚晴轩里开个小厨房,那费用方面,就得重新算一算了……不如等我晚上商量了爷,再给你回话,你看如何。”    贞娘就怔了怔,道:“三姑娘屋里,不是每月有六百两银子的开销吗?”    顾夕颜笑道:“贞娘没有当过家吧!”    贞娘脸色有些不自然,道:“在娘家的时候,母亲也是教过的。”    顾夕颜就给把去年齐红鸾在德馨院里的帐目报给她听,最后道:“这里面,柴米油盐都是不在帐上的,如果晚晴轩要开火,就得从梨园的帐目上走,我还只是刚接手,梨园归在松贞院,松贞院里每月到底要多少钱开销,有多少用度。我心里还真没个底呢!”    贞娘就勉强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夫人商量了爷再说吧!”    顾夕颜又和她聊了两句。看天色不早了,就站起身来:“这眼看着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还要去徐夫人那边看看,这里就有劳贞娘了。”    贞娘忙抱了红鸾起身送客。    两人出了晚晴轩,贞娘就笑着要齐红鸾跟顾夕颜挥手道别,齐红鸾埋在她怀里怎么也不抬头,顾夕颜笑道:“你也别折腾孩子了。她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们都别计较了。”说完,在贞娘有惊讶的目光中和段缨络去了贤集院。    路上,段缨络道:“姑娘也真是的,趁着这机会帮贞娘抱抱孩子,一来可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二来也可以和孩子亲近亲近,你倒好,就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贞娘汗流浃背的!”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你以为孩子是一天就长大的!”    段缨络没有听懂。    顾夕颜冷冷地哼一声。道:“她不是要在我面前表现慈母的情怀吗?怎么抱了齐红鸾不到一个钟头,就开始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了……那是常常抱孩子的人吗?”段缨络的眉梢就一挑,还想为贞娘辫解两句,但转念就想起了顾夕颜是怎样识破自己的骗局的。就有些讪讪然地闭了嘴。    顾夕颜满肚子的火去了贤集院,徐夫人正和方少芹乐呵呵地坐在炕上吃饭,看见顾夕颜进来了,方少芹忙下了炕给顾夕颜曲膝行了礼,顾夕颜又曲膝给徐夫人行了礼,徐夫人笑道:“你来的正好,吃了没有,要是没吃,就和我们一块吃吧!”    顾夕颜忙笑道:“在晚晴轩一直忙到了现在。急着赶过来服伺着你晚饭,没想到还是晚了些。”    徐夫人笑了笑,道:“也不晚。”    并没有请她上炕坐。    顾夕颜就立在一旁给徐夫人布菜。    方少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顾夕颜就笑道:“你是晚辈,就陪着祖母乐乐吧,我见了,也欢喜。快上炕去。”    方少芹听顾夕颜这么一说。脸上就有些不自在起来。轻声喊了一声“祖母”。    徐夫人好象这时才醒悟过来,脸上就有了两份歉意。道:“夕颜,说起来明天懋生就要走了,这边,你也别服伺了,快去懋生那边看看去吧!”    顾夕颜没有和她客气,曲膝行了礼,道:“既然母亲吩咐了,那媳妇就选告退了。少芹,你可得一帮到底,替我好好地陪陪祖母才是。”    方少芹忙应了一声,要起身送顾夕颜出门,徐夫人却道:“坐下坐下,你刚才说的那个笑话,还没有说完呢……”    顾夕颜在两人的说话声中快步出往松贞院去。    段缨络就有点感概地道:“难怪我们修罗门的女人很少有嫁出去的……看这阵势,一般人可真是受不住!”    顾夕颜就没有说话,转身拉了段缨络:“我脸色好不好!”    段缨络就借着霞光仔细地打量了顾夕颜几眼,疑惑地道:“挺好的,红扑扑的,怎么了?”    顾夕颜就踩了踩脚:“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的!”    “你要干嘛!”段缨络不解地道。    “我今天帮着齐红鸾搬了一天的家,又在徐夫人面前立了一天的规矩,还要服伺方少芹,最后还饿着肚子回梨园,”顾夕颜大大地眼睛忽闪忽闪的,“总有点疲惫的样子吧!”    段缨络恍然大悟,指着顾夕颜道:“你,你……你要骗齐灏?”    顾夕颜就拉了她的衣袖:“什么骗齐灏的,我那是骗吗?我说的哪一桩事不是事实的……”    段缨络看着顾夕颜满脸的认真,忍俊不住,就捂着嘴笑了起来。    顾夕颜就用手肘拐段缨络:“到底有没有?段缨络弯着腰笑了一会,才喘着气道:“有,有,有,你让我打一掌,估计脸上就有点苍白了!”    顾夕颜就瞪她:“我跟你是认真的……你看人家四平,要什么有什么……”说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不如我在这里等你,你悄悄去找了四平,让他给想办法……”    段缨络张大了眼睛:“你就不怕他告诉齐灏!”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道:“你懂什么……欺上不瞒下,只要我得势一天,四平就不会吱声,哪天他吱声了,估计我和齐懋生也就走到尽头了,有什么好怕的……要是有瓶延颜就好了,可以让脸色变得黄一点……”    段缨络不由摇了摇头,笑道:“我包袱里有一瓶用来易容的打底膏,涂一点在脸上,不是易容的高手,一般看不出来,你觉得怎样?”    “在灯下看,那就更看不清楚了!”顾夕颜拉了段缨络就走:“那还等什么!”    第一百八十四章 混俗和光(六)
    齐懋生刚走到屋檐下,就听见顾夕颜的声音:“快拿点东西我垫垫肚子,免得齐懋生回来的时候我一阵狼吞虎咽的把他给吓到了。”接着又听到边嚼东西边说话的含糊声:“你们可不能当着他乱嚼舌根……他明天他就要去高昌了,可不能让他还掂记着家里的事……”然后就听到翠玉和嫣红的声音:“婢奴们知道了,照您的吩咐都嘱咐到了,谁也不敢在爷面前乱说话的……”    齐懋生心里呼地就升起一团火来,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屋里,站在堂屋里的夏晴就“啊”地惊呼了一声,高声嚷道:“夫人,爷来了……”    随着夏晴的这一句话,齐懋生已呼地一下撩了帘子。    坐在炕上的顾夕颜神色慌张地抬头,脸色有点点苍白,神色就显得疲倦,手里拿着半个碗豆黄,还使劲地咽了一下喉咙,这才开口说话:“怎么走路象猫似的,让人什么也听不见?”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嘴角的糕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果不是走路象猫,怎么知道你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心里只觉得气血在胸腑间翻腾,难受得心痛。    顾夕颜见他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忙下炕拉了他的手:“吃饭了没有,我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葱烧蹄花……”    齐懋生就呆呆地任顾夕颜牵着自己的手上了炕,又傻傻地望着她叫人端了炕桌上来。痴痴地望着她给自己摆碗筷。    顾夕颜就推了推齐懋生的肩,娇嗔道:“懋生,你怎么了?见到我也不笑一下,可是公务上不顺心了!”    夕颜,什么时候对着他都是笑语盈盈的。    齐懋生就猛地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勒得顾夕颜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顾夕颜就打着齐懋生的肩:“你又发什么疯啊!”    平时如果顾夕颜喊痛,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敢再闹的,可这一次。他还是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顾夕颜。    顾夕颜就满脸关切地问他:“你怎么了?”    齐懋生什么也没有说,低头道:“吃饭吧!”    顾夕颜应了一声,坐到了他对面的炕桌前。    齐懋生仔细地观察顾夕颜。她吃饭的姿势虽然依旧优雅,但吃饭的速度比平日里快了不少。    到了晚间,齐懋生在床第间表现的异常激动,最后顾夕颜甚至开始低低的哀求他,齐懋生依旧不是依不饶地,抱着她不停地在她耳边喃语:“夕颜。我该把你怎么办才好……装在荷包里时时带在身上好不好……”    顾夕颜就哭了起来:“懋生,我,我明天还要到徐夫人面前立规矩……你这个样子。我,我怎么起得来……”    齐懋生不喜欢拒绝他的顾夕颜,但也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就有些烦躁地道:“你等我从高昌回来,我们和她分开过……”    听到这话,顾夕颜身子好象软了不少,被泪水冲洗的眸子亮晶晶的,透着欢喜地喊了一声“懋生”。    事后,齐懋生无比温柔地给她清理身体,给她穿了亵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怀里。    顾夕颜就弯在齐懋生的臂弯里和他说话:“明天中午就走吗?”    “嗯。”齐懋生摩挲着自己在顾夕颜精致锁骨边留下的吻迹,“明天中午吃了午饭就走。”    “懋生,”顾夕颜就有些吐吐吞吞地喊了他。    “什么?”齐懋生应到,心里却有些忐忑。    刚才,他激动之下承诺顾夕颜,从高昌回来之后就和徐夫人分开过……可如果真是如此,自己恐怕就得背上个“不孝”的罪名。那这几年来地退让隐忍。岂不是白费了。    齐懋生就在心底叹息了一声,所以他没有注意到有狡黠的目光在顾夕颜眸子里一闪而过。    顾夕颜嘟着嘴。纤纤的手指轻轻地在齐懋生地胸膛划着,期期艾艾地道:“懋生,刚才,刚才……”    齐懋生就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    如果这个时候顾夕颜和他讨论出分家的事,自己……还真是不好办啊!就算是要分,最少也要等到明年,那个时候熙照对晋地的处置已经有了结果,高昌地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有没有能力和和熙照撕破脸也有了一个定数……    顾夕颜好象很不满意齐懋生的态度,也不说话了,亮晶晶的眸子也暗淡了下来,人象泻了气似的怏怏然地躺在他的怀里。    齐懋生心思飞转着,看到顾夕颜这样,知道自己必须快点表态,不然伤害会更大的。他俯身望着顾夕颜,笑道:“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顾夕颜就吸了一口气,好象在为自己要说的话打气似的。    齐懋生头皮发麻,屏气静心地等她开口。    “懋生,我刚才在想,等你走以后,每天给你写一封信!”顾夕颜鼓足了勇气说道,齐懋生却听得有些目瞪口呆。    看见齐懋生的样子,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失望地道:“懋生,要是,要是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就是,就是想和你说话,哪怕是远在千里之外,只要有你的讯息,也会觉得安心。”    只是想写信给他吗?不是在追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和徐夫人分家?    “好!”齐懋生就有了死里逃生般的轻松,好象怕顾夕颜反悔或是想起自己则才的承诺似的,他笑着揉了揉顾夕颜地头发:“起来。我告诉你怎么用火漆封信!”说着,就要把顾夕颜拉起来,顾夕颜就赖在他的怀里,低声地道:“人家累嘛!”    齐懋生心中一荡,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似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把顾夕颜抱在怀里,亲了又亲,然后披了衣裳去西边地书房拿了蜡出来。告诉顾夕颜怎样将信漆封起来。    “好了就交给四平,让他带着齐潇,随着燕地的急紧公文一起送到我那里去。”    顾夕颜眨着明亮的眸子,迟疑地道:“这样,会不会有人说闲话啊!”    齐懋生就狠狠地咬了一口顾夕颜的脖子:“知道不对,还要给我写信!”    顾夕颜就搂着齐懋生嘻嘻地笑:“好懋生,人家想你嘛!你不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躲在墙角的段缨络就捂着嘴,全身抽搐着。猫身跑到了袭芳馆,低声笑了起来。    顾夕颜让她在梨园通往勤园的夹道上望风,一见到齐懋生的影子就给她打个手势。    她看见顾夕颜疾步进了屋。然后又看见齐懋生站在屋檐下发了一会呆,最后看见齐懋生气呼呼地撩了帘子……她真的是很好奇,不是有意要听墙角的!    真的没想到……明知是个大炕。齐懋生就这样跳了……现在是利用军中的谍报飞雁传书,以后,会不会做出更过份的事来呢……和顾夕颜在一起只有大半年的功夫,可遇到的事,比她前二十年都要精彩。    她再一次忍不住再低声笑了起来。    突然就有人在她身后警惕地喊道:“谁,是谁躲在花丛里?”    段缨络笑得满脸是泪自己还不觉得,抬了头,看见是魏家陪房的那个马嬷嬷。    借着月光。马嬷嬷清楚地看到段缨络脸上的泪,她不由吓了一跳,失声喊了声“段姑娘”。    段缨络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马嬷嬷的脸色绷得紧紧的:“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段缨络这才知道糟糕了。    顾夕颜一进梨园,就颁布了两条规矩:一是陪房的嬷嬷没有招唤,不得进梨园的二门;二是梨园内的丫头,没有吩咐。不得出梨园的二门;如果得了端姑姑的吩咐有事出门。必须两人同行。违者,杖责三十!    如今梨园的范围包括了拥翠居。但袭香馆却不在其中的。    段缨络不由得苦笑。    她很快就被马嬷嬷带到了端姑姑那里,端姑姑就歉意地朝着段缨络笑了笑:“段姑娘,您看这事如何是好!这规矩刚颁下来,你又是头一个犯的……”    段缨络叹了一口气,道:“能不能不打,就让我在床上躺上三个月!”    端娘不由笑了起来。    当天晚上,端娘把大家叫到了拥翠居的院子里,宣布了对段缨络的处罚,虽然最后顾着段缨络的体面,没有让人看行刑,但段缨络从那天起就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整个燕国公府都知道昨天晚上梨园发生了什么事。    话传到徐夫人那里,她鄂然道:“看不出来啊,这个端娘还有这样的手段!”    话传到魏夫人那里,她笑得差点岔了气:“段缨络,到袭香馆去摘花,被打断了腿……”    宝娘脑海里就浮现出段缨络那副淡淡的模样,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顾夕颜也得了消息,一早就来看她。    段缨络就拉着顾夕颜笑道:“不过是想用传紧急公文的飞鸽传情书,直说就好,为什么走这么多的弯弯曲曲的。”    顾夕颜满脸黑线:“你,你偷听……”    段缨络当然是不承认,道:“我怎么会偷听。难道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瓜吗?”    顾夕颜仔细地打量段缨络,段缨络一副坦荡磊落地模样,她还真看不出个什么来。不仅如此,段缨络还学着顾夕颜的样子用手肘拐她:“喂,你倒是说说,干嘛不直说!”    她马上就要去贤集院给徐夫人请安,可是挤了齐懋生的时间赶来看她的,偏偏段缨络还纠结着这个问题不放,顾夕颜只得含糊地道:“懋生吃软不吹硬,魏夫人都和他搞成那样了,更何况是我……三人成虎,铄金毁骨,时空产生距离,不常常保持联络,谁知道齐懋生会听到一些什么闲言碎语的……”    段缨络就瞪大了眼睛望着她。    顾夕颜忙道:“你好好的养病吧,我先走了。”    这次她带了夏晴和杏雨去给徐夫人请安,可到了徐夫人那里,易嬷嬷笑着迎了出来道:“少夫人,您还是等等吧。少奶奶昨天在这里陪着夫人,逗着她老人家乐呵,就睡得晚了些,还没有起呢!”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做媳妇的等婆婆,本也是应该的!”说完,又语气关切地问起了易嬷嬷徐夫人这段时间的生活起居,完全就是一副孝媳的模样。    易嬷嬷也不好走开,两人就站在院子里聊了好一会儿,连易嬷嬷都站得有些腿酸了,徐夫人还没有起床。    第一百八十五章 社交活动
    顾夕颜和易嬷嬷两人正无话找话,就看见端娘脸色凝重地疾步而来。    顾夕颜一怔,不由就迎了上去:“端姑姑,您怎么过来了?”    端娘就笑着朝顾夕颜行了一个礼,道:“夫人,爷请你快回去!”    易嬷嬷看见端娘来,就好奇地跟了过来,现在听见端娘这么说,她眼中就不由流露出有点轻蔑的笑容,道:“端姑姑,少夫人还没有给太夫人请安呢,您不如回了话,让爷等会!”    端姑姑也没有辩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立刻回了爷去。”说着,就匆匆而去。    顾夕颜没有在意。    可能是齐懋生知道昨天过份了些,又担心她的身体,所以才叫了端娘来叫她的吧。    易嬷嬷也没有在意。    不过是几天,就受不了,窜了自己的乳娘做戏来着!    两人各怀心意,脸上却一团和气的说说笑笑着,突然间,易嬷嬷的脸色一僵,顾夕颜诧奇地回身,却看见齐懋生面色冽凛地走了进来。    顾夕颜不由在心里暗叫糟糕。    是不是昨天自己表现的太夸张了,所以齐懋生忍不住了……真是的,这要让徐夫人做番文章传了出去,自己以后可就是那些嫡夫人嘴里的“不敬长上”的轻狂人了,就是齐懋生,恐怕都会被说几句“不孝”!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目光中就带着几份告戒地走上去给齐懋生曲膝行了礼,提醒似地道:“爷可是来给母亲请安的……”    齐懋生看也没看顾夕颜一眼,问易嬷嬷道:“母亲还没有起吗?”    易嬷嬷就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夫人年纪大了,玉官的婚事又操劳了些,这几天有些精神不济!”    “为什么不叫了大夫来!”齐懋生的脸色非常严肃。    易嬷嬷忙道:“已经叫了大夫,说是歇歇就好了,夫人又嘱咐我们不可因她的事惊动了国公爷。所以才……”    真是扯谎都不打草稿的!    顾夕颜低头垂目地看着两人表演。    齐懋生满脸的关切:“把药方子拿给我看看!”    易嬷嬷就有些为难地道:“夫人正歇着,您看,要不等夫人醒了……”    齐懋生思忖了一会,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给母亲请安了,让她好生安歇着。等晚上我再和夕颜来看她老人家。”    不是说今天中午就要去高昌了吗?    顾夕颜鄂然地望着齐懋生。    易嬷嬷的表情也很震惊,但没待她出口相问,齐懋生已回头对顾夕颜道:“龚涛的太太病了。昨天刚回雍州养病,你和我去看看!”    真是因为这样吗?    尽管心中有疑惑,顾夕颜也只是露出了恭顺地笑容和易嬷嬷点了点头,急匆匆地跟着齐懋生往松贞院走。她半路上问齐懋生:“龚涛的太太怎样了?”    齐懋生眉头微皱:“只听说是病了,龚涛向我告假……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我已吩咐下去,把行程往后挪个三、五天。”    顾夕颜没有想到齐懋生对龚涛这么重视。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脸上流露出来的意外,道:“他们都是和我并肩作战的人,和亲兄弟一样。”    顾夕颜就理解地点了点头,保证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把韩氏当自己的姐姐对待。”    齐懋生就摸了摸顾夕颜的头:“人小鬼大的!”    顾夕颜就嘟呶着嘴:“我这还不是为你吗?”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眸子里都是笑。    那天顾夕颜做为齐懋生的妻子。第一次参与了他的社交活动。    他们一起去看了龚涛的太太。    龚涛住在一幢五进的大宅子里,青砖灰瓦,看上去朴实大气。进了院子。才发现家具陈设都有点破旧。    龚涛看见齐懋生带了顾夕颜来,非常的吃惊。    顾夕颜大方地曲膝向龚涛行礼,露出象邻家妹妹似的甜美笑容:“我在洪台的时候,多亏得了韩姐姐的照顾,一直没有机会向她道声谢,心中甚是不安。正准备忙完这阵子就来拜访姐姐的,没想到姐姐却病了!”    龚涛好象很不习惯顾夕颜的这种交际方式,神色间非常拘谨。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洒脱,喃喃地说了几句“多谢”之类的话,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    顾夕颜就提出来到内宅去看看韩氏。    