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康:趣 话 会 馆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4 02:07:45
趣 话 会 馆
北京是历朝古都,近几百年来,各省在京先后设立的各级会馆达几百所之多。会馆首创于何年何代,一时难有确切定论,但一般认为它始于明代中叶,而以清乾隆、嘉庆两朝为最盛。明代的刘侗在《帝京景物略》中说:“尝考会馆设于都中,古未有也。始嘉(靖)、隆
(庆)间。……用建会馆,士绅是主。凡出入都门者,籍有稽,游有业,困有归也。”
(一)会馆知多少
为了自身安全和社会稳定,清政府的满族统治者对汉族采取既利用又戒备的态度。清廷制定有禁止旗人经商、满汉通婚、在内城喧嚣的规定,限令满人居内城,汉人居外城,以防混杂。所以,当清朝定都北京后,便逐渐把城内的会馆废除,责令各省的会馆一律集中建于城南的崇文、宣武门一带的商业区。
会馆的设立,与封建王朝的科举制度的发展和经济繁荣有着密切关系。每隔三年,全国的举人就要在京城举行一次会试,待贡院放榜后,榜上有名者还要参加一次殿试。此时,各省的举人便云集京城,一展身手。这时候,京城的一些商户就会趁机向他们出租单间客房,供他们食宿,称之为“状元吉寓”。因租金昂贵,一般贫寒之士难以承受。科举考试落榜者总是大多数,他们在3年后还要报考,车马舟楫,长途跋涉,往往要走上半年才能到达京城。如果留在京城等待下科考试,又苦于没有适当的地方可供栖身,他们迫切期望在北京能找到一个既方便、又有乡谊照应的住处,于是,各地在京设立的类似招待所的同乡会便应运而生了。
清康熙、乾隆两朝比较兴盛稳定,各省奉命来京修书的大批文人到达后,便在相应的会馆找到一个安定的居宿之地。也有一些小京官,他们薪俸微薄,暂时无力购置房舍,也要住在会馆里。
另一种会馆属于商务性质的,各地在北京经商的单身客商,他们既需要有地方寄居,也为了商业上联络感情和客户往来的方便,或者是为维护自身利益,以防在同业竞争中受到排挤倾轧,也各自按地区按行业成立相应的会馆、公所。如明代中叶就有山西客商创建的颜料会馆,浙东药材商的四明会馆,清代中期出现的安徽茶、漆商的歙县会馆,绍兴银号商人的银号会馆和福建的纸业会馆等,其中颇有名气的、建筑华丽的、兼营南北货运贸易的广东会馆(即当时声誉甚隆的“仙城会馆”)。其实,这种会馆是一种行帮性质的社团组织,在当时又称“行馆”。
会馆的兴建,一般由本省或本县有名望、有地位、有影响力的官吏带头发起,然后联络在京的文武官员、士绅和有财力的商号筹建设立的。所以,会馆属于本邑同乡的公产,也是本邑同乡的一种公益事业。会馆成立后,往往推举同乡中资深的、有脸面的人主持馆务。会馆有省一级的,如全浙会馆、湖广会馆;有府一级的,如绍兴会馆、潮州会馆;有县一级的,如南海会馆、宣城会馆等。但无论哪一级会馆,都是由地方人士共同出资在京购买房产设立的。因而各省会馆的有无和规模的大小,均视该地区旅居京师的官吏多少、政治力量的大小和财力的丰薄而定,各地并不平衡,不是每个地方都能设立会馆。
会馆的规模也相当悬殊,大的有三四层院落,深邃轩敞,古木苍郁,境地清幽,有花厅,有回廊,有祭祖的乡贤祠,还有供文人墨客赋诗作文的厅堂,有举行喜庆活动和演戏的大戏台,甚至豪华的还有花园、池塘、山石、亭榭等景色;而小的会馆只是一座很不起眼的、类似普通民居的小四合院,残破而简陋。
一些会馆在初建时或在重修时,把各捐款者的姓名和款额以及设立会馆的缘由刻在石碑上,镶嵌在大门边的墙上,以示纪念。解放后,这些石碑在某些会馆(如福建会馆)尚能见到。碑石上的字迹虽已模糊难以辨认,但仍有较高的文物价值和考古价值。
