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勃揭秘东非大裂谷002：第1章 320万岁的母亲

邓勃揭秘东非大裂谷002：

第1章  320万岁的母亲
——追寻我们共同的祖先

文/图   羊城晚报记者  邓勃

想像你在河上泛舟
身边的橘子树，头上橘子酱的天空
你懒洋洋地回答他人的呼唤
这个有着七彩眼睛的女孩
透明的彩色花瓣
在你的头顶飞扬
寻找那个眼里有阳光的女孩
她却已经离开
钻石天空中的露西
钻石天空中的露西
钻石天空中的露西……

    ——“披头士”名曲《钻石天空中的露西》

    埃塞俄比亚的阿法盆地记载了古人类学上太多的荣誉与梦想，我满怀信心地踏上了这片土地，一个外人鲜少得窥的世界。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化石，大名鼎鼎的阿法南猿（Australopithecus afarensis）“露西”（Lucy）的发现地。

1,“露西”的故乡
　
    突然一阵劲风。
　　黄沙迎面扑来，天空突然变灰，我差点被风吹倒。
　　很快风平沙静，屋子那边挂起彩虹，在夕阳余晖中宛如海市蜃楼。五辆科考越野车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延伸到盆地深处。埃塞俄比亚的阿法盆地记载了古人类学上太多的荣誉与梦想，我满怀信心地踏上了这片土地，一个外人鲜少得窥的世界。
　　干燥，炎热，大地像被烤焦了一般。所有的人与动物都筋疲力尽，懒惰呆滞。
　　阿法盆地开阔而荒芜，偶有起伏的小山丘和沟壑，树木十分稀少。
　　傍晚时分，这里却依然骄阳似火，酷热无比。毒辣辣的太阳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万里无云，空中毫无遮拦，阳光炙烤在皮肤上，防晒霜根本不是阳光的对手，曝晒在太阳底下的皮肤马上就泛起了红色。
　　我们的到来，使这里变得十分热闹。
　　明净的蓝天下，一望无际干涸的土地，阿法盆地人一代复一代地固守着他们的家园，他们只着简单的头饰和遮羞布，他们几乎赤身裸体，他们像是一个被人遗忘的群体……孩子盯着我们，女人们对陌生人颇为戒备，男人们态度不是很好，他们扛着枪，在我们身旁走来走去，用一种警惕的目光审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如果酋长不在，可以想象他们肩膀上的枪一定是对着我们。除了扛枪放牛的男人，这里的牛的表情也很不友好。
　　这支特殊的部落在服饰和发型上与其他埃塞俄比亚人有着明显不同，女孩头顶的头发被剃光，下面的头发编成一条条细条麻花辫，身体的各个部位坠着贝壳，脸和背部都纹着各种图案。一些大姑娘裸露着胸部，全身只披着一块简陋的布，这布异常灿烂，色彩缤纷。
　　在黑色女人中，乳房只是身体普通部分，只是哺乳的工具，不像其他民族，乳房是神秘和诱惑的。
　　居住在这里的阿法部落人，还过着比较古老原始的生活。往往只是三五户人家孤零零地住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住的是用树枝和石头堆砌的窝棚，以放牧牛羊为生。自然条件艰苦，阿法人的物质生活都十分贫瘠，部落内部实行一种原始分配制度。年轻男子们承担着狩猎和放牧的重任，一个个都很彪悍。
　　几乎每个阿法部落男子都持有AK－47冲锋枪，也许是十几年前战争的痕迹，但更主要的是在放牧时和夜间对付野兽的袭击。据说政府曾经试图劝说他们放弃枪支，却造成了严重的恶性冲突事件，最后也只得由他们去。如果阿法部落的男子认为我们一些无意的举动是在冒犯他，也许随时可能会开枪！
　　我们所有的司机都同意这一点，阿法人很危险，“野性未驯”。
　　我们这次找到了其中的多菏部落，把准备好的50套文具送给这里的孩子。
　　阿法地区现在大约有5000名阿法尔人，其中2000名是孩子。这么多孩子，只有120人在一座政府援建的小学里上课。小学已经办了7年，有5名老师，教授英语、阿法尔语、数学和其他基础自然科学。
　　因为长期游牧，当地人根本没有让子女接受教育的意识。他们更多地把孩子看作一种“投资”：女孩帮助妈妈操持家务，男孩则放牛放羊。平均下来，一个家庭有五六个孩子，让他们一下失去大半劳动力，改去上学，他们实在不太情愿。
　　所以，当地政府正在说服这些习惯游牧的人们，让他们定居下来。
　　
　　阔大的天空乌云翻卷，大雨将至，不远处还挂着一条彩虹……就要离开这块让人留恋的地方。
　　　　
　　这里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人类化石，大名鼎鼎的阿法南猿“露西”的发现地。阿法南猿的生存时间主要为350-300万年前，是所有南猿中名气最大的一种，在始祖地猿发现之前，阿法南猿是已知最早的人类，而且阿法南猿有比较完整的化石，人们能够对其进行比较深入的了解。“露西”则是阿法南猿中最著名的化石，它是1974年唐纳德·约翰逊（Donald C．Johanson）等人组成的考察队发现的。为了庆祝发现，考察队当晚热播英国著名摇滚乐队“披头士”的名曲《钻石天空中的露西》，狂欢之后，这具化石因此被取名为“露西”。露西的完整性达到40%，10万年以前的古人类化石中还从来没发现过如此完整的。
　　
　　1974年，克里夫兰博物馆的美国人类学家约翰逊和法国地质学家泰伊比在追查人类进化史的工作，他们在非洲阿法三角地带，掘出了这副女猿人的骨骼。她身高三又三分之一尺，死时约十九岁。从解剖学来看露西在动物学上既不能列为“人属”，又不是南方古猿，可能是另一种人猿的后裔。

