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落标产品浇铸三峡大坝事件”调查(南方周末 200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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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标产品浇铸三峡大坝事件”调查
□本报记者伍小峰
南方周末2000－08－17
２０００年８月７日，一篇以《入选三甲被逐三峡落标产品浇铸大坝》为题的报道引起强烈反响，文中称，对三峡大坝混凝土浇筑质量起显著作用的外加剂，施工中竟然采用一家未中标的企业的产品。一些专家担心，这样会给正处于高强度施工的三峡二期大坝混凝土浇筑施工带来严重隐患。
三峡工程的业主，中国三峡总公司很快作出反应。三峡总公司工程建设部的负责人立即强烈否认上述指责，称外加剂按严格程序筛选，有关报道是不负责任的，并要求发表该报道的媒体澄清事实。
三峡工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报记者赶赴三峡进行调查。
“尚未决标”的招标
一开始，这的确是个规范得无可挑剔的招投标行为。
今年２月２５日，三峡工程最大的建设承包商————葛洲坝集团公司的三峡建设承包公司（以下简称为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向４家外加剂厂商发出招标邀请。
主持这次招标的是时任该公司指挥长、集团副总经理的陈飞。
这个招标的标的货物是在三峡二期工程混凝土浇筑中起重要作用、而且消耗量很大的外加剂材料，数量约２５００吨。
被邀请的都是有资质的外加剂厂商：
北京冶建特种材料公司，产品ＪＧ３。
（武钢）宜昌浩源建材有限责任公司，产品ＦＤＮ９００１。
上海麦斯特公司，产品Ｒ５６１。
浙江龙游外加剂厂，产品ＺＢ—１Ａ。
３月１３日上午公开开标。３月１４日各投标单位对外加剂单价调整后，报价分别是：北京冶建的ＪＧ３粉剂为６８２０元／吨；浙江龙游的ＺＢ—１Ａ粉剂为８２００元／吨；宜昌浩源的ＦＤＮ９００１粉剂为６７９０元／吨；上海麦斯特Ｒ５６１水剂为３６９０元／吨。
据参加开标的葛洲坝集团三峡工程公司一位专家说，行内一看就知道，龙游的产品价格最高，而其他３家相差无几。
４月５日晚上８时，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在办公楼第三会议室召开了第５８次党政联席会议，陈飞主持。在会上，招标小组讨论了４个投标单位的有关报价和技术资质情况，对它们进行评分并排序，决定北京冶建公司、宜昌浩源公司和上海麦斯特公司为中标单位；向北京冶建厂订购外加剂１０００吨（粉剂），用于△２９系统；向后两家各订购外加剂２０００吨（水剂），用于５９０系统。
据陈飞讲，没选龙游厂为中标单位，主要是ＺＢ—１Ａ太贵了，比其他厂高出２０％左右，而且多次劝他们降价，可是被拒绝了。
在场的公司总工程师周厚贵认为这是集体作出的决定，当时情况下没有受到干扰。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４月１２日，北京冶建公司如约拿到合同，其他两家单位产品也在加紧进行复核试验中。招标邀请、投标、开标、评标、发出中标通知书和签订合同，招标行为即将接近尾声。
４月１５日，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陈飞被免去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指挥长的职务，召回集团总部。集团公司另调刘金焕代替陈飞。
本该收尾的招标程序似乎停顿下来。
５月上旬，宜昌浩源公司草拟的２０００吨外加剂（水剂）的购货合同没有签成，等了一个月后被招标方告知“由于种种原因，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确定贵公司为中标单位”。
