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19(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10/03 03:38:37
3

  我在胡伯那里听到了一个不完整,但是却让我震惊的故事,那就是安依云的身世。

  我终于明白了安依云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突然不说话的原因,就在那个晚上,她爷爷在临死的那一刻告诉了她一个隐藏了二十八年的秘密,她不敢相信,她的亲生母亲正住在那间荒废的精神病院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而她更不敢相信,造成这一切的凶手居然是她口口声声喊了二十八年的妈妈!她在那一刻完全崩溃了,于是她沉默,用这种无声的方式报复身边爱她的每一个人。

  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的莫过于启凡了,从精神病院出来以后,他就一句话也没说,把摩托车开得飞快,我不敢吵他,坐在车后面紧紧搂住他的腰,耳边是风呼啸的声音,我突然想到了温可原那晚的车祸,我心里一阵收缩,我说:“启凡,你能不能开慢点?我害怕。”

  他没理我,反而加大了油门,我感觉脸都要被风吹变形了,我喊了起来:“慢点!我肚子里有你的孩子!”

  车速马上减了下来,他把车停在路边,走下去,蹲下身子,把脸埋进手心里。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蹲下去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松开手,眼睛通红:“我该怎么办?七月?我该怎么办?”

  说完,他就将我揽进怀里:“我妈妈……真的都是她干的吗?我要怎么相信?七月,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胡伯说的那些事?”

  “启凡,你别想那么多,别折磨自己,事情不是还没弄清楚吗?胡伯也只是说了一部分,也许事情并不象你想的那样,对吗?”

  他沉吟了片刻:“七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好。”

  “那我先送你回家。”

  他是该一个人静一静,这样的情况,我没有任何办法能帮到他。

  启凡送我回来刚出门,就有人敲门,我以为他忘了带钥匙,拉开门来,却是那个送邮件的男人,堆满了一脸的职业微笑。我又象以前一样机械的从他手里接过邮件,不同的是,我这次心里想的不是打印纸里的内容,而是他跟安依云的关系,以及他跟安依云的母亲,还有胡伯的关系。

  想到这里,我叫住了他:“请你等一等,好吗?”

  他看了看我手里的邮件:“是不想收邮件吗?”

  我笑着说:“哦,不是,我想……跟你谈谈,可以吗?”

  他诧异的,不相信的用手指了指自己:“跟我?有什么事吗?”

  “呃……依云是我男朋友的姐姐。”

  “哦,是吗?不过我现在还没下班,等会儿可以吗?”说到安依云,他的脸上有幸福的光,瞬间就把我当成了好朋友,他留了我的电话,说下班后跟我联系,并且告诉我他叫胡慕扬。

  回到房间,我没拆开邮件,直接扔进了垃圾篓,我已经决定,不管是谁在跟我玩恶作剧,我都不再搭理他了,让他自己去自作聪明吧。

  接到胡慕扬的电话快七点了,他抱歉的说临时有事耽搁了,我说没事,我们约在一家餐厅吃饭。这之前我去看了苦婆跟苦儿,我问苦婆前段时间去哪了,她笑了笑把我的话题转开了,尽管我一肚子疑问,她不想说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她问起温可原的事,我说没再联系了,我跟启凡要结婚了,她欣慰的说着那就好,那就好。

  胡慕扬换下了他那身工作服,看起来精神多了,但我总感觉他没有何秦安的那种气质,不知道安依云怎么想。

  “听依云说你要结婚了?”

  “对,下个月28号。”

  他笑:“是吗?先恭喜你一下。”

  “谢谢,你们呢?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装出好象了解他们很多的样子。

  “不知道,要看依云的意思,她是想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再考虑结婚的事,你们今天去把方姨吓到了,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回去,我爸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的,方姨到现在才醒过来,而且情绪很不稳定,我一会儿得早点回去看看。”

  “你爸?”

  他说:“你不知道胡伯是我爸吗?”

