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传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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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1)
http://book.sina.com.cn 2006年10月11日 10:55 新浪读书
连载:李煜传   作者:田居俭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南唐立国三十九年,前后经历三主:烈祖(亦称先主)李,中主(亦称元宗)李,后主李煜。假如将他们祖孙三代的成败得失,用一个坐标图来显示,其轨迹的走向正好相反:论文学才华,一代胜过一代;论治国业绩,则一代不如一代。
“茕茕一身,不阶尺土”的李,一生呕心沥血,“创化家为国之事”,兵不血刃,智取吴国,并把分布在江淮地区的三十五州、军土地,惨淡经营成实力雄厚的江南强国。直到南
唐升元七年(公元943年)他临终之前,皇家的一个仓库德昌宫还积蓄价值七百余万钱的军械、金帛。由于拥有雄厚的物力和财力,李曾一度踌躇满志,养精蓄锐,广泛网罗中原降将,暗中刺探后晋虚实,谋划趁辽朝扶植的“儿皇帝”石敬瑭政局紊乱之机,出师北伐,统一天下。遗憾的是,李壮志未酬,便猝然病死。
李在弥留之际,深感既已错过了征战的有利时机,就切忌再贸然用兵。于是,他在升元殿病榻上紧紧握着长子李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一定要固守成业,力保社稷,善交邻国。为使李永远铭记这临终遗训,在咽气之前,他又忍痛用牙齿将儿子的手指咬破,以微弱的声音发出最后的忠告:“勿忘吾言!”①。
李即位,改元保大。最初尚能萧规曹随,息兵睦邻,慈仁恭俭,礼贤纳谏。一次,他在宴席上喝得醉意朦胧,语无伦次,还命俳优杨花飞唱《水调词》宥酒。杨花飞乘机以诗讽谏,引而不发,连唱四遍“南朝天子爱风流”,反复在这一句歌词上大作文章。自幼熟读唐诗的李,一听便知这是唐人李山甫的《上元怀古》:
南朝天子爱风流,尽守江山不到头。
总为战争收拾得,却因歌舞破除休。
尧将道德终无敌,秦把金汤可自由?
试问繁华何处在,雨苔烟草石城秋。②
李想起这首咏史诗,犹如冷雨淋头,顿时清醒。当即覆杯大喜,重赏杨花飞金帛,以表彰他敢于犯颜直谏,并深有感触地说:“假如当初孙皓和陈叔宝两位末代君主,能以酒色为戒,也许可以避免国破家亡,面缚衔璧之辱。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朕当铭记于心矣!”③
可惜,志大才疏、迂腐轻率的李,未能持之以恒,加之用人失误,遂使朝无贤臣,臣无良策。在丞相宋齐丘的庇护下,把持朝政的是少数器小识浅、浮华轻佻的宠臣,即被时人讥为“五鬼”的冯延巳、冯延鲁、魏岑、陈觉、查文徽。这伙善辞令、无实学之徒,虽然疏于经邦治国,却以党同伐异、身跻高位为能事。
冯延巳当初任齐王李元帅府掌书记时,就以才艺自负,狎侮同僚。他曾当面嘲讽开国老臣孙晟:“尔有何能?竟然官居丞郎!”孙晟愤然反唇相讥:“吾乃山东一介安分守己的书生,论鸿笔藻丽,十不及君;论诙谐歌酒,百不及君;论谄佞险诈,永生永世不及君。吾虽无能,可于国于民无害;尔有能却足以祸国殃民。”孙晟极度鄙视冯延巳的人品,说他是“金碗玉杯而盛狗矢”。④
