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塞》与人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3 02:28:38

在周国平的<善良丰富高贵>上看到他高度评价《要塞》这本书和作者圣埃克苏佩里,看到很多的箴言隽语,非常喜欢。(绿字是周国平的文字,当然其实多是圣埃克苏佩里的文字)

那个用头脑思考的人是智者,那个用心灵思考的人是诗人,那个用行动思考的人是圣徒。倘若一个人用头脑、心灵、行动思考,他很可能是一位先知。

在我的心目中,圣埃克苏佩里就是这样的一位先知式的作家。

看到这部分文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反复看了几遍,并念出声来------用头脑思考的人是智者\用心灵思考的人是诗人\用行动思考的人是圣徒。想到了自己身边的人们,人是可以用这样的方式分类的。

智者的头脑永不停歇,所有看到的听到的都要进到他的逻辑系统里去归类去连接,世界存在于他的头脑中,他们总是在判断、分析,符合自己的逻辑或他们认同的才会被接受,否则便质疑。他们喜欢生活在自己的思考中,在自己的内心探求世间的真理。

诗人的身体敏锐、情感丰富,他们感性的天赋被比较好的保留,世界带给他们很多强烈的体验,他们也为世界涂上斑斓色彩。但如果仅仅是产生体验并随着情绪的波浪上下翻腾,就像是一个身在浩瀚大海中的人,总在海边的浪花里扑腾,被大海的潮汐推来搡去,而难以看到和进入到宽广深厚的海洋世界。

圣徒也有很多,他们很勤奋很虔诚,正在吃枣的时候,听说“囫囵吞枣”的故事,立刻就开始尝试把大枣吞下去,学以致用使他们有超强的行动力,他们经常“以身试法”、听说一种实践一种,在实践中认识与感悟,但他们的虔诚与高效率的行动往往是因为急于获得某种利益。那些四处烧香拜佛的人,好象都是为了让菩萨保佑平安健康或者发财升官,听一个朋友说过一句经典之语,如果每个人都能用给菩萨烧香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话,那菩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贪官,呵呵!太妙了!

圣埃克苏佩里一生只做了两件事——飞行与写作。飞行是他的行动,也是他进行思考的方式。在那个世界航空业起步不久的年代,他一次次飞行在数千米的高空,体味着危险和死亡、宇宙的美丽和大地的牵挂、生命的渺小和人的伟大。高空中的思考具有奇特的张力,既是性命攸关的投入,又是空灵的超脱。

昨天晚上看《读者》中一篇文章《从太空边缘纵身跃下》。1960年美国一个试飞员基廷格做从地球的平流层3万1千多米的高空跳下的试验,创造了至今无人打破的最高的高空跳伞记录和时间最长的自由坠落记录。当他乘着巨大的氮气球到达高空时,他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对地面上的指挥人员说了这样一段话:“这里一片漆黑、一片空茫。这里的恐怖,任何画家都无法描绘……任何人坐在我此刻的位置,都会明白,人类从来不曾征服太空。人也许能在太空学会存活,但永远不可能征服太空。”他在太空中究竟感受到了什么,我们这些从没有脱离过地心引力的人会领会到吗?

坐在房间里思考出来的东西、从别人的书中悟到的东西,极有可能是浅薄和片面的,这也是不太喜欢听那些“学院派”的博导硕导讲课的原因,我常把他们比做“搬运工”,不过是把一些书面上的理论搬来搬去而已。聪明点的或者称得上智者的,也就是会把理论搬来后按照一些人们比较喜闻乐见的方式摆放罢了。

一个人用一生一世的时间见证和践行了某个基本真理,他说出的话就有着异乎寻常的重量,不管我们是否理解它或喜欢它,都不能不感觉到这重量。这正是箴言与隽语的区别,前者使我们感到沉重,逼迫我们停留和面对,而在读到后者时,我们往往带着轻松的心事会心一笑,然后继续前行。

 

沙漠和要塞

沙漠和要塞是书中的两个主要意象。沙漠是无边的荒凉,游牧部落在沙漠上建筑要塞,在要塞的围墙之内展开了自己的生活。在宇宙的沙漠中,我们人类不正是这样一个游牧部落?为了生活,我们必须建筑要塞。没有要塞,就没有生活,只有沙漠。不要去追究要塞之外那无尽的黑暗。“我禁止有人提问题,深知不存在可能解渴的回答。那个提问题的人,只是在寻找深渊”。明白这一真理的人不再刨根问底,把心也放在围墙之内,爱那嫩芽萌生的清香,母羊剪毛时的气息,怀孕或喂奶的女人,传种的牲畜,周而复始的季节,把这一切看作自己的真理。

