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蓉:草原女儿的人生大爱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30 22:06:58
[导读]    一直到今天,生活于我都是一条平稳缓慢的河流,逐日逐月地流过

  

席慕蓉,以她柔情似水的诗和散文在台湾一举成名,然后如一阵清风吹过海峡,征服祖国大陆的万千读者,尤其为大学年轻学子所喜爱。其实,作家席慕蓉同时也是画家席慕蓉,她的油画创作非常出色,立身的本职是美术教授,举办过个人画展,她文集的装祯画就出自她之手。不过她不情愿接受采访,只愿笔谈而不愿面谈。我们之所以是个例外,就因为我们同行中的老记者是她蒙古族老乡,电话中的一通正宗蒙语交谈,使她倍感亲切,不再回绝我们。于是,席慕蓉改变了她的初衷。

一、我的家在高原上

用文如其人形容席慕蓉最恰当不过。她正如我读她的文字所想象的那样,爽朗、热情、善良而坦荡。沾她同乡的光,我们有了愉快的见面和谈话。她确是个心地宽广装得下草原的人,有直面人生的达观,有对自己民族的忠诚,在她见解独特却语调平和的谈话间,我能感受到一种开阔的视野,阳光、白云和牧歌与她同在。

席慕蓉原籍内蒙古察哈尔盟明安旗,她的蒙古族名字穆伦•席连勃的意思是江河,席慕蓉是蒙文音译。她从小听外婆和父母所述说的祖先的故事,在她生命中植进芳草颜色的温柔:“承继了这一份对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土地的爱”。

在她早年散文中写道:“命运给我的,是多么奇妙的一种安排啊!我有一个很美丽的汉文名字,可是,那其实是我的蒙文名字的译音而已,我有一个更美丽的蒙文名字,可是却从来没有机会用它。我会说国语、广东话、英文和法文,我可以很流利地说、写甚至唱,可是我不能用蒙古话唱完一首歌。我熟读许多国家的历史,我走过很多国家的城市,甚至去了印度和尼泊尔,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我的故乡。

“我的故乡在察哈尔盟明安旗,一个遥远的地方。父亲说:明安在蒙文里的意思是指一千只羊,就是说那是一个很富裕的地方,那里羊多,草又肥美……”

 然而,在画坛和文坛都很成功的席慕蓉,她在海峡两岸未开放还不能去内蒙古故乡的时候,就画故乡草原、写故乡草原啦。我问她对故乡的印象是从哪里来的。

她很开心地说:我想我是遗传的吧。这是我心里的故乡。我以前从没回过内蒙古老家,可是我觉得我画的、写的,就是内蒙古老家的场景。后来我回到老家,真的很多地方很像哎。比如我比较早出的画册,喜欢画一棵树,然后有一个很长很长的影子。我们台湾的人说,太阳不会照出那么长影子的,结果到我老家去看,就是有啊。

席慕蓉第一次回到内蒙古老家,是1989年。老家的一切好像是在梦中一样。她对我们提起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滚动在草原上的牛羊,那如离弦之箭的骏马,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只能比作一幅幅浓墨重彩的油画,好好看哦!

二、与生俱来的挚爱

在席慕蓉的家里,她父母亲都说蒙语,但她小时候去香港读书,在家时间很短。香港读书五年,她学得最到家的是广东话,蒙古语用得少,更不熟练了。很奇怪,席慕蓉以前只是听她爸爸妈妈讲过草原,有关草原的蒙语她说得结结巴巴的,但她到了内蒙古老家,在那个奶茶飘香的地方,她马上就会说蒙语了,而且说得挺像回事,就好像天生就会似的,她自己都没法解释。可是她回到台湾去又忘了,蒙语说不好了。

席慕蓉在香港学校读到初一,然后她回台湾考入初二,大学毕业后去欧洲留学。去欧洲读了3年书,学的是美术专业。学成返回台湾,她手执教鞭,在新竹师范教了20多年的书。用她的话说,没有动过窝,从学校开办时的美术教育科到现在设立的美术教育系。学校规定教授是65岁退休,男教授女教授一视同仁。可席慕蓉离65岁还早,她也申请退休了,这引起我的好奇心,我问她为什么要提早当退休教授。

席慕蓉笑了。她说教授即使到65岁,本人愿意延长任职时间,仍然可以一年延聘一次。不过,学校也规定了教授退休的最低年限,教龄20年是一个档次,教龄25年又是一个档次。满20年还属于“资浅”,退休金很少。满25年再退就不同,虽然不如30年以上的,但已经高出许多。席慕蓉出生于1943年,按实龄是53岁,提出退休的时候正满教龄25年。其实她要的是写作和外出的完全自由。