与此同时，龙游厂的ＺＢ—１Ａ仍在源源不断地在△９０拌和系统中使用着。
８月１４日记者从对龙游外加剂厂厂长陈自森的电话采访中得知，他们厂尚未与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签订续货合同，但货已经先用，再付款，而单价仍是８２００元／吨。
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４月５日招标讨论会决定以及一个月后发的《关于ＦＤＮ９００１外加剂在△９０系统使用的通知》（工程技字［２０００］第１１５号）到现在还是一纸空文。
而对外，该公司仍称“３月份的招投标至今尚未决标”。
关于质价比的论证
招投标中，当投标产品价格悬殊时，如果在大致相同的质量、资质前提下，据长江委三峡工程建设监理部专家文军在一篇论文中所指出的，此时应遵循“最低报价优先原则”。
而现在△９０系统使用的龙游ＺＢ—１Ａ与浩源ＦＤＮ９００１和上海麦斯特的Ｒ５６１到底有没有质量上的较大差异呢？
让我们看一下权威机构对它们质量的评估：
三峡总公司作为业主，从１９９６年开始就组织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长江科学院、总公司试验中心等科研单位对国内外３０多种外加剂进行历时２年的试验比较。
１９９８年９月底，三峡总公司邀请国内水电工程施工和混凝土专家对试验成果进行会审，认定“优选出来的三种缓凝高效减水剂ＺＢ—１Ａ（浙江龙游）、ＦＤＮ９００１（宜昌浩源）、Ｒ５６１Ｃ（上海麦斯特）和两种引气剂，性能优良、相互适应性好，能满足三峡工程混凝土性能的需要，均可推荐在三峡工程中使用……”（三工建技字［１９９８］第１０２号）
此外，三峡总公司还于１９９７年１０月委托中国建材科学研究院对１０种减水剂进行了系统的比较实验。
１９９９年２月实验结果出来了：“减水剂：综合性能最好的是Ｘ４０４，其它四种减水剂ＺＢ—１Ａ、ＴＭＳ、ＦＤＮ９００１和ＦＤＮ综合性能几乎相同，都能满足三峡大坝混凝土的耐久性要求……”
而意大利产的Ｘ４０４就是因为价格过高而没被业主推荐使用。
为澄清这些问题，三峡总公司建设部在８月１０日发出的《关于三峡工程混凝土外加剂的几个问题》中明确指出：“应该看到：（第一），施工单位从业主推荐的三个厂家产品（指“１０２文”中推荐的ＺＢ—１Ａ、ＦＤＮ９００１和Ｒ５６１高效减水剂）中选择其中的任何一种都是符合合同规定的。……除ＺＢ—１Ａ以外，被推荐的其他品种随时都有可能被采用。”
而面对投标人之一宜昌浩源公司对招标方的质疑，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这样复函“解释”：ＦＤＮ９００１尚未有在水电工程成功应用的实例，对此包括监理在内的各方都存在疑虑；要严把原材料进货关……长委三峡监理明确指出……若使用ＦＤＮ９００１引起的工程质量等问题由我方承担一切责任。“
对于这个复函，该公司总工周厚贵不解地对记者说：“我管技术的怎么从未见到？这上面都不是理由，４种产品质量相差无几。”
８月１１日，记者就此事采访长江委监理部一位负责人，他认为不存在监理对业主推荐外加剂的疑虑，没在三峡使用过的外加剂经实验和严格论证并报业主、监理批准后就可使用；而“使用某外加剂引起的质量后果由承包商承担”之类的话并非针对某一产品，这在所有材料中都会提及。因为监理批准使用不等于保证质量不出问题，加这样一句话不是对某产品的质量有怀疑。
如果能认定参与外加剂投标的４个厂家的产品在质量上可视为大致相当，那他们的价格因素就凸现出来。龙游厂产品价格较高却得到采用的问题随即成为这次招投标过程中一个不可回避的疑点。
太难提出的“根子”
尽管有关这次招投标变故的传闻在民间存在着太多版本，然而记者调查时却遇到太多的困难。
８月１１日和８月１２日，记者分别要求采访葛洲坝集团三峡工程公司指挥长刘金焕和葛洲坝集团总经理孙玉才时，没有得到批准。
