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内部貌合神离,鲁迅犹如八戒希望散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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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
周为筠《杂志民国:刊物里的时代风云》 金城出版社 2009年8月出版 

5月4日,北大、法政、北京高师等高校三千多名学生,在新潮社和国民社骨干傅斯年、罗家伦、许德珩、段锡朋等组织下,浩浩荡荡地向天安门开拔。这次北大学生游行队伍总指挥为傅斯年,他肩扛“还我山东,还我青岛”大旗一马当先。沿途学生们散发罗家伦用白话文所拟传单《北京全体学界通告》,用十分通俗的语言呼吁“外争国权,内惩国贼”。

游行队伍在天安门广场云集后,高呼“拒绝在巴黎和会上签字”、“废除二十一条”等口号,要求惩办交通总长曹汝霖、驻日公使章宗祥等。学生们接着移至曹汝霖住宅,痛打章宗祥,并放火烧了赵家楼。随后,政府出动军警予以镇压,并逮捕了学生代表。

这些参加运动的学生多为《新青年》的读者,许多还是《新青年》同人亲自教诲的学生。其学生领袖傅斯年和罗家伦是《新青年》的作者和胡适的高足,他们创办的“新潮社”和《新潮》杂志更是受到陈独秀、胡适直接支持和帮助。当然,阅读《新青年》的并非都是拥护新文化运动的,但是逐渐受影响并改变人生轨迹,甚至组织社团进行活动的青年不在少数。毛泽东就曾说这些团体的大多数,或多或少是在《新青年》影响之下组织起来的。

当五四运动发生后,正在上海的胡适听到消息后大吃一惊。胡适并不赞成学生们的过激行动,并预感到这将是整个新文化运动中的一项历史性的干扰,把文化运动转变成政治运动。胡适更愿意看到这次运动成为“中国文艺复兴运动”,成为“再造文明,输入学理”的启蒙。

这场运动让大家觉悟到观念可以变成武器,学生群众可以变成力量。大家迫不及待地开始组党进行政治革命,从书斋到街头再到战壕。由此救亡开始压倒了启蒙,启蒙出现了过度政治化。

《新青年》同人更加密切关注形势的发展,针对敌我友各方的动向,更及时发出鲜明而强烈的政见。5月11日《每周评论》发表《一周中北京公民大活动》,详细叙述游行经过与被捕学生的情况,唤醒民众关心国家命运。

6月11日,陈独秀身先士卒带着由他起草、胡适翻译成英文的《北京市民宣言》,叫上北大教授王星拱等,分头跑到北京“新世界”和城南游艺园去散发。陈独秀正好被埋伏在此的便衣军警逮个正着,军警随后去陈宅搜走了一些书信文件。

陈独秀被捕在全国迅速引起强烈反响。《新青年》同人全力设法营救,各地进步团体和各界人士也拼力发起了营救运动。全国学联等纷纷致电北洋政府,称陈独秀被捕后群情惶惶,失所宗仰;何况陈独秀是因出版物而被捕,众人将谓之文字狱。随后,北京各校的69名教授和教员也发起了联名保释陈独秀的运动,连被陈独秀骂得一钱不值的桐城派传人马其昶也参与其中,称“主张不妨各异,虽同是士林斯文一体,文字之狱,万不可兴”(《陈独秀被捕之不平鸣》,《时事新报》,1919年6月17日)。

由于全国各方面的声援和营救,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北洋政府只好以安徽同乡会提出的“陈在狱中患有胃病”为由,在9月16日将陈独秀开释,此次陈独秀住了3个多月的牢狱。李大钊感奋于陈独秀的出狱,不久就在《新青年》第六卷6期上发表了一首《欢迎独秀出狱》的新诗。   

历史进入19世纪20年代,这是一个全方位分裂的大时代。此时一些自由派和保守派仍对军阀抱有幻想,企望在其统治下实行温和的改革;而一些激进分子和民族主义者在五四熏陶下左转了,开始投入追寻苏俄的红色革命实践。