按理席慕蓉是正教授,每个星期只要教8堂课。校方特别关照她,给她把课集中排在两个下午,她也觉得这对她好得不得了。她提出退休的请求,校长想挽留她,问她说,你只有两个下午的课,为什么还要退休?她说,我已经教了25年,挂了教鞭我就自由了,我想换个样子生活看看怎么样。校长看她态度坚决,只好同意了。

席慕蓉成了个退休教授,唯一的好处是什么时候要走,她就可以走了,不需要等到寒暑假,也不会觉得对不起学生。她原先是个认真尽职的教师,前面20年教书教得很投入。后来创作冲动多了,她觉得有些分心了。虽然凭她的资历和水平很容易混过去,可她不愿意混。她自己真正想退,是1989年回了老家以后,真是心不在焉了。 

三、不为西方大奖写作

当我直截了当地问席慕蓉,台湾作家怎么看“诺贝尔文学奖”?席慕蓉说,让我想想。然后,她坦率地说她的想法,一点也不掩饰她看待事物的视角:“有些人说,我们中国人根本不要理会‘诺贝尔文学奖’!也有人说,我们中国人为什么会始终没有得到啊?我是觉得,‘诺贝尔文学奖’那是西方制度下的一个奖,对于西方来说无可厚非哦。但是‘诺贝尔文学奖’真的是有分配的,一分配就有政治性,这是绝对的,没有办法否认的。”

席慕蓉是个蒙古族作家,更是一个中国作家。她认为从鸦片战争以后一百多年间,我们中国人太缺乏自信心了。她举出一个例子,一个很奇怪的例子,就是人们已经习以为常的蒙语汉译名。汉朝时,把蒙古族译作“匈奴”,然后译成“东胡”。那时确实把它当作敌人,后来不是敌人了,还是把它翻译成那么难听的名字。中国历史上很有名的“昭君出塞”,史书上说王昭君是去匈奴“和番”的。在一个民族大家庭里,把蒙古族翻译成“匈奴”实在很不礼貌,虽然席慕蓉写作时不得不用这个译名。

可是你看,鸦片战争前后我们翻译美国叫作“美利坚”,又美丽、又锐利、又坚固;我们翻译“德意志”、“法兰西”、“荷兰”等等,都是非常好听的名字。席慕蓉止不住发问,为什么当年翻译蒙古族名要翻成“匈奴”,难道就没有别的选择了?那些西方国家也曾经是我们的敌人啊,也曾经是侵略者啊,为什么不把他们的名字翻成难听的名词呢?席慕蓉从这里察觉到,我们中国人的潜意识中有一种自卑感。

“正是我们中国人性格中不健康的心态,影响我们看世界上许多东西,包括‘诺贝尔文学奖’。因此我们会十分敏感。有时候特别讨厌,特别瞧不起它。有时候又因为没有得到它而发牢骚,拼命想去得到它。好像我们中国人写的中国文字自己不能评判,必须要翻译成瑞典文,让瑞典的那几个评委来评,不然得不到肯定似的。

“一个国家的文学要用自己的语言文字。中国文字翻译成瑞典文,它一定不能够完全传达我们的原意。经过一次翻译就是一次‘抹杀’。‘抹杀’了这么多次,你还能相信它的原汁原味?为什么我们中国人的才干和聪明,非要由外国人给奖,我们才认为它了不起?美国人造的桥梁、飞机甚至军火,很多是世界一级标准,我们可以承认。可它的文字跟我们的文字是两回事啊!我们不能用他们的文字来承认我们的文字,对不对?假如我们中国人能得‘诺贝尔文学奖’,说明西方人愿意来了解中国文学,所以我们不必瞧不起它,我们很乐意接受。但是,标准应该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给的才是哦!”