而葛洲坝集团一姓程的宣传部长拒绝采访的理由竟是：“说真的不行，说假的不对，不如不说。”
８月１１日中午，记者采访据说“知道内情”的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总经济师文德均，以下是耐人寻味的一段对话：
记者：“您知道３月份招标的事情经过吗？”
文德均：“我什么也不能说，都是上面安排的。”
记者：“你觉得这次招标正常吗？”
文德均：“我不说话就是我的回答。”
记者：“您真的明哲保身。”
文德均：“我今年５１岁了，不明哲保身行吗？为了多嘴我已经被骂过几次了。”
然而毕竟还有敢于说话的人。
８月１１日凌晨，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总工程师周德厚在记者住处接受了采访。
“也许因为我接受采访而会丢工作，”老周平静地对记者说，“我是搞技术的，搞不来商务。这几个投标产品都没问题，质量差不多。我们更权威的专家都已经试验了好几年了，业主都推荐了，监理也作了答复同意使用，还有什么质量问题？可价格摆在那里，谁愿意用贵的外加剂？每天要损失３万元的价差，心疼啊！”
“从４月份开定标讨论会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连我技术主管也没被告知是怎么一回事，全闷在里头，不正常啊。”周叹息着离开了，临走时建议“可以问一下陈飞”。
几经周折，记者在葛洲坝集团总部大楼陈飞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他。他仍任集团副总。
陈飞显得非常坦率，他说：“当时要搞外加剂招标就是想让我们的公司更市场化和规范化一些。可是当时就有压力过来了，压力很大，我害怕下面的干部受不了，就全承担了过来，抓紧时间开定标讨论会，想敲定外加剂的事再走，就怕有人干预。可是还是没有能执行那个会议的决定，我也没办法了。”
“为什么想让龙游厂外加剂下来？太贵了，每吨多出１４００多元，一年６００多万就流失了，用别的企业产品在同等质量下可以把这６００万省下来。我们承包商是微利啊。招标是让便宜的、质量同样稳定的产品进入三峡。至于为什么没用成，去问当事人吧，我没法回答。”陈飞说。
在采访快结束时，陈飞话锋一转，说：“你问得好，监督非常重要。在工程中，尤其是大工程中要经得起诱惑，权力太有吸引力了，没有制约的权力就会成腐败了。而规范化、法制化的监督机制最终会消灭腐败。”
而最终是谁给了压力？这个谜在目前这个时期，仍无法证实。
投标单位的喜忧
８月１４日，记者联系上龙游外加剂厂厂长陈自森。这位４３岁、中气十足的厂长在电话里讲述了为什么他的产品卖得贵的理由：
“因为我的产品这两三年前就在三峡用了，外加剂最早时是我的减水率最高，虽然没有申请专利，你说该不该有些‘知识产权’？葛洲坝让我降价我一口回绝。我是有功之臣啊！当年减水剂减水率下不来，我做新产品时，三峡总公司建设部的老总一天３个电话催哩！”
在过去的两年里，陈自森的ＺＢ—１Ａ是三峡工地上惟一的混凝土高效减水剂，而现在三峡工程６个混凝土生产伴和系统中，除了△７９和△９８·７两个系统外，其他的都是用他的ＺＢ—１Ａ。
“估计我的ＺＢ—１Ａ还会用下去。”陈自信地说。
“太折磨人了”，宜昌浩源公司总经理汪道平对记者说，“公司已经为外加剂的事情从１９９６年一直折磨到现在，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和专家论证，好不容易碰上今年招标的机会，价格也低廉，又是业主推荐产品，满怀信心地来投标，想不到撞上了棉花墙，有力无处使，搞不清楚这次招标怎么了。”
８月１５日，上海麦斯特公司地下项目部经理、挪威人艾默斯接受记者的采访。在宜昌梅花宾馆的客房里，这位善良的老外对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的这次招标表现出异常的信任，他说：“我们没有接到招标方的通知书，就会一直等下去。因为麦斯特是全世界最大的建筑化工公司之一。我们相信我们的外加剂水剂是代表了高质量、高技术的发展趋势的。而三峡是世界大工程，一定会用质量最好的、价格最合格的产品的。”