留学日本与留学欧美几乎是产生分歧的思想源头,俗话说吃什么奶长什么肉,接受什么教育往往更容易成什么样人。留学日本者往往主张革命居多,留学欧美的更容易成为自由主义者,比如陈独秀、鲁迅、李大钊都是从日本回来,而胡适、徐志摩、梁实秋、陈西滢等打死了他们也不会革命。《新青年》阵营里留日人士占绝大部分,所以胡适这个不同调者终于出位了。

陈独秀入狱不久,6月胡适接编了《每周评论》,杂志立即有别从前,带着学院派的某些思路进行。胡适一贯想借思想文化解决现实问题,没有想将思想和学术问题直接与政治挂钩。当年胡适刚归国时看到了出版界的孤陋,教育界的沉寂,方才知道张勋的复辟乃是自然的现象,于是他“方才打定二十年不谈政治的决心,要想在思想文艺上替中国政治建筑一个革新的基础”(胡适:《我的歧路》,原载1922年5月28日《努力周报》4号,《胡适文集》第三册卷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胡适认为关心政治是可以的,但阵地却应在大学,即以大学的舞台影响政治。

当初陈独秀创办《新青年》时,也认为解决当时中国的政治不能只靠政治,要靠文艺、伦理、思想方面的变革,政治是“果”,不是“因”。所以《新青年》一开始在理念上刻意不谈政治,说明改造青年之思想,辅导青年之修养,为本志天职,批评时政非其旨也。

然而,陈独秀身上有强烈的老革命党气质,《新青年》过于思想化、学术化令他感觉不甚痛快,早已萌生的强烈政治意识使他再也按捺不住,他颇为不满地抱怨道:“本志同人及读者,往往不以我谈政治为然。”(陈独秀:《今日中国之政治的问题》,《新青年》第五卷1号,1918年7月)并坚持认为政治问题往往关于国家民族根本的存亡,怎应该装聋作哑呢?

俄国十月革命的炮响此时已经传到中国,陈独秀、李大钊等人思想发生激变。李大钊积极地向国人宣传十月革命与马克思主义,“当那举世若狂,庆祝协约国战胜时候,我就作了一篇《Bolshevism的胜利》的论文,登在《新青年》上。当时听说孟和先生因为对布尔什维克主义不满意,对我的对于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态度,也很不满意”(李大钊:《再论问题与主义》,原载1919年8月17日《每周评论》第35号,转引自《胡适文集》第二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从1918年11月15日的《新青年》那篇《Bolshevism的胜利》来看,李大钊与胡适诸人的裂痕越来越大。

1919年以前,《新青年》大致还是不谈政治而专注文艺思想的革新,但是随着五四运动爆发,社会思潮激荡以及学界日益激进,《新青年》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局限于大学校园里了。陈独秀主张《新青年》介入时政,将主旨放在“救亡”上;而胡适仍主张免谈政治,将主旨放在“启蒙”上。两人办刊理念不同,预示着分手成为必然。

1919年7月20日,胡适在《每周评论》上发表了那篇著名的《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与李大钊公开争辩起来。这场“问题”与“主义”之争,成了现代中国文化进程的一个纽结。

胡适反对暴力革命和乌托邦思想,主张一点一滴的改良主义。空谈好听的“主义”是极容易的事,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事,是鹦鹉和留声机器都能做的事;空谈外来进口的“主义”,不仅没有什么用处,而且很危险。“凡是‘主义’都是应时而起的。某种社会,到了某个时代,受了某种影响,呈现某种不满意的现状。于是有一些有心人,观察这种现象,想出某种救济的法子。”(胡适:《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原载1919年7月20日《每周评论》31号,《胡适文集》第二集卷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而我们不去实地研究我们现在的社会需要,单会高谈某某主义,好比医生单记得许多汤头歌诀,不去研究病人的症候,如何能有用呢?他认为现在中国应该赶紧解决的问题真多得很!从人力车夫的生计问题到大总统的权限问题。 