翰林学士常梦锡对这群奸邪小人早有察觉,一再提醒李勿因用人不当误国。李不纳其言,他又直言相告:“大奸似忠。陛下如不觉悟,家国终将化为废墟!”⑤李将常梦锡的逆耳忠言当耳旁风,在“五鬼”的蛊惑下,仰仗李的余烈并改变李的成策,悍然发兵闽、楚,步入了治国歧途。
南唐保大二年至五年(公元944—947年),闽国祸起萧墙,王氏兄弟为争夺王冠干戈相寻,自相残杀。结果,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战祸闹得闽国民生凋敝,民怨沸腾。以“大唐苗裔”自诩的李乘隙发难,派枢密副使查文徽率兵到南唐与闽交界的边境地区探察,接着又命其攻打建州(治建安,今福建建瓯)。在苛政、重敛、兵燹下久受熬煎的建州民众,急于苦海逃生,纷纷接应南唐官兵,主动为他们伐木开道,筹集粮秣,充当向导。闽军因为失道寡助,腹背受敌,士气沮丧,节节败退。南唐保大四年(公元946年),建州陷落,闽天德帝王延政被押解金陵发落。李先封他一个羽林大将军的空衔,接着改为安化军节度使,外放饶州(今江西鄱阳)软禁。过了几年又晋封“自在王”(后改封“光山王”)⑥,过起了不自在的降王生活,直到老死。汀州(治长汀,今福建长汀)、泉州(治晋江,今福建泉州)、漳州(治漳浦,今福建漳州)等三州军政首领见势不妙,先后献城投降。南唐官兵从而轻取了除福州(治闽县,今福建福州)之外的全闽版图。控制福州的闽国守将李仁达佯称归附南唐,被李授以威武军节度使。
出人意料的是,建州奏捷以后,南唐竟过河拆桥,恩将仇报,将帅纵兵烧杀抢掠,闽国百姓对此大失所望,遂与南唐官兵反目成仇。对于闽国各州归附的降官降将,南唐君臣也极尽猜忌、排挤之能事,从而激起他们的强烈不满。这时,被眼前胜利冲昏头脑的南唐枢密使陈觉,为了早日取得全闽土地,向李请命舌战李仁达,扬言不劳寸刃,可使李仁达拱手入朝至金陵俯首听命。李为其巧言所惑,遂命他为宣谕使,冯延鲁为监军使,前往福州招抚李仁达。陈觉到了福州,对李仁达颐指气使,威胁利诱;李仁达针锋相对,毫不退让。陈觉恼羞成怒,归途矫诏兴师征讨,枢密副使魏岑闻讯也率兵助剿。李仁达被逼走投无路,只好求救于吴越国君钱弘佐。钱氏深恐南唐占据全闽土地,会使吴越陷入东面临海,北、西、南三面被南唐包围的危险进地,因此不顾山高水险,毅然派兵从陆海两路增援李仁达,与南唐兵马交战于福州城下。由于冯延鲁之辈刚愎自用,指挥不当,南唐惨败,副将孟坚以下两万多人丧生,丢弃军资器械数十万,吴越顺利占领福州。冯延鲁愧悔交加,无地自容,拔出佩刀欲刎颈自尽,经左右制止未遂,却为他人弹劾留下了口实。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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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李煜传   作者:田居俭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李迫于朝野的舆论压力,不得不以陈觉矫诏、冯延鲁用兵失策为由诏斩,经同党宋齐丘等多方营救得以免死。李为了安抚朝野,又下诏罪己,承认对闽用兵是“上违天意,下夺农时”,“咎将谁执?在予一人。”即使如此,刚直不阿的朝臣依然不甘罢休,继续上书弹劾,矛头直指冯延巳等人。御史中丞江文蔚以最激烈的言词上书李,猛力抨击“四凶”结党营私,窃权弄柄,欺君罔上,祸国殃民,其《劾冯延巳、魏岑疏》曰:
赏罚者,帝王所重。赏以进君子,不自私恩;罚以退小人,不自私怒。陛下践阼以来,所信重者冯延巳、延鲁、魏岑、陈觉四人,皆擢自下僚,骤升高位,未常进一贤臣,成国家之美,阴狡图权,引用群小。陛下初临大政,常梦锡居封驳之职,正言谠论,首罹谴逐,弃忠拒谏,此其始也。奸臣得计,欲擅威权,于是有保大二年正月八日敕,公卿庶僚,不得进见,履雪坚冰,言者,再降御札,方释群疑。御史张纬论事,忤伤权要,其贬官敕曰:“罔思职分,傍有奏论。”御史奏弹,尚为越职,况非御史,孰敢正言?严续,国之戚里,备位大臣,不附奸险,尚遭排斥。张义方上疏,仅免严刑。自是守正者得罪,朋邪者信用。上之视听,惟在数人,虽日接群臣,终成孤立。
陛下深思远虑,始信终疑,复常梦锡宥密,擢萧俨侍从,授张纬赤令。群小疑惧,与酷吏司马正彝同恶相济,迫胁忠臣。高越之于卢氏,义兼亲故,受其寄托,痛其侵陵,诉于君父,乃敢蔽陛下聪明,枉法窜逐。群凶势力,可以回天,在外者握兵,居中者当国。师克在和,而三凶邀利,迭为前却。天生五材,国之利器,一旦为小人岔争妄动之具,使精锐者奔北,馈运者死亡,谷帛戈甲,委而资寇,取弱邻邦,贻讥海内。同列之中,有敢议论,则冯、魏毁之于中,正彝持之于外,构成罪状,死而后已。
今陈觉、延鲁虽已伏辜,而魏岑犹在,本根未殄,枝干复生。冯延巳善柔其色,才业无闻,凭恃旧恩,遂阶任用,蔽惑天聪,敛怨归上。高审知累朝宿将,坟土未干,逐其子孙,夺其居第,使舆台窃议,将帅狐疑。陛下方以孝理天下,而延巳母封县太君,妻为国夫人,与弟异居,舍弃其母。作为威福,专任爱憎,咫尺天威,敢行欺罔。以至纲纪大坏,刑赏失中,风雨由是不时,阴阳以之失序。伤风败俗,蠹政害人,蚀日月之明,累乾坤之德。天生魏岑,道合延巳,蛇豕成性,专利无厌,逋逃归国,鼠奸狐媚,谗疾君子,交结小人,善事延巳,遂当枢要。面欺人主,孩视亲王,侍燕谊,远近惊骇。进俳优以取容,作淫巧以求宠;视国用如私财,夺君恩为己惠。上下相蒙,道路以目。征讨之柄,在岑折简,帑藏取与,系岑一言。先帝卑宫勤俭,陛下守之勿失,而岑营建大第,广役丁夫,孽子之居,过于内殿,亭观之侈,逾于上林。前年建州劳还,文徽入觐,西苑会燕,舍爵策勋,岑披猖无礼,狂悖妄言,与延巳用意多私,行恩不当,俾军士怀恨怒之志,受赏无感励之心,将校争功,动京邑。奸谋诡计,诳惑国朝,致漳州屠害使者,福州违拒朝命,百姓肝脑涂地,国家帑藏空虚。福州之役,岑为东面应援使,而自焚营壁,纵兵入城,使穷寇坚心,大军失势。军法逗留畏懦者斩,律云主将守城,为贼所攻,不固守而弃去,及守备不设,为贼掩覆者皆斩。昨敕赦诸将,盖以军威政令,各非己出。岑与觉、延鲁更相违戾,互肆威权,号令并行,理在无赦。
烈祖孝高皇帝栉风沐雨,勤劳二纪,成此庆基,付之陛下,比诸邻邦,我为强国,奈赏罚大柄,肆奸宄之谋;军国资储,为凶狡所散?昨天兵败衄,统内震惊,将雪宗庙之羞,宜醢奸臣之肉。已诛二罪,未塞群情,尽去四凶,方祛众怒。今民多饥馑,政未和平,东有伺隙之邻,北有霸强之国。市里讹言,遐迩危惧。陛下宜轸虑殷忧,诛钮虺蜮。延巳不忠不孝,在法难原,魏岑同罪异诛,观听疑惑,请行典法,以谢四方。
江文蔚在上疏之前,虑及后果不堪设想,便先在江中备妥小舟,以送老母远走他乡。果然,李览疏龙颜大怒,怪罪江氏诽谤朝臣,将他贬谪江州(治德化,今江西九江),降职为司士参军。江文蔚因祸得福,声名由此大震,江南士人争相抄其疏文,纸价随之昂贵。为了平息众怒,李不得不对“四凶”治罪,降冯延巳为太子少傅,贬魏岑为太子洗马,将陈觉流放蕲州(今湖北蕲春),冯延鲁流放舒州(今安徽潜山)。一年之后,又召江文蔚回朝任职。⑦