龚涛这才松了一口气似地,忙喊了一个叫“桔红”的婢女带顾夕颜去内宅。    顾夕颜望着那个帮她带路的桔红,小小地吃了一惊。    那个女孩子相貌到是周正,却是一个跛子。    她极力地保持着平静的神色,跟着桔红进了内宅。    内宅比外院更是破旧。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什么家俱,本应种着花草的院子都搭着架子种着菜。行走在抄手游廊间,没有碰到一个人,却让感觉到好象有很多目光在窥视她,让她觉得背脊有点发麻。    可这个地方是齐懋生带她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顾夕颜极力地安慰着自己。    待见到韩氏的时候,顾夕颜再也忍不住,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龚涛和韩氏的卧室,只有炕边立着一个杂木高柜,两把太师椅,其中一把的椅子的腿断了,还是用粗木修整的。    韩氏盖着一床靓蓝粗布被子,额头上搭着一个白色的粗布帕子,闭着眼睛,满脸潮红地躺在床上。    她的床边,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在服伺。    看见桔红带人进来了,那个女孩子吃了一惊,桔红就有些结巴地对那个女孩道:“春花,是。是燕国公大爷的媳妇来了……”    那个女孩一听,就瑟缩了一下,望着顾夕颜地脸色有点发白。    桔红这么一说,到是把床上的韩氏惊醒了,她一把抓下额头上的帕子坐了起来,笑道:“夫人,没想到把您给惊动了。”    屋子里虽然简陋,但到处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地。    顾夕颜几步疾行上前。坐在了炕沿边,握住了韩氏手阻止她下炕,语气真挚地道:“上次见到姐姐,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韩氏也没有和她多客气。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些寒气。”    顾夕颜注意到韩氏穿着一件衣缘都洗的发毛了的内衣,不由地道:“姐姐请了大夫没有,大夫怎么说?”    韩氏笑道:“没事,没事,捂捂就好了。”    两人说着话间,那个叫春花的婢女慢慢地挪着步子向屋外靠。顾夕颜眼角扫过。就发现那女孩的一只衣袖是空空荡荡地。    和韩氏的寒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韩氏顺着顾夕颜的目光望了过去,笑道:“你别怕,她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只是身体有些不便。”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心里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悲凉,她胡乱点了头,和韩氏又说了几句话,夏晴就进来请顾夕颜,说是齐懋生马上要回府了。    顾夕颜知道齐懋生去高昌后,龚涛就会领军驻守燕地与晋地交界地天合县,如果战事一起。他那里就是最前沿,到时候……怕就是生死两茫茫!    她语气苍白地安慰着韩氏:“爷说把行程往后拖一拖,你们夫妻好好聚聚,让少府事也好好地照顾照顾姐姐。”    韩氏一听,脸上流露出高兴的神色,笑:“他很少在家里,哪能让他照顾我啊!”语气间。有着少女般的欢快。看得出。这样的相聚,对他们来说都是幸福的。    顾夕颜就觉得眼睛涩涩的。低头走了出去。    回到马车上,她的情绪依旧很低落,就问齐懋生:“龚涛可是你手下的高级将领,怎么家里这么穷?”    齐懋生笑道:“他和太太都是贫苦出身,双方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侄儿外甥一大堆,都依靠着他们。”    韩氏那发毛的衣缘就在她眼前飘来荡去的。    顾夕颜不由拉了齐懋生地手:“懋生,你让府里的大夫去给韩氏瞧瞧病吧,药费就由我们出。”    齐懋生一怔,道:“不至于。他们日子虽然过得紧,可我每年给的赏钱也不少啊!”    顾夕颜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就拉了齐懋生的衣袖撒娇:“懋生,对人也要分不同的需要,你给个没吃的人一件貂毛大衣,给个没衣服穿的人一把名琴,虽然礼物贵重,可有什么用啊……”    齐懋生就把顾夕颜搂在怀里亲了亲她地嘴角,笑道:“什么时候都有道理!”    那天他们出行很低调,两辆帷布油车,一前一后,分别坐着齐懋生、顾夕颜和夏晴、杏雨,前后共有八个随邑,这样的阵势,雍州的大街比比皆是,算不上打眼。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齐懋生又不是个多话的人,伴着咕噜噜的车辘声,顾夕颜就有了昏昏欲睡之意。就在此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齐懋生轻声在她耳边道:“夕颜,我们今天在外面吃饭,好不好?”    顾夕颜身子被颠簸了一下,就清醒了过来,她望着齐懋生朗俊的面容,有些紧张地握住了齐懋生的衣袖:“懋生,你,你今天是怎么了?”    齐懋生就亲昵地吻了她地鼻尖一下:“小家伙,看你在家里受了委屈,带你出来散散心……”    顾夕颜的神色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你不是那样的人!”    齐懋生一怔。    顾夕颜道:“龚涛的夫人只是受了寒气,又不是病危了,你却用她作借口带我出府,突然改变了去高昌的时间和行程,还说要到外面去吃饭,而且出行的仪仗安排的这么低调……懋生,出了什么事?你,你还是对我直说吧,你这个样子,我,我哪里还有什么心情……”    第一百八十六章 他乡故音(一)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眸子里透出来的担忧,心里酸楚。    这么聪明伶俐的小人儿……    他吸了一口凉气,笑道:“就你心思多。不想去饭馆子吃饭,就算了。那我们回去……”    这家伙,又开始打太极。不过,他要说总是会说的,不说也得自己花心思哄,昨天本来就没有睡好……算了,今天就糊涂一下好了!    顾夕颜就笑眯眯地摇着齐懋生的衣袖:“嗯,我要去嘛!”    齐懋生看见顾夕颜露出了小孩子一般的快乐笑容,心情也觉得好了不少,亲手帮着顾夕颜戴上了帷帽。    两人下了车,顾夕颜这才发现马车原来是停在一座颇为幽静的宅门前,齐懋生解释道:“这是雍州城内最有名气的一家私房菜馆,叫林风馆。”    就是饭馆嘛!    顾夕颜点了点头,跟着齐懋生进了宅门。    宅门口的夹竹桃树正开得灿烂,玉兰树也挂着硕大的花,正是明媚好景色的时候,却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喧哗与热闹,只有几只蜜蜂嗡嗡的飞在花间。    两人刚进了门,顾夕颜就看见四平和一个矮胖矮胖的陌生人匆匆走了过来,远远的,陌生人就堆着和气的笑容朝着齐懋生作揖。    看样子,是早有安排啊!    顾夕颜心里嘀咕着,不安的情绪就更强烈了。    陌生人自称姓风,是这家私房菜馆的老板,很殷勤地带着他们在一间雅室坐下。    那间雅室不大,但室中间却种着一丛竹子,竹子底下来长着几株兰草,椅凳也是竹藤之类的东西做的,就摆在竹林下,颇有些采菊乐篱下的出尘之风。    齐懋生就牵了顾夕颜的手拐了一个弯到了竹丛的另一旁。顾夕颜不由惊讶地“啊”了一声。    原来后来还有一个小小的鱼塘,绿色地飘萍下面游着几尾筷子长的鱼儿。    风老板就站在离顾夕颜七、八步的地方恭敬地道:“夫人如果有兴趣,可以垂钓一番。钓起来的鱼即刻就到厨房做成各式鱼肴,即新鲜又美味。”    顾夕颜这才发现鱼塘旁还放着垂钓的工具。    齐懋生就拿起一支鱼杆:“来,我教你钓鱼。”    在顾夕颜熟悉地世界里。吃穿住行已被人深度开发,这样的场面,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但经过齐懋生的这一番安排,又是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齐懋生看见她一幅兴趣勃勃地样子,再也没有了在齐府时的怏然,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在那里钓了好几条鱼,顾夕颜却舍不得吃,钓了又放,放了又钓,顾夕颜笑嘻嘻的,玩得快活。齐懋生自然是耐着性子陪着。    最后两人只是简单的点了几道林风馆的招牌菜。    吃过饭,顾夕颜以为会回齐府去,谁知道齐懋生却没有走的意思。让四平搬了一把太师椅来坐在了鱼塘前,自己则抱着顾夕颜坐在太师椅上,道:“反正已经出来了,也别急着回去。我陪你再钓会鱼。”    顾夕颜昨天没有睡好,今天一大早又跑来跑去,早有点疲惫。现在吃饱了,已是睡意浓浓。听齐懋生这么一说,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出来散心,又不好驳了他的好意,就笑道:“你钓,我看。”    齐懋生见顾夕颜说着,已象小猫似的依在了他的怀里,不由就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自己拿起鱼具钓起鱼来。    依偎在齐懋生暖暖地怀抱里,顾夕颜的头象小鸡啄米似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    齐懋生就低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顾夕颜没有听清楚,打起精神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道:“什么,你说什么?”    齐懋生嘴抿得紧紧的,目光痛楚地望着顾夕颜。    这半天来的如迷行踪,再加上此刻齐懋生地表情。顾夕颜的身子有些不听使唤的抖了抖。她紧紧抓住了齐懋生的衣襟:“懋生。你说什么?”    齐懋生望着自己衣襟上那双纤细的小手,目光变得晦涩起来:“夕颜。顾宝璋,顾大人,他去逝了!”    顾宝璋,死了!    那个外表看上去钟灵毓秀内面却是一团破絮的顾宝璋,死了!    顾夕颜心里很平静,就好象听到明天出太阳,后天下雪似的,道:“怎么死的?”    齐懋生轻轻地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声音低沉地道:“听说是被贴身地小厮给,给刺死的。”    顾夕颜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    这算不算是善泅者死于水呢?他欺负了那么多的人,最终还是死在了那些人的手里……或者,是报应?    顾夕颜有些关心地问:“那个贴身的小厮,怎样了?”    齐懋生觉得顾夕颜的表情不对劲。    就是关系再不好,毕竟是自己地父亲,可顾夕颜却安静地有些过头了。    “他杀死了顾大人后,就自尽了。”    “可有我母亲的和弟弟地消息。”    “听说刘家人正送顾夫人和盼兮回京奔丧。”    “现在家里是谁在主持日常事务?”    齐懋生就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道:“是,米霁。他帮忙在处理顾大人的后事。”    不知为什么,顾夕颜就松了气。    “夕颜!”齐懋生担心地喊了她一声。    原来如此,这么费心的安排这一切,都是为了把丧父的伤心减到最小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今天一大早。不过,顾大人是五月初四没的。”齐懋生爱怜地摸着顾夕颜的面颊,“你,要不要紧!”    顾夕颜笑着摇了摇头:“我没事!”    怎么会没有事?    齐懋生轻轻地吻着顾夕颜的额头:“夕颜,我,我……你,你不能回熙照去……”    是啊。现在她是天水顾家的姑娘,并不是舒州顾家的姑娘……    顾夕颜就轻轻地点了点头。    齐懋生表情有些内疚:“夕颜,我在光明观为顾大人做了道场……我陪你去祭拜一番,好不好?”    那龌龊地家伙,祭拜他。就免了吧!    他死了,很多人都解放了……至少刘彩霞可以直起身板来吸一口新鲜空气了……    顾夕颜就摇了摇头。    齐懋生怜惜地亲吻她:“夕颜,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悲痛。    电石火光中。顾夕颜突然明白过来。    在齐懋生的心目中,自己不管怎样,也是顾宝璋的女儿,现在父亲死了,做女儿的却因为私奔不能回去奔丧……齐懋生心里也觉得对不起自己吧!    顾夕颜就不由地抱住了齐懋生,安慰他:“我没事,真地,我没事!我和他从小就不亲,他死了,我。我并不是很伤    齐懋生却不相信,只是喃喃地道:“夕颜,都是我不好……”    顾夕颜就苦笑了一声。    顾宝璋活着害人,死了也不让她清静。    她只得安慰似的吻了吻齐懋生的嘴角:“你不是在光明观给他做了道场吗……你陪我去,好不好?”    齐懋生就象得到了原谅似的,整个人都松懈下来。高兴地连声道:“好,好,好!”    两人又转道去了雍州城外地光明观。    路上,顾夕颜被齐懋生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好地睡了一觉。    到光明观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观主估计早就得到了吩咐,七七四十九个道士已坐在观里的主殿里念经了。    主殿雄伟。供的显天三眼像。神像有十几米高,镀金的,和栖霞观光明殿后殿的木雕的显天三眼角很象,都是左手执剑,右手执盾,面容狰狞,额头竖着一只眼睛。    顾夕颜和齐懋生在鹤发童颜的观主带领对着神像叩了又拜。拜了又叩。完成了一道很复杂的仪式,然后在观主恭敬的挽留中在观里吃晚饭。齐懋生地表情始终是带着一点点内疚的。所以吃完了饭,顾夕颜提出要到观后的树林里走走。    这个时候,齐懋生自然是对她百依百顺的。    两个人就挽着手在林中转悠。    “懋生,人的一生是很奇怪的。有血缘地是父母和子女。可不管是父母也好,子女也好,都不能陪我们一生,反而没有血缘关系的夫妻却会一路同行。”    “懋生,生老病死,是谁也不能逃避的。有死就有生,有生就有死,生生死死,轮回不息,才有了这大千世界的精彩。”    “懋生,你相信吗,这世间万物,一饮一啄,都是注定了的。所以他才会有今天的结果,我并不觉得伤心!”    “懋生……”    顾夕颜不停地安慰着齐懋生,好象死了父亲的人,是他而不是她似的。    实际上,齐懋生心里真地是非常不好受。除了因为引诱顾夕颜抛家弃族嫁给自己,所以在顾宝璋死的时候顾夕颜不能回家奔丧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做为顾宝璋的女婿,在顾盼兮年幼无力支撑门户的时候不能出面,却由米霁在盛京主持大局……    所以顾夕颜的这番唠叨,冲淡了齐懋生心中不少的郁意。    顾夕颜看见他脸色微霁,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嗔道:“你好讨厌,总要我哄着你。”    轻松地表情,娇柔地模样,红艳的香唇,齐懋生心里酸酸地。    这样的女子,自己万万不可负了她!    齐懋生就轻轻的抱着顾夕颜,温柔地吻她。    顾夕颜有些意外,但还是很温柔地回吻着齐懋生。    良久,齐懋生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暖润晶莹的嘴,眉目含情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才不希望因为顾宝璋的事而让齐懋生心中生出一根刺来,她就抱了齐懋生的腰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喃喃地道:“懋生,我有了你,就不会有遗憾。”    齐懋生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只能那样紧紧的抱着她。    两个人静静地相拥着,感受着林间的风,听着……听着不远处响起让人牙酸的金属撞碰声。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乡故音(二)
    顾夕颜还没有反应过来,齐懋生已全身戒备,动作灵巧迅捷地把帷帽戴在了她的头上,然后随势把她推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轻轻的一推中,顾夕颜回过神来,朝着有声响的方向望去,就看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两个身手矫健的男子正在围攻一个女子。    和齐懋生在一起,顾夕颜有一种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的安全感,所以她有恃无恐地拂开脸上的帷纱好奇地望去。    两个男子的面容有点熟悉,好象就是他们带着的随邑。看得出,他们的身手相当不错,腾挪之间灵巧无比,而女子相形之下就略显笨拙,以二搏一,所以只有几个照面,其中一个男子就趁那女子不备之时刺了一剑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顾夕颜就害怕地“啊”了一声。    许是听到了顾夕颜的声音,那女子本能地朝着顾夕颜望来。    两人就照了一个面。    顾夕颜不由张大了眼睛,又“啊”了一声,还想再看个仔细,谁知道齐懋生已捂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抱在了怀里,低声道:“夕颜,别看,别看……”    顾夕颜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让她别看,也就是说,有更血腥的事在后面。    她忙去扒捂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只手:“懋生,你别伤害她,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齐懋生一愣,但很快就喊了一声“住手”。    顾夕颜也趁着齐懋生喊话的时候扒下了齐懋生的手,然后急冲冲地朝着那女子跑了过去。    那女子已软软地倒在了一旁的灌木树旁,她脸色苍白,望着顾夕颜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    顾夕颜忙蹲下身去:“怎么样了?丁翠娘,你怎么样了?”    那个女子,就是曾经受刘家人之托帮她打听齐懋生消息的丁翠娘。    丁翠娘嘴巴抿得紧紧的,吭也没有吭一声。    她最后知道顾家二姑娘的消息,是她嫁给了禁卫军副统领左小羽。可现在……顾姑娘竟然出现在了燕地,而且穿着华美,还梳着妇人才梳的云髻。她身边的男子,虽然穿着朴素,但身形伟岸,气宇不凡,一双眼睛犀利敏锐,所带仆从身手高超……刚才她好象还依稀听到顾二姑娘叫了他一声“懋生”,燕国公齐灏,据说乳名就叫“懋生”……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意识到了整件事的蹊跷。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不该与她相认。    那边齐懋生已低低地吩嘱了那两个随邑几句,其中一个人就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丢在了丁翠娘的身上丁翠娘垂下眼帘,望着瓷瓶,却没有去拿。    可能是金创药之类的东西吧!    顾夕颜猜测着,就语带歉意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丁翠娘就抬头望了一眼站在顾夕颜身后的齐懋生。    顾夕颜却没有想那么多。    没有人能把以前的事截断的干干净净,真的象一张白纸似地重新开始生活。那些生活地感悟。情感的牵挂,会如千丝万缕般出现在你的生命中。    她虽然没有特意提起,但也从来没有回避过。    丁翠娘,是她认识的人。    所以,她当发现丁翠娘很快地撇了齐懋生一眼里。忙语带安抚地向丁翠娘介绍道:“丁姑娘。这是我的丈夫。”    齐懋生的样子太严肃,一般的人看见他,都会有点不自在。    丁翠娘见顾夕颜已经把话说地这么明了,就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点了点头。    顾夕颜就起身拉了齐懋生到一旁悄声道:“大家是怎么起的冲突?”    齐懋生没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两个伤了丁翠娘的随邑,其中一个随邑就立刻上前行礼,恭敬地回答道:“这女子身手敏捷,离我们太近。属下出言相问。却得不到确凿的回答,所以才出手相拦的。”