　　这短短的半个钟，我忘我地拍照，这里随便的每个镜头都是一幅油画。
　　我们今天所看到的阿法盆地是1亿年来演化的杰作，就如一块动物奥林匹克的竞技场，残酷不已，残弱个体被无情地自然淘汰……生命从这里发源，人类的祖先可能就从这片大地散布到全世界。
　　贫瘠之地，苍凉的天空。阿法地区人依然是岁月中闪亮的幽魂。

2, 320万年前的露西

　　
　　320万年以前的露西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呢？在科考队的史前考古学家、73岁的黄万波教授的讲述下，时光倒转，让人又回到了露西时代……
　　320万年前的某个夏天，阿法盆地草木茂盛，是一片凉爽而潮湿的稀树草原。不远处，火山在冒着火龙。
　　南方古猿露西眺望着太阳即将沉下去的方向，等待着孩子们的归来。男人们用天然木棍猎取羚羊或者用石片切开其他动物胸腔。他们没有任何铠甲，肉体直接碰撞，比刺猬、角马和羚羊更直接；没有任何工具和动力装置，像猎杀和逃脱猎杀一样追逐……
　　露西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孩子在跟父亲打猎时不小心被猛兽吃进肚子里，剩下的一个孩子还是兽性十足，总是喜欢私自跑出去玩……
　　露西也许过分担心她的孩子们，她更应该担心她自己，就在她转身想回到住地的一刹那，一个趔趄，失足落入水潭……那一瞬间，她的悲哀比她没有等回最后一个孩子更加深重，没有任何工具能让她从水中逃脱，而她自己的四肢没那么强壮和灵巧。恰在这时，一只鸟盘旋在她即将葬身的这片水潭上空，轻盈地掠过露西最后的视野。
　　一年又一年的过去，转眼中就是320多万年。
　　“天亮啦！”露西的眼前一亮，久违的阳光重新洒落在她没有肉身的骨骼上。露西被发现的那一年是1974年。她不久就坐上汽车或飞机藏入了博物馆，不明不白地成了“人类的祖母”。我的家乡在哪？露西在寻找着自己最原始最本原年代的最亲切印记。
　　令露西难受的是现在的阿法地区呈现非常干旱的状态。地面裸露着火山风化的土壤，干燥的热风扬起漫天的沙尘……
　　车轮碾过，谁知道在这片黄色的土地之下，还隐藏着多少关于人类起源的秘密要继续等待？
　　
　　夜里一场豪雨。小路或地面积着雨水。男人女人用壶盛水。
　　水。困扰着露西的后人。
　　　