李大钊却坚决反对胡适的改良主义,主张以马克思主义为指针,经过群众运动,从而对社会进行根本的改造。李大钊指出问题与主义有不能完全分离的关系。因为一个社会问题的解决,必须靠社会上多数人共同的运动,因此就需要先有一个共同趋向的理想、主义作工具,“所以我们的社会运动,一方面固然要研究实际问题,一方面也要宣传理想的主义。这是交相为用的,这是并行不悖的”。李大钊主旨鲜明地说:“我可以自白:我是喜欢谈谈布尔什维克主义的。”(李大钊:《再论问题与主义》,原载1919年8月17日《每周评论》35号,转引自《胡适文集》第二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当李大钊的“根本解决”与胡适的“点滴改良”之间产生冲突时,《新青年》同人中亦存在着不同的声音,既有基于政治理想对待苏俄问题的分歧,也有因是否直接参政的文化策略差异。“问题”与“主义”难说谁是谁非,看事物的目光不同,知识背景有别,精神怎么可能整齐划一呢?

胡适和李大钊输赢还没见分晓,8月31日北洋军阀政府就查封了《每周评论》。但这一场关于“问题”与“主义”之争,成了这支团队分解的一个征兆。

这时同人间因为性格问题,日久逐渐亦产生了隔膜。

鲁迅在《忆刘半农君》中,写到了关于《新青年》同人间微妙的心理:

《新青年》每出一期,就开一次编辑会,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时最惹我注意的是陈独秀和胡适之。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的,里面有几枝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地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库”的一个人,所以我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鲁迅:《忆刘半农君》,《且介亭杂文》,《鲁迅全集》第二卷,新疆人民出版社,1995年)。

鲁迅对他们怀有“戒惧”之心,认为陈独秀是口无遮拦,胡适是工于心计,因此几人的交往始终止于较为正式的接触,走不到各自心灵深处。

大多数人认为陈独秀性格暴躁,连他自己也承认:“有人称赞我疾恶如仇,有人批评我性格暴躁,其实我性格暴躁则有之,疾恶如仇则不尽然。”(陈独秀:《实庵自传》,《陈独秀著作选》第三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陈氏说话直来直去,比如他第一次见沈尹默时,“一进门,大声说:我叫陈仲甫。昨天在刘三家看到你写的诗,诗做得很好,字其俗入骨”(沈尹默:《我和北大》,《五四运动回忆录》(续),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79年)。这么直率的表达,一般人是绝对难以接受的。所以,受了刺激的沈尹默从此苦练书法,成了一代书法大家。

相形之下,胡适在大多人印象里却是温和的谦谦君子,个人行为也是循规蹈矩,为一时之模范。所以,日后胡适看到鲁迅这段文字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他对周氏兄弟一向佩服,在他印象中周氏兄弟最可爱,他们的天才都很高,兼具赏鉴力与创造力。

这几人从合作走向分歧,似乎在性格中早就埋下了必然的因子。《新青年》这个团队逐渐貌合神离,分化只是时间问题,即便强扭在一起也不复当年的凝聚力,知识分子共同体正面临着一场新的排列与组合 

1920年4月,胡适编好了《新青年》在京的最后一期,这时陈独秀已经被北洋政府盯住,不得不由李大钊护送,悄悄地潜回上海。陈独秀觉得北京舆论环境恶化,与同人间的分歧亦越来越大,无法按照他的想法实施改革方案,所以决定将杂志重新移回上海。重归上海的《新青年》脱离了同人们的制约,成为一份提倡社会主义的政治刊物。

9月1日,《新青年》第八卷1号与群益书社解除关系,这是陈独秀擅自决定的。杂志改组成中共上海发起组的机关刊物,成立了"新青年社"办理编辑、印刷和发行事务,兼社长与主编于一身的陈独秀更加率性而为了。这期开篇文章就是他的《谈政治》,其中点名批评胡适的“不谈政治”。