  “呃……依云没跟我说过。”其实我应该能猜到的,他跟胡伯一个姓。

  他喝了一口酒,说:“其实我是胡伯收养的,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一直跟着胡伯和方姨过,他们很疼我。”

  我小心的问他:“为什么你们要住在那里呢?”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我开始记事就是住在那里的,爸爸不许我带外人回家,也不让我告诉别人住在那里,我去年在市区买了房子,要把他们接出来,他们死也不肯。”

  “为什么呢?搬到市区不是更好吗?也比较方便。”

  “我估计跟依云的家庭有关系吧。”看来,他也不是很清楚二十八年前安依云的家里发生过什么事。

  他接着说:“给你送了那么多次邮件都不知道你是依云弟弟的女朋友。”

  我笑着问:“怎么每次都是你给我送呢?”

  “嗯……碰巧吧。”他避开我的眼睛,似乎在逃避什么,他想了想,又问:“那邮件给你带来了困扰吗?”

  “别提了,我都快被它整疯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说话,他的电话响起来,他拿起来看:“你等等,我去接个电话。”

  我想着他刚刚的眼神,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一会儿我的电话也响起来,是胡慕扬打来的,他说:“对不起,我现在有事必须马上出去,有时间我们再联系,哦,单我已经买好了。”没等我说话,他就匆匆的挂线了。

  其实,那些邮件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很在意了,我想,只要我不去拆开它看,应该不会影响到我的生活。

  我倒是更担心安依云,显然何秦安跟胡慕扬都不知道对方,将来安依云要怎样同时面对他们两个?

  路过一间婚纱影楼的时候我停下来,玻璃窗上是一张放大的结婚照,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子美得象个仙子,男人在她耳边轻言细语。

  手机在响,显示温可原的号码,我呆呆的看着手机屏幕,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婚纱照,默默的按了挂机键,然后关机。

  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感觉到自己累了,该回去了。就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喧嚣的街头,一个男人正在东张西望寻找着什么,他的头上还缠着纱布。我连连后退,转身就跑,但他已经发现了我。

  “七月——”

  他疯了一样的追上来,一把拉住我,他的手一使劲,我整个人就贴在了他的怀里,他紧紧的搂住我,脸贴在我的额头上,他的脸滚烫,他还在发烧,他一定是从医院跑出来的。

  “七月,七月,我终于找到你了,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七月?”

  “是,是我,是我,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他抱紧了我,那样用力,象要把我揉碎一样:“七月,你是从哪里来的?你要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你才甘心?”

  我深吸了口气,泪水涌出了眼眶,我哽咽着:“你疯了,可原。”

  “是的,我疯了,疯得这么不可救药,你能救我吗?七月?”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从医院逃跑?你烧得这么厉害。”

  他松开我,捧住我满是泪痕的脸,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你电话没关机,我猜到你在外面,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从前生到今世,我真的怕自己在找你的时候就这样死去了……”

  我伸出一只手轻按住他的嘴,喉咙哽塞着:“别,别说死去的话。”

  他忽然把袖子卷起来,把手伸到我的唇边,急急的,恳求的说:“咬我一口,好吗?”

  “为什么?”

  他一脸严肃的说:“咬我一口,用力的咬,让我疼,那么,我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可原……”我凝视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然后,猛然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咬得自己浑身颤抖。我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齿痕深深的印在他的手腕上,我内心绞痛的将唇覆盖在上面:“疼吗?”

  “疼,七月!”

  在他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他深情的,狠命的吻住了我。我猛地推开他:“不!不!不可以!我要回去了!”

  他抓住我:“为什么不可以?”

  我挣扎着:“放开我,可原!”

  “不放,放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放开!让我走!”他不管我,拦腰将我抱了起来,强行着把我塞进了一辆Taxi里面。

  他又凑上来吻我,我尖叫着推他,打他,然后他一松手抱住头痛苦的呻吟着,我一时慌了神,焦急的摸索他的伤口:“可原,是我弄痛你了吗?哪里?我碰到了哪里?”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七月,你也关心我的,你明明心痛了,为什么?七月?你别再折磨我了,七月。”

  在他怀里我泣不成声,我的心脏撕裂了,无法愈合。

  他拉着我进了一间酒店,我的手臂被他拉得生痛,但他不放手,丝毫也不放。电梯里,我看见裹在他头上的纱布被血浸湿了,他的伤口在流血,我有些惊悸,血使我害怕,我说:“你在流血,我们先去医院,我陪你一起去,我答应你,这次不再跑掉。”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嘴唇紧紧闭着。他拉着我进了一间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没等他开口,我先说:“可原,我们先去医院好吗?我求你。”

  他看着我,那样痛苦而无助的看着我,不停的重复着问:“为什么?七月?为什么呢?我真的不及他一点点么?”