再说闽国原漳州守将留从效投降南唐以后,李下诏在泉州设立清源军,并授留从效为节度使,领漳、泉二州。留从效表面上言听计从,暗地里却与李分庭抗礼。南唐君臣发现他阳奉阴违,图谋不轨,便派监军带兵坐镇防范。双方平日貌合神离,尚可相安共处,但一有风吹草动,则冲突骤起。就在南唐败兵福州,无暇顾及清源军之时,留从效趁势向南唐派驻漳州的监军发出强硬通牒:“卑职所辖漳、泉二州,东濒惊涛险浪的大海,南接岭南瘴疫之乡,西连猿径鸟道的莽林,州内地瘠民贫,加之近年战事频仍,农桑废弛,夏征冬敛,仅能自赡,岂劳大军久戍于此!”⑧下过这道逐客令,还没等南唐官兵作出反应,留从效就于次日设宴“饯行”。南唐监军迫于无奈,只好卷旗率部离去。李见武力制约失效,又改变策略以官爵笼络,授留从效同平章事兼侍中,封晋江王,默许他在清源军称霸。⑨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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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唐在征闽的战争中虽然有伤元气,但李并没有从中吸取教训,依然不改拓土扩疆的初衷,梦想吞并天下。当年,礼部官员奏请举行祭天大典时,他说:“不急,俟天下为一,然后告谢天地。”一次赐宴,魏岑竟异想天开地面奏李:“臣少时游魏州元城(今河北大名),曾为当地风物所陶醉。待他日陛下平定江北,还都长安,臣乞任魏博节度使。”李欣然应允,魏岑即刻拜谢。⑩于是,利令智昏的南唐君臣,又乘西邻楚国马氏子弟同室操戈之机,发兵攻楚。南唐保大九年(公元951年),李派信州(治上饶,今江西上饶)刺史兼湖南
安抚使边镐率兵自袁州萍乡(今江西萍乡)袭取潭州(治长沙,今湖南长沙),鄂州(治江夏,今湖北武昌)节度使刘仁赡率水师攻取岳州(治巴陵,今湖南岳阳),接着又占领了五岭以北的楚国所辖各州。
攻下潭州之后,李以边镐为武安军节度使镇守都城,将马氏宗室举族迁往金陵加以羁绊。楚国虽然不复存在了,但各地的降将并不甘心寄人篱下,仍是南唐的潜在威胁。而在弹冠相庆版图几乎扩大一倍的南唐君臣,对此却掉以轻心。恰在这时,觊觎楚国疆土的南汉,突然出兵袭取桂州(至今广西桂林),大败南唐守军。边镐军中的藩国降将孙朗,因不满粮料克扣军粮,乘机发动兵变,冲出都城,投奔朗州(治武陵,今湖南常德)。
朗州守将刘言也是楚国降将。南唐灭楚,他与王逵、周行逢拥兵自重,抗命不朝,伺机反叛举事。对于以战胜者自居的南唐官兵,在楚国各地横冲直撞,大肆搜刮,将金帛、珍玩、仓粟,以致精美的舟舰、亭馆、花木,车装船载,运往金陵的举动耿耿于怀。特别是四出差人强征赋税,以赡军用的行径更加不满。于是,他利用楚民反抗心理,首先起兵攻占潭州,继之又联合楚地兵民收复了岭北失地。
南唐用兵闽、楚,得不偿失。伐闽之战,就将李生前积蓄的财力物力消耗过半。掌管宫廷计财的杜昌邻,查阅了入不敷出的帐簿后伤心大哭,痛言“国事去矣”!及至伐楚,库存更加羞涩,为了支付庞大的军费开支,不得不增赋加税。这有南唐君臣的一番戏言为证。据说,有一次李与侍臣同游后苑,遥望钟山云雾弥漫,便说:“雨即至矣!”宫廷俳优李家明在一旁插言道:“雨虽来,必不敢入城。”李听后感到奇怪,连忙追问原因,李家明幽默地回答:“惧陛下重税。”劳民伤财的战争结局,终于使李头脑清醒过来。当臣下向他进言:“愿陛下数十年不用兵,可小康矣!”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将终身不用,何数十年之有!”