“对于招标”，艾默斯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所有武器只有质量和价格，没有其他了。”
这次招标据说仍未决标。
而三峡工程中，仅今年就有５４０万立方米的混凝土要浇筑。外加剂的招标工作还要进行多次。这些厂商们满怀希望又满怀不安地等待着。
□本报记者伍小峰
南方周末2000－08－17
２０００年８月７日，一篇以《入选三甲被逐三峡落标产品浇铸大坝》为题的报道引起强烈反响，文中称，对三峡大坝混凝土浇筑质量起显著作用的外加剂，施工中竟然采用一家未中标的企业的产品。一些专家担心，这样会给正处于高强度施工的三峡二期大坝混凝土浇筑施工带来严重隐患。
三峡工程的业主，中国三峡总公司很快作出反应。三峡总公司工程建设部的负责人立即强烈否认上述指责，称外加剂按严格程序筛选，有关报道是不负责任的，并要求发表该报道的媒体澄清事实。
三峡工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报记者赶赴三峡进行调查。
“尚未决标”的招标
一开始，这的确是个规范得无可挑剔的招投标行为。
今年２月２５日，三峡工程最大的建设承包商————葛洲坝集团公司的三峡建设承包公司（以下简称为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向４家外加剂厂商发出招标邀请。
主持这次招标的是时任该公司指挥长、集团副总经理的陈飞。
这个招标的标的货物是在三峡二期工程混凝土浇筑中起重要作用、而且消耗量很大的外加剂材料，数量约２５００吨。
被邀请的都是有资质的外加剂厂商：
北京冶建特种材料公司，产品ＪＧ３。
（武钢）宜昌浩源建材有限责任公司，产品ＦＤＮ９００１。
上海麦斯特公司，产品Ｒ５６１。
浙江龙游外加剂厂，产品ＺＢ—１Ａ。
３月１３日上午公开开标。３月１４日各投标单位对外加剂单价调整后，报价分别是：北京冶建的ＪＧ３粉剂为６８２０元／吨；浙江龙游的ＺＢ—１Ａ粉剂为８２００元／吨；宜昌浩源的ＦＤＮ９００１粉剂为６７９０元／吨；上海麦斯特Ｒ５６１水剂为３６９０元／吨。
据参加开标的葛洲坝集团三峡工程公司一位专家说，行内一看就知道，龙游的产品价格最高，而其他３家相差无几。
４月５日晚上８时，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在办公楼第三会议室召开了第５８次党政联席会议，陈飞主持。在会上，招标小组讨论了４个投标单位的有关报价和技术资质情况，对它们进行评分并排序，决定北京冶建公司、宜昌浩源公司和上海麦斯特公司为中标单位；向北京冶建厂订购外加剂１０００吨（粉剂），用于△２９系统；向后两家各订购外加剂２０００吨（水剂），用于５９０系统。
据陈飞讲，没选龙游厂为中标单位，主要是ＺＢ—１Ａ太贵了，比其他厂高出２０％左右，而且多次劝他们降价，可是被拒绝了。
在场的公司总工程师周厚贵认为这是集体作出的决定，当时情况下没有受到干扰。
一切都在顺利地进行着。４月１２日，北京冶建公司如约拿到合同，其他两家单位产品也在加紧进行复核试验中。招标邀请、投标、开标、评标、发出中标通知书和签订合同，招标行为即将接近尾声。
４月１５日，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陈飞被免去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指挥长的职务，召回集团总部。集团公司另调刘金焕代替陈飞。
本该收尾的招标程序似乎停顿下来。
５月上旬，宜昌浩源公司草拟的２０００吨外加剂（水剂）的购货合同没有签成，等了一个月后被招标方告知“由于种种原因，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确定贵公司为中标单位”。
与此同时，龙游厂的ＺＢ—１Ａ仍在源源不断地在△９０拌和系统中使用着。