翻开席慕蓉的文集《我的家在草原上》,她在扉页写道:“谨以此书献给我们深爱的母亲”。正是母亲般的草原给了她作画和写作的素材,那是她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席慕蓉的一本本画册和散文集相继问世,她的创作进入新的颠峰状态。尤其是席慕蓉的四卷本文集在上海出版,销路之好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而今席慕蓉无牵无挂,每年都要回老家去看看,有时一年回去两次,7月去一次,9月去一次。每次都去找一个新地方去走一走,她想在她有生之年,把老家的大草原都跑遍。她也有些内疚,是因为觉得对不住她的先生刘海北教授,一到寒暑假期间,她的行程总和内蒙草原有关,就不能陪他,也不能和他去国外旅游了。临近暑假,席慕蓉对他说,今年干脆不去草原了吧。她家先生知道夏天是草原最美的季节,说你走吧走吧,不然你冬天又后悔,夏天没去老家!席慕蓉说到这里,幸福地笑起来……

四、保持平常人本色

在我们下榻的宾馆聊到近午,席慕蓉说,我领你们去一个地方吃饭,很安静。我们便跟着她,沿着台北临街的骑楼下的过道走。她穿着素色裙服,右肩挎一个随意的月牙包,眉眼开朗,脚步匆匆,和擦身而过的其他都市中年妇女看不出有什么差别。虽然我们是初次相识,也能感觉到她在现实生活中游刃有余的幸福状态。

果然,这间名叫“温莎小屋”的餐厅如同席慕蓉说的那样,清静而优雅。夏日燠热被厚玻璃隔在窗外,轻松乐曲仿佛在给我们的话题作铺垫。坐在盖着白布的长条餐桌前,我们和席慕蓉像久别的亲人无拘无束,时不时有会心的笑声回响。

除了白方巾上闪亮的刀叉,那一顿西餐吃的什么记不得了,记得的只是席慕蓉眼镜片后的沉着的眼神,那里有毫不做作的智慧和安详。真让人感叹不已,席慕蓉就是以如此平和的心态,做一个出色的作家和画家,同时做一个出色的妻子和母亲。

说起交友之道,席慕蓉认为,每个人都离不开朋友,只是朋友之间也必须保持各自的独立性。席慕蓉举例道:很多熟悉的人当面说她,你根本不像一个艺术家。“让他们失望,我也很不安。可是我实在无法达到他们的要求,无法符合他们心中期望于我的形象。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艺术家,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妇人,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一直到今天,生活对于我都是一条平稳缓慢的河流,逐日逐月地流过。”

由友情而上升为爱情,席慕蓉觉得这其中并不能够太自私:“有个女孩子跟我说,她说我要嫁给一个男人,他任何人都不关心只爱我一个。我说哦,这太恐怖了。我说一个人对别人都很淡漠,只能说明他没有爱心,他怎么可能爱你长久呢?他以后也会同样爱另外一个女人呀。我说你要爱的话,要爱一个对别人都很好的男人。

“那个女孩子觉得我说得很怪,她接受不了。其实我的意思是,结婚前再好的人,结婚后是不是还这样呢,不知道。假如有一个女孩子,只看那个男人对自己好,不看他对别人的态度,他以后怎样,那是纯粹碰运气了,对不对?可是当你知道他也对别人很好,他的心地很好,那也许你就不算碰运气了,还是靠得住的。”

席慕蓉在探寻着两性间的和谐之音。因为席慕蓉的作品的畅销,因为她对婚姻美好的向往和追求,社会团体纷纷邀请她去演讲。就她的个性而言,她只想说声对不起,然后用她擅长的笔谈。但是盛情难却,她还是一次次地在演讲会上露面。既然去了,她愿意拿出心来和听众交流。可当有的听众向她提问题时,她又觉得无能为力。

“有的听众说,我的婚姻有这样那样的感情问题,你能帮我解决吗?开始我还想问一问情况,后来突然想到,我怎么能解决你的婚姻问题啊?这简直没有道理啊。你跟那个人组成家庭相处了一20年,我跟你接触才两分钟,你让我回答你的感情问题我怎么回答?而且你又怎么能够凭我的一两句话去解决你的感情问题呢?

“其实我对朋友还是很热心的,不过交友的方式也多种多样,我愿意用笔谈来回答朋友的问题。我不太喜欢去演讲的原因,就是我不敢回答任何人问我关于婚姻的问题。我无法去帮助你,是因为我不了解你,我不敢做婚姻咨询专家。”  

五、爱神何以眷顾她

席慕蓉和她丈夫刘海北相识在比利时鲁汶大学中国学生中心。他们都是从台湾去比利时攻读的留学生。一个是学油画的,从小对数字就不感兴趣;一个是学物理的,沉迷于数字世界之中。鬼使神差,他们的专业风牛马不相及,但他们竟然相爱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他们的缘,是在中国学生中心的一次周末聚会上。那天同学们在厨房里包饺子,席慕蓉跟着打杂,很高兴大家挤在一起的热闹气氛。突然,她听到有人问一个同学,为什么不吃饭就走,那个同学边开门边说:“抱歉,我约好了去接人,等会儿再来……”好像有一种磁性的男低音吸引了席慕蓉,她下意识地从厨房伸出头去看,可是只看到被关上的门。她没看到,声音这么好听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几个礼拜后,中国学生中心再次聚会,她终于看到,这个说话好听的男低音,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以后她发现他有很多优点。比方他不光声音好听,一口国语说得也很标准。比方他知识面广,兴趣遍及天上地下。再比方他对猫很怜爱,会给老猫和猫宝宝做成舒适的窝。最感动她少女心的,是他帮助其他同学的真诚。