南唐用兵闽、楚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还在于,真正错过了北伐中原、统一天下的大好时机。正是在此期间,崛起于塞北、辖境广袤的辽朝,实力空前强大。对中州大地垂涎已久的太宗耶律德光,面对后晋“儿皇帝”石敬瑭(实际上石氏比耶律氏大九岁)当初拱手奉送的“燕云十六州”和每年进献的三十万匹绢帛,产生了得寸进尺的念头。他如今想的是如何鲸吞后晋的全部领地。南唐保大五年(公元947年),即石敬瑭死后第五年,耶律德光发兵南下,攻克汴梁,废掉石敬瑭的侄儿、对辽称“孙”而不称“臣”的晋出帝石重贵,将后晋宗室成员强迁辽建州(今辽宁朝阳)禁锢,自己身穿绣龙黄袍,头戴冕旒,按照汉家天子的登极仪式坐上龙椅,接受辽朝百官和后晋降臣朝贺,宣布大赦。
耶律德光入主中州以后,以“牧马”为由,放纵官兵到处烧杀抢掠,还美其名曰“打草谷”。铁骑过后,满地废墟,遍野哀鸿。辽兵凶狠残暴的野蛮行径,激怒了后晋不堪任人宰割的广大兵民。他们同仇敌忾,奋勇抗争,如燎原烈火燃遍黄河中下游地区。一些不甘俯首听命于辽朝的后晋官员,如密州(治诸城,今山东诸城)刺史皇甫晖,棣州(治今山东东营西北)刺史王建,以及淮河北岸许多重镇的戍将,都先后投奔南唐,请求李出兵,光复中原。
南唐朝中有识之土,也主张乘后晋政局紊乱兴兵北伐。虞部员外郎韩熙载,是后唐平卢(镇青州,今山东益都)节度副使韩光嗣之子,其父因涉嫌兵变,为明宗所杀。韩熙载恐遭株连,逃往南唐避难。南行之前,他向为他送行的好友李谷明志:“江左用吾为相,当长驱以定中原。”此时虽然他未居相位,但也时刻尽心竭力,为南唐捕捉出征时机。为此,他在给李的紧急奏疏中强调:陛下久怀经营天下大志,欲振长缨以扫六合,再现贞观盛世,今逢其时。不然,辽帝北归,中原有主,则宏图难展矣。可惜南唐久陷伐闽征楚的战争泥潭,元气大伤,力不从心。尽管在耶律德光慑于中州兵民威力,北撤病死途中以后,李命忠武节度使李金全为北面行营招讨使,筹划北伐,但终因财力物力匮乏,迟迟没能行动,致使后晋河东节度使刘知远乘机掌握后晋国柄,建立后汉,南唐从而坐失良机。李悔恨交集,痛感未能趁后晋国势垂危,“命将兴师”,经略中原土宇,而有负于先主遗愿,吞食了“劳师海隅”的恶果。
第四章 天教心愿与身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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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李煜传   作者:田居俭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正当南唐国势式微、每况愈下之时,中原五代中的最后一个王朝,即取代后汉的后周,经过太祖郭威的锐意改革,政通人和,国富兵强,为统一天下奠定了基础。不幸的是,郭威壮志未酬,便于后周显德元年,南唐保大十二年(公元954年)溘然病逝。他的养子、晋王柴荣即位,做了后周的第二代皇帝,是为世宗。
这时,柴荣正值奋发有为的中年时代,他不愿在历史舞台上扮演谨守先帝遗业的太平天
子角色,而要做一个荡平割据、重整山河的风云人物。于是,他怀着“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雄心,着手谋划统一大业。但从何处入手,却举棋不定。他连续多日,为先北后南,还是先南后北的进军方略所困扰。