看到这些文字,会心的笑,那些在认真的生活着的人,创造和享受着每一个生活细节的人,他们一直是和真理在一起的人啊。众多的哲学家们,创造出的是一堆一堆的词句,高深莫测的概念,追问沙漠有多大?黑暗之外是什么?要塞会存在多久?沙漠中是否还有其他的要塞?追问这些是为了什么?有的人在追问中顿悟,有人在探险之后把心放回了围墙之内,还有人在追问中死去,带着无限的困惑,更有人在追问中恐惧,在焦虑与迷茫里度过一生。

人类的所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在整个宇宙里来看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我们执著追求的种种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把心放在围墙内,为自己和家人做可口的饭菜,让家里面处处温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大海和船

换一个比喻来说,生活像大海里的一只船,人是船上的居民,把船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以为有家居住是天经地义的,再也看不见海,或者虽然看见,仅把海看作船的装饰。对人来说,盲目凶险的大海仿佛只是用于航船的。这不对吗?当然对,否则人如何能生活下去?

船是家,人依靠着船生存,船在大海上漂浮,而大海又是汹涌深邃的。这些比喻真形象,让人一下子看到自己的处境。我们能量很小,我们左右不了大海,一个巨浪打来,人就会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所以,在船上的幸福生活是我们要珍惜的,我们要小心的维护我们的船,让他更坚固,同时又要明白,船总是有寿命的,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船或者船会翻沉,我们总会回归到海里去的。

 

牵挂与死亡

我们在大地上扎根,靠的是日常生活中的牵挂、责任和爱。在平时,这一切使我们忘记死亡。在死亡来临时,对这一切的眷恋又把我们的注意力从死亡移开,从而使我们超越死亡的恐惧。

说的真好!

没有人和我们商量,没有人经我们同意,就把我们生在了这个世界上。当死亡来临时,也通常不提前通知,不听取任何意见。而这之间的时间,上帝交给了我们自己——去生活吧!所以人生的意义不在生、不在死,而在于生与死之间的生活。

 

人必须限制自己,才能找到生活的意义。真正的自由始终是以选择和限制为前提的。

人跟要塞很相像,必须限制自己,才能找到生活的意义。“人打破围墙要自由自在,他也就只剩下了一堆暴露在星光下的断垣残壁。这时开始无处存身的忧患”。“没有立足点的自由不是自由”。那些没有立足点的人,他们哪儿都不在,竟因此自以为是自由的。在今天,这样的人岂不仍然太多了?没有自己的信念,他们称这为思想自由。没有自己的立场,他们称这为行动的自由。没有自己的女人,他们称这为爱情自由。可是,真正的自由始终是以选择和限制为前提的,爱上这朵花,也就是拒绝别的花。一个人即使爱一切存在,仍必须为他的爱找到确定的目标,然后他的博爱之心才可能得到满足。

没有绝对的自由。没有任何约束的自由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它已经不再是风筝了,不过是飘在天空的一个物体,为什么而飘?要飘到哪里去?那种迷茫那种孤独那种威胁会让它厌倦甚至畏惧这样的自由。没有风的时候,它会落在某个地方,如果它想再次飞上天空,就要再次的接受束缚。自由就像一颗种子,挣脱母体之后,在风中漂泊、在地上翻滚,只是为了寻求能够扎根的地方,扎下根后,自由是有足够的空间让自己伸展,有阳光让自己温暖,而根不能离开不能拔出,拔出了也要尽快的再次植入土地,否则便死亡。爱情是这样,婚姻是这样,亲情是这样,事业也是这样。

 

是苦还是幸福——失去或有失去的威胁时才知珍贵

生命的意义在最平凡的日常生活之中,但这不等于说,凡是过着这种生活的人都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圣埃克苏佩里用比喻向我们讲述这个真理。定居在绿洲中的那些人习惯了安居乐业的日子,他们的感觉已经麻痹,不知道这就是幸福。他们的女人蹲在溪流里圆而白的小石子上洗衣服,以为是在完成一樁家家如此的苦活。王子告诉部下,必须千辛万苦在沙漠中追风逐日,才会懂得看着自己的女人在河边洗衣其实是在庆祝一个节日。

我相信这是圣埃克苏佩里最切身的感触。人不该向要塞外无边的沙漠追究意义,但是,“受威胁是事物品质的一个条件”,要领悟要塞内生活的意义,人就必须经历沙漠。

 