  “不是,不是,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别逼我。”

  “为什么不可能?你看着我,七月,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爱我。”

  我叹息着,将头扭向一边。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明明爱着我,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七月?你告诉我?”

  所有的委屈,痛苦和压抑在这一刻被点燃,我大声的叫着:“是!是!我是爱你!跟你一样爱得不可救药!可是我选择不了,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们下个月28号就要结婚了!结婚了!你听清楚了没?”

  我的话一下子把他击垮了,他颓废的坐在地上,用手蒙住脸,血依然从纱布里渗出来,许久,他缓缓的说:“你走吧。”

  “可原……”

  “走啊!”他对我吼。

  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就在我转身的时候,他冲上来从后面抱住我。他说:“七月,答应我,一定要让自己幸福!如果他对你不好,你记得,还有我,我等你,不管等多久!”

  我没有给自己片刻多想的余地,睁脱他,拉开门冲了出去。

  Taxi,司机问我去哪,我说:“不知道,随便走走吧。”

  我隔着车窗看外面霓虹闪烁,唱机里在放一首电视剧的插曲,她唱:你明明知道我,容易为情伤心,为爱所困,却偏偏对我好,让我不能离开不能面对……是上天注定这段错误的情,是宿命冲破这颗冰封的心……让苍天笑我痴,让明月笑我狂,一腔思念能断肠……

  可原!我多么多么爱你!

  这一刻,我的眼泪落下来,被风干在深深的往昔。


4

  启凡终于决定去面对他的父母。

  “七月,我一定要知道答案,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依云一起卷入到怨恨中去,你不知道,其实在我心里有多害怕,我害怕胡伯说的被证实,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接受,你明白吗?七月?”

  “明白,我什么都明白,你没错,你应该这么做,即使一个被判了死刑的人,他也有理由知道自己所犯何罪,何况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最爱的爸爸和妈妈呢。”

  “七月,这辈子能认识你,我真的死也无憾了,如果真象胡伯说的那样,我就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去一个远远的,没人认识的地方,还有我们的孩子。七月,你愿意跟我走吗?”

  “愿意。”我说,“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那么,现在也让我跟你一起回家,好吗?”

  “这是我的家事,而且……很有可能会……我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我们就要结婚了,我已经被牵扯进来了,不是吗?”

  “七月,我的好七月!”

  我们不到九点就到了启凡的家,这让两位老人感到意外,尤其看到启凡紧绷的脸,他们以为我们吵架了。

  “我是你们生的吗?”启凡的话把我吓了一跳,我原以为他会很含蓄的跟他的父母谈,没想到他会这么沉不住气。我用手拉了拉他,他没理我,眼睛看着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也奇怪儿子的反常:“当然是我生的,难不成石头里蹦出来的?”

  “那依云呢?也是你生的?”

  “是啊,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

  “妈,依云真的是你生的?”

  启凡的父亲说话了:“启凡!怎么跟你妈说话的?一大早跑家里来就研究这事?依云不是你妈生的难道是捡来的?”

  “爸,连你也说依云是我妈生的?”

  我有点紧张,抓起沙发上的坐垫抱在怀里,蜷着腿偎在启凡身边,我心里有点责怪他,怎么这样跟父母说话。

  启凡的父亲有些生气了,他说:“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启凡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伤感,也带着失望:“我只是不想失去依云。”

  “依云怎么了?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启凡母亲流露出来的焦急让我很难相信安依云不是她生的。

  “没有,她很好,”停顿了一下,启凡接着问:“你们还记得胡伯吗?”

  “胡伯?哪个胡伯?”他们面面相觐,也莫名其妙。

  “那么,方萍呢?你们不至于把她也忘了吧?”启凡的语气里带着某种嘲讽。我紧张得屏住呼吸。

  “方萍?”启凡的母亲瞪大了眼睛,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启凡冷硬的说:“是的,方萍,依云的亲生母亲!”