出言相问?刚才可没有听到喝斥声。这话说地有点强词夺理了吧!怕是看见有人走近,就对人家下了手吧……    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做为燕国公的护卫,他们也有自己职责。    顾夕颜没去纠缠这句话,而是有些担心地望向了丁翠娘。    希望她只是碰巧路过才好。    此时,丁翠娘被刺的地方已被血浸透了,她却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顾夕颜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你们也回避一下嘛!丁姑娘的伤可要赶紧上药才。”    齐懋生是决不放心顾夕颜单独和这个身手不错的女人在一起的,所以拉了她往一边走:“我们到一边等等,等她处理好了伤口再说。”    丁翠娘一听,神色间很是着急,竟然就这样转了个身,略略地回避了一下,就解了衣衫开始上药。    顾夕颜就有些疑惑。    她可是有什么急事?    丁翠娘胡乱地上了药,就用剑支着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客气地对顾夕颜道:“这位夫人,多谢出手相救!”说着,又把目光望向了齐懋生,“小女子只是江湖上一个跑单帮的,今天之事,完全是巧合,实属误会。得罪之处,还望海量。”说着,抱拳转身就朝着下山地石阶而去。也许是大家这样见面很尴尬吧!或者是丁翠娘正要执行什么秘密的任务而不便与她多说什么?    顾夕颜无语地耸了耸肩,挽了齐懋生地手肩:“我们走吧!”    齐懋生搂着顾夕颜朝丁翠娘相反的方面走去,趁机朝着身边的人做了一个手势。    两个随邑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杀气……    他们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听到一个女子惊恐的声音:“翠娘,你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就好奇地转身。    却被齐懋生拉住了:“人家既然不和你相认,你就别管那么多的事了!”    可顾夕颜眼角的余光已看见丁翠娘歪歪地斜在了石阶旁的杂草丛中,一个穿着靓蓝色布衣的女郎正表情惊恐地蹲在她的身边。    刚才,是他们无理在前伤了人家吧!    顾夕颜想到这里。还是朝丁翠娘跑去。    齐懋生就叹了一口气,紧紧地跟了上去。    顾夕颜跑到丁翠娘的身边,去帮那女郎扶丁翠娘,那女郎抬头迅速看了顾夕颜一眼,急急地道:“夫人,让她平躺着。”    丁翠娘受伤的地方不停地新鲜的血液流出来,她脸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好象很吃力的样子。    自己倒霉,撞见了这天仙局。齐灏是万万不会放过自己的……飘泊江湖这么多年。生死本就在一线间。死了,并不可怕,却不能害得她的恩人受了牵连……    丁翠娘望着那女郎的目光中流露出绝望的神色。    顾夕颜却脸上一红。    原来丁翠娘的伤势这么严重!    她忙搭了把手,帮着女郎把丁翠娘平放在了台阶旁地草丛中。    女郎抬起头来,望了齐懋生一眼,满脸恳切地道:“老爷,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图。请您帮帮忙,吩嘱随从叫个大夫来,我定当重金酬谢。”    齐懋生犹豫了一下。    顾夕颜就瞪了他一眼。    齐懋生苦笑,转身跟后面的随邑低低地轻语了几句。    两个随邑点头,疾步而去。    丁翠娘却猛地拉了顾夕颜的衣袖。急促地道:“她……刘家的十二奶奶。你,你放过她吧!”    顾夕颜一惊。    刘家的十二奶奶……丁翠娘是知道她底细的,和她有关系的刘家人,只有顾夫人刘彩霞的娘家,江南石板镇刘家……    难怪丁翠娘不和自己相认,反而匆匆而去,愿来是怕齐懋生他们杀人灭口,要掩护这女郎的行踪啊!    而这女郎。正是刘家十二爷,去年五月间因和高昌姚氏走私参果和东珠犯事的刘右诚的妻子梁氏。    她听到丁翠这番话,心头一沉。    丁翠娘做事细致谨慎。受了这样的伤,却绝口不提,反而向眼前的陌生人求情……难道清楚地知道对方的底细,就算是被对方所伤,因此而丢了性命也不敢去追究……自己既然已经撞了进来,要想全身而退,怕不是丁翠娘想的那么几简单,也不是丁翠娘的几句话就能让自己脱险的!    她渐渐镇定下来。    顾夕颜已抬头问梁氏:“你可认识刘彩霞?”    梁氏年纪不大,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高佻,曲线动人,肤色若蜜色,浓眉大眼,高鼻丰唇,虽然穿着一身很素朴的粗布衣衫,但全身都洋溢着勃勃的生机和活力,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不象是村野乡姑。    “刘彩霞?”梁氏惊鄂地道,“她是我家姑奶奶。”    姑奶奶,江南人称出嫁了的姐妹为姑奶奶。    她反过来问顾夕颜,道:“夫人如何称呼?如何知道我们姑奶奶的闺名?”    这算不算是大水冲了龙山庙呢?    顾夕颜不答,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望了齐懋生一眼。    齐懋生就轻轻地咳了一声,扭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顾夕颜地嗔怒般,低声吩咐身边的人:“把人暂时送到光明观去养伤。”    难道是熟人不成?    梁氏眼中流露出疑惑,正要开口询问,丁翠娘却紧紧地拉住了她地手,大口地喘着粗气,好象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梁氏见状,就附耳在她嘴边。    丁翠娘艰难地道:“燕国公夫人是……江南舒州……二姑娘……”几句话间,已满头是汗,昏厥过去。    梁氏闻言,心中如惊涛骇浪般觉得惶恐,转念间,她突然就明白所有事情的原尾。    第一百八十八章 他乡故音(三)
    原来,刘右诚出事的消息一传到刘家后,梁氏就丢下一双儿女,不顾刘三多的阻止,要赶赴燕州营救丈夫。    这梁氏,名掌珠,原是石板镇一小油坊商贾的独生女儿,父亲爱若珍宝,从小把她当男孩子养,七岁请了先生到家里启蒙,十岁就跟着他奔波乡里收购菜籽,十二岁时已开始帮着父亲管理油坊帐目,很是能干,因此左不成,右不成,到了十八岁的时候,还没有婆家。梁父这才急起来,找了老朋友刘三多帮助。别人家可能会嫌姑娘太能干,可刘三多却最是喜欢能干的姑娘。他在几个未婚的子侄里一寻思,就看中了比梁掌珠小两岁的刘右诚,做了这个媒人。两人结婚后,虽然是聚少离多,但梁掌珠聪明能干,屋里屋外,人情往来,兄弟娌娌,无不和和美美,两人也很是恩爱。    这次听说刘右诚出了事,梁掌珠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    刘三多也是知道梁掌珠的性情,而且她又是个能干之人,有时候,女眷出面比起男人又多了几份方便,所以他只是略一思忖,就托了丁翠娘保送她北上。    她们风尘仆仆地赶到燕州时,已是夏末,驻守燕州的西北军营的总兵已得到齐懋生的手书把刘右诚放了出来。    因刘右诚犯的走私案涉及到燕军军方,燕军方面也没想要他的命,只是收了货,把他关在牢里刑讯逼供,想从他身上再问出个所以然来。刘右诚也是个精明人,知道自己一旦开口,那些为他大开方便之门的燕地将领们就会有性命之忧。到时候,刘家的信誉就全完了,以后也别想在燕地行走了。加之他心里还指望着哥哥能走了路子救自己脱险,所以不管受怎样的酷刑,就是不开口。一来二去,就是刑讯的人也对他有了几份敬佩,下手就留了几份情面,这才能拖到齐灏的手书到达燕州。    夫妻两人见面,梁掌珠看见形如枯槁,遍体鳞伤,不成人样的刘右诚,自然泣不成声。    刘右诚反而安慰妻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他伤势太过严重,梁掌珠就商量刘右诚。能不能先在燕州养伤。等春季天气转暖后再回江南。    刘右诚就寻思着,既然家里已打点了齐家,自己在燕州被关这段时间,和几个西北大营那几个逼讯的小兵人也有几份情面,不如趁养伤的机会,和这些人盘桓一番。说不定。还可以走出一条路子来。    当下他就拍板,夫妻两人带着丁翠娥就在燕州租了一间屋子住了下来,刘右诚写了一封书信让人捎回石板镇去,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刘三多。刘三多接到他地来信,也不由连连称赞,只可怜了刘左诚,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自己这个弟弟又生出什么变故来。就主动请缨。到燕地来和齐灏商量通商之事。    结果到了九月末,江中群战事正酣。刘左诚的行程不仅暂缓,而且和刘家的通信也变得异常困难起来。    最后一次接到家主的信,刘三多反复叮嘱,让他注意燕国公齐灏的动向。特别是要注意他是否娶妻纳妾。至于为什么,信中的措词也是含含糊糊的,没有说个十分明白。    刘右诚既然得了家主的准信,也就安安心心地在燕州住了下来。    他本就是个豪爽人,冬去春来,还真就通过那个几逼讯的小兵认识了齐灏三堂兄齐江一个宠妾的兄弟王保全。一番交际应酬下来,刘、王两人就定下了五月间在雍州见面,由王保全向他引见齐江地事。    四月底,刘右诚就带着梁掌珠和丁翠娘到了雍州。    齐江当时正为齐毓之的婚事忙碌着,王保全就没敢在他面前吱声,可又怕在刘右诚面前失了面子,就拖着刘右诚:“我姐夫说,等忙完了齐家大少爷的婚事再说。”    刘右诚就想起了家主所托。他是个精明人,自然也不会全信这王保全,就住在了雍州城里最大的客栈,差了身边的小厮去打听。那小厮就时时在齐府左右打探,每天给刘左诚回信。刘左诚知道齐灏已娶了天水顾家的姑娘,齐江也正如王保全所说,整日忙着齐家大少爷齐毓之的婚事,他这才放下心来安心等待。    又等了几日,见还没有回音,又看天气晴好,想到这段时间梁掌珠因自己而受地磨难,就生出几份愧意来,他向人打探了一番,就由丁翠娘保送,带着梁掌珠到了这燕地最大地光明观里来散散心。    几个人刚走到光明观的山脚下,就被人拦住了,任刘右诚如何说都不放行。    刘右诚突然就联想到了这几天齐府的动静,思寻着,是不是齐府的女眷来这里上香了。他心中一动,就拿了黄白之物打点,这才有道士悄声道:“今天我们这里有贵人来,不便接待诸位。”    刘右诚再说,那道士却再也不吭声。    他心中大喜,就带了梁掌珠和丁翠娘及几个随从由山门旁的无道丛林上山,准备去碰一碰运气。    走了一下午,好容易才到了光明观的后山,却已是又渴又累。    梁掌珠见丈夫满头大汗,又怜悯他大病初愈,就提出让丁翠娘先去瞧瞧动静,看是不是真有贵人前来。如果是,再做打算也不迟。    刘右诚也的确是累了,又想到丁翠娘一副好身手,也就没有反对。    结果丁翠娘刚走出林子,就遇见了齐懋生的随扈,几个照面,就被刺伤。    不仅如此,而且还发现了本应该嫁给左小羽的顾夕颜……她久在江湖行走,这其中的厉害,她哪里是不知道,想到刘家对她的恩情,想到这些年来刘家对她的照顾,又想到刘右诚一行人正在林中等她的消息,她不由的心急如焚。    自己死了不要紧,如果让齐懋生的人发现自己还有同伴,那后果……她强支撑着,准备独身下山,把齐懋生的人引开,谁知却碰到久侯她不见而来寻她的梁氏……    梁掌珠本是刘右诚的贤内助,刘右诚对妻子的能力不仅认同而且还很佩服,所以刘家的诸事,也没有瞒着她。    现在这个情况,她已是心知肚明,自己就是想脱身也是不可能的了……右诚还在林子里等她们……丁翠娘竟然下山而不是去林中找他们求助,怕也是存了丢卒保帅之意……    想到这里,梁掌珠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轻弯,抬起头来,友善地对顾夕颜微笑:“夫人既然识得我家姑奶奶,那自然也不是外人了。常言说得好,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如今我们遇到这种凶险之事,一切还要仰仗夫人关照才是。”    顾夕颜见她并不追究自己和刘彩霞的关系,脸上就露出几份意外来,又听她说话婉转客气,忙道:“十二奶奶不必多礼,能做到的,一定尽力。”    梁掌珠又恭敬地朝齐懋生行了礼。    齐懋生下颌轻扬,算是还了礼。    顾夕颜关切地道:“不知你们的随从都在什么地方,也好派个人去吱会一声。”    梁掌珠笑容不减,道:“我家老爷来雍州办事,我在客栈闲着无聊,寻思着翠娥身手也好,护着我一人不打急,所以只是临时雇了一辆车,没有带家人小厮出门。等我们安置下来了,再派人到客栈通知一声也是一样。”    顾夕颜点了点头,还想和梁掌珠寒暄几句,结果齐懋生的随扈已带了两个道士抬了一块门板过来,话题也就自然打住了。    他们把丁翠娘抬到了门板上,梁掌珠就催着道士快点把人抬到光明观去。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把刘右诚也给引了过来。    可能是随扈们已吩咐过了,道士就直接把丁翠娘抬到了离主殿有点偏远的一个厢房里。    齐懋生就在顾夕颜耳边低语:“已经吩咐人去请了大夫来,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还要赶回城去……”    顾夕颜一想,也是,就又和梁氏说了几句客气话,留下了一个随扈照顾她们,然后和懋生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光明观的时候,天色已暗了下来,车顶四角高翘,挂着红红的灯笼,映着顾夕颜静美如花。    她就想起了自己装扮成陪嫁的婢女从顾家出来时候的情景。    怕走的早了被顾老爷发现,又怕进了左家的门出不来……棱岛在哪里,只是图上的一个点,途中又会遇到什么困难,端娘会不会平安地和自己汇合,墨菊能不能顺利地拿到路引,段缨络对自己到底有几份真情,谁也不知道……前途是如此的渺茫,惴惴不安的心,如在空中晃动的灯……顾夫人追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有着视死如归的平静,偷偷地塞了一颗如鸽蛋般大小的东珠给她……    顾夕颜眼角湿润,泪珠儿如珍珠般地滚了下来。    关系再不好,毕竟还是父女吧!    齐懋生还以为她现在才接受了顾宝璋的去逝,忙把她抱在怀里,喃喃地安慰她:“别哭,别哭,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顾夕颜摇头,抽抽泣泣地说着自己的害怕,还有那颗不知道失落在了哪里的东珠。    齐懋生鄂然。    他从来没有听顾夕颜说过这些,那些不安,那些茫然,那些害怕……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他乡故音(四)
    “夕颜,”齐懋生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人儿,“别哭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再也不会让你害怕的,不会让你后悔的……”    “我知道。”顾夕颜抽泣着,“我就是担心母亲和弟弟。母亲为人懦弱,弟弟纯良又年幼,姐姐在宫里,米霁虽然能帮着照看一下,但无名无份,并不是长久之计……”说到这里,顾夕颜就有了几份犹豫。    齐懋生也听出几份话意来,苦涩地道:“夕颜,我的身份、立场不便出面。不过,你放心,我会派人暗中照顾她们的。”    “我们就是再照顾,也离得远。”顾夕颜就摇了摇头:“如果一个不留神,让熙照发现了两家的关系,说不定,反而拖累了他们。”    话到这里,她就有了几份迟疑。    齐懋生知道顾夕颜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忙道:“我们又不是别人,你有什么想法,直管说来就是。”    顾夕颜还是犹豫了片刻,才道:“最妥当的,自然是依靠刘家。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母亲的娘族。只是,刘家这几年在江南并不得意,我来燕地之前,他们就开始卖房卖地了……他们靠的就是参果、东珠和毛皮的走私生意……只要不动摇基本,你如果能照顾,就照顾他们一下,我相信刘家也是聪明人,自然会领这个情……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回报他们照顾我母亲、弟弟的恩情了!”    齐懋生一怔。    半明半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锐利如刀,锋利似剑。    顾夕颜见状,就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以懋生的心性,丁翠娘和那个刘家十二奶奶,是一定会除之而后快的……可顾夫人地恩情,顾盼兮的前程。她却只放心交给刘家的人……    齐懋生望着眼前那张忧心忡忡的脸,沉默了片刻。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如果因此而杀了那两个刘家人,所作所为岂不是本末到置了。    他就猛地叫道:“田祥,你快马加鞭去光明观,把刘家的十二奶奶和那个丁翠娘送到龚涛地宅子里去养着。”    随扈中就有人应了一声。调转马头“得得得”地疾驰而去。    顾夕颜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自己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回到齐家,已经是半夜了,端娘还站在梨园的二门等他们。    看见两人进门,端娘恭敬地曲膝朝着齐懋生行礼。    顾夕颜就望了齐懋生一眼,齐懋生点了点头:“端娘都知道了!”    她有片刻的茫然,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跟端娘说些什么才好。    端娘也有些不自在。早上齐懋生已经告诉她老主子逝世消息,可她实在是没有一点点伤感……哭也哭不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在对方眼中看到悲伤,一阵沉寂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发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这叹息就好象比一道闪电,打破两人之间的隔隔阂。他们突然意识到,原来顾宝璋的死,对于双方来说,都如卸下了一个沉重地包袱般的让人轻松。    心思转念间,也只是一口茶的功夫。    齐懋生牵了顾夕颜的手准备回屋,顾夕颜却道:“我们回来了,要不要去徐夫人那里请个安?”    齐懋生冷冷地道:“算了,明天一早我陪你去给她请安吧!”    端娘却朝着顾夕颜使了一个眼色。    两人进了屋,趁着齐懋生梳洗的时候。顾夕颜偷偷问端娘:“怎么了?”    端娘就低低地道:“徐夫人病了!”    顾夕颜不以为然。把早上在贤集院的事讲给了端娘听,并笑道:“她不病,怎么向懋生交待啊!”    端娘却另有看法,道:“如果是装假,怎么连大少爷都进了府,下午亲自奉药在榻边。夫人,你可要拿个主意才是,别惹了什么闲言碎语地。”    顾夕颜听到这个消息的确是有点意外。她顾不得梳洗。把端娘告诉她的事说给了齐懋生听,并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齐懋生也有些意外。忙道:“那你快洗把脸,外面下了寒气,换厚实些的衣裳,我们去看看她。”    两个人赶往贤集院,远远地,就看见贤集院里灯火通明。    他们刚一靠近,就有嬷嬷发现了齐懋生和顾夕颜,忙进去通传,两人没有歇脚,直接就被引进了徐夫人的卧室。    徐夫人头戴着额帕,有气无力地靠在高高的迎枕上,齐毓之和方少芹夫妻都垂手恭立在徐夫人的炕头,方少芹手里还拿着一个装着乌漆抹黑药汁的小瓷盅,看样子,齐懋生和顾夕颜进来之前,方少芹正在给徐夫人喂药。    见齐懋生夫妻进来,方少芹就把手里的药碗交给了一旁地石嬷嬷,然后和齐毓之向顾夕颜和齐懋生行了。    齐懋生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疾步坐到了徐夫人地炕前,他神色焦虑,语气关切:“母亲,早上就听说你不舒服,但易嬷嬷说你睡下了,儿子不好打扰……大夫怎么说?”    顾夕颜也忙朝着徐夫人曲膝行礼问安。    徐夫人就无力地笑了笑,道:“年纪大了,睡得晚了些,就有些精神不济。大夫已开了药。你不必担心。”然后她把目光投到了顾夕颜的身上,关心地问起龚涛的太太来。    顾夕颜恭敬地道:“有劳母亲挂念了。韩氏只是受了些风寒,正用着药呢。”    徐夫人脸上就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龚涛可是懋生的右臂左膀,你可不能怠慢了。要用什么药材,要用什么补品,你直管向我开口。开了库房送过去。”    顾夕颜就看了齐懋生一眼,道:“母亲正是说到我的心坎上去了。我们今天去了龚府,没想到他们家境贫寒至此,连一把象样的椅子都没有。