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实录：如何能把初恋留住

当程浩匆匆赶到记者的办公室时，天已经变得漆黑一片。虽然天很冷，但穿着军装的程浩鼻子尖上却挂着汗珠。他摘下军帽，腼腆地笑了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封用粉红色信纸打印出来的信。
这封信是我写给梅子的，已经写好一个多月了，可直到现在也没寄出去。我担心梅子看到信后，会看不起我。我是一名军人，是一个大男人，过去和梅子在一起时，从没说过一句情呀爱呀的话，可我在这封信里，却写了20多个“我爱你”，并非我是个轻浮之人，而是我实在割舍不掉与梅子相处的那段感情。
2003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非典，让我所在的部队紧张起来。因工作需要，我申请参加“抗非”，经过单位研究、评议，结合我平时的工作表现，我如愿参加了这场人人谈“非”色变的斗争，也就在这时我遇到了一生都令我无法忘记的她——我的初恋情人梅子。
我清晰记得，我是上午去开封报到的，下午搬的行李。到了晚上，一位战友过来叫我，让我参加梅子护士的生日，当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到了梅子的宿舍后，我才发现许多战友都在，虽然有许多战友都不认识，但大家都没有拘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梅子，在我看来她是那么的美丽、开朗、活泼、热情洋溢、平易近人。可能因为我是刚来的，吃东西的时候，她还一直让我。说真的，长这么大，我从没有和女孩子在一起过过生日。
梅子是部队从地方招聘的医护人员，大家都叫她梅护士。她有时在家住，有时在单位住。没事的时候，我们喜欢在一起聊天。每次吃饭，我总是顺路帮她带一份，当时天气很热，每当我满头大汗地将饭带回来时，她总是站在楼梯上等我，然后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消毒湿巾，用一双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我把汗擦干净后，才端着饭离开。有时候天太热，我不想去打饭，就和梅子一起做饭。做饭是我的拿手活，我从小在家里就学过，到了部队后，还专门到炊事班干了半年。梅子很喜欢吃我做的饭，每次吃得都很开心，一边吃一边和我聊天，还总夸我能干，我感觉心里美滋滋的，就像灌了蜜似的。就这样，爱情悄悄地来到了我和梅子中间。
说到这里，程浩向记者要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后，并没把杯子放下。他把纸杯来回在左手和右手间传递，嘴角带着微笑，似乎沉浸在一种幸福之中。几分钟后，他才把头抬起来， 用手在嘴上擦了一下，把水杯放回到桌子上。
白天我们一起训练，搞非典应急抢救、处理现场，我是车辆保障，自然里面也有需要我帮忙的工作。每次她出诊用车，我总是第一个报名，不管时间早晚。一路上，我尽量把车开得平稳小心些，再放一些她喜欢听的歌曲。
晚上我们抽空在一起学习、聊天、听音乐。有时候梅子晚上借口回家，跑出去带一些特色的小吃回来，让我惊喜之后再大饱口福。说实话，我从农村出来当兵，连麻辣烫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可梅子却知道得比我多。哪儿的小吃好，谁家做的有特色，她都一清二楚。
就这样，我借着她的腿，吃了许多我从来没有吃过的小吃，可以说那段日子是我最开心、最快乐、最难忘的日子。我们的关系也在日益加深。为了方便和梅子联系，我花了2000多元买了部手机，这可是我当时四个月的工资，我是个很节俭的人，可为了爱情，头脑就发昏了。
部队有规定，战士不准在驻地谈朋友处对象。当我们的恋情刚刚发芽时，部队里的领导就看出了苗头，要求我注意军人形象，把我从非典小组撤回原单位。临走的时候，她哭了，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们都不敢彼此面对，我知道，如果我当时去和她告别的话，泪水会收不住的，这样我们在别人面前更说不清楚。
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当时与她断然分手，我现在还不至于这么痛苦。现在一切都晚了，我已经再也割舍不了与梅子的感情了。
因为和梅子谈恋爱，我这次失去了留在机关工作的机会。在借调的这段时间里，我在工作上非常努力拼命，多次受到领导的表扬和称赞，他们多次到我原单位反映我工作出色，表示愿意将我留在机关。当时机关还为我申请了奖励，并得到批准。没想到，正在这节骨眼上，我和梅子的事被领导知道了，部队最忌讳男女关系的事，稍有苗头，就会受到处分。回到了原单位，什么机会都失去了，什么立功受奖都没有了，我虽然很痛心，但心里并不后悔，因为既然爱，就要敢于承担。既然我选择了她，就要坚持下去，就要走下去。
程浩说话的语速加快了许多，但声音却变低了。在他的眼神里，有一种无奈。在轻轻干咳了几声后，程浩继续说了下去——
“非典”时期总算过去了，一切渐渐恢复了平静，梅子也从部队回到了地方上。
以后的日子，我和梅子每天借助发短信彼此安慰着对方。她说非常想见我，于是我向单位请了假，说家中有事。假很快被批了下来，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部队时，我心里感觉挺难受，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向部队领导撒谎。当我们一起爬山，在山间的小溪边光着脚丫打闹、嬉戏时，我再次沉浸在幸福中。面对着五六千级的台阶，汗水湿透了衣衫，但我们仍不感觉累，当我们相互鼓励、站在山顶的那一刻，心情是多么惬意和自豪。当我揽着梅子，对着山谷高歌时，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最幸福的人，这种幸福，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因为这幸福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上，永远都无法抹去。