    水生猿理论认为人类与古猿在进化历程中分道扬镳的原因与水有关，现在这个观点的主要论点来自于比较解剖学，它可以非常成功地解决许多的细节问题，但是如果这些解剖学上的证据与保留的化石证据相冲突，那它们就是毫无意义的。
　　古人类学家基本上都认同，8、900万年前生活在非洲森林里的一种生物，是现在人类的直系祖先，在进化历程中，我们的祖先走了不同的道路，幸存到如今的，分别是人类、大猩猩、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在这当中，人类和这些非洲猿类之间，有着远远大于这些猿类之间的差别。这些巨大的体质上的差别，一定有些发生在人和猿分野的时候，或者分野之后不久。一定有些神奇的变化发生在了我们祖先，而不是那些猿类的身上。
　　在人类起源的问题上古人类存在着许多疑问，只有化石证据才能证明存在过既像人又像猿的生物，并在非洲大草原上漫步，而不仅仅是达尔文主义者的想像。当然寻获这些证据所要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化石猎手们顶烈日冒酷暑，在贫瘠的非洲大草原上进行日复一日地苦干，而结果，只能靠运气而毫无保证。
　　他们的工作同时需要一种十分特殊的骨骼学知识，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发现化石的时候认出这就是自己要找的。如果雷蒙德达特不是解剖学家的话。1924年，汤恩幼年个体化石落在他手上的时候就会石沉大海。但是，他在所有人的任何结论都假设这只不过是个黑猩猩的头骨的22年前，就一眼认出了这个化石的原始人类特征。
　　所以，人们都普遍认为这些化石猎手可以告诉我们南方古猿的栖息地、生存时间和它们的样子。但这种状况需要两方面的保证，最早发现的雌性阿法南方古猿——露西的化石不能明确地告诉我们它的样子。它只能告诉我们它有多高，但不能表现出它是胖是瘦，有毛还是无毛。而且，化石也只能告诉我们那些古老的人类祖先，如露西死亡的地点，而不能告诉我们她生前生活在哪里。很多古生物学家都十分清楚地明白这两个地点不是同一回事。
　　几乎所有的古人类化石都是在非洲大裂谷地区发现的，从南方的坦桑尼亚到北方的埃塞俄比亚，从最古老的到最近阶段的都有。这些化石的主人都是死在水边环境中的。
　　当然，这种现象并不奇怪。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其中它哺乳动物身上。仅仅是因为水相沉积能够提供一种石化所有所需的条件。非洲陆地上那些生活在干旱大草原上的生物如羚羊和狒狒都无法在它们的栖息地留下保存迄今的化石。它们的骨头会被鬣狗嚼啐，并被迁移的兽群践踏得七零八落，而最后剩下的那些小碎片也会在赤道非洲炎炎烈日的烘烤下变成尘土。我们现在所发现的化石大多来自那些不小心落水或陷入淤泥死亡的个体。它们的遗体可以得到泥和水的保存而留存至今。
　　这种化石保存的过程，被称为坟墓原理。这也是基于稀树草原的人类进化理论能够存在的重要原因。所以，化石猎手们在重新构建那些绝种生物的生活环境时，第一个原则就是不要被坟墓原理所迷惑，水的因素与此并没有太大关系。
　　
　　典型的例子可以在唐纳德·约翰逊的《露西》一书中找到，他几乎提到了读者们感兴趣的所有事情，但是却没有提到化石发现地的细节。露西的骨骼被发现受到了沙子的侵蚀，在这些沙中还发现了鳄鱼蛋，蟹爪和乌龟蛋，他并不是要故意隐瞒这些，只是因为他被告之不要把这些当成重要的条件，在其它场合，他清楚的描述了这种状况。
　　 “并没有人完全不存在偏爱，我就有，在田野发掘的化石猎手也是一样，如果他喜爱河马的牙齿，他就会去尽力寻找,而这种偏爱，会使他忽视了其他的标本。”
　　在他发表于《自然》杂志的论文中，他给出了更多细节，但这些鳄鱼、乌龟、蟹爪的资料只是被不经意地提到,用来论证地层中所保留资料的完整。其他人也和他一样,认为并不需要特别留意这些东西。他们依靠他们的经验，作出了简单的结论，这些东西不值一提。而在之后关于阿法南猿是吃什么的思考中，提出了树叶、种籽、水果的各种可能，却没有人认为露西最后的晚餐是乌龟蛋和小螃蟹，同样，大草原模式可以说也并不是基于化石依据而是对这些化石依据的推论。众所周知古代人类化石的发现伴随着各种生物，古代的猪、大象、狒狒、长颈鹿，还有鳄鱼、乌龟、鲶鱼。很容易推出一个符合逻辑的解释，古代人类和狒狒一样到湖边喝水，并且很不走运地死在那里，但这只能被当成是一种推论。
　　