８月１４日记者从对龙游外加剂厂厂长陈自森的电话采访中得知，他们厂尚未与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签订续货合同，但货已经先用，再付款，而单价仍是８２００元／吨。
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４月５日招标讨论会决定以及一个月后发的《关于ＦＤＮ９００１外加剂在△９０系统使用的通知》（工程技字［２０００］第１１５号）到现在还是一纸空文。
而对外，该公司仍称“３月份的招投标至今尚未决标”。
关于质价比的论证
招投标中，当投标产品价格悬殊时，如果在大致相同的质量、资质前提下，据长江委三峡工程建设监理部专家文军在一篇论文中所指出的，此时应遵循“最低报价优先原则”。
而现在△９０系统使用的龙游ＺＢ—１Ａ与浩源ＦＤＮ９００１和上海麦斯特的Ｒ５６１到底有没有质量上的较大差异呢？
让我们看一下权威机构对它们质量的评估：
三峡总公司作为业主，从１９９６年开始就组织中国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长江科学院、总公司试验中心等科研单位对国内外３０多种外加剂进行历时２年的试验比较。
１９９８年９月底，三峡总公司邀请国内水电工程施工和混凝土专家对试验成果进行会审，认定“优选出来的三种缓凝高效减水剂ＺＢ—１Ａ（浙江龙游）、ＦＤＮ９００１（宜昌浩源）、Ｒ５６１Ｃ（上海麦斯特）和两种引气剂，性能优良、相互适应性好，能满足三峡工程混凝土性能的需要，均可推荐在三峡工程中使用……”（三工建技字［１９９８］第１０２号）
此外，三峡总公司还于１９９７年１０月委托中国建材科学研究院对１０种减水剂进行了系统的比较实验。
１９９９年２月实验结果出来了：“减水剂：综合性能最好的是Ｘ４０４，其它四种减水剂ＺＢ—１Ａ、ＴＭＳ、ＦＤＮ９００１和ＦＤＮ综合性能几乎相同，都能满足三峡大坝混凝土的耐久性要求……”
而意大利产的Ｘ４０４就是因为价格过高而没被业主推荐使用。
为澄清这些问题，三峡总公司建设部在８月１０日发出的《关于三峡工程混凝土外加剂的几个问题》中明确指出：“应该看到：（第一），施工单位从业主推荐的三个厂家产品（指“１０２文”中推荐的ＺＢ—１Ａ、ＦＤＮ９００１和Ｒ５６１高效减水剂）中选择其中的任何一种都是符合合同规定的。……除ＺＢ—１Ａ以外，被推荐的其他品种随时都有可能被采用。”
而面对投标人之一宜昌浩源公司对招标方的质疑，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这样复函“解释”：ＦＤＮ９００１尚未有在水电工程成功应用的实例，对此包括监理在内的各方都存在疑虑；要严把原材料进货关……长委三峡监理明确指出……若使用ＦＤＮ９００１引起的工程质量等问题由我方承担一切责任。“
对于这个复函，该公司总工周厚贵不解地对记者说：“我管技术的怎么从未见到？这上面都不是理由，４种产品质量相差无几。”
８月１１日，记者就此事采访长江委监理部一位负责人，他认为不存在监理对业主推荐外加剂的疑虑，没在三峡使用过的外加剂经实验和严格论证并报业主、监理批准后就可使用；而“使用某外加剂引起的质量后果由承包商承担”之类的话并非针对某一产品，这在所有材料中都会提及。因为监理批准使用不等于保证质量不出问题，加这样一句话不是对某产品的质量有怀疑。
如果能认定参与外加剂投标的４个厂家的产品在质量上可视为大致相当，那他们的价格因素就凸现出来。龙游厂产品价格较高却得到采用的问题随即成为这次招投标过程中一个不可回避的疑点。
太难提出的“根子”
尽管有关这次招投标变故的传闻在民间存在着太多版本，然而记者调查时却遇到太多的困难。
８月１１日和８月１２日，记者分别要求采访葛洲坝集团三峡工程公司指挥长刘金焕和葛洲坝集团总经理孙玉才时，没有得到批准。
而葛洲坝集团一姓程的宣传部长拒绝采访的理由竟是：“说真的不行，说假的不对，不如不说。”
８月１１日中午，记者采访据说“知道内情”的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总经济师文德均，以下是耐人寻味的一段对话：