如若母亲同意,我想请了府里地大夫去给韩氏瞧瞧病,再带些补药过去。”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徐夫人连连点头。    顾夕颜望着齐懋生笑道:“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就派端娘往龚府走一趟吧。”    齐懋之微微点头,徐夫人自然也不会反对,这件事可以说就这样定了下来。    顾夕颜就笑着接过石嬷嬷手里地药碗,坐在炕边舀了汤药喂徐夫人。    喝了药,方少芹接过婢女手中地蜜水递给顾夕颜,顾夕颜又服伺徐夫人喝了。    齐懋之就关切地道:“母亲吃了药,感觉可好些了!”    徐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你们能来看我。有这番孝心,我看着就高兴,有病也好了一大半了。”    齐懋生忙认错:“儿子平时忙,母亲这里就走动的少了些……都是儿子地不是。”态度好的出奇,和对魏夫人简直就不可同日而语。    “看你说地,你是做大事的人。怎能把你拘在家里。”徐夫人慈祥地笑,“再说,我身边不是还有夕颜照顾着吗!”说完,目光落在了齐毓之夫妇身上,“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歇着吧!今天少芹服伺了我一天,玉官,等会回去了,你可要代祖母好好地谢谢你媳妇才是。”    方少芹有些苍白的脸就浮起了一团红云。    齐毓之却道:“祖母病着。哪有让婶婶在床边服伺。我们做小辈的却去安歇的道理。婶婶,就让少芹留在这里替我尽尽孝道吧!”    “留在这里替我尽尽孝道”,这话把顾夕颜听得一怔。    道理齐毓之还准备自己回府把方少芹留在这里照顾徐夫人不成!    齐毓之的话,也让方少芹本显疲惫的神色一僵。    徐夫人看着,眉头就微微地蹙了蹙,道:“不用,不用。你们不住在府里,路远。早些回去歇下了。也免得我担    顾夕颜闻音知雅,笑道:“母亲说地是。玉官。祖母用了药,也要歇下了。你们不回去早早歇了,祖母能安心休息吗?快带着少芹回府去,她今天可是忙了一天了。这里你二叔父和我,你难道还不放心吗?”她语气亲切,语调欢快,言词真诚,让人听了熨烫般的舒    方少芹和齐毓之听了,俱是一怔。特别是齐懋生,竟然抬头仔细地打量了顾夕颜一眼。    是在拿我和叶紫苏作比较吗?    顾夕颜嘴角就露出抹俏皮的笑容来。    齐毓之看在眼里,神色间就有些不自然。    方少芹却眼睑低垂,沉默的可怕。    徐夫人听了顾夕颜的话,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来,道:“我说夕颜还比少芹小一岁,总把当她当孩儿看,如今看来,毕竟是长辈,比起玉官和少芹来,可要仔细地多。玉官,少芹,你们听婶婶的话,快回去吧!”    齐毓之夫妇这才向徐夫人和齐懋生夫妻行礼,带了一群嬷嬷婢女出了贤集院。    顾夕颜就代表徐夫人和齐懋生送他们送了门。    站在屋檐下,她就看见齐毓之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方少芹急急地跟在他身后,不时还小跑几步……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抄手游廊中。    顾夕颜不由抿嘴一笑。    这叔侄,可真象,一点也不是体贴人的人!    屋里,徐夫人正在称赞顾夕颜:“……真正的招人疼。长辈们都说歉逊又多礼,机灵又开朗,我们齐府年轻一辈里,是一等一的人才……”    齐懋生淡淡地笑了笑,道:“这是母亲在抬举她。”    “我这不是抬举她!”徐夫人就叹了一口气,“你是年轻,没有体会。原先啊,我也不觉得,如今一躺下,这才知道自己老了,这家里的事,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我寻思着,还是让夕颜跟在我身边,趁着我还有这精神,慢慢地把家里的事交给她才是。” 第一百九十章 名同实异(一)
    齐懋生不动声色,笑道:“母亲快别这么说!夕颜年纪小,不懂事,又是刚进门,这家里的事,我还指望着您了!您以后可别再这么想了,可要安心养好身子才是。”    徐夫人就和齐懋生谈心:“我当年到齐府的时候,也就是她这个年纪。那时候,你祖母刚刚去世,家里乱成一窝粥,你祖父就提出来让我当家,你父亲当时也和你一般,觉得我年纪小,刚进门,担心我管不好。我虽说是在娘家跟着母亲学着管了几天家,可也没有自己拿过主意,心里也是没有底,不敢接手。可你祖父一坚持,我还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你看,我这不是管得好好的。你不放手让她试试,怎么知道她行不行。再说了,现在她比我那个时候可强了百倍,趁着我现在精神还行,还可以在一旁帮帮她,就让她接手吧。我那个时候,谁帮我来着……”    齐懋生就有些动心。    自己去了高昌,放着顾夕颜在家里……如果撑了家,两房的帐目来往都在她手里,那些亲眷见到了她,谁个不要低一低头!    顾夕颜轻手轻脚地进了屋,缓缓地朝着徐夫人的卧室走,屋子里的嬷嬷婢女们都照规矩屏声静气的低着头,保持着绝对的安静,所以她能很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母亲说的也有道理,”她听见齐懋生笑道。“夕颜能得到您的指点。那是她的福气……”声音里,有着一丝的满意。    顾夕颜就猛地撩了帘子走了进去,把一旁正准备给她撩帘子的婢女吓了一大跳,也把齐懋生吓了一跳,到了嘴边的话就打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齐懋生蹙着眉问顾夕颜。    顾夕颜笑道:“没什么,刚才走了急了些。”    自己撩了帘子就进来?怎么不自己端了绣墩就坐下!    寒门祚户,尽干些小眉小眼的事!    不过,看样子齐灏早就在心里有了主意。要不然,自己也只是提了提,他竟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语气里竟然流露出了达到目的后的高兴。    徐夫人心里蔑视着,盘算着,脸上却露出亲切的笑容:“来,来我身边坐着。”    顾夕颜就依言坐在了炕边。    徐夫拉着顾夕颜的手,捋了捋她的头发,眼中尽是满意笑容。道:“我刚才正和懋生说起你。”    顾夕颜笑道:“说我吗?”    “嗯。”徐夫人就笑着点了点头,“我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可要跟着我好好地学着管家才是。”    顾夕颜就露出害怕的神色:“不,不,不。母亲,我不行,这个我不会……”    “以后自己当家”,在洪台的时候,已是和顾夕颜说好了的。而且在洪台那段时间也好,在梨园的这段时间也好,日常事务她都管的井井有条的,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    齐懋生心中微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顾夕颜忙把目光投向了齐懋生:“爷,我。我不行……”目光中。满是哀求。    因为两人都是侧坐在徐夫人的身边,徐夫人可以把两人的表情看得个一清二楚。就是打个眼色都不行,顾夕颜只得装出害怕的样子,希望齐懋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配合一下!    在齐懋生的心里,顾夕颜并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在徐夫人面前这样的做作,难道是有什么打算不成?    他心念飞快地转着,脸上已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既然她自己也不愿意,我看,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难道是自己会意错了……或者是,齐懋生现在有这个心,而顾夕颜却没有这个力……徐夫人暗忖着,笑道:“夕颜,你总要试一试,试一试才知道自己行不行……”    顾夕颜神色仓惶地直摇头。    齐懋生脸上的不耐更盛了些,竟然就站了起来:“这件事就这样了吧!母亲,天色不早了,您也早些歇着,我和夕颜先告辞了。”    徐夫人却不想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忙道:“懋生,我这几天不舒服,这家里的事,也要有个章程才是。既然你们两口子都不愿意,要不,让少芹过来帮帮我,你看如何?”    齐懋生微怔。    徐夫人就神色黯然地叹了一口气:“懋生,这么多年,我都是强撑着,如今,媳妇、孙媳妇都进了门,我也该歇歇了。”    齐懋生就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少芹费心了!”    徐夫人抿嘴一笑,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    夫妻两人支了身边的人站在袭香馆花圃中央说话。    “夕颜,她这明明就是找了方少芹来压你。万一真让方少芹占了头筹,你以后就得比她做得更出彩才行。要不然,家里的那些管事嬷嬷们不会服你的!”    顾夕颜就挽着齐懋生的胳膊,依在他身边娇笑:“攘外必先安内。我们不是商量好了的吗,先把红鸾的事处置好了,再谈其他。”    “可是,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懋生,徐夫人可是说让我跟她学管家,可没有说把家交给我管……这其中,有本质的区别的哦!再说了,你处处隐忍徐夫人,不就是个名份所在吗?我和方少芹,也有个名份在这里呢!你就放心吧,我能应付得来。”    齐懋生微一思忖。也想通了。    他就有些不自在起来。    自己在这上面。的确是关心则乱。如果当时没有顾夕颜那一挡,事情会怎样发现,可就真说不清楚了!    他不由赞赏地望着顾夕颜,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真是个鬼灵精。”    顾夕颜对齐懋生也是用足了心思,自然把他刚才的尴尬看在眼里,就笑着:“女人做事,有女人的方式,你一大老爷们。就算是把这些事压住了,在别人眼里,也只是个和女人一较长短的,没了气势。以后,家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别掺合进来了……”说到这里,她还有点担心齐懋生为自己派端娘去龚涛家探望刘家十二奶奶的事有意见,怕他认为这是她对他决定的不信任,所以一并解释道,“我派了端娘去龚家。也是因为我们女人间说话,有个什么不妥的地方,你们男人也可以出面回迂回迂。免得反你们推了出去。说话做事没了余地……等端娘去把情况摸一摸,你再做决定也不迟!”    齐懋生看到这样的顾夕颜,就有半颗石头落了心的感觉,当然,还有半颗石头却担心着顾夕颜的慈悲:“我去了高昌,有什么事,多跟端娘商量,下人们不规矩。该罚的时候还是要罚的……实在不行,就去魏夫人那里讨个主意,虽然不好,但总比你的要实用些……”齐懋生不厌其烦地交待着。    找魏夫人商量,那家里还不知道又要出些什么血腥的事来!    顾夕颜心里不以为意,模样十分乖巧地点着头。    齐懋生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多少。最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回了屋。盥洗后上了床,顾夕颜就问齐懋生:“圣旨可限定了你到高昌的时间!”    齐懋生就“嗯”了一声。    顾夕颜就道:“如果是为了龚涛的事推迟几天到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是为了顾、顾老爷,没有必要如此。”    “知道了。”齐懋生就低低地应了一声,侧身在她耳边道:“夕颜,我们只守一百天吧!”    顾夕颜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是一天也不愿意为顾宝璋守的,可考虑到齐懋生的情绪,她也就“嗯”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带了端娘去给徐夫人请安,路上,她把昨天光明观的事说给了端娘听,最后道:“你代我走一趟,一些该问的话也要问清楚才是。”    端娘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道:“我省得。”    两人去了徐夫人住处,谁知道方少芹竟然比顾夕颜还要到的早,带着那个石嬷嬷正在院子中央等。见到顾夕颜,方少芹忙向顾夕颜曲膝问安,端娘和石嬷嬷也互相见了礼。    顾夕颜笑盈盈地拉起她的手,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昨天累了一天,今天也要歇歇才好,可别把身子给累坏了。”    方少芹的神色很憔悴,就象一团渐渐熄灭的火,没有了第一次见面是的蓬勃生机。    身体上的疲惫是不会让一个人的精神状况都变得怏然的。    想到他们之间夹着的魏士英,顾夕颜已隐隐感觉到她和齐毓之可能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有一些话,她却是没有资格和立场去说的。    方少芹望着顾夕颜和善的表情,就温柔地笑了笑,道:“玉官让我早点来,说不能让婶婶一个人操劳。”    顾夕颜笑道:“丈夫的话固然要听,可有时候,自己也要爱怜自己。”    方少芹就怔了怔,嘴角微翕,正要说什么,易嬷嬷却笑着脸儿打了帘请她们进去。    两人收了声,方少芹就跟在顾夕颜身后进了屋。    徐夫人已经起了床,顾夕颜就服伺着徐夫人梳洗打扮,方少芹也在一旁帮忙。    等收拾得差不多了,易嬷嬷端了汤药进来。    顾夕颜坐在炕边给徐夫人喂药。    徐夫人就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道:“不是说了今天让端娘去龚府探探病地吗?夕颜,这里有少芹,你就跟易嬷嬷走一趟,到库房里看看,挑几件合适的药材送去。”    顾夕颜也正掂记着这事,正想寻个机会开口,听徐夫人这么一说,自然是从善如流,带着端娘跟易嬷嬷去了库房。    第一百九十一章 名同实异(二)
    方少芹接过了药盅就坐到了顾夕颜的位置上给徐夫人喂药。    徐夫人几口喝完了,就把身边的人都打发出去了。    “少芹,我昨天和你二叔父商量过了。我这身子骨一时半会好不了,这段时间,你就进来帮着我管管家,你意下如何?”    方少芹不由心中大怒。    听母亲说,想当年,徐夫人也是以聪慧伶俐著名盛京簪缨之家的,怎么年龄见长,行事却日渐猥琐。难道是在燕地呆的久了,连几份灵气也没了!    自从自己嫁过来后,徐夫人就不断地拿着自己压靖绥夫人。知道的人,是说徐夫人想抬举自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自己性子轻浮,依仗着是从熙照来的,就目下无尘,把长辈都不放在眼里了……如今花生胡同里的乱事一大堆,做祖母的不帮着自己梳理梳理,还要把她叫进燕国公府来管府上的家务事?正经做媳妇的不管事,倒让做侄媳妇的管事,徐夫人是嫌这个家里还不乱呢?还是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一家人准备拿自己当枪使呢……    方少芹也不是个鲁莽的人,心里虽然冒着火,面上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轻声地道:“祖母,这家里有您,还有婶婶,哪里轮得到我当家!再说了,玉官的姨娘魏氏还病着,家里杂事一大堆,我也实在是忙不过来啊!”    徐夫人听得一怔,道:“那个魏士英,还病着?不是说早就好了吗?”    方少芹眼角就微微有些湿,道:“也不知怎地,自孙媳妇进门,就没有好过。昨天我们回去,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的。又是请大夫,又是煎药的。玉官被折腾了大半宿,到今天早上我来时才躺下……”    徐夫人慈祥的面容就露出戾色来。    方少芹看在眼里。心中生寒。    她不由对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了几份悔意。    “祖母,不是少芹不懂事,不体量你的难处,实在是,家里的事……我丢不开手啊!”方少芹就微微垂了头,“等二叔父一走,玉官的事又忙了起来,我也要时常在他身边服伺才是……”    方少芹的一番话。象瓢冷水浇在了徐夫人地头上。    是啊。现在子嗣才是大,没有子嗣,什么都是空谈!    她忙拉了方少芹的手:“好孩子,祖母老了,糊涂了,你可别怪祖母。”    方少芹一听,忙站了起来,垂立在炕边道:“祖母这么说。真是让少芹惶恐!”    徐夫人望着方少芹那一头乌鸦鸦地青丝。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她眉眼含笑。拍着炕沿:“坐下,坐来,在祖母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这么拘谨。”    方少芹这才坐了下来。    徐夫人就悄悄地问方少芹:“玉官,可曾到那魏氏的房里过夜。”    方少芹脸色一白,迟疑了片刻,声如蚊蝇地道:“没,没有!”    徐夫人目光一沉,却有再追问,拍着方少芹放在炕边的手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方少芹忙转移了话题:“祖母,你既然觉得吃力,不如就把家里的事交给婶婶管吧!你也可享几年清福。”    徐夫人心中冷冷一笑。    那齐灏从小就玩劣,晨省昏定,从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如果让顾夕颜当了家,以后谁还记得燕国公府有一个徐夫人……    可这些话,现在也不必对方少芹讲。    她就笑了笑,道:“我昨天也提了,你那婶婶,不敢接手啊!”    方少芹微怔。    虽然不住在府里,但府里的动静,她却是很关注的。    顾夕颜一住进梨园,就颁布了两条规矩,这两条规矩,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大有深意。一来是把住在梨园婢女和住在尚正居的嬷嬷们无形中分成了两派,形成了互相对立、互相监视地局面;二来梨园的人都是从魏府过来的,这样也有效地阻止了陪嫁的人和齐府原来的仆从们密切来往,互通有无。    从现在看来,这方法还是有效的。    迄今为止,她除了听到有一个婢女因违反禁令而被责杖的消息外,没有再听到关于梨园的其他消息。    这样一个女子,在徐夫人眼中却变成了“不敢接手”。    方少芹望着眼前皮笑肉不笑的徐夫人,只觉得这屋子寒意逼人,冷到了骨骸里。    顾夕颜就和易嬷嬷转回来时,正赶上几个嬷嬷在撤桌子,徐夫人盘膝坐在炕上,笑容满面地望垂手立在炕边地方少芹,说不出来的欢喜。    看得出,徐夫人是真正的满意这个孙媳妇。    顾夕颜曲膝给徐夫人行了礼,笑道:“媳妇挑了两枚新鲜的参果,八两燕窝,八两天麻,八两阿胶,一斤莲子,一斤桂圆,一斤红枣,一斤百合,共八件,您看可还妥当。”    徐夫人就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易嬷嬷身上:“这是少夫人挑的,还是你挑的。”    易嬷嬷回道:“是端姑姑挑的。”    “嗯。”徐夫人就微微点了点头,笑着对顾夕颜道,“你可要记好了,看望得病的妇人,这些东西是最妥当的,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错。”    顾夕颜就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徐夫人就吩咐易嬷嬷:“和外院的说一声,让端娘带着大夫一起去趟龚府。”    易嬷嬷应声而去。    徐夫人就对着顾夕颜感叹:“你们到好,甩了手,都不愿意帮我,还要我这半截身子进土的人来操心。”    顾夕颜没有想到方少芹也拒绝,心里非常意外,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这是为什么啊?少芹出身贵胄。见多识广,没有再好的人选了……”    方少芹就忙恭敬地对顾夕颜道:“婶婶快别这么说。有长辈在这里。哪有我们小辈说话的地方。”    顾夕颜还要说什么,徐夫人已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也不要争了。既然如此,还是我这老不死的来当家好了!”    方少芹和顾夕颜就忙曲膝行礼,口称“不敢”。    或者真是年纪大了,和顾、方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她脸上就露出了倦容。    顾夕颜就帮着徐夫人抽了迎枕服伺她歇下,待徐夫人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两人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那天地天气有点阴沉,大片片地乌云聚在头顶。