设立会馆,置地兴建的只是少数,大多数是购买名人旧宅而改建翻修的,它们与历史
上许多名人志士和历史事件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
1912年5月5日傍晚,鲁迅来到北京,住在骡马市的长发客栈,第二天上午,即搬进绍兴会馆的“藤花馆”,他在绍兴会馆一住就是7年多(在“藤花馆”住了4年后,因嫌邻居喧闹和不耐臭虫叮扰,遂迁往“补树书屋”),直至后来以3500元的价格购得西直门内八道湾11号宅院后,才于1919年11月12日迁出会馆。在会馆的7年中,鲁迅曾一度与许寿裳毗邻而居,他每天抄写碑帖,他的许多重要作品,如《狂人日记》、《孔乙己》等都是在绍兴会馆写成的。
虎坊桥的湖广会馆是湖南、湖北两省的会馆,它原是明万历年间张居正的私邸,后来张居正捐出私邸,修成全楚会馆。但全楚会馆在清初时又再次成为私宅。清乾隆年间,又成为纪晓岚的居室(他的另一居室即今天的晋阳饭庄,同在虎坊桥)。清嘉庆十二年(1807),由长沙刘云房相国和李秉和少宰一起创议,公建为湖广会馆,它规模宏大、建筑华美,为诸多会馆所不及。道光年间又在此修建了大戏台,名伶潭鑫培、田桂凤在这里演出过堂会戏,影响甚大。1912年夏,大野心家袁世凯为麻痹革命党人,再三邀请孙中山北上共商国是。孙中山到北京后,曾三度莅临湖广会馆:在此接受革命党人对他的欢迎仪式;在此对3000多名学界人士发表三民主义的演说;在此召开(由同盟会、统一共和党、国民促进会、国民公党、共和实进党等5党合并组成)国民党成立大会。
广东有些会馆亦颇有名,原先的广东会馆位于广渠门内,明末名将袁崇焕被人诬陷,清廷将他杀害并弃尸荒野,无人敢收埋忠骸。袁崇焕从家乡带来的佘姓亲随,于黑夜冒险将其头颅偷回,悄悄埋于广东会馆的后院,佘义士日夜看守这座没有坟墓的“袁墓”。后来,北京的广东同乡把广东会馆迁至打磨厂,将此处改为广东义园。
康有为几度到北京,都住在米市胡同南海会馆内的汗漫舫(因房形似小船,故名。后康有为又名其室为“七树堂”)。他两次来京应试都住在这里,后来参加维新活动也居住在这里,并在此成立了“强学会”。他的胞弟康广仁在戊戌政变时也住在这里,且在南海会馆被捕。南海会馆至今犹在,政府拨款几经修整,现为国家保护的文物单位。珠朝街的中山会馆(原称香山会馆),曾接待过孙中山和他的原配卢夫人。中山会馆是一座十分优美的、幽静的田园。据说,中山会馆在辛亥革命后,是革命青年经常集会活动的场所。解放前,每逢中山先生诞辰和逝世纪念日,广东同乡都会聚集于此,举行纪念活动。
江西会馆的规模也很大,馆内有大戏楼,袁寒云、俞平伯等人在此演出过昆曲。1916年蔡锷去世和1923年名画家陈师曾去世,都先后借用江西会馆举行公祭大会。
1919年,毛泽东来京,就住在烂缦胡同的湖南湘乡会馆,并在此召开千人参加的“湖南各界驱逐张敬尧大会”。1917年,李大钊也在湘乡会馆的集会上发表演说,陈独秀、蔡元培都参加了这次会议。“戊戍六君子”之一的谭嗣同在北京也住在浏阳会馆,且颜其室为
“莽苍苍斋”。1898年,维新政变失败后,谭嗣同就是在浏阳会馆被清兵逮捕的。
奉天会馆的房舍原是光绪年间奉天将军增琪的私宅,增琪是清末在东北时招抚张作霖的重臣,有恩于张作霖。民国北洋时期,张作霖一度在北京执政,对增琪亦多有馈赠。后来,他要离京赴天津定居,便将这座私宅送给张作霖。张作霖是东北人,他看到各省在京师都有会馆,独东北三省没有,乃将此大宅作为奉天会馆。解放后,几经变迁,原址已改建为西单剧场。