意义在关系当中

日常生活到处大同小异,区别在于人的灵魂。人拥有了财产,并不等于就拥有了家园。家园不是这些绵羊、田野、房屋、山岭,而是把这一切联结起来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除了是在寻找和感受着意义的人的灵魂,还能是什么呢?“对人唯一重要的是事物的意义”。不过,意义不在事物之中,而在人与事物的关系之中,这种关系把单个的事物组织成了一个对人的意义的整体。意义把人融入一个神奇的网络,使他比他自己更宽阔。于是,麦田、房屋、羊群不再仅仅是可以折算成金钱的东西,要它们之中凝结着人的岁月、希望和信心。(字字珠玑

“精神只住在一个祖国,那就是万物的意义”。这是一个无形的祖国,肉眼只能看见万物,领会意义必须靠心灵。上帝隐身不见,为是的让人睁开心灵的眼睛,睁开心灵眼睛的人会看见他无处不在。那个心中已不存在帝国的人说:“我从前的热忱是愚蠢的”。他说是真话,因为现在他没有了热忱,于是只看到零星的羊、房屋、和山岭。心中的形象死去了,意义也随之消散。不过人在这时候并不觉得难受,与平庸妥协往往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心爱的人离你而去,你一定会痛苦。爱的激情离你而去,你却丝毫不感到痛苦,因粉色的死去的心已经没有了感觉痛苦的能力。

 

占有了,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有一个人因为爱泉水的歌声,就把泉水灌进瓦罐,藏在柜子里。我们常常和这个人一样傻。我们把女人栏在屋子里,便以为占有了她的美,我们把事物据为己有,便以为占有了它的意义。可是,意义是不可占有的,一旦你试图占有,它就不在了。那个凯旋战士守着他的战利品,一个正裸身熟睡的女俘,面对她的美丽只能徒唤奈何。她捕获了这个女人,却无法把她的美捕捉到手。无论我们和一个女人多么亲近,她的美始终在我们之外。不是在占有中,而是在男人的欣赏和倾倒中,女人的美便有了意义。我想起了海涅,他终生没有娶到一个美女,但他把许多女人的美变成了他的诗,因而也变成了他和人类的财富。

 

如果不用上自己的身心,一切都没有意义。贪图舒适的人,实际是在放弃意义。

要获得意义,不能靠对事物的占有,而要靠爱和创造。农民从麦子中取走滋养他们身体的营养,他们向麦子奉献的东西才丰富了他们的心灵。

“那个走向井边的人,口渴了,自己拉动吱吱咯咯的铁链,把沉重的桶提到井栏上,这样听到水的歌声以及一切尖利的乐曲。他口渴了,使他的行走、他的双臂、他的眼睛也都充满了意义,口渴的人朝井走去,就像一首诗”。而那些从杯子里喝现成的水的人却听不到水的歌声。坐滑竿——今天坐缆车——上山的人,再美丽的山对于他也只是一个概念,并不具备实质。“当我说到山,意思是指让你被荆棘刺伤过,从悬崖跌下过,搬动石头流过汗,采过上面的花,最后在山顶迎着狂风呼吸过的山”。如果不用上自己的身心,一切都没有意义。贪图舒适的人,实际是在放弃意义。

你心疼你的女人,让她摆脱日常家务,请保姆代劳一切,结果家对她渐渐失去了意义。“要使女人成为一首赞歌,就要给她创造黎明时需要重建的家”。这了使家成为家,需要投入时间。现在人们舍不得把时间花在家中琐事上,早出晚归,在外面奋斗和享受,家就成了一个旅舍。

爱是耐心,是等待意义在时间中慢慢生成。母爱是从一天天的喂奶中来的。感叹孩子长得快的都是外人,父母很少会这样感觉。你每天观察院子里的那棵树,它就渐渐在你的心中扎根。有一个人猎到一头小沙狐,便精心喂养它,可是后来它逃回了沙漠,那人为此伤心,别人劝他再捉一头,他回答:“捕捉不难,难的是爱,太需要耐心了”。

是呵,人们说爱,总是提出种种条件,埋怨遇不到符合这些条件的值得爱的对象。也许有一天遇到了,但爱仍未出现。那一个城市非常美,我在那里旅游时曾心旷神怡,但离开后并没有梦魂牵绕。那一个女人非常美,我邂逅她时几乎一见钟情,但错过了并没有日思夜想。人们举着条件去找爱,但爱并不存在于各种条件的哪怕最完美的组合之中。爱不是对象,爱是关系,是你在对象身上付出的时间和心血。你培育的园林没有皇家花园美,但你爱的是你的园林而不是皇家花园。你相濡以沫的女人没有女明星美,但你爱的是你的女人而不是女明星。也许你愿意用你的园林换皇家花园,用你的女人换女明星,但那时候支配你的不是爱,而是欲望。