空气中湿气极重。却没有雨下来,让人觉得气闷。    顾夕颜就笑道:“也不知道这雨下得下来不?”    方少芹脚步略停,望了望天,道:“燕地偏北,此时正是小麦扬花飞絮的时节,希望这雨不要下得太久才好。”    顾夕颜愕然。    方少芹看见顾夕颜满脸地惊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在梁地长大的,上头有两个哥哥。从小跟在哥哥们身后。象野小子似的,什么东西见了都奇罕。什么不知道的都要去问一问……让您见笑了。”    “不,不,不。”顾夕颜有些汗颜,“我是五谷不分的人,不比你,还知道这些!”    方少芹就展颜一笑。    顾夕颜看得又是一呆。    这时的方少芹,自信靓丽,一扫刚才的疏冷,笑容清新,如树枝上的一抹绿,清婉秀丽。    这,才是真正的方少芹吧!    顾夕颜心里就有了几悲伤。    两人刚走出贤集院,一阵飞沙走石,雨就噼里啪啦地下了下来。    顾夕颜和方少芹躲避不及,都淋了几滴雨。    一大群人匆忙地折回游廊下,雨已呈倾盆之势泻下,一瞬间,整个齐府都笼罩在了雨帘中。    丫头们都是眼利的,忙找了油布伞来。    先前也没有准备,伞少人多,气氛就变得有点尴尬起来。    如果全给了顾夕颜,那方少芹这边就有人要淋雨了,如果全给了方少芹,那顾夕颜这边就有人要淋雨了。    一时间,伞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顾夕颜把这场景看在眼里,心里也很为难。    这个时候,是决不能退让隐忍的。    自己是刚进门的新妇,又占了长辈的名份,在徐夫人面前示弱,因为身份使然,如果再在方少芹面前示弱,那这些惯会见风使舵的妇仆,怕就要把自己看扁了,到时候再想收拾河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如果这时候强硬起来,这里是贤集院,又没有十全的把握就一定会赢。    方少芹也很为难。    徐夫人处处压着顾夕颜,于她自然是合情又合理的,可如果自己也跟着随风起舞,却是即没有立场,也违反了妇德。千里远嫁,是在熙照吃了暗亏的情况下,这与其说是一桩姻缘,更不如说是一种态度。而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要溶入到齐府的生活中去,在齐府站住脚跟。可这一切,如果没有齐灏的认可,那是绝对不行的。为了一把伞去与顾氏一争长短,完全是极其愚蠢的念头……这伞,必需要让出去。    “哎!这雨可下得真大啊!”顾夕颜就笑盈盈地望着方少芹,“下雨天,留客天。少芹,不如到我屋里坐坐,等雨小些了再回去,你看如何。”    以徐夫人爱护方少芹的心,方少芹应该吃了早饭才是。可顾夕颜能找得到的借口,也只有这个了。    方少芹微微怔了怔,心中却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了。    自己以小辈的身份去梨园玩,即合情合理,又可以让两边的人凑合着用伞。    她就笑盈盈地望着顾夕颜:“还是婶婶知道疼我。刚才服伺祖母吃饭,净吞冷涎了。正好趁着这机会,到婶婶屋里讨顿早饭吃!”    两人回眸间,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然。    短暂的沉默后,她们都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名同实异(三)
    顾夕颜是翠玉帮着撑伞,方少芹则由石嬷嬷帮着撑伞。    风雨交加的,两人都没有闲暇说话,匆匆往松贞院赶。    途中,石嬷嬷和方少芹耳语:“姑娘这样,可妥当。”    方少芹就苦笑了一下,道:“那里有妥当不妥当的说法,如今最要紧的,是松贞院……可千万别让齐灏看着我们生厌才是。”    石嬷嬷也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原先还指望徐夫人真有几份力,现在看来,也只是纸老虎。这恐怕还是要往松贞院使力才是。”    说着,两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正走在她们面前的顾夕颜的身上。    乌鸦鸦的青丝绾成平髻,简单地插着几支点翠玉簪,月白色的掐腰夹袄服帖地裹在身上,腰肢象风中的柳般柔韧,偶尔吹过风,打在靓蓝色的八幅裙上,沟勒出圆润挺翘的臀,搭在穿着绿色襦衣的翠玉肩上的一只手,细白如瓷,晶透剔透,在这阴沉的天气中发出皎洁的莹光,另一手则轻轻地提着裙摆,步履有些散乱地走在铺着青石板的甬道上。偶尔遇见被风雨吹在地上的残花,或是轻快地小跃一步跳过去,或是腰身一扭绕道而行……不管是哪种步伐,都轻盈的如鸟儿,透着欢快的气息。    方少芹的脚步就不由地顿了顿。顾氏,也只不过比自己小一岁而自己,却透着少女般的天真烂漫,而自己,不过几天的功夫,却象已经过了一辈似的,暮气沉沉,早已没有当初的明快……这,难道就是自己以后要过的生活,算计、怀疑、衡量……    石嬷嬷感觉到了她的迟疑,也停下了脚步。望着身边眼露迷茫的方少芹,担心地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方少芹回过神来。露出一个笑容,“我们快走吧!”    一群人刚刚走到袭芳馆,迎面就走来两个拿着雨具的小姑娘,方少芹就听到顾夕颜身边那个叫嫣红的婢女语带诧异地道:“夏晴、杏雨,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个小姑娘在风中强撑着雨伞朝着顾夕颜半蹲了蹲行了个礼,因风灌进了喉咙而语气急促地道:“夫人,是爷,说雨大了。让我们来瞧瞧夫人……”    疾风急雨中,顾夕颜说话也有些不畅:“快回去……雨太大,一个淋湿了就算了,还把大家都叫出来跟着淋雨……”    大家急急进了梨园,齐懋生早已去了勤园,墨菊带着云裳在屋里侯着。    屋里点了四、五盏玻璃灯,照在梨黄色的家具上,透着暖意,把雨帘的湿气都关在了屋外。    顾夕颜最不喜欢在下雨地时候出门。总觉得身上带着几份湿气。墨菊跟了她这几年,最是清楚她的习惯,所以一早就烧好了热水,还特意把换洗地衣裳熏了茉莉花香。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又看到这样的阵势,顾夕颜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望着方少芹被雨水淋湿了的鞋,笑道:“墨菊。你让人服伺大少奶奶洗衣裳。洗个脚。”    方少芹犹豫了一下,顾夕颜已急切地了东屋。    顾夕颜洗了个澡。换件衣裳,重新挽了头发,这才重新出来见客。    方少芹此刻也换了身顾夕颜的衣裳,虽然显得有点小,但她身体细条,也不是很难看。    她正端着一杯热茶,神态优闲地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    看见顾夕颜出来,她就放下茶盅垂手站了起来。    顾夕颜就指了指她身后的太师椅笑道:“快坐下来歇歇吧。一天早就过来服伺祖母了,也该饿了!”说着,就对云裳道:“传饭吧!”然后自己转身坐在了山型靠背的罗汉床上。    云裳应声而去,方少芹就挺腰直背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不一会儿,红玉指挥着婆子端了炕桌进来放在了罗汉床中间。    顾夕颜笑道:“一起吃点吧!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方少芹落落大方地坐到顾夕颜地对面,望着满桌子的碟盘,笑道:“上次在婶婶那里吃了春饼,如今都掂记得呢!”    顾夕颜笑着回头对身边的红玉道:“撤了桌子,吩咐厨房里做春饼吧……”    方少芹忙拦住了在一旁布菜的红玉,露出一副饶有兴趣地望着桌子,道:“不用,不用……今天婶婶这里做了贴了葱油饼子,也是我爱吃的。”    顾夕颜就“咦”了一声,指着白瓷盘道:“怎么,爷不喜欢吃吗?”    今天的确贴了葱油饼子,不过,那是特意给齐懋生贴的,素的,没有放鸡蛋在里面。    红玉脸上就带着一丝笑意:“爷说好吃,特意留了两个给夫人,说让夫人也尝尝。”    方少芹闻言,不由一怔。    顾夕颜的嘴角就翘了起来,就让红玉夹了一个递给方少芹,道:“不是葱油饼子,里面是香椿,你也尝尝。”    方少芹听着就一怔,道:“这个时候还有香椿啊!”    顾夕颜笑道:“上个月采得,我用盐霜了一下,放在窖里,特意等到这时节拿出来做香椿饼,让你二叔父尝个鲜。”    方少芹接过红玉递来地碟盘,斯文地咬了一小口,笑道,“嗯,真是香。”    “香就多吃点!”顾夕颜说着,红玉就端了一碗香喷喷的东西放在了顾夕颜的面前。方少芹用眼角瞅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说是汤吧,里面加了米粒,说是粥吧,好象有肉和鸡蛋在里面。    顾夕颜看见方少芹好奇地望了一下她的粥,笑道:“这是牛肉蛋花粥,味道不错,我让红玉也给你添一碗吧!”    方少芹觉得这东西有点奇怪,但顾夕颜热情地邀请她,她又存了结交之心而来。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就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红玉的脸色就有点异样。但还是低头顺目地给方少芹端了一碗上来。    方少芹望着碗煮在粥里的肉,就有些犹豫着。    顾夕颜却已津津有味地吃了好几调羹。    方少芹眼中就闪过视死如归般的绝然。就着调羹吃了一小口。    米粒软糯,回味韵长,颇有点口齿留香之感。    方少芹精神一振。    也不象自己想象的那么难吃或者是口吻怪异。    她就拿起调羹又舀了一口。    嗯,味道真的不错!    早上五点钟就起来往齐府赶,到现在都快八点钟了,方少芹实在是饿了,就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顾夕颜见方少芹两眼好奇地打是着梨园的一切,本来准备小小地调侃她一下的,没想到竟然找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喜欢吃粤式粥的人。    她一下子高兴起来。热烈地邀请她:“以后如果一早来给祖母请安没吃早饭,就到我这里来吃早餐吧!”她笑道,“这家里难得找到一个和我有一样口味的人!”    方少芹就有些意外:“二叔父不喜欢吗?”    “嗯,”顾夕颜不以为意地道:“他说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吃。”    轻调的口吻,甚至带着一点点地俏皮,象个做坏事得逞了的小孩子似的。    不知为什么,方少芹心里就有一点点的酸楚,眼中好象有什么东西要流出来了似的。    她掩饰似的低下了头。仔细地吃着粥。    屋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乍一听,好象杂乱无章,可静下心来,却给清楚地感受时急时聚的节奏,甚至能感受到雨珠无拘无束的那欢快地雀跃。    好象回到了梁地的参军府,在这静静的雨天,自己和哥哥拿着大盆小罐到屋檐下接雨,把家里弄得湿漉漉的。被罚站在墙角。被温柔的母亲用软糯的声音低低地训斥他们……    方少芹就有片刻的怅然。    如今,再回首。怕已是百年身……    心神俱凝之时,她就听到屋外好象有男子声音。    方少芹不由一惊,就伸长了脖子支起了耳朵。    顾夕颜见状,道:“什么了?”    这深宅内院的,有男子的响声,方少芹就猜测道:“怕是二叔父回来了。”    顾夕颜也是一怔,忙吩咐身边地墨菊:“你去看看!”    墨菊应声而去,但又很折了回来,笑道:“是四平。”    “四平?”顾夕颜诧惊地道,“他来干什么?可是爷有什么着急地事要吩咐?”    墨菊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事,说是下了雨,怕夫人淋着了,特差他来看看,看夫人回来了没有。”    方少芹闻言,笑容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生硬。    吃过早饭,雨越下越大。    方少芹望窗外磅礴大雨,感觉着屋内玻璃灯盏照在梨花木家具上发出的温暖气息,婢女进来出出时带着的勃勃生气,墙角绿色盆栽彰显的鲜活,一切都让人感觉到舒服愉悦。    而花生胡同,总是冷冷清清的……自己再多的微笑,也无法抵卸那些禁锢在了空气里冷漠生疏。    突然间,她就生出自觉形秽的手足无措起来,就好象一个块冰,突然掉进了清香芬芳的茶里,破坏了它安静详和……    方少芹站起来,准备要告辞。    顾夕颜也站起来,她还掂记着刚刚搬过来的红鸾。也不知道她习惯不习惯晓月地环境!    “少芹,去我屋里坐坐吧!我还要去看看红鸾,你要是觉得无聊了,炕尾上还有我平时看的闲书……”  
第一百九十三章 名同实异(四)
    方少芹愕然。    应该是齐红鸾给母亲昏定晨省的,怎么反到是顾夕颜一大早去看齐红鸾了,难道是生病了?    “婶婶,可是红鸾妹妹不舒服,”说着,方少芹脸色一红,“说起来,我这个做嫂嫂的还没有给妹妹见面礼了!”    不管徐夫人和贞娘的本意是什么,顾夕颜对她们这种有意无意把红鸾隐藏起来的作法却是赞同的。    社会对女孩子更苛刻,以后红鸾还要结婚生子,“恶疾”的名声传了去出,总是对她以后的生活会有所影响,而且,在顾夕颜的心里,她不希望有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看这个孩子。那么,在目前不知道红鸾的病情到底有多严重的时候,还是略微注意一下公众的目光要好一点。    所以顾夕颜拒绝了:“她身体不好,正避着人。等过几天,她好些了,我再带着她给新嫂嫂请安。”    这话就说的太客气了,带着委婉的拒绝。    方少芹就讪然地笑了笑。    不管顾氏对自己有几份亲热,但自己毕竟是从熙照来的,有些事,对她,还是要保留几份吧!    她站起身来,笑道:“既然婶婶忙着,那我就先告辞了。”    顾夕颜望着方少芹那勉强的笑容,因为紧绷而显得有些僵硬的神色,又想到第一次见面时那全身洋溢的勃勃生气,她突然间就打了一个寒颤。    同样是远嫁而来。自己虽然有丈夫的疼爱,却缺少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而方少芹,虽然有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份,可夫妻之间却……自己和方少芹。实际上是殊途同归……总有一天,都会被这些家庭琐事折磨得面目全非!    就好象要挽救自己一样,顾夕颜拉住了方少芹的手:“在祖母那里,你是小辈,要立规矩;在花生胡同。你是主妇,要守规矩……什么时候能透口气啊!你就当是偷得半日闲,象回到了娘家似的,到我这里来放松放松。再做回大姑娘。”    方少芹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意外,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顾夕颜不忍看她,转身叫了墨菊:“墨菊,我要去晚晴轩走一趟,你好好的服伺大少奶奶!”    红鸾正坐着那张牡丹花开的地毯上,拿着一个荷包左瞧右瞧地,好象那里面有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贞娘喊她,她也不理。    顾夕颜就蹲在地毯边和贞娘说话。    “红鸾可还好?”    “嗯。”贞娘笑道。“身边有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件,她就觉得觉得安心。昨天睡得也好。”    顾夕颜一直悬着的心略略放了下来。贞娘就带着歉意的笑容:“听说徐夫人病了,还以为夫人没有这么快回来……准备等一会过去的……”    顾夕颜非常有耐心地看着红鸾把那个简单的荷包复来复去的,笑道:“我就是怕你们过早,所以特意早一点过来的……突然下雨,毓之的新媳妇在我那里……”    贞娘目光流转:“嗯,新进门的大少奶奶在您那里。那我等会过去跟她请个安吧!”    顾夕颜望着红鸾费劲地想把荷包用的撕着,淡淡地道:“栀子一个人陪着她。要不要紧……你过去了。红鸾这边总要有个人照看才好!”    贞娘就拿了马札给顾夕颜坐:“还要雷嬷嬷……不打紧。”    顾夕颜顺势就坐在了马札上:“那我们等会过去吧!”    贞娘就曲膝给顾夕颜行了一个个礼:“那我就下先换件衣裳去!”    顾夕颜好象被红鸾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一样,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道:“好啊,我等你。”    贞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夕颜就问红鸾:“红鸾,花包里有什么啊?”    红鸾依旧玩着她的荷包,对顾夕颜的话置若罔闻。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样子,可把你父亲给急死了。一年年的年纪大了,错过了学说话,学走路的最佳时机,以后就是遇到了良医,怕也是没有用了!”    红鸾好象没有听见似的。    “真的吗?”    顾夕颜身后传来女童担忧的疑问。    她回头,看见栀子拿着一套七巧板站在自己地后面。    “真的吗?夫人,真的治不好了吗?”栀子满脸地担心,眼角含泪。    “这是给红鸾玩的吗?”顾夕颜望着栀子手里的玩具。    栀子点了点头,还在纠结那句话:“三姑娘,再也不能好了吗?”    “也不全是,”顾夕颜就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早一天开始,就早一天有希望!”    栀子眼中就流露出犹豫:“可她是三姑娘,她一哭,我们就不敢让她走路……”    顾夕颜就笑道:“你们不敢,贞娘也不敢吗?”    栀子就点了点头:“嗯,大家都不敢。”    “为什么?”顾夕颜非常的意外。    栀子睁着黑葡萄般的眼睛,理所当然的道:“因为她是主子啊!”    顾夕颜还待问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了一条桃红色的曳地长裙,她立刻转移了话题,笑盈盈地对栀子道:“那你以后可帮着三姑娘哦!”    栀子好象想到了什么似的,拼命点头:“夫人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三姑娘的!”杏雨手脚麻利地摆了几碟干果到炕上的小几上,又沏了一壶新茶。重新点了一盏玻璃灯来,笑道:“大少奶奶,你看,亮不亮?”    方少芹望着小几上的山楂糕、云片、桔饼、黑枣、芝麻糖。笑道:“挺好!”    杏雨就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那边墨菊拿了一床天青色绣着缠枝花的湖绸夹被过来,笑着给她搭在膝上。    石嬷嬷知道墨菊是顾夕颜屋里掌事的大丫头,就有些奉承地道:“还是墨菊姑娘心细。”    “嬷嬷夸奖了!”墨菊恭顺地笑着,然后半蹲着行了个福礼,退了出去。    方少芹就尽情地打量着四周的布置。    中间是一座绣着稚鸡牡丹地绡纱屏风把卧室分成了两半。临窗的大炕,沿边一溜全是多宝格格子,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看的书,用的笔墨。把玩地如意,还一副叶子牌……象少女的闺格。    “啧啧啧,”石嬷嬷也打量着这屋子,“这位少夫人,还是小孩儿心性。姑娘,您看,那边角落里还有毽子!”    方少芹顺着石嬷嬷的手指望去。    真的,炕尾多宝格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楠木匣子,上前摆着两个鸡毛毽子。    方少芹望着鲜艳的羽毛。就有片刻的失神。石嬷嬷随手就把楠木匣子抽了出来。拿起毽子在手里掂了掂,笑道:“姑娘,想不到少夫人竟然和您一样,喜欢踢毽子……”    方少芹耳连就响起了银铃般欢快的笑声。    “大哥,大哥,你看,我踢的多高啊!”    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穿着绿衣小袄的自己。扬着无忧无虑地笑脸。摆着手,扭着腰肢。有着鲜艳羽毛的毽子在脚间起起落落……    手就象有了自己的意识,把毽子捏在了手里。    那边石嬷嬷已被那个楠木匣子引吸过去了:“这里面都装着些什么啊!”    方少芹回过神来,正欲正言阻止,但石嬷嬷已把匣子打开了。    两人望着匣子里的东西,都怔住了。    是一件没有完成的绣活,绣的是个荷包,荷包的图样是寒梅凌雪,针角间隙不一,看得出手法很生疏,旁边还放着各式的绣线。    突然间,方少芹眼中闪过了顾夕颜眨着眼睛的顽皮模样。    就好象突然间发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顾夕颜突然在方少芹心目中变得亲切生动起来。    “嬷嬷快放好!”她有些急促地道,“既然收在角落,自然是不希望有人知道的。”    石嬷嬷也明白过来,急急盖上了匣子放回了原处。    方少芹嘱咐石嬷嬷:“切不可对人说。”    石嬷嬷虽然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笑道:“真没有想到,少夫人的绣活……竟然连七、八岁的孩童也不如……”    方少芹就笑而不答,随手就近从多宝格格子里抽出了两本书。    一本是《十三郎》,一本是《草庐诗集》,前者是一本清戏曲本,后者是熙照一位大诗人地诗集。    她就把多宝格格子里的书都抽出来看了看。    野史杂谈,诸子百家,地理文志,曲本唱词……五花八门的,有雅有俗。    方少芹望着稚鸡牡丹绡纱屏风留白处依稀可见的红色的八步床有些发愣。    顾夕颜,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子?    在人面前,她循规蹈矩,温顺恭良却又处事圆滑,可瞧着这屋里的摆设,却以处处透着飞扬脱洒,不拘形迹……    如果不是这样的相遇,两人之间,会不会又是另一种情景呢!    方少芹唏嘘着,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的说话,语气非常恭敬。    她忙朝着石嬷嬷递了一个眼色,两人七手八脚地把书收在了多宝格的格子里。    方少芹就随手拿了一本书靠在了大迎枕上。    她刚摆好姿势,顾夕颜就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走了进来。远远的,那女子就半蹲着行了一个福礼,道:“小女子贞娘,给大少奶奶请安了!”    方少芹忙掀床起身,用疑惑的目光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就笑道给她们介绍:“这位贞娘,是红鸾的养娘。”    富贵人家,都会请一个宫里出来的女官或是闻有贤名的女子担任女孩子的养娘,让她们跟着学规矩,学六艺,做一个合格的淑女。    所以方少芹没有慢怠她,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贞娘抬起头来,方少芹就看见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一怔。    就想起了魏士英那双闪烁的眼睛。   第一百九十四章 名同实异(五)