(三)会馆不爱女人
会馆中有不少单身客房,供来京应试的举子居住,即使考不中,仍然可以继续住下去,住多久不会受到限制。会馆不收房租,每天供应开水,但不管伙食,每天三餐自己解决。鲁迅住在绍兴会馆时,每天就在附近的小饭馆包饭,有时客人来访,便到近处的广和居饭庄,或让饭庄送来饭菜,在住室里吃。
会馆有一条规定是最重要的,也是很严格的,就是不准女性入住,不许带家眷;如果家眷来京,或是要在北京结婚,就必须另找住房。如果违反规定,就会遭到会馆人员的围攻和指责。在封建社会,男尊女卑,妇女没有地位,只是男人的附属品,把妇女看作祸水。住在会馆里的都是单身汉,寂寞时,可以公开去逛“红灯区”,谁也不会干涉。
会馆不准女性入住的规定,在民国初期还是严格的,如鲁迅在绍兴会馆时,正逢张勋复辟,在兵荒马乱中,有个绍兴人带着女人因躲兵祸在会馆住了一晚,此事为他人所觉察,酿成一场激烈的争吵,这件事鲁迅曾写在他的作品里。晚清李宝嘉在《南亭笔记》中也写到某住客饰婢为童住进锡金会馆,引起全馆大哗。但到了20世纪30年代之后,这种规矩便渐见松弛了。
(四)有钱好办事
会馆分县、府、省三级。省馆不居住人,只作为在京本邑同乡中的上层人士聚会的场所。当然,同乡中如有婚丧吉庆等需要的,也可以临时借用。会馆本身的房产叫主产,其它房产为附产。附产的来源很多:一是科考新贵所馈赠的财物;二是一些当京官的本邑同乡,暮年归里时,出于种种考虑,将自已的房产委托会馆照管,而天长日久便成了会馆的附产了;还有是本邑同乡中的一些世商,临老返乡时,也会把一些不动产赠送给会馆,而这些不动产往往是坐落在通衢大道上的铺面房。有了这些附产,会馆便可出租,从而增加会馆的收入。
会馆有了比较丰厚的收入,除会馆日常必要开支外,其余全部惠及同乡。除举行团拜聚会、祭祀神明和乡贤外,或举办宴席与同乡共享用,或请戏班演戏同观看,或部分上交作为省馆经费、修补房屋和建设义园之用。但很大一部分将作为接济同乡,如资助生活贫困者、家有丧事而无力殓葬的、乡人返里而缺少旅费的……所以,会馆也兼有同乡会的福利职能。
会馆的管理人员完全是义务性的,采取值年制,任期一到三年不等,期满时向继任者移交。会馆中平时一般只有二三名管理人员,叫“长班”,这是沿用封建衙役的称谓。当了“长班”自然就在京安家了,他们的后人也大多世袭以“长班”为业。“长班”就是工友,专司挑水、打扫、传达、打更等勤杂,平时也替住馆的头面人物服务。他们工资微薄,通常只够糊口,即使有些年节赏钱和平时的小费补贴,生活仍然比较拮据。
(五)会馆的命运
会馆 主要是为来京的举子而设,所以,每逢考期,会馆熈来攘往,热闹非凡。但一待放榜之后,人们便先后离去,客房便腾空了,会馆也就冷清了许多。这些空房就会被在京城的同乡,及一些在京生活困难的无处栖身的所享用。他们一直会住到下一科会考之前,因为会馆要腾空房舍,接待来京参加会考的举人们。
光绪三十一年(1905)处于内外交困的清廷迫于形势,宣布实行废科举、兴新学的新政,自此,在中国延续了1000多年的以科举取士的制度便成绝响。虽然会馆中少了3年一度来京赶考的举子入住,但由于当时全国的最高学府仍设在北京,各地的学子仍要来京深造,他们依旧在会馆留宿。民国成立后,原来晚清的旧京官员摇身一变,又成了北洋政府中的中上级官员,各地的投机政客、军人和一些谋职者也相继来京攀附,按旧习仍在会馆寄宿,所以,会馆并不失往日的热闹。
1928年北伐后,国民政府南迁,北京已不再是首善之区,此时,住在会馆里的学生搬进学校寄宿,只剩下一些失业者和职员等,会馆顿时出现了人少房多的冷落景象。于是,一些同乡藉口占房,把多余的房舍租给外人居住,高价出租,从中牟利。往日的会馆已成为大杂院,任人肆意拆建,任其圮倾坍塌,无人管理无人维修,至此,曾经兴盛了几百年的会馆走上了日渐衰败之路。