此前《新青年》也曾提倡“马克思学说”,在杂志内只有陈独秀、李大钊几人赞成,所以限制在思想文化层面上。陈独秀南下后,“在上海失业,我们乃请他专任《新青年》杂志的编辑。这个‘编辑’的职务,便是他唯一的职业了。在上海陈氏又碰到了一批搞政治的朋友--那一批后来中国共产党的发起人。因而自第七期以后,那个以鼓吹‘文艺复兴’和‘文学革命’为宗旨的《新青年》杂志,就逐渐变成了中国共产党的机关报。我们在北大之内反而没有杂志可以发表文章了”(胡适口述,唐德刚注译:《胡适口述自传》,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

作为一本兼容并蓄的杂志,《新青年》从百家争鸣逐渐变成了“一枝独秀”,独立知识分子的思考被政党立场代替了。陈独秀也彻底变了,研究马克思主义已不是他最主要工作,他需要立即组织一个政党,11月23日他在上海主持起草《中国共产党宣言》。

陈独秀虽不容于北洋军阀政府,却为南方革命党人重视。12月16日,陈独秀应粤军司令陈炯明的邀请,赴广东主持教育工作。《新青年》被他托付给一个同人们素不相识的陈望道,陈望道从第八卷5号起接替担任主编。

陈独秀赴广东奔赴革命之前,就《新青年》主编人选、编辑方针诸问题的意见通报胡适、高一涵,说明将杂志交由陈望道负责。陈望道是北京同人之前闻所未闻的,仅仅在杂志第六卷1号上发过一篇短文。没有经过同人们讨论,就擅自把这么重要的阵地托付予人,难怪北京同人深为不满这种“家长作风”。

对于《新青年》赤化色彩过浓,陈独秀“亦不以为然,陈望道君亦主张稍改内容,以后仍以趋重哲学文学为是;但如此办法,非北京同人多做文章不可”张静庐辑注:《中国现代出版史料甲编》,中华书局,1954年。在信中陈独秀解释是京中同人来稿太少缘故,以后让陈望道多多约稿就是。

这样近似敷衍的解释肯定不能让人满意,年少气盛的胡适立即回信表示异议。针对《新青年》“色彩过于鲜明”一语,胡适直言"北京同人抹淡的工夫决赶不上上海同人染浓的手段之神速"。如果想有意抹淡,这绝非易事。

胡适想出了三个办法:一是听《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而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杂志;二是将《新青年》编辑部自九卷1号移到北京来,由北京同人发表一个新宣言,支持注重学术思想艺文的改造,并声明不谈政治;三是让《新青年》停办,但这种方法似乎妨碍“新青年社”的营业,所以建议考虑前面二种(根据耿云志、欧阳哲生编:胡适答陈独秀(1919年12月间),《胡适书信集》上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胡适这封信,李大钊、钱玄同、陶孟和是知道的,高一涵等也见过。他们都对前面两种方法表示赞成。

鲁迅看到信后,在1921年的1月3日回信致胡适,认为胡适的三个建议都可以,但第二个办法最为顺当。当然他对胡适为保护《新青年》而提出的“声明不谈政治”不以为然,觉得是何等的天真。

就像西天取经团队里的八戒,鲁迅觉得该散伙就散伙多好,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原先各自就不在一个天空下,又不容易勉强调和统一,也就只好索性任他分裂了 

钱玄同认为这个团体本是自由组合,其中彼此意见相左,也只有照临时退席的办法,断不可提出解散的话。三天之后,钱玄同写信给胡适表明自己的立场,说《新青年》结合完全是彼此思想投契的结合,不是办公司的结合。所以彼此思想不投契了,尽可以宣告退席,不可要求别人不要办。

“换言之,即《新青年》若全体变为《苏维埃俄罗斯》的汉译本,甚至于说这是陈独秀、陈望道、李汉俊、袁振英等几个人的私产,我们也只可说陈独秀等办了一个'劳农化'的杂志,叫做《新青年》,我们和他全不相干而已,断断不能要求他们停板。”(钱玄同:《钱玄同五四时期言论集》,东方出版中心,1998年)。

钱玄同言下之意想让大家尊重创办者陈独秀的个人选择,但是称他们曾共同耕耘的园地为“私产”,确实是无奈的表白。钱氏口口声声说直到今天,他们与陈独秀的感情丝毫没受影响,然而同人们缘分到了尽头,分手却不伤感情几乎是不可能。