“我嫁给我先生,首先是我感觉他对别人很好。”席慕蓉向我们披露了一个心灵秘密。“那时我们留学的中国同学在一起活动,晚上回宿舍要经过一段夜路。有的男孩子会说,我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我才会送她回宿舍。如果他不喜欢的话,那这个女孩子晚上几点走他也不管。可是我的先生,哦,那个时候还不是我的先生,只是同学的同学,他看到你这个女孩子落单(指独自的意思)了,不管是不是他喜欢的,是不是他要追求的,也不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觉得女孩子需要安全,都会送她回去。”

席慕蓉对刘海北的尊敬和爱意由此而生。“我就觉得,一个人这么照顾别人,这么知道关心别人,心地一定是非常善良的。你想,别人只是他一个普通的朋友,他都这么照顾,那对他的太太,他的小孩,他会怎么照顾?这个人我非要不可。(笑)”

其实,刘海北也对聪慧过人的席慕蓉产生了好感,找着题目和她近乎。别的男同学和女同学打乒乓球,都是两三板“结束战斗“,每次轮到他跟她上场,他在乒乓桌前格外耐心,一板一板显得全力以赴,仿佛是个乒乓“发烧友”。他愿意跟她探讨球艺,打输了还笑嘻嘻地请她逛公园,一派挺潇洒的绅士风度。

直到他们结婚以后,她再约他打乒乓球,他却毫无兴致,实在拉他上场,他也是心不在焉糊弄几板完事。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知道了,他的先生并不喜欢打乒乓球,原来陪女公子打球,也是目的性明确的一种“进攻方式”。 

六、好婚姻需要磨合

在布鲁塞尔结婚的那个春天,没有豪华而排场的婚庆仪式,却有他送给她的一把柔白的小苍兰,叫她终生难忘。他告诉她,花店的女店员追出来,微笑着把胸花插上他礼服。她便想象着,他捧着那把小苍兰走过街市,穿过周围多少怜爱与欣羡的眼光。

从两个默默无闻的穷学生,到两个在台湾高校知名的教授,这把小苍兰的芬芳清香,仿佛在他们美满的婚姻之路上幽幽地萦绕着。

在比利时的学业完成后,她和他决定回台湾就业并定居。按说他们在比利时不愁没有工作机会,发展前景看好,人家巴不得移民国外,他们偏偏跑回来教书,而且只是因为想在自己国土上过一种安定的日子,这在许多人是不理解的,似乎也太没出息了。更没出息的是,他们回台湾不呆在台北大都市,先是席慕蓉怀了孩子,暂住在新北投的娘家,等她在新竹师专任教,又搬到师专后面的房子。再后来,刘海北去石门上班,就与她商量在靠近工作地点的地方,选择了毫不起眼的乡村平房。

那时石门水库旁边拟造一片名叫芝麻城的高级住宅,广告攻势凌厉。朋友听说席慕蓉住在石门,问她是不是住在芝麻城。席慕蓉平静地说:“对不起,我住的只是乡下房子。”不过席慕蓉住着乡下房子,仍然保持着爱美的天性。她在邻近的苗圃买了十多棵槭树,房前屋后种了一圈。刘海北下班回来说:“你种得太密了吧!”席慕蓉则自得其乐:“我是想打开每一扇窗子的时候,都能看到一棵树!”