  启凡的母亲站了起来,她用一只手捂住嘴,摇摇欲坠,如果不是启凡的父亲扶住她,她很可能会支持不住,可想而知,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带给她的震惊有多大。

  她不敢相信的,呆呆的望着启凡的父亲,启凡的父亲问:“你见到他们了?你见到方萍了?见到胡伯了?”

  “是,见到了,他们还活着!”

  “他们在哪里?他们现在在哪里?”

  “我不能说,我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去伤害他们。”

  启凡的父亲勃然大怒,铁青着脸:“胡说!胡闹!我们怎么会去伤害他们?”

  启凡毫不示弱:“不会吗?”

  启凡母亲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眼睛微眨,泪水就滚了出来,她哽咽着:“天那,他们还活着,仁松,你听到了吗?他们还活着,二十八年了……”

  启凡的父亲拍拍妻子的肩膀,扶着她坐下来,他自己的眼睛也转瞬变红,声调已不平稳,他柔声说着:“听到了,我听到了,他们还活着,你终于可以安心了,内疚了二十八年,你心里的苦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被他的话深深感动,尽管我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因,但我看到了一个丈夫对妻子的爱。

  启凡的气似乎也消了,他轻声的叫:“爸。”

  启凡的父亲长叹了一声,说:“唉!真不知是怎样的一笔孽债啊!”

  他的神情陷入了一片回忆里,他的声音象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轻轻的,慢慢的说:“这事要从我的父亲开始说起了,父亲娶了三房姨太太,居然没有一房为他生半个儿子的,前后生了11个,全是女孩,不知从哪里来了个算命先生,他帮父亲算了一下,说是祖坟的风水不好,如果想要儿子,就得迁移祖坟,这是件大事,父亲把家族里所有的人召集到祠堂,经过一夜慎重商议,终于决定迁移祖坟,总不能让父亲断后吧,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让那算命的说准了,祖坟迁移了不到一个月,我母亲就怀上了,母亲也是父亲最小的一房姨太太,自是十分得宠,加上算命先生向父亲保证母亲怀的是男孩时,母亲在家里就被祖宗一样的供了起来。母亲生我的那年是个冬天,那个冬天出奇的冷,因为难产,母亲生下我就死了,父亲那年43岁,听人说父亲知道母亲生下的真的是男孩时,他跑到雪地里对着天又哭又喊,说他终于有儿子了,安家终于有后了。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个凶悍而且霸道的人,他对下人动不动就破口大骂,胡伯是父亲在我出生的第二年收养的,他那时才9岁,父亲让他负责照顾我,记得我在5岁那年,突然生了一场重病,高烧不退,怎么都医不好,父亲快急疯了,把胡伯惩罚了一顿,让他跪在门口,不给吃,不给喝,也不给睡觉,跪了一天一夜,等胡伯起来的时候,他的膝盖已经伸不直了,躺了整整两天才能走路。那个算命先生又跟父亲说了,必须找到一个七月初七生的女孩来冲喜,我的病就会好,因为他成功的给父亲预算过会生个儿子,父亲对他已是信任有加,于是到处去找七月初七生的女孩,终于让他找到了,这个女孩就是方萍!方萍比我大两岁,说来也奇怪,方萍到我家来的第二天,我的烧就奇迹般的退了,没两天我的病就全好了,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楚是为什么。我好了之后,父亲就把算命先生当菩萨一样供着,对方萍也是宠上加宠,惯出了她一身刁蛮,不讲理的大小姐脾气,动不动就摔碗砸盆,有时甚至动手打下人,也因为她的脾气造成了后来的一场悲剧。