3, 我们见到了露西！

　　在国家博物馆我们“会见”人类始祖“露西”。
　　米玛图女士（Ms. Mimatu）在国家博物馆里担任馆长工作已经5年。她刚从英国出差回来。我们在抵达首都亚的斯亚贝巴的当天就找到了她，非常幸运。女馆长请来资深的古人类学家贝尔哈维博士（Dr. Berhawe）一起陪我们参观了博物馆珍贵无比的化石、石器收藏室。
　　国家博物馆目前有两个大藏室，第三个正在兴建当中。除公共假日外都对外开放，参观者主要是学生。这里的镇馆之宝，就是被誉为人类“夏娃”的南方古猿的化石——“露西”。
　　在展示厅有美国的一家博物馆送来的露西骨骼完全复原后的直立模型，旁边是一幅化石的复制品，据说如果将复制品和化石原件放在一起，就连考古学家也有可能“走眼”。
　　“通过她骨骼的发育程度和牙齿的磨损情况判断，露西死亡时，大概只有20岁。” 贝尔哈维博士说，“那时的阿法地区草木茂盛，火山活动并不频繁强烈，露西很可能在树上、洞穴或草原这三种栖息地之间转移。”
　　米玛图馆长和贝尔哈维教授带着我们，走进一间看似普通的房间——房间藏在博物馆内部，寒气逼人。女馆长微笑着说：“这是一间非常神圣的房间，因为人类的祖先就沉睡在这里！”真正的露西“躺”在海绵垫子上，整个收藏匣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便于我们拍摄照片。考古学家曾在她的骨头上搜索过一番，发现既没有被动物伤害的痕迹，也没有被硬物打击的痕迹，所以他们推测，露西是自然死亡的。

　　师从古生物学泰斗、北京人第一个完整头盖骨化石的发现者裴文中先生的中国第二代史前考古学家黄万波兴奋不已。在实地研究了露西的标本后，他最大的感受就是“露西会站起来走路了！”这从标本的脚趾头骨和腿骨可以看出。人类起源中最重要的一环、人类最早的特征就是直立行走，只有能直立行走才能解放双手。
　　
　　“中国人是否起源于非洲或是否都是露西的后人?”每个人心中都有这个问题。黄万波老先生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们首先要弄清楚生物学的分类‘门纲目科属种’。人是从古猿进化而来的，因此当古猿能两足直立行走时，古猿就进入了人的范畴，在分类上归入人科。人类制造工具是较后的时期才出现。能直立行走但不能制造工具的人类，称为前人；能直立行走又能制造工具的人类称为真人。前人和真人又分几个属和种，合称为人科。南方古猿即属于人科的一属，露西是南方古猿最重要的种阿法种。能制造工具的真人在分类上为人属，人属至少分为三个种：能人、直立人、智人——所有现在的人都归为这一属种。中国还没有发现南方古猿的化石，大家熟知的北京猿人属于直立人。”
　　
　　可能觉得这个解释太深奥，黄老先生说，在人类起源的问题上有两个概念：人科的起源和智人(晚期智人即现代人)的起源。对于人科的共同祖先约700万年前至500万年前起源于非洲的观点，学术界无太大争议。对于智人的起源，学术界则存在两种假说。很多科学家支持“非洲起源说”，即目前生活在世界各地的现代人类的祖先在大约20万年前起源于非洲，然后在距今10万年以内离开非洲，向亚洲和欧洲扩散。而少数科学家支持“多地区进化说”，认为各大洲人种是由当地的早期人类连续进化而来。”
　　
　 “简单地说，露西是前人，属于人科南方古猿属阿法种，露西的存在有助于人科起源的研究，但是露西的年代太早了，研究现代人的起源不能凭露西的标本来判断，必须通过更近年代的化石。”
　　
　　“把非洲大陆的地图看了又看，越看越像一个化石，确切地说，像一个头骨化石，更进一步说，像是侧视扁长的南方古猿粗壮种的头骨化石，一百多年以来，在这个状似头骨化石的大陆上进行的,是日复一日的考察、发现、研究和争论，让人类起源的奥秘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黄万波教授说。