记者：“您知道３月份招标的事情经过吗？”
文德均：“我什么也不能说，都是上面安排的。”
记者：“你觉得这次招标正常吗？”
文德均：“我不说话就是我的回答。”
记者：“您真的明哲保身。”
文德均：“我今年５１岁了，不明哲保身行吗？为了多嘴我已经被骂过几次了。”
然而毕竟还有敢于说话的人。
８月１１日凌晨，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总工程师周德厚在记者住处接受了采访。
“也许因为我接受采访而会丢工作，”老周平静地对记者说，“我是搞技术的，搞不来商务。这几个投标产品都没问题，质量差不多。我们更权威的专家都已经试验了好几年了，业主都推荐了，监理也作了答复同意使用，还有什么质量问题？可价格摆在那里，谁愿意用贵的外加剂？每天要损失３万元的价差，心疼啊！”
“从４月份开定标讨论会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连我技术主管也没被告知是怎么一回事，全闷在里头，不正常啊。”周叹息着离开了，临走时建议“可以问一下陈飞”。
几经周折，记者在葛洲坝集团总部大楼陈飞的办公室里见到了他。他仍任集团副总。
陈飞显得非常坦率，他说：“当时要搞外加剂招标就是想让我们的公司更市场化和规范化一些。可是当时就有压力过来了，压力很大，我害怕下面的干部受不了，就全承担了过来，抓紧时间开定标讨论会，想敲定外加剂的事再走，就怕有人干预。可是还是没有能执行那个会议的决定，我也没办法了。”
“为什么想让龙游厂外加剂下来？太贵了，每吨多出１４００多元，一年６００多万就流失了，用别的企业产品在同等质量下可以把这６００万省下来。我们承包商是微利啊。招标是让便宜的、质量同样稳定的产品进入三峡。至于为什么没用成，去问当事人吧，我没法回答。”陈飞说。
在采访快结束时，陈飞话锋一转，说：“你问得好，监督非常重要。在工程中，尤其是大工程中要经得起诱惑，权力太有吸引力了，没有制约的权力就会成腐败了。而规范化、法制化的监督机制最终会消灭腐败。”
而最终是谁给了压力？这个谜在目前这个时期，仍无法证实。
投标单位的喜忧
８月１４日，记者联系上龙游外加剂厂厂长陈自森。这位４３岁、中气十足的厂长在电话里讲述了为什么他的产品卖得贵的理由：
“因为我的产品这两三年前就在三峡用了，外加剂最早时是我的减水率最高，虽然没有申请专利，你说该不该有些‘知识产权’？葛洲坝让我降价我一口回绝。我是有功之臣啊！当年减水剂减水率下不来，我做新产品时，三峡总公司建设部的老总一天３个电话催哩！”
在过去的两年里，陈自森的ＺＢ—１Ａ是三峡工地上惟一的混凝土高效减水剂，而现在三峡工程６个混凝土生产伴和系统中，除了△７９和△９８·７两个系统外，其他的都是用他的ＺＢ—１Ａ。
“估计我的ＺＢ—１Ａ还会用下去。”陈自信地说。
“太折磨人了”，宜昌浩源公司总经理汪道平对记者说，“公司已经为外加剂的事情从１９９６年一直折磨到现在，经过了无数次的试验和专家论证，好不容易碰上今年招标的机会，价格也低廉，又是业主推荐产品，满怀信心地来投标，想不到撞上了棉花墙，有力无处使，搞不清楚这次招标怎么了。”
８月１５日，上海麦斯特公司地下项目部经理、挪威人艾默斯接受记者的采访。在宜昌梅花宾馆的客房里，这位善良的老外对葛洲坝集团三峡建设公司的这次招标表现出异常的信任，他说：“我们没有接到招标方的通知书，就会一直等下去。因为麦斯特是全世界最大的建筑化工公司之一。我们相信我们的外加剂水剂是代表了高质量、高技术的发展趋势的。而三峡是世界大工程，一定会用质量最好的、价格最合格的产品的。”
“对于招标”，艾默斯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所有武器只有质量和价格，没有其他了。”
这次招标据说仍未决标。
而三峡工程中，仅今年就有５４０万立方米的混凝土要浇筑。外加剂的招标工作还要进行多次。这些厂商们满怀希望又满怀不安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