    那天,雨一直下,贞娘和方少芹见过礼后,大家就坐下来闲聊了几句,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她们都曾在江南红袖书院读过书,贞娘一听,神色间就有了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反到是方少芹,表情的有些冷淡。    她们受的是一样的教育,谈诗论画,场面虽然不是十分的热烈,但也不至于出现没话说而显得冷清的场面,而且两人不约而同地不想让顾夕颜有受冷落的感觉,不时地制造机会把顾夕颜也拉到谈话的圈子里来,热烈也颇为亲昵。    这让顾夕颜想起了以前的同事聚会。    到了中午,齐懋生又让四平传话来,说有事,不回来吃午饭了,顾夕颜就趁机留了她们在梨园吃午饭。    吃完午饭,贞娘就以红鸾需要人照顾为由告辞了,顾夕颜则和方少芹一左一右在歪在临窗的大炕上睡了一个午觉,午觉醒来,两人又一起去看了徐夫人。    徐夫人看见她们两人连袂而来,颇有些意外。    方少芹就笑道:“今天雨大,婶婶特意留了我在她那里歇了歇……”    徐夫人就露出欣慰的笑容:“家和万事兴,你们这样,我看着,心里就舒服。”    两个人陪着徐夫人说了一会话,花生胡同那边却有管事的嬷嬷找来了,说是齐毓之让人带了雨具接方少芹回去。徐夫人就乐滋滋地望着方少芹。    顾夕颜也笑道:“快回去吧!祖母这里有我呢!”    方少芹淡然地笑了笑,曲膝给两位长辈行了礼,又谢了顾夕颜的招待,然后带着嬷嬷婢女走了。    顾夕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突然间觉得有些孤单起来。    她在徐夫人那里呆到了黄昏时候。这期间,徐夫人要求多多,顾夕颜就不停地在心里告戒自己:就当上遇到了一个到了更年期的刁蛮女上司好了!    好容易服伺徐夫人吃完了晚饭回到梨园。墨菊却告诉她:“四哥刚才来过了,说爷有事。让夫人别等了,先吃饭。”    顾夕颜有些意外,自从两人结婚,这还是齐懋生第一次没有回来吃晚饭。    是不是所有的“从没有”,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被打破的呢!    她就叹了一口气,道:“端姑娘回来了没有?”    墨菊道:“在夫人前一脚进门,听说夫人还没有回来,就回屋梳洗去了……我去叫了姑姑过来吧!”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今天我一个人,等端姑娘梳洗完了。让她陪我一起吃饭吧!”    墨菊应声而去。    顾夕颜自己也梳洗了一番,等她出来的时候,端娘垂手恭立在了屋里。顾夕颜叫了墨菊摆饭,然后请了端娘到炕上坐着说话。    端娘待红玉们把炕桌端了上来,把旁边服伺地丫头们都支了出去,这才细细地把丁翠娘出现在光明观后林的经过说了一遍。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真是倒霉!怎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那个时候出现。身手高明的女子孤身一人出现在齐懋生和我散步的后林,难怪那些随扈招呼都不打,出手就要治她于死地!”    端娘就担忧地道:“姑娘。这可怎么是好!人家十二奶奶可是有情有义……让我带话给姑娘,说让姑娘不必有所顾忌,一切但凭姑娘处置!”    顾夕颜一怔:“一切都凭我处置……如果我不出面阻止齐懋生杀她们,她们也接受吗?”    端娘就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十二奶奶说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让姑娘不可因此而惹得爷不快活……只求姑娘平安无事。其他的,让姑娘不必理会!”    顾夕颜就觉得额头冒汗。    她只是一个普通平凡的人,知道虽然世事多有不平之处,但大多数的时候都会鸵鸟似的把头埋在沙里粉饰太平一番,可如果真的有人因自己的视若无睹而丢了丧命,良知还是会跳出来指责自己的卑鄙……    端娘犹豫道:“姑娘,要是可以,能不能求求爷。不管怎么。总是亲戚,盼兮还指望他们照拂……”    在这一点上。两人都是想到一块去了。    顾夕颜却觉得左右为难。    “这个我也知道……只是懋生,是个有主意的人,有些事,我也不好说的太深……”    端娘怔道:“爷平日里可是对你千依百顺的……”    顾夕颜苦笑:“那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不可同这个事相提并论。”    端娘就嘟呶着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能相提并论的!”    顾夕颜就解释给她听:“一旦放人,齐刘两家必定就被绑到一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可刘家毕竟是熙照的人,身家财产都在江南,就怕到时候有了什么闪失,刘家未必会顾到齐家……还有,燕地那些本地的富贾。刘家的出现,必定会打破现在的格局,到时候,一场风波不免。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如果懋生默许他们在燕地经商,刘家有没有这个能力回报懋生的让步,能不能打开这个局面,齐家得以的利益是否比以前还要多……懋生,先是燕国公齐灏,才是我顾夕颜的丈夫齐懋生啊!”说到后来,顾夕颜自己都有了几份唏嘘。    端娘是在世家长大的人,这些曲曲弯弯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今天到龚家,梁掌珠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才生了帮她一把地念头。    “我只是可惜……这样一个好女子……”    顾夕颜也听出了些意识,无奈地道:“一根草都有一滴露水,更何况人,不管怎么,总是要试一试的……”    可一直到齐懋生回梨园,顾夕颜都没有想好怎么向他开口。    到是齐懋生,脸色微酡。神采飞扬。    顾夕颜笑道:“出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齐懋生走近。身上有淡淡的酒味。    “不回家吃饭,到哪里去喝酒去了?”顾夕颜下了炕,接过齐懋生脱下的外袍交给一旁服伺的杏雨。    齐懋生接过夏晴的帕子擦了把脸,然后上了炕,喝了一口顾夕颜递过来地茶,这才笑道:“你猜猜!”    顾夕顾夕见他兴致颇高,笑道:“难道是和四叔去喝花酒了?”    齐懋生哈哈大笑,隔着炕几拧了顾夕颜的鼻子一下:“一天到晚净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回来,我一个人。当然会七想八想的!”顾夕颜娇嗔道。    齐懋生又是一阵大笑:“方少芹陪了你一天,你还觉得寂寞啊!”    “方少芹能和你吗?”顾夕颜厚着脸皮和齐懋生打情骂笑,“她处处留心打量着我……我回避也不是个事,索性敞开了胸怀让她看个够。不过,没让她进西屋,你有时候在那里接待定先生,怕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却入了她的眼……”    齐懋生听了,连连点头,并告诫她道:“你以后,还是少和方少芹来往……我们立场不同。不是一道人……免得到时候伤心难过,不好决断……”    顾夕颜不以为意:“那应该是很以后的事了吧。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我们都不知道前程,珍惜眼前,该欢笑的时候就欢笑。该悲伤的时候就悲伤……才不负这有缘相逢的好时光才是!”    齐懋生一怔:“你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怎么有这样的想法?顾夕颜一怔。    战战兢兢二十五年。结果遇到了穿越;小心翼翼的行事,结果因为拉肚子差点丢了性命;诚惶诚恐的谋划,结果人算不如天算被带到了齐懋生跟前……天下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天自己和齐懋生在一起,也许几年之后,一切都是甜美的回忆。或者。是悔之不及懊恼……谁知道呢?    她淡然地微笑,转移了话题:“今天和谁一起吃饭了?”    齐懋生面色和煦:“今天刘右诚来拜访我了。我招待他吃了晚饭!”    “刘,刘右诚……”顾夕颜有点张口结舌,“是他吗,他怎么……”    “嗯,就是他。”齐懋生满是笑容的脸上就有了几份严肃,“主动找上门来的。什么要求也没有提,只说想举家迁往雍州,希望我能同意。”    顾夕颜眼睛睁得象铜铃。    齐懋生不由就笑着摸闻摸顾夕颜的头:“我同意了。”    “你同意了!”顾夕颜愕然,“那,那后来又说了什么没有?”    齐懋生眼中就闪过赞赏的目光:“说让我给他引荐齐潇!”    “齐潇!”顾夕颜不解地道,“为什么要引见齐潇,认识你不是更好吗?”    “我?”齐懋生笑道,“他要是继续赎买高昌的参果和皮毛之类的,我能给他打招呼吗?自然是要找齐潇了!”    是啊,就算齐懋生同意他们利用燕地走私高昌的参果和皮毛,齐懋生也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是个人物!”齐懋生满意地道,“他如果真的举家迁往雍州,我不仅把他推荐给齐潇,而且还把他推荐给魏士健……至于能不能站得住脚,那就看他自己的了!”    这个刘右诚,自己不要命了,还把全家人都捎上……顾夕颜心里暗骂,脸上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起来:“懋生,就是真有什么事,你也不能把人家给……我可不希望自己半夜三更被噩梦惊醒……”    齐懋生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就放心吧,他这种人,缺少的只是机会……”听到齐懋生如此盛赞刘右诚,顾夕颜就有种如骨硬喉般的不舒服。    这个刘右诚,是不是冒险了些,齐懋生,可不是个吃素的家伙……    接下来的两天,齐懋生好象真的在为刘右诚筹划些什么,魏士健曾经来过一趟燕国公府。当然,顾夕颜没有见到他,只是听人说起,说魏士健去槐园给魏夫人请安了。    就在魏士健来访的第二天,齐懋生动身去了高昌。 第一百九十五章 鸿雁传书(上)
    熙照三百零一年,顾夕颜整个夏天都在写信,一天一封,通过燕地的谍报系统传送给齐懋生。    “懋生,今天是你走的第一天,半夜突然醒来,身边冷冷清清,这才有了你已经起程去了高昌的真实感。重新躺下,却已没有了睡意,心里空荡荡的,辗转反侧,最后找了一件你丢在家里的旧衣裳抱在怀里,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    “懋生,你的来信收到了,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真想从那句简单的知道了三个字中看出些什么来,真可惜,我没有读心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不知道你现在走到了那里?天气如何?吃住可还方便?    雍州连下了几场绵绵细雨,梨园后的玉兰花都被吹落了,洁白的花瓣辗在泥土里,不知道还能不能香如故,让人生出世事无常之感。    我去拥翠居看了段缨络,她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还让我别去打扰她,把我郁闷的不行。    本来想陪着她说说话,谁知道方少芹来了,只得作罢,匆匆回到了正屋。    方少芹是特意来还衣裳的,说谢谢我那天的招待。给我带了一个象牙荷叶洗,湿润的颜色,精致的雕工,非常漂亮,据石嬷嬷说,这是太后娘娘送给方少芹的陪嫁,世间稀少,我推辞了半天。方少芹却执意要送给我。我想,送还东西是小事,向我表示友善,才是目的吧。除此之外,她还给红鸾带了一个万花筒,并提出要去看看红鸾。    我拒绝了。    每次看到红鸾分明的五官还和你一样乌黑的眉头,我就会想到,这个小女孩的身体里,流淌的是齐懋生无畏的血液。就不愿意相信,她有真的会有什么病。总抱着一线的希望,觉得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努力,总有一天她会有所好转的。众人多愚昧,在这之前,我希望能为红鸾保留几份尊严,不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方少芹是个聪慧的女子,我这种直白的拒绝,可能让她想到了什么。她迅速转移了话题,不再提要去看红鸾的事了。    稍晚一些,我把万花筒带到晚晴轩给红鸾,说起方少芹的拜访,贞娘却不赞同我的做法,说方少芹毕竟是嫡亲,想瞒也瞒不过,让我不如索性对她说清楚了,就算我们不说,她也会通过徐夫人了解真象的。    懋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懋生,来信收到了。知道你一切安好,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虽然说有二平在身边照顾你,可程旅冗长,你也不可大意。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吱声,身体可是自己的,没有谁比你更清楚地状况,可不能硬挺着。    至于你说的,把红鸾的事告诉方少芹,然后通过她传到熙照去,打消熙照想为红鸾赐婚的事,我个人觉得。我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是慎重些的好。不管怎样,两家联姻,并不以个人的品德才学为首选,只要红鸾一日是你的女儿,一日就有这种可能,并不会因为她有什么问题打消这样的念头,说不定,熙照会觉得这样的情况更好。    这段时间,我去给徐夫人请安的时候总会遇到方少芹,说起来,她每天来地比我还早,却很乖巧地在二门外等着,等我来了以后,才和我一起去给徐夫人请安。象这样一个伶俐的姑娘,与其利用,不如结交。    我看,就是把红鸾的情况告诉她,也要找一个适应的机会让她见见红鸾,希望她的品德会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作用……”    “懋生,徐夫人的病终于好了,她开始正常地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不过,每次她招嬷嬷们说事的时候,总喜欢让我跟在身边,我每每觉得无聊,就会低着头数脚下的方砖,我这才发现,原来徐夫人屋子里一共有七百四十六块砖,当然,这数字是不包括内室的……”    “懋生,来信收到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并没有觉得痛苦不堪,主要是因为站在徐夫人的旁边看她处理家务事,有些无聊而已。在婆婆面前立规矩,每个做媳妇的,都是这样过来的,既然别人能做到,我自然也能做到。    而且,现在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变,说起来,这都多亏了方少芹。    她每天大清早地就和我一起去给徐夫人请安,徐夫人怜惜她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来从花生胡同往府里赶,让她隔三岔五来给请个安就行了,方少芹却说,做小辈的,怎能越过了婶婶去。    徐夫人沉默良久,后来就让我和方少芹每隔三日去贤集院请次安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把时间都花在晚晴轩了……”    “懋生,今天贞娘来找我,说是红鸾常吃的荣养膏需要配了。这个开销我以前也曾经在德馨院的帐目见过,因涉及到红鸾,就具体的问了一下情况。    贞娘说,全是珍贵的药材配制而成,红鸾每天要吃一调羹,一个月就要吃一小罐,大约需要三百两银子。    我听了吓了一大跳,就让贞娘把荣养膏的方子给我看看。结果贞娘说,这方子是雍州名医鲁秦的秘方,府里没有。还说,以前红鸾瘦瘦弱弱的,怎么也养不好。吃了这方子,脸上才有了些红润。    我没有多说,拔了款子到德熙院。心里却有些不放心。    红鸾都有七岁了,身量却只四、五岁的样子,这荣养膏既然是如此的养人,为何她的身子骨不见长。    这段时间,我只要不在贤集院,就待在晚晴轩,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让红鸾适应我的存在。    自从贞娘提了这荣养膏后。我就仔细观察了红鸾吃饭的情况。我发现,她每天早上一起床,就津津有尝地吃一调羹荣养膏,如果雷嬷嬷给的慢了,她还要发脾气,平时她的食量小的惊人。有一天,我悄悄吩嘱雷嬷嬷,如果她不想吃东西,就不要喂她吃,结果她一整天都只喝了五小杯水。什么东西也没有吃。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她这个样子,我很担心。懋生,你是不是派个人打听一下,这荣养膏里到底都是个什么东西,反正我听这名字就觉得不妥当……”    “懋生,来信已经收到了,知道你派人去打听荣养膏,我心里才稍稍的安稳了些。希望能尽快得到你的好消息。这几天,雍州的天气渐渐回暖了,我已经换上了单衫。不知道你那边气温如何?你还有多久才能到高昌?    府里的老规矩,每年这个时节都要请针班子上的人开始准备夏裳了。我就趁着这机会去了一趟槐园,给魏夫人请了个安,随便问了一下宝娘。看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如果德馨院那边不方便,就从梨园这边开销也是一样的。    宝娘到是很客气,说什么也不需要,临走进,还赏了我一匹天青色绡纱,说让我做件裙子。我怕自己拒绝了宝娘会有什么想法,就高高兴兴地带了回来,心里却觉得非常不好意思。然后亲手下厨做了一道薏仁绿豆百合甜汤让端姑姑送了过去。汤品虽然简单,却是美白消斑的好东西。    端姑姑回来后。说宝娘很喜欢,我就写了菜谱让端姑姑送了过去,希望魏夫人是真的喜欢就好……”    “懋生,一直没有收到你的回信,不知道调查荣养膏的事进行的怎样了。    自从上次因为方少芹地原因我不用天天去给徐夫人请安后,方少芹反而经常到梨园来窜门,而且每次她来,贞娘都会来打个招呼,这样一来,我这里到是热闹了不少。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方少芹和贞娘两人都是江南红袖书院出来的,而且还在同一个先生门下学习过绘画。她们在一起,软语轻言的,说些往日轶事,给梨园带了活泼的气氛,也解了我的寂寞。    可有一样,让我非常的不满意。    你还记不得记,我第一次招待方少芹的时候,是存了怜悯之心,才让她在我东屋的大炕上歪了一会,谁知道,她竟然喜欢上了那种氛围,来我这里,总是寻思着要到大炕上去歪着看会书,连带着贞娘也左顾右盼的打量着我们的卧室。    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我们夫妻的私人领域,虽然你不在家,可一看到枕边还有你读了一半的书,镜台上还丢着你常挂在身上的玉佩,我就能感觉到你留下来的气息。好象你不过是去了勤园,如同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到了晚饭的时候,就会回来了,而不是日夜兼程地赶往高昌,离我越来越远!    我就寻思着,想把敞厦边地那座暖阁收拾出来,挂上竹帘子,摆上一些家具,把它布置成一个专门接待女客的起居室,免得有人去窥视我们的屋间,你觉得如何……”    “懋生,收到来信,知道你已顺利抵达高昌,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既然你说我可以随意改动屋子,那我就吩嘱四平开始着手准备了,到时候可不能又说我把家时搞得乱七八糟的。    说起来,我发现你对我最常用的词就是乱七八糟,在你心中,我可真是个不守章规胡乱行事的人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 鸿雁传书(中)