　　东非大裂谷出土了那么多的而且是时序连续的人类化石，还有他们的文化遗存石器。这方面的记录，东亚地区更是逊色，从800万年前的禄丰古猿至200万年前的巫山直立人，其间出现了500万年的空缺。就人类起源中心之疑惑作个自我回答，黄万波教授说，纵横比较，在苍茫的大地上，目前只有一个人类起源中心。
　　

4, 约翰逊与露西
(译自1991年1月25日对约翰逊的访谈《探索人类起源》)
    
   “某种意义上，我觉得我们发现了一个母亲。”——约翰逊为您讲述发现露西的传奇经历:
　　1974年，我在埃塞俄比亚一个非常偏僻和荒无人烟的地方工作，那地方就是现在为世人所知的哈达尔（Hadar）。在那里我们找到了各种动物的化石遗骸，大象的、犀牛的、瞪羚的、猴子的等等。当然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尽我们所能找人类祖先的化石。1973年的一些发现使我们惊喜地意识到这个地质学堆积处事实上肯定有人类祖先的化石。　
　　11月30日，大概中午时，我开着我的兰德·路华越野车回营地。无意间我从我的右肩看出去，发现有一块看起来是骨架肘部处的灰白色骨头，这块骨头太小了，所以不太可能是其他动物的骨头而只可能是原始人类的一块骨头。解剖证明我是对的，那时我和我的一个学生汤姆·格雷(Tom Gray)在一起，我们意识到它的各部分，一定散落在斜坡的各处。有腿的部分、骨盆的部分、下颚的部分、头骨的部分。我立即意识到我们有了一整具骨架构成。
　  平时，我们找到一块下颌、一些牙齿碎片、一点点手臂或头骨时我们都非常兴奋，但是我们极少能找到互相关联的身体部分。所以，无论它是什么，即使它是我们曾经研究或命名的生物，这都十分重要。很少能同时发现手臂和腿，头骨和骨盆。我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发现，但是我们没有意识到它到底有多重要，直到我们花了大量时间在实验室研究它。　
　　那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发现，这个发现毫无疑问改变了我整个人生的方向。它以火箭般的速度让我突然位列世界顶尖的人类学家之列。我有巨大的成就感。特别是那一年，国家科学基金会提供给我的资金刚好用完。当我第一次为野外考察申请资金时，几乎被国家科学基金会立刻拒绝了，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取得我的博士学位，我的野外研究经验也很少。人们会质疑，“这个小子是谁啊，如果给钱给他，如果给他去野外的机会，他能有什么重大的发现吗？”所以，现在是一个极好的证明机会，我知道这对我的职业生涯极为重要，它将为我打开一扇已经关闭的门。它也使我走入了公众视野。我所有的学术生涯都是训练成为一个科学家，而如今我一下子要变成一个有效的公关人士向公众介绍我们的发现有多重要了。
　　一个野外考察队，像我们去哈达尔的队伍，由来自世界各地和各个领域的专家组成。有的对马的进化感兴趣，有的对河马的进化感兴趣，有的对地层学和地理学感兴趣，还有的专门为测定年代收集样品，这样我们才能确定这个地点的年代。大家中午回来吃饭时就分别讨论各自发现的细节，或者遇到的问题，为面对的问题寻找新的解决策略。每个人都能分享发现的快乐。当露西被发现后，整个营地都快乐疯了。当我们开回营地时，我的学生拼命按车的喇叭，他们立刻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了。所以，所有人，甚至他们并非人类学的专家，比如地理学或古生物学的专家都跑出来问“你们发现什么了？”，我一直记得，那时我的学生回答:“我们找到了一个棒到死的玩意！”他们问:“你指的是什么?”他说:“我们找到了一具骨骼!”那就像一个万能药，感染了每个人。我们全都开到发现地点，站在斜坡上观察，决定下一步我们怎么做。
　　那个晚上，当我们在营地时大家谈论的都是这个标本的发现。有人问我觉得它是男性还是女性，我认为它是女性,因为它的个头很小。我们那会儿在听披头士的带子，要知道我是个披头士迷。一首正在放的曲子是《钻石天空的露西》，我们在给她想名字，她不能叫“从288号地点发现的部分南方古猿遗骸”，她应该有个名字，一个更容易叫的名字。我开玩笑地说:“为什么我们不叫她露西呢?”我几乎没意识到居然就流行了，一旦一个名字叫出来了，一旦它和这个骨骸联系起来，就没有办法抹去它了。