“我们在欧洲相遇和相知。结婚时,我已经是个又开画展又写诗很能独立生活的女子了。所以,对我在生活里无论是优良或者拙劣的表现,我先生都含笑接受,不以为奇。”席慕蓉感到由衷地欣慰。“晚上孩子们上床睡觉,他常会邀我一起散步。孩子太小的那几年,我们不敢走远,只敢在家旁边的巷子走来走去,一边谈话,一边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声音,怕孩子醒来了会哭。”

乡下晚上的散步,他们夫妻谈话的题目多且杂,从孩子的可爱谈到自己的童年,从学校新闻谈到中国式教育的感想。“那样的晚上,我通常当听众,喜欢听他说话喜欢听他用自己的原则来注释我们的人生。槭树的叶子在春天非常绿,深秋时节又是金红的,我们两个就在这些槭树下轻声交谈,携手走过一个又一个季节。孩子逐渐长大,槭树逐渐长高,我们晚间的散步也越走越远……”

他们不管别人的议论,在乡下一住10年。在她看来,住在“没街没巷”的地方,是非常快乐的时光。席慕蓉记得那里的鸟语花香,那里的绵绵小路,那里独有的静寂和安宁,那里人与人的亲近和关切。在那里长大的一对儿女,异口同声地感谢父母,给了他们一段快乐的童年。这样的选择,缘于他们彼此的心灵默契。

像任何一对夫妇一样,她和他的生活习性也有个磨合的过程。餐桌上的食谱常常顾此失彼。她最爱吃荤菜,而他最爱吃蔬菜,忍不住了,她就“抗议”,说你给我一点肉吃吧。他感到很奇怪,对他百般呵护的爱妻说,我不是已经买了很多肉了吗?她不以为然,说你那点肉算什么,对于我们蒙古族人来说那不算肉。

不知为什么,生活中不起眼的小事,从席慕蓉口中说来就很有情趣。她很自豪,学理工的教授丈夫不光支持她写作,也是她的第一个忠实读者。他有一天看到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故事,白居易喜欢拿着写好的诗作,读给农村不识字的老太太听,老太太听懂了他才给别人看。他突然顿悟:“哦,原来我就是那个老太太啊!”  

七、探讨爱恋的真谛

婚姻的实质究竟是什么?一百个人有一百个解释。席慕蓉回答:婚姻就是两个人作伴,然后两个人一起面对这个世界。她相信地老天荒的爱情,写过许多清丽而动人的爱情诗,但她仍对一首深切缠绵的法文歌词情有独钟:“何必在意那余年还有几许?何必在意那前路上有着什么样的安排?只要我们能两厢厮守,一起老去……”

席慕蓉出名之后,朋友总开她丈夫刘海北的玩笑,说他家有“名妻”,说他宠太太或者怕太太,他们夫妻俩从不扫人家的兴,还会主动地提供些印证的笑料。跟人家说得多了,刘海北教授干脆提起笔,写了篇文章就叫《家有“名妻”》。台湾的报刊发表了,海峡彼岸的报刊也转载了,他的妙趣横生的笔调,读来令人捧腹。

刘海北说,当初看上她,彼此都是在国外读书的学生,她也不是什么名人。“‘来电’以后,想到的当然是婚嫁问题。这个时候,我已经有了九成半以上的把握,她将来不会对我太凶。可是她是不是会出名呢?于是心中一盘算,她是学油画的,环顾世界各国,看画的人口毕竟有限,要想靠画出名谈何容易!于是下定决心,非她莫娶。”

没想到,画画的妻子却因写诗而出名,刘海北时常被人介绍为某某某的先生。“身为一个大男人,多少有点是沙文主义者,要想把这件事处之泰然,非要有很高很高的涵养才行。”他透露妻子最不喜欢买菜和烧饭,不过非常聪明、宽厚和深情,“常有人问我太太比自己出名是不是很不好受。其实现在已经是什么时代了,任何人都有不幸出了名的机会。就我个人来说,除了不能忍受给我冠上妻姓之外,很以拥有名妻为乐。”

虽然是皆大欢喜,席慕蓉并不心安理得。她说:“我心里其实是很明白的,朋友说的都是些善意的玩笑,在真正的人生里,我的丈夫才是那个不断提携我引导我往前走,用他的一切来影响我的人,他实在是我‘比较好的另一半’哪!”

夫妇间的相互欣赏,以及相互宽容,使得他们的婚姻保持着甜美的和谐,使得女主人有心情“品尝这生命的滋味”。台湾著名诗人痖弦是席慕蓉的好朋友,他评价道:“现代人对爱情开始怀疑了,席慕蓉的爱情观,似乎在给现代人重新建立起信仰。”也许,席慕蓉的爱情和婚姻都不是新奇的,但却是真实的,宝贵的,而且是美丽的。

不过,席慕蓉主张婚姻中的两极求同存异。“我是说,男女之间有些地方是对应的,相合的,重叠起来的,是共同的作为人的那部分。但是两个性别的情感深处,各有各的‘荒野地带’。男人的‘荒野地带’,女人不了解。而女人也有‘荒野地带’,是男人不了解的。只有承认和尊重这差别的存在,这个世界才是真正平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