思想是否投契是彼此的结合基础,这是《新青年》当初得以迅速崛起的原因,也是今日分道扬镳的根源。正如周氏兄弟所说:与其彼此隐忍迁就地合作,还是分裂的好。

此后陈望道以《新青年》为思想舆论阵地,极力宣传马克思主义。为了便于开展工作,陈望道特地从原居搬到陈独秀寓所,这里后来成为《新青年》编辑部所在地,中国共产党机关亦设在这里。

《新青年》逐渐如钱玄同所说,差不多成了苏俄的汉译本。杂志从第八卷1号至6号连续编发的“俄罗斯研究”,集中介绍苏俄的政治、经济、社会教育、女性地位等等。

北京同人很少再为它写文章,撰稿人大部分是共产主义小组成员。陈独秀急切吁请周氏兄弟写稿,称唯有求助于他们两位。的确,北京同人只有周氏兄弟一如既往支持刊物,鲁迅仍在上面发表小说《故乡》,给这个困顿的刊物以最后的慰藉。

《新青年》这时迭遇不幸,第八卷5号编订还没出版就被租界巡捕房查没,并严禁在上海印刷发行。自此编辑部由公开转向地下。第八卷6号不得不声明社址迁到广州,以作烟雾弹。

在如此艰苦条件下,杂志一直撑到陈独秀1921年8月回上海,及至陈独秀再次被捕,连带刊物和全部印刷品都被搜去。到了1922年7月,《新青年》最终停刊了事。

从1915年到1922年,《新青年》走过了辉煌的7年,作为新文化运动之摇篮和滥觞,不但萃思想经典和启蒙时代智慧,而且诞生了世纪预言。它曾集中了当时最优秀的知识分子,翻检全人类的文明成果,对照检查中国的问题,寻求国富民强的兴盛之路。

《新青年》反对关在传统牢笼里的故步自封,高举民主和科学推动新道德和新文学建设,煽起了思想启蒙的狂飙,唤醒了民族灵魂的觉醒,直接奠定了五四运动的思想基础。所表现出来的科学主义、民族主义、高调民主与乌托邦,这几条结晶成五四运动的红线,竟成为后来激进主义的思想来源。

还有其以斩草除根的方式对传统文化进行坚决的扬弃,“打倒孔家店”为新知识和新思想腾出空间,这些偏激的做法对传统文化伤害深远。学衡派吴宓曾客观描述当时反孔情形时说:“而近一年中,若武汉湘中等地,摧毁孔庙,斩杀儒者,推倒礼教,打破羞耻,其行动之激烈暴厉,几令人疑其为反对文明社会,非特反对孔子而已。”(吴宓:《孔子之价值及孔教之精义》,《大公报》,1927年9月22日)。

如同把婴儿和洗澡水一起倒掉,全盘西方文化却又水土不服,让后来几代人那么多年来,一方面自动撤退到中国文化的边缘,另一方面又始终徘徊在西方文化的边缘,好像大海上迷失了的一叶孤舟,两边都靠不上岸。海外的余英时、林毓生、张灏甚至把它和"文革"相提并论,认为全盘反传统带来了中国意识的危机,才会有后来的“文革”。

通过反思我们会发觉《新青年》并不是金科玉律,真理中夹杂着谬误。然而终究瑕不掩瑜,谈论中国的现代史,《新青年》就像一标杆矗立在那里,怎么也无法绕过。正如胡适所说:“《新青年》是中国文学史和思想史上划分一个时代的刊物。”它作为一个文化意义上的角色被反复演绎和叙述,已开创了一个具有标志性的时代。

历史的车轮轰隆隆碾过,《新青年》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却在岁月的山谷间回荡。曾经的叱咤风云尽管风流云散,但她的精魂仍在当代飞舞。当我们回眸那段壮丽的精神日出时,并非只是某种为了忘却的纪念。《新青年》点燃了民主与科学之火,擂起了思想解放的战鼓,直到今天,我们依然能感受到它的影响并为之继续跋涉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