解放初期,会馆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加之年久失修,损坏现象日趋严重。尤其严重的是,因疏于管理,住户背景复杂,良莠不齐,甚至藏污纳垢,成为治安和社会的隐患。对此,北京市人民政府对会馆进行整肃,颁布了《北京市各省市会馆管理暂行办法》,废止了旧社会遗留下来的管理制度,成立了新的管理组织,调整了住房不合理的现象和制定新的住房租金标准。1956年,全国社会主义改造高潮时,全北京所有的会馆均由北京市政府的房馆所统一管理。
1978年以后,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作为全国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首都,北京发生了前所未有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为适应发展,北京市区大多数原来的会馆都在拆弃的范围,但也有少数知名的、有历史价值的会馆(如湖广会馆、南海会馆等)被保留下来,作为历史遗产的一部分供游人参观。
历经百年沧桑的会馆,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渐渐地淡出人们的视野,成为历史上的记忆。
(六)安徽会馆
据有关资料显示,民国前期,北京尚有各省的大小会馆402所,其中,安徽一省就有34所(仅比江西、山西两省少)。历史上,徽商走南闯北,荜路蓝缕,影响颇大,因而他们在京城设立会馆之多也是情理之中的,如在绳匠胡同的休宁会馆、米市胡同的泾县会馆、宣称会馆和歙县会馆。
作为省级的安徽会馆设立较晚,它是在同治八年(1869)经李鸿章、李瀚章兄弟倡议,由淮军将领100多人共同出资28000余两,购得孙(承泽)公园的李氏故宅而加以改建的(孙承泽是明末清初时人,在两朝都当过官,其北京旧居庭园广大,后人称为“孙公园”)。
这所会馆很大,面积9000多平方米,为湖广会馆的两倍。馆内有几个套院和花园、戏楼,可容纳二三千人,是当时著名会馆之一。
到了同治年间,淮军将领李鸿章已炙手可热,其统率的淮军正如日中天,而曾国藩的湘军暮气渐深,已呈江河日下之势,故淮军基本上已取代湘军,成为清廷倚重的军事中坚力量。正因如此,淮军集团迫切要加强内部团结,以抗衡外界对它的排挤和打击。当时设立会馆,就是需要一个供淮军系统的人物可以经常联络的据点,既可聚会议事,又可欢歌饮宴。
如今,北京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所会馆,其余的几乎已消失殆尽了。安徽会馆历经了130多年的沧桑,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目前,馆内大部分房屋已破败不堪,也将面临拆毁的命运。
安徽会馆的现状引起了安徽省有关人士的重视,为了保存安徽在北京具有历史意义的文物单位,安徽省有关方面与北京宣武区政府联系,积极商谈把安徽会馆纳入新区建设的规划中,逐步进行拆迁、修复。
我们期待不久的将来,经修复的新的安徽会馆重新屹立在祖国的首都,焕发出新的光彩。
(作者:杜启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