一日,放朝之后,柴荣把宰相范质、王溥、李谷等重臣留下专议此事。他说:“朕观历代君臣经邦定国之道,深感治国平天下着实不易。朕近来亦常为此事烦恼,难安寝食。更使朕不安的是,自后唐、后晋以来,叛将悍臣,篡窃频仍。南唐、后蜀、契丹、北汉诸邦割据,迄今尚无归顺中州之意。朕昼夜熬煎,苦乏良策,拟命朝臣为统一天下献计献策,各呈《为君难为臣不易论》和《开边策》两篇,供朕择善而从,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范质等人异口同声拥护此举,柴荣遂命有司宣谕照办。没过几日,二十多位近臣的四十余篇策论,就送到了柴荣的御案上。
柴荣伏案逐篇披阅,印象多是隔靴搔痒的平庸之作,通篇除了“修文德”、“重武备”之类空洞词句外,很难找到有益千秋大业的真知灼见。只有给事中窦仪、中书舍人杨昭俭主张用兵江淮的言论尚合心意,但又缺少切实可行的谋略。正当他大失所望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篇谋断精当的《平边策》:
唐失道而失吴、蜀,晋失道而失幽、并。观所以失之由,知所以平之术。当失之时,莫不君暗政乱,兵骄民困,近者奸于内,远者叛于外,小不制而至于大,大不制而至于僭。天下离心,人不用命。吴、蜀乘其乱而窃其号,幽、并乘其间而据其地。平之之术,在乎反唐、晋之失而已。必先进贤退不肖以清其时,用能去不能以审其材,恩信号令以结其心,赏功罚罪以尽其力,恭俭节用以丰其财,徭役以时以阜其民。俟其仓廪实、器用备,人可用而举之。彼方之民,知我政化大行,上下同心,力强财足,人和将和,有必取之势,则知彼情状者愿为之间谍,知彼山川者愿为之先导。彼民与此民之心同,是与天意同;与天意同,则无不成之功。
攻取之道,从易者始。当今吴国,东至海,南至江,可挠之地二千里。从少备处先挠之,备东则挠西,备西则挠东,必奔走以救其弊,奔走之间,可以知彼之虚实、众之强弱,攻虚击弱,则所向无前矣。勿大举,但以轻兵挠之。彼人怯,知我师入其地,必大发以来应,数大发则必民困而国竭,一不大发则我获其利,彼竭我利,则江北诸州,乃国家之所有也。既得江北,则用彼之民,扬我之兵,江之南亦不难而平之也。如此,则用力少而收功多。得吴,则桂、广皆为内臣,岷、蜀可飞书而召之。如不至,则四面并进,席卷而蜀平矣。吴、蜀平,幽可望风而至。惟并必死之寇,不可以恩信诱,必须以强兵攻之,然勘已丧,不足以为边患,可为后图,候其便则一削以平之。
这是一篇观前代“失之由”、谋当朝“平之术”的策论。它首先指出,“君暗政乱,兵骄民困”是唐末以来天下分裂割据的根源;进而论及要再造一统江山,必须尽反前代之失,只有选贤任能,赏功罚罪,恭俭节用,轻徭薄赋,才能富国强兵;接着又陈述了统一南北的战略步骤:先在沿淮河二千余里长的边界线上,用轻兵四出袭扰,诱使南唐多处出兵,令其顾此失彼,捉襟见肘;待其兵疲财竭,再出大军攻取淮南,饮马长江,随后马不停蹄,渡江南征。灭掉南唐,巴蜀、岭南诸国必然痛感户破堂危,一骑飞书即可使其不战而降。待南征大获全胜,再挥师扫荡契丹、北汉,如此一统天下便唾手可得了。
这篇策论所言正中柴荣心怀,因为它讲得有理有据,可依可行,回答了他思而未解或解而未决的一些难题。柴荣没有读完全篇,便拍案叫绝!他迅速将目光跳过策论临近尾声的“臣书生也,不足以讲大事,至于不达大体,不合机变,惟陛下宽之”一类谦词套语,久久地停在文末署名“比部郎中臣王朴”七个字上。于是,他当即召见王朴,命其详奏。随后又宣谕群臣举行廷议,按照王朴在策论中所谏,制订了统一方略:先易后难,先南后北,并选择位居地理要冲的南唐,作为平定江南的突破口。王朴因此而得到柴荣重用,不久被擢为枢密使,协助柴荣运筹帷幄,成为一代具有传奇色彩的文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