爱情的天空是晴朗的，心境如彩虹般美丽，生活是愉快的，工作是顺利的——也许是因为爱情的力量吧，我在部队各方面的工作做得更加出色了，同时我们的爱情也在升温，这时我们已经彼此谈到了我们以后的幸福，也就是说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我利用出车的方便，去了趟她的家，我留给她家人的印象还可以。前年年底，部队的复退工作又展开了。因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担心自己这次一定要离开部队了，可在命令下来的时候，复退人员名单中居然又没有我，领导找我谈了几次心，希望我能在以后的工作中更好地去努力。当时我就下决心，为自己热爱的军旅事业努力奋斗。
但梅子并没有像我一样幸运。她回到地方医院后，院里人很快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事情，一开始还没什么，但没过多久，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最后，梅子的精神压力也越来越大，只好辞职走人。
离开医院的日子里，梅子对自己丧失了信心，情绪很低落，所有的开朗、活泼都突然间离她而去。那段时间里，我让梅子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然后抽出了所有的空闲时间去陪伴她、呵护她、逗她开心，我怕她会做出傻事，因为她的情绪直接影响着我的情绪。
梅子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我呢？则属于内向的那种，我是不擅言辞的人，我每次开口说完一句话的时候，性急的梅子就会说出我想说的下一句，而且和我要说的、心想的只字不差，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她把我的心给偷走了。在她身边，我愿意永远做一枝盛开的玫瑰花，为她的生活增添芳香和春色，在她的生活里我愿意永远做一个港湾，当她累的时候困的时候，我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爱她的感觉真好，使我感觉每天的生活都是新的！听她的“教导”真好，使我每天都有向前奔跑的愿望。
此时，程浩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但很快微笑就消失了，沉默了几分钟，他的眼圈竟然红了，为了克制自己的情绪，程浩拿着纸杯，匆忙起身到饮水机前接水，在热水的雾气中，程浩用力吸了几下鼻子。
去年3月，我成了单位领导的专职司机。空闲时间比过去多了，只要领导不出去，我就没事，我有更多的时间去陪她了。一个月后，梅子终于走出了阴影，心情也好了。以她的才能，很快就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但没过多久，我就感觉到了一种不祥。每次去梅子家时，她的父母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一次，她母亲在和我闲聊时说，在部队里干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出息，不如离开部队到社会上发展。因为我太爱自己身上的军装，就与她母亲争辩了几句，没想到，她的家人从此就否定了我。随后竟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逼她早日成家，恰好这时她单位又有人在追她……而这时，我们也正在策划以后的生活，家里的布局、屋内的摆设等。当我从梅子的眼神中看到不安时，心情开始一落千丈，我不敢指责她什么，因为我怕失去她。
去年11月份，是我从一级士官转二级士官的关键时期，这直接关系到我以后的前途和命运，也是我人生的一大转折，当时我非常需要梅子的支持，可她却因为怕家人生气，想方设法在逃避我。我当时心里很乱、很无助，但在单位，我还要努力地维持我的情绪、我的思想，去面对人生的又一次考验。这一次，我仍是个幸运儿，又留在了部队。
我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把工作做好，人少了，可工作还是原来那么多，我一边保障出车，一边干公务员，单位的所有勤务我都抢着干，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我努力不把自己的情绪带到工作中，因为我们驾驶员忌讳带情绪驾驶。工作之余我还是摆脱不了这种心情。我多么希望梅子能像过去那样，下班后陪在我身边，可自从我决定永远留在部队后，她的家人就拒绝我们来往了，并且对梅子说，如果再和我见面，就不认这个女儿。
12月9日，当我到梅子单位找她时，梅子把我拉到走廊的拐角处，刚说了一句“以后别来这里”，就哭了。她说，近段时间心情很糟，家里给她的压力很大，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仔细想一想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12月30日晚上，我们一直谈了4个小时。那天晚上，相伴我们的只有烛光、眼泪、苦涩的咖啡，但说了半天，也没有谈出个所以然来。看着她一直想尽快从感情的漩涡中走出去，我的心冷了，我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在我的脑海中，往日的幸福时光历历在目，无论如何也不想放走这段感情。我太爱梅子了，我无法接受没有她的生活。坦率地说，只有和她在一起，我才感到幸福，这种幸福并不是出于她的美貌，而是她那种忧郁后面淡淡溢出来的恬静柔美和对我的吸引力。晚上回去后，我开始琢磨，如何才能把她留住，不让爱走远。
2005年的第一天，我去理了发，我想一切从“头”开始(这还是我从她那儿学来的)，我希望新的一年有个好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