  “我九岁开始上学,父亲让我上最好的学校,后来又送我去上海念初中,我小时候不知道什么叫做苦,父亲没让我受过半点委屈,我19岁那年考上了清华大学,可是刚读了半年我就接到了家里的电报说父亲重病,这之前,我已经四年没回家了,都是父亲寄钱给我念书,我连夜就赶了火车回去,但最终还是没见到父亲最后一面,我后来才知道在三年前,算命先生几乎卷走了父亲所有的积蓄逃之夭夭,父亲承受不了,当时就病倒了,他们怕影响我的学业一直瞒着我。父亲死后整个家就散了,就剩下胡伯跟方萍,胡伯让我把房子卖了,留着积蓄日后有用,我想了想也就卖了,我把方萍送回了家跟她父亲住,让胡伯留下来照顾她,我说等我安顿好就来接他们,然后,我回到了北京。父亲的死让我躲过了一场劫难,也就是68年的‘百日大武斗’一事,我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是清华大学的文革两派,‘井冈山兵团总部’和‘井冈山兵团四一四总部’,由于文革的分歧和各自利益的分化,展开了持久论战,最终爆发了全校规模的大武斗。虽然躲过了这一劫,但是书也没再年了,因为文革动乱扩展到了经济领域,致使经济工作的机构瘫痪,处于无计划状态,许多行之有效的措施,政策,规章制度被废施,大批工人,干部离开了岗位‘闹革命’,你们不知道,文革是一场灾难,走过文革沧桑史的人都不会忘记那场恶梦。我在那样的情况下颓废了整整一年,然后用卖房子的钱开了间药店,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你妈,你妈常去我店里买药,一来二去就熟了,她家很穷,父亲很早就死了,留下一个瞎眼的娘,慢慢的我们就有了感情,最后发展到谁也离不开谁了,这时候,方萍突然来北京了,同来的还有她的父亲跟胡伯。我了解方萍的脾气,我跟你妈的事要是让她知道,她肯定会闹翻天,我就跟你妈偷偷的见面,纸包不住火,时间一长,就被方萍知道了,她跑到你妈家去大闹,还提着一把刀,说你妈要是还敢缠着我就杀了你妈,弄得众所皆之,你外婆经方萍这么一闹认为你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气得当晚就上吊了,你妈也在别人的冷潮漫骂中割了手腕,幸好被人抢救了回来,你妈当时还有了孩子,这么一折腾,孩子也没了。

  “就这样打打闹闹的过了几年,一直到方萍怀上了依云,她终于不再闹了,但死不肯同意你妈住进来,还说我要是给你妈在外面买了房子她就放火烧掉,可怜你妈跟了我快十年,不仅没有名分,还要在外面租房子住,还总要东躲西藏,怕方萍会随时来闹。我总记得,你妈有天抱着我哭,她问我,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她都快被逼疯了,她怕自己坚持不住。依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药店碰到了麻烦,因为一直夹在你妈跟方萍之间,我无心打理药店,查出了假药,他们把药店封了,还说要把我抓起来,我连夜就跟你妈还有方萍他们坐船离开了北京,船都快要靠岸了,方萍却把你妈叫出去,不许我跟着,去了好久,我不放心,就跑出去看,你妈那时刚怀了你,我担心她,她太软弱。我刚走出去,就看见方萍打了你妈一个耳光,我忙冲过去扶住你妈,我们站在闸板上,风好大,你妈挣开我,捂着脸对方萍说:‘萍姐,这里太危险了,就算你要打我,骂我,我们先进去好吗?闹了这么多年了,以后始终要一起生活的,你试着接受我,好吗?我什么都不跟你抢。’你妈刚说完,船突然开始剧烈的摇晃,方萍站的位置正好是船栏的缺口,她一下没站稳,紧紧的抓住船栏,你妈扑过去拉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正好方萍的父亲跟胡伯走出来看到这一幕,胡伯什么都没说就跳了下去,他们都以为是你妈把方萍推下去的,二十八年了,我们以为他们早就不在人世间了,他们居然还活着,你妈内疚了整整二十八年当初没拉住方萍的手,现在好了,你妈终于可以安心了……”

  听到这里,我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多么让人感动的爱,多么让人感动的女人。

  启凡的母亲伏在丈夫的肩上轻轻的抽泣着,启凡走过去,在他母亲面前跪了下来,哽咽着说:“妈,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刚刚还那样怀疑你,谴责你,对不起,妈,真的对不起……”

  她把启凡揽进怀里:“妈不怪你,不怪,要怪就怪老天作弄,让他们流浪了二十八年,我的心都碎了……”

  “他们在哪儿?我们去接他们回家,现在就去!”
 5

  精神病院里。胡伯正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剪草,他听见了我们的脚步声,但是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着:“慕扬,是你回来了吗?”

