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图:令观者胆寒的富士康“十连跳”(东方早报 201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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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观者胆寒的富士康“十连跳”
2010-5-25 1:21:26

司空图
无论是十连跳还是个案,跳楼事件都是悲剧,警方都应认真调查,如同对待其他刑事案件一样,对疑点不能放过。即使排除他杀,对可能存在的富士康保安对员工非法拘押、动用私刑之举,以及指使保安作恶者,均应依法予以查处,勿以豪门首富而让法律屈节。富士康十连跳,绝对不是如某些学者所说的“富士康员工自杀率低于全国平均自杀率”可以解释的。特殊后面绝对不是偶然,正如富士康的成功也不是偶然。
把焦距调远一点:广大的未跳楼者,社会上有谁真心关注过他们的命运?早几年前,民工诗人郑小琼在《流水线》一文中这样写道:
“每次走进流水线车间,我便会有一种冷漠单调,乏味阴湿的感觉。整个车间,在如同钟表一样有板有眼的冷冰冰的嘀嗒嘀嗒的节奏中运转着。车间的人冷漠而愁苦,沉默寡欢,精神氛围如此的压抑,浮着一股阴郁的死寂,每张脸上的眼神间都露出一种由紧张而产生的恐惧,某种冷冰规矩下产生的胆怯与小心翼翼。……机器在不停地转动着,从传送带上流下来的制品把你纠缠住了,你无法脱身,你能做的就是听凭它们摆布,与它们合为一体。”
民工诗人受社会关注的结果是,郑小琼成了广东省人大代表,她迅速埋没在众多人大代表之中。而这流水线后面的土壤,丝毫没有改变,甚至只有更恶劣。
让我们再把焦距调远一点: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背井离乡,到珠三角、长三角打工?你可以说向往城市化,而郑小琼打工的黄麻岭只是珠三角一个小村。内地农村已经无力供给农村青年一个安身立命的环境,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价值观上。
首先,无法否定的是,乡土中国所赖以存在的制度环境、文化环境都已经不复存在。“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上升途径也不再畅通。郑小琼本人即是考上卫校的人,在本地工作后发现所谓诊所是骗钱的。考不上大学的,更无法如祖辈般务农,只有沿着父辈的打工路,继续前行。父辈为什么要出走?没有社会保障,靠农业不足以过上富足的日子,甚至都无力养家;农产品不值钱,农民唯一的财产——土地不能交易。唯一的资本就是劳动力。孩子要上学,老人要赡养。不出走,等死?
2008年,媒体人石扉客写下文章《越有梦,越痛苦》。石的一个表弟罗炼,从湖南农村到珠三角的都市打工,在月饼盒里留下一张纸条后失踪,纸条上写着庄子的文字:“终生役役而不见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归,讳穷不免,求通不得,无以树业,无以养亲,不亦悲乎!人谓之不死,奚益!”
翻译成白话就是:“终生忙碌不见成功,疲惫不堪不知终点,既无法摆脱物质困苦,也无以出人头地,不说建功立业,连双亲都难以奉养,难道不够窝囊吗?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于是,中秋节的晚上,罗炼不知所终。罗炼纸条上表达的信息,涉及个体的生存、发展、养家糊口。用公元前战国年代庄子的话来表达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是历史的轮回还是诡异,难说!
谁也无法否认,这已是一个拜物主义盛行的时代,城市光怪陆离的建筑和探灯如梦如幻,人心浮动。推特上李开复的追随者最多,其贩卖的是洋人教授的话:“要让这个世界上有你和没你的差别最大化”。我是核心,成功是目标。成功者宝马美女,失败者黯然销魂。这个成功学的追随者,上至GDP至上的地方领导,下到学生、职员乃至富士康员工。据报道,很多富士康员工买彩票,寄希望于以此来改变命运。知识、勤奋改变不了命运,彩票、偶然改变命运!
然而,他们又能如何?家里最值钱的土地,不是升值了被征收,就是不能交易。进了城,户籍把他们拦在外面,替城市的美好拼命,却无法享受城市的基本福利。他们只是稍稍蹭了点城市的公共设施。而农村的公共设施投入,不到城市的几十分之一吧!城乡二元化,至今改变了多少?土地集体化,至今改变了多少?农村养老改变了多少?
焦距如再调远:中国这个世界工厂的地位,是在全球化格局下形成的。如秦晖教授所说,我们既有低福利的优势(如无实权的工会),又有低工资的优势(如劳动力供过于求),于是在全球化竞争中以制造业独占鳌头,但代价也是高昂的,除了环境污染,就是牺牲了那些“双低”的工人。连富士康这种工厂,在业内都称其其实实还是不错,何况一些没有规模的小工厂?
郑小琼在接受人民文学奖的获奖感言中说:“在珠三角有四万根以上的断指,我想如果把它们摆成一根直线,会有多长?”除了断指,把中国当下的工人遭受的不公连起来,这苦难有多长?
把镜头换个方向:从中国历史上看,农村精英在每次历史大变革中起到的都是关键性的作用。看看当下,出来打工的人其中很多是农村的精英,如果你不把他们融合,给予通道,他们就游离,除了有些走上犯罪道路,有些或许正在等待机会。一旦风云际会,到时,富士康里面农村精英们的能量,不是一身工装所能装得下的!
焦距调到这里,观者一身寒战!
(作者系法律界人士)
http://www.dfdaily.com/node2/node24/node224/userobject1ai223498.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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