　　第二天早上早餐时我学生对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发现露西的地方?你觉得我们能找到更多露西的骨骸吗？你觉得我们能找到露西腿余下的部分吗？”从一开始，你就能发现人的暗示。她已经不单单是一堆在世界偏远角落找到的枯骨。她对于我们了解人类起源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元素。这种兴奋如此巨大，感染了每一个人。不仅仅是找到她的人，而是我们探险队的每个人。
　　我们接下来花了几个星期时间去收集她的各部分，当时我们意识到这是一个人的身体部分。而在3、4年后，当我们能在实验室里做各种细致的研究，和其他的化石标本做比较时，我们才意识到她是一个人类祖先的新种类。
　　确认她代表一个单独的个体非常重要。上下肢的关系是什么？她的胳膊相当长，相对于她的下肢而言。我们的上臂只是我们腿骨的70%长，而露西的胳膊有她的腿骨90%那么长。这可能是从她在树上的祖先那里继承的。我们没有找到相同的身体部分。没有两个右臂，或者两个左腿。每一部分只有一块。而且所有的骨头都是同样的化石程度和颜色，所以我们能判断它属于同一个个体的标本。　
　　露西如此的引人注目是因为她能带给我们对于我们远古祖先的一个完整形象，这是你只找到一个下颌或者一块腿骨时做不到的。我们有一具骨骸的40%，我觉得给她起一个可爱的名字很重要，因为人们能认同她。
　　“如果我在飞机上同一个人聊天，他问“你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找到了一个叫露西的化石”，他马上就能明白。但是如果我说“我找到一个南方古猿的头骨”，听起来真的没那么吸引人了。一旦你给它起了一个名字，人们就能很快地记住她。所以我想她能这么醒目就是因为她的名字，因为她的完整。她比以前我们发现的任何东西都能让我们勾勒出这种生物的面目。
　　某种意义上，我觉得我们发现了一个母亲。
　　
　　1978年当我意识到露西的确代表一个人类祖先的新物种时，我有机会能命名这个新物种，但是我必须非常谨慎。因为如果在这点上犯错误，我会失去同事们对我的巨大尊重。这是一个巨大的冒险。
　　我和我的同事们非常努力地工作，特别是提姆·怀特（Tim White），我们俩做了这个决定，露西和我们在埃塞俄比亚找到的其他化石，代表了南方古猿的一个非常不同的物种——一个比我们以往找到的其他物种更为原始的物种。我们将其命名为南方古猿阿法种，以埃塞俄比亚的阿法地区命名。
　　她不但对于我们化石的种类数量有重要的意义，下一步更令人吃惊。如果这是真的，将对我们如何看人类系谱图有着强烈的影响。我知道这将对我们认识我们的祖先带来极大的争议。但是我感觉到这是一份巨大的责任。
　　所以那是我人生中一个充满激情的时期。那时我受邀去瑞典，在情感上对我有重大意义，因为我的父母在瑞典出生长大，我父亲的兄弟姐妹也仍在瑞典生活。
    我受邀去参加一个诺贝尔奖的研讨会。我决定就在那里宣布我的新物种。我想这将有多么轰动啊！当时这个研讨会只有很少人知道它将被宣布。当我宣布这个发现时，你甚至能听到房间里掉下个大头针的声音。要知道，当时聚集了15个人类进化研究界的专家学者。理查德·l利基(Richard Leakey)在，玛丽·利基(Mary Leakey)在，（注：有“人类学第一家庭”之称的利基家族（The Leakey Family）被美国《时代》杂志选入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之列。自1923年以来，这个家庭三代人在非洲为揭开早期人类的神秘面纱而工作，在早期人类发现史上功勋卓著。）来自世界上最声名显赫的大学的学者都在。而1978年时，我只是一个年轻的学者，才35岁，却宣布了这个重大发现，并且提出了一个对于人类系谱图的全新观点。
　　我想，这一定会引发争论。我完成论文宣读，有一个提问环节，可没人问问题。他们暂时休会饮茶，人们离开房间，只有一位科学家走近我说:“这真难以置信!”。人们是如此的震惊以致于根本没人打算讨论这个问题。在那一周的讨论中，只要有人打算议论系谱图，我都会说“我的系谱图怎样？我提出的问题怎样？”可是有些人故意忽略我的问题，因为它真的颠覆了他们对于人类起源的观点。
　　这真的是我一生中最冒险的时刻，我必须承认我必须要站直深呼吸然后说:“我相信我是对的。我相信我会被证明。露西会被承认是南方古猿阿法种，她会改变我们每个人的观点!”