    “懋生,前两天周夫人带了郑氏来给我请安,我听郑氏说,高昌蚊虫很多,而且毒性很大。你可要小心,千万不可大意,如果被蚊虫叮了,一定要记得看大夫。    说起来,这还是我和郑氏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她说话的口音有点怪,语气很铿锵,据周夫人说,郑氏说话是带着高昌的腔调,看来,高昌人说话不太好让人懂啊,不知道那里都有些什么土特产,到时候可别忘了带一些回来,家里的亲戚那么多,到时候一家送一点,大家也图个新鲜……”    “懋生,我收到了齐潇转来的一份谍报,是关于荣养膏的调查。谍报里说,这剂所谓的荣养膏,实际上就是民间所说的十全大补丸,只是制成了膏状,用了粉彩细瓷小罐一装,就从原来的十八两买到了三百两。    我看了,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单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窥见我们对红鸾的疏忽。    她每天就用这些珍贵的药材吊着性命,哪里还有力气走路,能够自己站着,都已是非常坚强的孩子了。    有时候,孩子有问题,我们要找一找自己的原因。    懋生,这全是我们的错……”    “懋生,你不必沮丧,孩子这样,也不是哪一个人的责任。    你知道为什么人类一次只能生一个孩子,而且一般的妇女生平只能生三至五个孩子?那是因为人类的生长期慢。需要父母亲付出很多的精力!    懋生,现在还不算晚,我们一点一点的来改进,总有一天,红鸾能够独立的生活。    你要相信你自己才是,红鸾,身上可流着你的血……”    “懋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红鸾身边有一个叫栀子的小姑娘,我有一次去看红鸾。随口跟她提起,说,如果红鸾继续这样不走路,以后恐怕就再也不会走路了,结果,那个小姑娘竟然就经常围着红鸾爬,我问她为什么,她说,红鸾最喜欢模仿别人的动作,她这样。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引起红鸾的注意,跟着她爬,免得总是坐着不动,把手脚都给搞废了。    我开始还不以为意。    有一天,贞娘和方少芹两人在暖阁里切磋画艺,我实在是看着无聊,就趁机去看了看红鸾,想知道雷嬷嬷单独带着她,会不会哭闹。    结果我刚走到晚晴轩,就发现红鸾跟着栀子在晚晴轩的花丛里。象小狗似地撅着屁股在那里爬来爬去,头上是凌乱的花瓣,脸上是黄黄的花粉,把我看得惊呆了。那样的红鸾,真是可爱极了!    雷嬷嬷在一旁扭捏的笑,说我们把孩子看得太娇贵了。在草丛里爬一爬,不要紧的。    她的话,让我灵机一动。    懋生,我们不如把齐潇的两个小丫头邀到家里来做客吧,还有,我想把槐园小厨房的王嬷嬷调过来专门帮红鸾做菜,她的是自幼看着你长大的,手艺高技。口风又紧。一定能象对待你一样对待红鸾的……”    “懋生,我现在需要你的安慰与支持!    红鸾的事。比我预期的阻力大很多。    首先是贞娘。她不愿意配合。每次我们喂饭给红鸾吃的时候,她总是泪眼婆娑的望着红鸾。红鸾见她这个样子,就黏在她身上不下来,谁碰一下她,她就哇哇大哭,有一次,贞娘甚至求我,说荣养膏,又不是吃不起,何必为了几个银子断了红鸾的性命。    说得我目瞪口呆。    我觉得她在这件事上一点也不符合她才女的行事风格。    为此,我找贞娘好好的谈了一次。    贞娘说,吃荣养膏,是叶夫人在世的时候千方百计求来的,如今孩子已经吃习惯,要她突然间改变,孩子太痛苦了,她不忍心你的孩子遭受这样的对待。还说,能不能等你回来了,再做决定。    再就是魏夫人那里。    我去借王嬷嬷,魏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很直爽地就答应,可当她听说是为了红鸾的事,立刻就改了主意,还说,这样宠着孩子是不对的,红鸾如果真的不愿意吃东西,那就让她饿着好了,一天不吃,两天不吃,难道十天也不吃?    我只好唯唯诺诺地,赖在一旁不走,魏夫人这才勉强同意,但只愿意把王嬷嬷借给梨园三个月,三个月后,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还有就是红鸾。    她真不亏是你的女儿,敏感、固执都和你有得一比。    荣养膏的量每十天减少一点,就这样,她竟然还吃得出来,张着大大的眼睛瞪着雷嬷嬷。    雷嬷嬷说,那眼神看得让她心惊。    所以她拿调羹的手都有些颤抖。    看来,仆妇就是仆妇,真遇到让主子厌的事,还是会本能是产生惧怕的心理,难怪那些富家子弟,通常都有些颐使气指,原来就是这样惯出来的。    我却担心红鸾把这帐算到了雷嬷嬷头上,以后对雷嬷嬷产生了排斥,怕贞娘因私事不在的时候没人哄得住她。所以,现在每天早上我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晚晴轩给红鸾喂荣养膏。    她到好,抿着嘴巴不吃。    我就对她说,我举着汤羹数一百下,你如果不吃。那就收走,今天都没得吃了。    第一天她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哭哑了。    第二天,继续不吃,我数到一百,继续收拾走人。    贞娘跑到梨园来给我磕头,我就让她在那里跪着,还叫雷嬷嬷把红鸾抱来看着。    一大一小,就在我梨园里闹开了。如果不是方少芹来下午来看我布置的暖阁,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收场。    第三天地时候,我再喂红鸾,她就一边哭,一边吃,原来看我很茫然地眼神带着忿然地望着我,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原来,恨比爱的情绪更强烈。    懋生,你看,我现在都变成了可恶的后母了……”    “懋生。我现在的遭遇让你觉得很好笑吗?    你再写信来打趣我,我就撒手不管你们父女俩的事了!    你问方少芹的反应,说起来真让人丧气。    她当时一看,就站在旁边掩嘴而笑,还劝贞娘,你也真是的,孩子不懂事,和大人闹,你可是孩子的养娘,负着教导之职。怎么也和孩子一样不懂事,这让国公爷如何放心地把孩子交你!    一句话,就把贞娘的眼泪给堵在了眼睛里。红鸾看见贞娘不哭了,也渐渐不再哭泣。    自那以后,贞娘见到了方少芹,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懋生。我觉得好奇怪哦。为什么贞娘在方少芹面前和在我面前就是两个样子。    她见到方少芹,就好象见到了师长似的,整个人都精神起来,说话做事也毕恭毕敬的;可在我面前,她就象我的姐姐似的,什么都要指点我一下。    懋生,我看上去就真的那么小,给人的感觉就真的让人那么不放心吗……”    “懋生。我今天见到了齐潇家的碧鸾和紫鸾。    你们家的人长得都好象啊。三只鸾站在一起,就象嫡亲的三姊妹。根本看不出来是堂兄妹。    而且,我觉得你们家里的人对孩子的态度都好奇怪。    带碧鸾和紫鸾来的,是她们的母亲郑氏,可郑氏在两个孩子的面前,却有一点畏手畏脚的样子,两个孩子对她也不是很亲,反而时时拉着各自养娘的手。    她们对红鸾的事可能都有所耳闻,见到红鸾,两姐妹并没有露出惊诧的表情。    我让几位嬷嬷带着三姐妹和栀子一起到晚晴轩的花圃里去玩,我和郑氏、贞娘就坐在屋檐下打叶子牌。    风轻云淡,鸟语花香,孩子们荡着秋千,踩着跷跷板,银铃般地笑声响彻在林间,人间的天堂,也不过如此。    这天,红鸾玩得最高兴。    两个姐姐都愿意让着她,小心翼翼地和她玩跷跷板,我把红鸾用布带缠在栀子身上,然后让栀子带着她荡了秋千。    一个下午,红鸾的小脸儿红仆仆的,晚饭的时候,吃了三调羹白米稀粥。    看来,运动,是小孩子最好的补品……”    “懋生,你别生气,昨天我不是有意不给你写信的,实在是太累了。    梨园的暖阁现在都快要成茶社了。    自从那天郑氏带了碧鸾和紫鸾来家里客后,红鸾就经常指着屋外的秋千吵闹,可如果你真的把她带去荡秋千,她又哭闹不休的,刚开始,我不明白是为什么,后来,我又邀了郑氏来家里做客,这才发现,原来,红鸾也喜欢热闹的气氛。    王嬷嬷来梨园后,七天做了一百三十四道菜,可她却只是只对其中的六道菜感兴趣,其他的,任你怎么哄,就是不吃。    不吃就不吃,我也不是要她一天之内就把所有的陋习都改变地。    所以就吩咐王嬷嬷,她愿意吃什么就给做什么菜。    尽管如此,她吃的还是很少。经常是我板着脸站在一旁,她也板着脸看着我,两人对峙片刻,她才开始吃饭。    现在我就改变的方法。    如果她按照我的要求吃饭,我就会在下午邀了碧鸾和紫鸾过来做客。    我这样只做了两次,红鸾就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开始一日三餐正常进食了,虽然每餐还只是吃两、三调羹的饭,但总比每天吃燕窝煮粥要好的多。    这样一来,郑氏就成了梨园的常客,梨园小厨房的点心开支节节攀升。    另一个常客是方少芹。    每次我们去徐夫人那里请完安,她一定会到梨园来吃早饭的,然后就会留下来盘桓一整天,有时候兴致高涨,还会给几个孩子画几笔小鸡、小鸭之类的东西,或是抚琴唱着小调,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如黄莺,样子又活泼开朗亲切,真象个大姐姐。    孩子们都很喜欢她,争着在她身边打转。    有一次,碧鸾弹了一曲小调,方少芹大为赞赏,就亲了亲她的面颊,谁知道,离方少芹只有两步距离的红鸾竟然趄趄趔趔地仆到了方少芹的怀里,一把就推开了碧鸾,大声哭了起来。    虽然是个坏习惯,可是懋生,你不知道,我当时多高兴!    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你猜猜,是谁……” 第一百九十七章 鸿雁传书(下)
    “懋生,你一点幽默感也没有。    那个不速之客是你三堂兄齐江的妻子李氏啦!    前两天,她去给徐夫人请安,遇到了我和方少芹。    李氏本准备和方少芹一起出府的,后来听说方少芹要到我这里来吃早餐,就笑道,选日不如撞日,九弟妹,我今天也讨个客来做做。    我当然是笑着满口答应。    懋生,我这才发现,原来你在这一辈的兄弟中排行第九,齐潇排行第十一,以后可不可以喊齐潇做潇十一郎!    李氏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她自我介绍说,她出身关外郡白水李氏,我虽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她说这话时脸上闪过骄傲神色,相信应该是燕地有名的士族吧!    方少芹在这方面比我强多了,她马上接口和三嫂说起李家先祖的事情来,三嫂看方少芹的目光立刻有些不一样了。    我们一起在梨园吃了早饭,她对梨园小厨房里做的一道什锦咸菜非常感兴趣,我就写了菜谱给她,结果第二天,她就带着她娘家的弟媳李石氏来给我请安,据三堂嫂介绍,她的弟弟也就是李石氏的丈夫是你手下的一位总兵。    又过了两天,齐淇的妻子崔氏也来了,她是和郑氏一起来的,给我带了新鲜的玉簪花,我自然也要热情的接待一番。然后你就可以想象的到。    她们隔三岔五的就来一次,每次来,都是嬷嬷婢女一大群,不仅我觉得累,就是梨园的婢女嬷嬷们也都累得不行了。    还有,这个月,我们梨园的伙食费首次突破了二百两的大关。而且,我有理由相信,这个记录总有一天会再次打破……”    “懋生,你说话可要算话啊,一回来。就把超支的银子补给我。    梨园地暖阁已装饰完毕了。    我让人在四周的墙壁镶上了木板,然后凿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式的格子,可以放书、放笔墨纸砚,还可以放一些小玩意,然后在东、南、西三面各放了一床做工精细的大塌,铺了秋香色的坐垫,又做了很多大迎枕供大家休息时靠靠。    大家看了都说好。只是窗户地帘子用什么质地的颇有争议。    方少芹说湘妃竹帘好。大堂嫂却说金丝藤红漆竹帘好,三堂嫂却认为挂竹帘不好,就糊上天青色的软罗纱。    大家就问我的意思,我含含糊糊地应了过去。    湘妃竹帘是一两银子一副,金丝藤红漆竹帘却是一两八钱银子一副,软罗纱,更就那贵了。不过,如果除去这些因素。我个人就是觉得软罗纱更好。暖阁前面种着几株蕉芭树,到了夏天。肯定有小蚊子,用软罗纱,一定又透亮又干净。    现在既然你愿意把超支的银子补约我,我决定就用软罗纱了,虽然贵些,可是能保护我们柔嫩的皮肤啊,相信你也不会反对的吧!    方少芹给暖阁起了一个名字,叫珠玑馆。还说。要成立一个珠玑社,以后大家可以在一起弹琴做画。喝酒聊天。    大堂嫂、三堂嫂还有李石氏,贞娘都说这名字起得好。    郑氏是个沉默的妇人,她很少发表意见,大家说话地时候,她总是笑着坐在一旁,问她什么,也只是低低地应一声是。就连她,也很赞成方少芹的提议,还说,如果真的要成立珠玑社,她愿意出五十两银子的分子钱。    只有我,婉转地表示了反对。    免费提供地方,免费提供茶点,还免费提供仆妇。    可现在的情况是五票对一票,我的反对无效。    所以,在大堂嫂的主持下,我们的珠玑馆于六月二十八日开馆了。    有了郑氏地前言,四十两,五十两、六十两不等,大家都各出了几份力,李石氏出得最多,拿了一百两出来,我当时还以为她搞错了,结果三堂嫂说,李石氏娘家是做钱庄生意的,有地是钱,让我放心的收下就行了。    我和少芹都出了一个中间数,四十两。    这样一来,我们合起来也收了个二百多两银子。    我把这银子交给大堂嫂身边的闵嬷嬷,让她另立帐管着,以后珠玑社的开支,就从这上面划拔,大家都称好。    尽管如此,我们梨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估计是白贴了!    那天红玉整了一桌酒菜,我们把各家的姑娘也带上了,红鸾高兴极了,栀子背着她到处跑,还不小心和大堂嫂家的彩鸾撞到了一起,孩子们起了哄,吵了起来。我还担心大人们会有什么想法,谁知,她们只顾自己说话,根本就没有谁注意到,嬷嬷们见我在场,自然也不敢吭声的。偏坦了红鸾也不好,可说了红鸾,我又怕打击她和姐妹们一起玩乐地积极性,正发着愁,几个孩子嘻嘻哈哈又玩到了一起。    难怪人家说,孩子地气,来的快,去地也快。    白让我担心了!    只是可怜了晚晴轩的花圃,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那天最有趣的是郑氏。    只是喝了两三盅,舌头就有点直了,看见方少芹抚琴唱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着喉咙喊了起来,唱得什么,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懂,可能是高昌的民谣之类的,但调子高亢,音色绵长,把大家听得都呆了,没想到那么腼腆的一个人,竟然能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来。    郑氏的激动,带动了气氛。    方少芹唱了梁地的小令,贞娘唱了江南的小调,崔氏唱了燕地长调,大家说说唱唱。喝酒行令,都很开心。    只有我,一会要关心茶和点心,一会要去花圃看看孩子们怎样了。    为什么大家都可以放开一切的玩,只要我。象老妈子似地,担心完这些又去担心那些呢……”    “懋生,收到了你厚厚的一叠信,激动了半天,结果打开一天,竟然是你和高昌人签定的一个条约副本。    你是想我帮你把他存放好吗?你觉得我把它放在家里的什么地方好……”    “懋生,不是我误会你,是你从来不愿意和我好好的说嘛!    说实在地。对于税赋方面的事。我也不是太懂,所以那个条约我也提不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来。但我相信,你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会列出的这些条款的。    唯一让我有点担心的是,双方怎样去诚守这个条约,毕竟,没有一个有约的管束机制,什么条约都不可能自动生效的……”“懋生。我们办珠玑社地事被徐夫人发现!    今天一大早,我和少芹还有大堂嫂。都被徐夫人叫到了贤集院,还没有等我们站稳,徐夫人就劈头盖脑地把我们训了一顿,什么行不为俭、附庸风雅、妄自尊大了,一股脑地扣在了我们地脑袋上,特别是我,不仅铺张浪费,而且还助纣为虐。最后要求我们立刻停止那些不守妇道的轻浮行径。    参加珠玑社的人没几个。除了郑氏和我,都是没有婆婆管束的。松贞院徐夫人不能来。魏夫人就是知道,也不可能去告诉徐夫人,而郑氏是得到了周夫人的同意的,哪到底是谁泄漏了消息呢?    我们一出贤集院,就开始各自查各自的人。    可能是我们这边闹得太凶了,徐夫人有所耳闻。但最后让她证实消息的,却是少芹身边地一个嬷嬷。    我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和梨园的人无关,要不然,可真要大开杀戒了!    不过,少芹地手段也够狠的了,听说一回到花生胡同,立马找了个错把那嬷嬷仗毙了。    下午的时候,大堂嫂就来商量我,说,珠玑社就这样散了,她实在是有些舍不得。她有一座陪嫁的小庄园,就在雍州城外不到二里的地方,如果我们同意,大家不如把以后聚会的地点改在那里。    我有点拿不准,准备商量你以后再作答复。说实话,段缨络病着,我觉得哪里也不如家里安全。    其她的人却很兴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颇为赞同大堂嫂地提议。    可我望着笑靥如花、大方开朗地少芹,却心时隐隐觉得不妥。    她,在齐府逗留的时间也太长了一些……”    “懋生,来信收到了。知道你们准备在高昌和燕地原交界处立一块碑,在碑上写明双方应尽地责任和义务,以此为条约的见证,我觉得挺好的。就是不知道定先生是个什么意见?这样会不会引起熙照方面的注意?    至于去不去大堂嫂的庄园,你让我自己拿主意,那我就看着少芹行事吧。不管怎样,责不罚众嘛!    红鸾这段时间好多了,虽然还是不开口说话,但有时候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玩,大家互不相让抢东西的时候,急了,自己会走上一两步。我觉得这样挺好,大家身份地位差不多,又都是贵胄之女,免得有人总是宠着她,把她给惯坏了。而且有忠心的栀子陪伴在她身边,我相信她会越来越好的。你就不用担心。    荣养膏的事,我看还是别这么急着断,也不用和那个什么鲁秦去砍价,有时候,人买的就是一个心情,你总得让红鸾有个精神支柱吧!    再说了,正如贞娘常唠叨的,我们又不是吃不起!    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听你的口气,在高昌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会启程回雍州,我很想念你……”    “懋生,今天柳眉儿来看我了!    这还是我们婚后头一次见面,她比结婚前更漂亮了,整个人都洋溢在新嫁娘的羞涩喜悦中。    我很高兴见到她,陪着她去给魏夫人请了安,本想留她在梨园过夜,可她掂记着丈夫,最后只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就回王家在清平胡同的寓所了。    她告诉我,说这次是陪丈夫南下参加今年熙照的秋闱路过雍州,特意来给看看我的,还说,如果王公子顺利考中了举人,那等到明年春闱结束,他们就会转回燕地了;如果王公子落榜了,他们可能会在熙照住个两、三年,等来年科考。    可惜我在熙照已无所托之人,只好拜托少芹。    少芹很热心,写了一封信给她的堂哥方少昶,还说,方少昶是个热心的人,如今又在吏部任给事中,虽然职务小,但他人缘好,也许给帮得上忙。    柳眉儿自然是感激了又感激。我抽空问了柳眉儿,问她手里的钱可充裕。    柳眉儿偷偷跟我说,他们一共带了五万两银票,如果不够,家里还会再送过来。还说,让我放心,去拜会方少昶的时候,不会象土财主似的拿钱砸人的。    我听了直冒汗,和她开玩笑,说,难道我就是拿钱砸人的主!    她嘻嘻笑不作声。    我就问她,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了?    她说,是王公子说的。    难怪有人说,女人象琴弦,遇到知音,才会调出悦耳动听的曲调……”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逢魔时刻(一)