 

只有你愿意为之而死的东西,你才能够藉之而生。

爱的投入必须全心全意,如同自愿履行的一项不可推卸的职责。 “职责是连接事物的神圣纽结,除非在你看来是绝对的需要,而不是游戏,你才能建成你的帝国、神殿或家园”。就像掷骰子,如果不牵扯你的财产,你就不会动心。你玩的不是那几颗小小的骰子,而是你的羊群和金银财宝。在玩沙堆的孩子眼里,沙堆也不是沙堆,而是要塞、山岭或船只。只有你愿意为之而死的东西,你才能够藉之而生。

 

没有核心的人,他的生活是碎片。

每个人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是自己所热爱的那项工作,他藉此而进入世界,在世上立足。有了这项他能够全身心投入的工作,他的生活就有了一个核心,他的全部生活围绕这个核心组织成了个整体。没有这个核心的人,他的生活是碎片,比如说,会分裂成两个令人不快的部分,一部分是折磨人的劳作,另一部分是无所用心的休闲。

 

一个醉心于自己工作的人,不会向休闲要求文化。

一个醉心于自己的工作的人,他不会向休闲要求文化。对他来说,休闲仅是工作之后的休整。“休闲文化”大约只对两种人有意义,一种是辛苦劳作但从中体会不到快乐的人,另一种是没有工作要做的人,他们都需要用某种特别的或时髦的休闲方式来证明自己也有文化。我不反对一个人兴趣的多样性,但前提是有自己热爱的主要工作,唯有如此,当他进入别的领域时,才可能添入自己的一份意义,而不只是凑热闹。

 

你不妨往后退一步,看到的是意气风发的劳动热忱,你再也不会注意有缺陷的动作。

创造会有成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创造的热忱。有了这样的热忱,无论成败都是在为创造做贡献。还是让圣埃克苏佩里自己来说,他说的太精彩:“创造,也可以指舞蹈中跳错的那一步,石头上凿坏的那一凿子。动作的成功与否不是主要的。这种努力在你看来是徒劳无益,这是由于你的鼻子凑得太近的缘故,你不妨往后退一步。站在远处看这个城区的活动,看到的是意气风发的劳动热忱,你再也不会注意有缺陷的动作”。一个人有创造的热忱,他未尽就能成为大艺术家。一大群人有创造的热忱,其中一定会产生大艺术家。大家都爱跳舞,即使跳得不好的人也跳,美的舞蹈便应运而生。说到底,产生不产生大艺术家也不重要,要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上,生活本身就是意义。

 

只有那些内心没有快乐源泉的人,才会斤斤计较外在的得失。

人在创造的时候是既不在乎报酬,也不考虑结果的。陶工专心致志地伏身在他的手艺上,在这个时刻,他既不是为商人,也不是为自己工作,而是“为这只陶罐以及柄子的弯度工作”。艺术家废寝忘食只是为了一个意义,一个还说不出来的形式。他当然感到了幸福,但幸福是额外的奖励,而不是预定的目的。美也是如此,你几曾听到过一个雕塑家说他要在石头上凿出美?

“当一个人升华、存在、圆满死去,还谈什么获得占有”?一切从工作中感受到生命意义的人都是如此,内在的富有找不到、也不需要世俗的对应物。像托尔斯泰、卡夫卡、爱因斯坦这样的人,没有得诺贝尔奖于他们何损,得了又能增加什么?只有那些内心中没有欢乐源泉的人,才会斤斤计较外在的得失,孜孜追求教授的职称、部长的头衔和各种可笑的奖状。他们这样做很可理解,因为倘若没有这些,他们便一无所有。

 

拥有自己的特殊真理

如果我把圣埃克苏佩里的思想概括成一句话,比如说“生命的意义在于爱和创造,在于奉献”,我就等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重复一句陈词滥调。是否用自己独特的语言说出一个真理,这不只是表达的问题,而是决定了说出的是不是真理。世上也许有共同的真理,但它不在公共会堂的标语上和人云亦云的口号中,只存在于一个个具体的人用心灵感受到的特殊的真理之中。那些不拥有自己的特殊真理的人,无论他们怎样重复所谓共同的真理,说出的始终是空洞的言辞而不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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