　　唐纳德·约翰逊去埃塞俄比亚探险后的14年间,战争、干旱、饥荒和政府文化部禁止所有外国人去寻找化石的一个决定，使得他未能再踏入这个国家。终于在1992年，这位世界著名的人类学家再次带了一支探险队先后三次到了亚的斯亚贝巴城外。约翰逊的目的地还是是：哈达尔，埃塞俄比亚偏远北部的一个有丰富化石沉积的地方。
　　他们的努力已获得巨大的成功，至今已发现了包括第一个完整头骨的53件化石标本。

速读露西

露西是怎么得名的？
    11月30日的晚上，大家都在庆祝这具相对完整的原始人类骨架的发现。喝酒、跳舞、唱歌，披头士的歌《钻石天空的露西》一直在放。那天晚上露西就有了这个名字。

我们怎么知道她是一个原始人类？
    原始人类这个术语是指一部分动物学意义上的人类家族。原始人类包括所有人猿祖先的分支物种，包括所有的南方古猿和人类。同时这些物种在很多方面都不同，原始人类有一系列特征把它们定义为一个群体。最显著的特点是两足行走或直立。

我们怎么知道露西能直立行走？
    从骨盆的形状和大腿骨与膝之间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出露西和她的伙伴们已适应于某种形式的直立行走。这些解剖特征像人的程度比像猿的程度大得多。露西是第一个表明人科动物的大脑膨胀之前就开始直立行走的证据。

我们怎么知道她是女性呢？
    证据表明哈达尔的化石以及东非其他地区找到的同时期的化石，属于一个性别特点分明的南方古猿阿法种。在哈达尔个体的差异非常明显，男性更大，女性更小，容易辨别。露西明显属于个小点的群体。
她是怎么死的？
    没有什么能确定露西死因。很少的线索之一是化验后发现缺少食肉动物和掠食者的迹象。典型的被掠食者杀害的动物骨头都会有明显的咀嚼、撕咬的痕迹。骨的末端常常遗失，它们的轴有时破碎了（捕食者能吸到骨髓）。与此形成对比的是，我们在露西身上看到的唯一损坏是她的左耻骨顶端有一小个被食肉动物刺破的痕迹。这显示的是死时发生的伤害。

她死的时候有多大？
    关于她的年龄有很多指标可以显示。她的牙齿是已经萌出的和轻微磨损的，说明她已经成年。她所有的骨头都融合，她的头骨也闭合了，显示了骨骼的完全发展。她的椎骨有变性疾病的迹象，但是这并不总和年老有关。所有这些指示综合在一起显示了她死时是一个年轻的但是完全成熟的个体。

真的露西在哪?
    露西原件在埃塞俄比亚国家博物馆中特别建造的储藏室里珍藏着。因为许多化石的稀有和易碎，包括原始人类，所以一般都会制造出模子。模子就可以制造出复制品，用来教学、研究和展出。

露西有多老？
     哈达尔有原始人类的沉积层分为三个部分，露西是在最高层的部分（ the Kada Hadar ）发现的。这里的化石都不能直接确定日期。但发现化石的沉积层有时带有火山灰等，现在可以用氩测定年代技术。按这些数据的支持以及磁、古人类学的、沉积学的研究，学者们能把化石的年代日期确定得相对准确。露西测定至少生活318万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