    “懋生,对珠玑社设在大堂嫂庄园的事,我们一直没有定下来,这次,大堂嫂邀请我们去那里做客,我准备带着红鸾去庄园住几天,你来信说已从高昌启程,正在回雍州的路上,我就不和你嗦嗦了。    等着你回来……”    这是齐懋生高昌之行收到的最后一封从雍州来的信,那时候,齐懋生正在回雍州的路上,他中途他断断续续地给顾夕颜报了几次行程,顾夕颜都没有回信。    可能是去了大堂嫂的庄园,不方便写信吧!    不管怎么说,这样利用军是谍报传递书信,就算是夫妻,被人知道了,都会引起诟语。    齐懋生没有在意,日夜兼程地往回赶。    顾夕颜也的确是不方便回信。    八月初二,她留了端娘、红玉、云裳在梨园管家,带着红鸾、墨菊、栀子、雷嬷嬷、王嬷嬷、翠玉、嫣红、夏晴、杏雨还有本应该躺在床上的段缨络等人去了崔氏位于雍州城外的庄园,和她们同行的,还有方少芹和她身边的婢女嬷嬷们。    有一点,顾夕颜并没有在信中和齐懋生提起,这次出行,不仅仅是受了大堂嫂崔氏的邀请,还得到了徐夫人的批准。    因为,七月末,花生胡同那边传来消息,说魏士英怀孕了。    燕国公府第一个知道消息的,是顾夕颜。    当天晚上,方少芹就赶到了梨园。    她脸色如常,姿态依旧端庄,举止依旧优美,但那挺得直直的背脊却漏露了她的忿然。    方少芹笑着对顾夕颜道:“婶婶,魏士英怀孕了。我为了避嫌。只得来求婶婶,收留我几日。”    当时顾夕颜就傻了眼,问道:“有多少时间了?”    方少芹嘴角浮出一个讽刺的笑容:“说有两个多月了!”    两个多月!    顾夕颜在心里算了一下。    那岂不是在他们新婚之时……    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忙点头:“你先安心住下就是……”然后叫了云裳服伺方少芹盥洗。    跟她而来的石嬷嬷含泪向顾夕颜道了谢。    顾夕颜趁着这机会去找了端娘,把情况跟她说一遍,道:“把少芹安置在珠玑馆,她最喜欢那里的气氛。你亲自在旁边服伺着,吩咐厨房做几道她平时喜欢吃的菜送来。我去徐夫人那里一趟。”    端娘满脸地唏嘘,顾夕颜带着翠玉转身去了贤集院。    徐夫人刚躺下,听说顾夕颜来了,思忖了片刻,才让人迎她进来。    顾夕颜给徐夫人请安后,径直道:“少芹在我那里,说是大少爷屋里的魏姨娘怀了孕,怕惹起什么闲言闲语。所以想到我那里歇几天。媳妇也不敢拿主意,特意来禀告母亲!”    徐夫人当时两眼一黑,就昏了过去。    屋子一阵混乱,易嬷嬷又是用凉水给徐夫人敷头。又是掐仁中,好容易,徐夫人张开了眼。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易嬷嬷。派人去,把那个小贱人肚子里的孽种给我踢下来!”    易嬷嬷就看了顾夕颜一眼,道:“夫人说胡话了吧,魏姨娘怀的可是齐家的血脉……”    “我呸!”徐夫人脸色狰狞,眼神焕散,“那小贱货,嫁进来不到三个月,就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他为什么护着她不让她来给我请安。不就是怕她在我面前立规矩。把那孩子给立没了……别以为我不作声,就把我当傻子……”    易嬷嬷惊恐地望了脸色煞白的顾夕颜一眼。狠狠地就在徐夫人的胳臂上拧了几下,口中急急地道:“夫人,夫人……”    满屋子里的人,却静得死一般寂。    光亮一点点地聚集到了徐夫人的眸子中,渐渐化成明亮如利刃般的眼神。    “你们给我收拾收拾,我去看看少芹!”说完,犀利的目光落在了顾夕颜的身上。    顾夕颜还没有那徐夫人的支言片语中回过神来,她的表情还有些僵硬,道:“爷不在家。如果母亲一定要去松贞院,我看还是一个人去为好……”说完,意味深长地撇了易嬷嬷一眼。    徐夫人“腾”地跳下了床,身手矫健地完全不象一个年逾六旬的老人,伸起手就朝着顾夕颜的脸上扇来。    “她们去得,我就去不得……”    顾夕颜直觉猫了猫身,侧着脸,躲过了徐夫人手掌。    尽管如此,她还是被吓得连退几步,直到腰身挺到了桌几上,无处可退才停了下来。    徐夫人见状,还有追过来,易嬷嬷却适时拦住了徐夫人,不停地道:“夫人,夫人,您冷静些……少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你还是看去看看玉官吧,大少奶奶那里,有石嬷嬷,还有少夫人,不会怎样地……”说着,挥了挥手。    屋子里的婢女嬷嬷得到了明确的指示,七手八脚地上前,有的扶徐夫人坐下,有的给徐夫人递茶,有的给徐夫人穿鞋。    徐夫人则脸色灰白地坐在炕沿边,目光阴霾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看见有人拦住了徐夫人,自己又离她有了十来步的距离,人渐渐冷静下来。所以当徐夫人的目光望过来时,顾夕颜不由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徐夫人的神色。    目光冰冷,带着风霜般的寒意。    顾夕颜心里直打鼓。松贞院住燕国公,德馨院里住燕国公嫡夫人,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懋生为了保护自己,还不知道在暗地里使了多大地劲,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所以,就算徐夫人再怎样。在这一点上,也是绝不能让步的。    看来,正面的冲突是不能避免了的!    既然如此,不如先发制人。    心间流转间,顾夕颜上前几步,正欲说话,却突然发现,徐夫人的目光,依旧停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她心中一动。顺着那目光望去。    原来,在挺住自己腰身的茶几旁边,是一架博古架子,架子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玉料、石料、木料雕塑,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尊身高约有两尺的玉石芙蓉盆景,粉红色的花瓣,碧玉的叶子。发出灼灼光华,华丽之极。    是在看博古架的东西吗?    顾夕颜再次移了移脚步。    徐夫人地目光依旧直勾勾的。    看来,真是在看博古架上的东西。    顾夕颜不由好奇地转头,想知道徐夫人到底看的是什么。谁知道。易嬷嬷已带着歉意的笑容迎了上来,挡住了她的目光:“少夫人,这里面的前因后果。您都是知道的。夫人这是气糊涂了,您可千万别往心去。我知道,您是好心,那金嬷嬷,就是前车之鉴……夫人是没想明白,让你受委屈了。我在这里代夫人向少夫人陪不是了!”说着,就跪下来要给顾夕颜叩头。    “嬷嬷快起来!”顾夕颜忙搀了易嬷嬷,“惹得母亲生气。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嬷嬷这样。可真是折煞我了。”    易嬷嬷对顾夕颜并没有话中说的那么恭敬,她顺势就站了起来,笑道:“既然如此,少夫人还是早点回梨园吧!大少奶奶那里,还望少夫人仔细开导才是。不管怎么,她毕竟是从熙照来的,我们燕地,仰仗熙照的地方多着呢……”    顾夕颜眉目顺和地听着易嬷嬷唠叨完了,然后给徐夫人曲膝行礼后带着翠玉她们回了梨园。    梨园里,方少芹已梳洗完毕,歪在珠玑馆地大榻上,云裳和嫣红跪在她的身后,正用毛巾给她绞干头发。    她看见顾夕颜,笑道:“回来了!”    顾夕颜不想和她说些虚伪的应酬话,点了点头,道:“我让小厨房里做了春饼,你要不要吃一点!”    方少芹大笑:“要,总不能为这事,就不活了吧!”    笑容是那样的璀璨,眸子里那样的悲伤,象早春的花,虽然尽力开放,可最终也敌不过转瞬即来的倒春寒。    少芹,也是努力过的吧!顾夕颜叹了一口气,叫人端了炕桌上来。    方少芹大口地吃着东西,笑道:“婶婶,你有一次煮了牡蛎粥给我吃,是想把我吓跑吧!”    面对这样聪明伶俐的女子,顾夕颜畅然地笑:“是啊!怕和你处出感情来了,有一天,会不忍决断……”    方少芹添着指头上沾着的甜面酱:“我在梁地,还吃过烧蝎子……牡蛎粥,算什么……婶婶,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顾夕颜挑了挑眉。    方少芹目光幽幽地望着她:“因为你总是微笑!”    “哦!”顾夕颜微笑着望着她。    “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你总是微笑!”方少芹笑容苦涩,“我们谈诗论画的时候,红鸾把你地衣裳弄脏的时候,贞娘挑衅你的时候,我窥视你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你总是微笑,好象这一切,都只是掠过你耳边的风,都只是照在你身上的光影,你总能从中找到值得你欣赏的地方,然后用包容的心态去看待……在你身上,我总能感觉到熨贴般的舒适。”    透过那些光影斑驳,看到隐藏在心底最深的自我,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顾夕颜有一瞬间的惶恐。    望着顾夕颜有些僵硬的笑容,方少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玩的!我呀,是仗着自己是小辈,可以到婶婶这里来撒撒娇……”    顾夕颜望着的目光却是悲哀的:“少芹,博弈开始了吗?”    方少芹微怔。    “我们之间的博弈开始了吗?”顾夕颜望着方少芹修长入鬓的眉,挺直俏丽的鼻,喃喃地道,“我们的友谊,竟然消失的这么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 逢魔时刻(二)
    “我听见歌喉如黄莺般清脆婉转的少芹,我看见笑容如夏花般灿烂动人的少芹,现在,我是不是要开始渐渐熟悉一个有着天使美丽魔鬼般心肠的少芹了呢?”顾夕颜目光迷离,“一个从此让我觉得畏惧,让我觉得害怕,让我觉得悲哀的少芹呢……”    嫣红和云裳忙蹑手蹑脚地溜了出去。    屋子里只除下了方少芹和顾夕颜。    方少芹笑容勉强:“婶婶,你在说什么呢?”    “选择在第一时间跑到梨园来,告诉我魏士英怀孕的消息。”顾夕颜望着方少芹的目光全是悲伤,“明明知道我碍于身份的原因,不能当家作主,不能随便留客……利用我,把这件事告诉徐夫人,又利用齐府内院妇人未经国公爷招唤,不得随意进入松贞院的祖训把愤怒的徐夫人引到花生胡同去……少芹,以你的立场,你没有错。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聪明伶俐,算无遗策的你,却在花生胡同处处被动……”    方少芹目光炙如烈日地盯着顾夕颜,好象要把她烧着似的。    “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毓之当成你的丈夫,因为你从来没有把花生胡同当成你的家。”顾夕颜目光中有着然,“你争的,是一时的意气,你算盘的,是自己的高傲……少芹,也许有人很迟钝,也许有人很愚蠢,但是,真诚的心,是能让人慢慢体会到的……少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走一趟贤集院吗?”    方少芹如遭雷殛般地愣愣地望着顾夕颜。    “因为我希望你去争,希望你去算盘,”顾夕颜凝视着方少芹,“去争你的丈夫,去算盘你的家庭……而不是成为齐府第八个熙照来的夫人,然后承载着四百年的痛苦,象徐夫人那样活着……”    “你凭什么批评我!”方少芹猛地挥手把身前小几上的杯碟全扫在了地上。痛苦地喊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我是和亲的女子,我没有选择……”    顾夕颜狠狠地抓住了方少芹的肩膀,修剪地整齐圆润的指头深深地掐入了她的衣裳里:“这是借口,少芹,这是借口……而且是最让人轻视的借口。你可以选择,问题是。你愿不愿意选择……”    方少芹迷茫地望着顾夕颜。    “就象你透过层层的迷雾看到我心底的本质一样,少芹,用你的一双慧眼,也看清楚,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到底是什么?”方少芹目光迷离,喃喃低语。    “是,少芹!”顾夕颜语气铿锵地道,“看清楚。你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就算有一天,我们反目成仇,背道而驰,也不会因当初的选择而后悔……到时候,你有什么招术,我都会毫不留情地反击过去。因为,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她目光税利地望着方少芹。毫不回避,毫不退缩,毫不畏惧。    在这目光中。方少芹突然间就打了一个寒颤。    这,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顾夕颜。    那天,顾夕颜把方少芹安排在了敞厦另一边的暖阁里休息。    第一次,她有着无法排遣的深深无奈,失去了给齐懋生写信地心情。    一整夜,她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徐夫人、魏夫人、方少芹还面目有些模糊的周夫人,她们的脸。如走马灯似的在她的脑海里旋转……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一夜没有睡好的顾夕颜带着几份憔悴去看了方少芹。    屋子里。点着七八盏灯,不知道是整夜没有熄,还是刚刚点燃,照得屋子里明亮而温暖。    方少芹神色怏然地歪在迎枕上,看见顾夕颜进来,木着脸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盯着床头的立式宫灯昏黄地光芒发着呆。    坐在炕沿的石嬷嬷忙起身曲膝给顾夕颜行了礼,低声道:“夫人,我们家姑娘……不是有意失礼,实在是……”说这里,眼睛一湿,掏出衣袖里的帕子抹了抹眼角。顾夕颜却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真怕看到一个仪态万方,笑靥如花般地方少芹……能在她面前坦露真我,是不是已经少了几份谋划,多了几份真情呢!    顾夕颜就安慰似的拍了拍石嬷嬷的手,轻声道:“昨天晚上,睡了没有?”    石嬷嬷就摇了摇头。    顾夕颜思忖了半晌,轻声道:“嬷嬷,我和少芹有些体己的话,想私下说说,你看……”    石嬷嬷忙道:“好,好,好。少夫人,你们说话,你们说话……”说着,竟然感激地望了顾夕颜一眼,这才走出屋子,把空间让给了她们。    顾夕颜走到炕边坐了下来,帮方少芹掖了掖被角。    方少芹猛地回头望着顾夕颜,语气尖酸地道:“我现在还有什么体面,用不着避人!说起来真真好笑,你上有婆婆,下有姨娘,梨园却如铁箍水围似的,什么消息也露不出去,我那里,离齐府还有半个钟头的路,怕是我早饭还没有吃完,菜谱子就到了别人的手里了……”    顾夕颜有些吃惊。    没想到,方少芹的处境竟然已是这样的艰难。    方少芹露出自嘲的笑容:“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是从哪里听到的,话都传到石嬷嬷耳朵里了。说玉官喜欢的是魏士英,结果为了和熙照联姻,只得委屈她做了姨娘……说起来,那位魏姨娘,婶婶的表姐,可真真是位妙人。我和玉官新婚之夜,她就在榆梅园的壁影前站了一整夜;第二天,她穿着一身湖色的褂衫给我敬茶,我刚说了两句话,她就虚弱地昏了过去;自从我进了门,先是查出来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肚子,后来又闹出有人拿了贴着她生庚八字的小人做巫术的事……这次。更是过份,她怀了身子,竟然当着玉官哭诉,说愿意自请出府,只求留她们母子一条性命……偏偏玉官看见我前两天仗毙了个嬷嬷,竟然劝我,你就消停消停吧……”说到这里。方少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你说,要我去争丈夫,要我去盘算家庭,我怎么去盘算,怎么去争啊……我每天在婶婶在这里混着,他还要我怎么消停才满意啊,我不避到您这里来。要是她再有个病啊痛啊的,那我还洗得清吗……”    顾夕颜汗颜。    有能力帮魏士英做出这种事的,除了魏夫人,还有谁?    可人家是她正正经经的婆婆,别说背后议论了,就是听到了名字脸上露出不恭之意,说不定哪天就成了挑拨关系的利刃了……    所以顾夕颜叹了一口气。道:“少芹,你跟我说实话,齐毓之这样。你,还准备和他过下去吗?”    方少芹就吃惊地望着她:“婶婶何出此言?”    顾夕颜本想问方少芹,这种三人行的日子。她是否能忍受。可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她就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道:“魏士英……在你先头怀了孕……你介意吗?”    尽管如此,方少芹也听出期中的几份意思来,她脸色通红,忿然道:“婶婶难道也和玉官一样,认为我是那容不得的人……枉我把您看得重……”    顾夕颜汗颜。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她忙补救似地打断了方少芹的话:“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    方少芹却不能释然地盯着顾夕颜,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气。    “我的是意思是,”顾夕颜鬓角有汗,“我的是意思是,既然如此,你何必如此忿然。难道你被狗咬中了,还要争口气,转过头去咬狗一口吗……”    顾夕颜有点胡言乱语了。    方少芹听得一怔,随后却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快乐,听得出,有了些开怀。    “婶婶每有奇言,但总是一语中的。”方少芹眉眼间舒展了不少,“我实在是气糊涂了……”    顾夕颜就不由地擦了擦额头。    这种事,对女人的伤害有时候是致命的,现在自己的几句劝慰虽然让方少芹消了不少怒气,但谁又真正知道她心里是否真的释怀了呢?    所以顾夕颜提出来:“少芹,你既然出来了,索性到处散散心,也免得象你担心的一样,有个什么事,大家脱不着干系。虽然说不怕,但总是心里不舒服……”    实际上,顾夕颜直觉的认为,魏夫人既然出了手,就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收手。而且,还有一个和魏夫人唱对手戏的徐夫人还没有反击……何必让方少芹夹在中间为难,让本来就是勉强接受了熙照赐婚的齐毓之对方少芹又生出什么误会来。    方少芹也是个聪明人,自然是明白顾夕颜的心思。她不由苦涩地笑道:“婶婶,我不比你们,我是没有娘家的人……”    顾夕颜笑道:“你没有娘家,你有婆家啊!”    方少芹脸上就有几份迟疑。    顾夕颜知道她有了几份动心,索性就把自己地想法合盘托出:“红鸾的事,你是知道的。那天贞娘的态度,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说实话,这段时间大家在珠玑社里混着,红鸾的事,都是我一手一脚安排的。可如今,珠玑社散了,红鸾那边,贞娘又开始管事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叶夫人托孤之人,有时候,我也要顾几份名声。”    方少芹没有想到顾夕颜会把自己的处境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少芹,我有一个主意,说出来你听听,看行不行?”顾夕颜目光中闪现着期盼,望着方少芹。    方少芹不由道:“婶婶直管说来就是。”    顾夕颜沉吟道:“大堂嫂不是说她在雍州城外有一个庄园吗?我想,不如我们去庄园里做几天客,一来你可以避一避,二来我可以带着红鸾到那里住几天,让她到陌生的地方去适应一下,你看如何?”    方少芹低头沉思了半天,道:“我听婶婶的安排就是。”    顾夕颜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让少芹暂时远离这些是是非非,也或,她会有新的感悟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