  见没人说话,他转过身子来看,他的视线落在启凡父亲的脸上停住了,一动也不动,他慢慢的站起身,然后用力的甩了甩头,伸手揉着眼睛,再看启凡父亲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从不敢相信到不确定再转变为激动,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嘴唇颤抖着,什么也没说出来。

  然后,他丢掉手里的剪刀,踉踉跄跄的奔跑过来,四只手紧紧的交握在一起,他们老泪纵横,万语千言揉成同样的一句话:“老了!我们都老了!”

  外面的声响惊动了房间里的人,房门开了,安依云扶着方萍走了出来,当方萍跟启凡父母的眼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仿佛凝固了。这样沉寂,让人不安的状态,预示着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燎烧,而启凡的父亲一声包含了万种情绪的“方萍!”,便是那条引线。

  她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不是的,不是真的……”惊骇臻至极点,她骤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吼叫:“不!这不是真的!不是!你们为什么不放过我?我都逃到这儿来了,逃了二十八年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胡伯!快把他们赶出去!快!我不要见到他们!他们会害死我的!不要!”话音刚落,她又象上次一样,由于激动过度,晕了过去。

  启凡的父母望着瘫软在胡伯怀里的方萍,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怎么会是这样?他们没想到事隔二十八年,积聚在方萍心里的怨恨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如此深。他们更没有想到经历了半生的离别再度重逢,对方萍却是这样的痛不欲生。

  “这么多年,你们是怎么过来的?”启凡的父亲问胡伯。

  胡伯牵动着嘴唇,满是皱纹的脸上写着许多的无奈,他说:“那晚,我跳下江以后,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会游泳,没一会儿我就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竟意外的看见方萍,哦,我们在外面都以兄妹相称,这么多年直呼她的名字习惯了,我们被住在江边的一对夫妇救了,因为当时方萍刚生完依云不久,身体还很弱,所以我们就暂时住在他们家,没多久那男人在一次意外中翻了船,女人第二天就跟着跳了江,丢下了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儿子。我跟方萍带着他们的孩子开始流浪,我在无意间发现了这幢空着的房子,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住下了,谁知道去年的一次偶然,居然碰到了老爷子,没多久依云就找来了,总算让方萍有了安慰,唉……”

  胡伯只用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概括了二十八年的苦楚和辛酸,很难想象他是怎样自己养活了方萍跟胡慕扬,没猜错的话,胡慕扬应该就是当年救了他们的那对夫妇留下来的儿子。

  “你们就没想过要来找我们吗?”

  “想过,做梦都想,可是方萍……你是知道她脾气的,她太要强了。”说完,胡伯看了启凡的母亲一眼。

  “胡伯,你们误会秀株了,不是她把方萍推下去的,她是想救方萍的。”

  胡伯长叹了一口气,平静的说着:“误不误会都不重要了,这么多年了,再过几年我们都是要进黄土的人了,还有什么好恨的,方萍就是拐不过那个弯。”

  说到这儿,方萍已经醒了过来,她一翻身坐了起来,起初,她看见启凡的父母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其实,从安依云找到这儿来的第一天,她就应该能料到会有今天,她只是不愿去面对,她解不开心里的那个结。尤其对启凡的母亲,她一直以为是启凡的母亲让自己失去一切,她内在的重创与怨恨,绝非一朝一夕就可以平复。尽管过去了二十八年,尽管安依云又回到了她的身边,但那道怨恨的禁门仍固执的合在她的心间。因此,这会儿,当她醒来后发现他们就站在眼前,这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她立刻缩回了自设的禁门后面。并且随着启凡父亲对她的一声声轻唤,濒临疯狂,她推翻了床边的桌子,一面狼狈的往床角缩去,一面歇斯底里的吼叫:“不!我不要见到你们!走!走啊!你们把我害成了这样,你们还想要怎样?是不是要把我真的逼死了,你们才肯放手?胡伯!快让他们走啊!”

  “方萍,你先别激动!”启凡的父亲试图着向她靠近:“你听我说……”

  “不!我不听!我不听!”方萍尖利的剪断他的话,她整个人已蜷缩成一团,却仍死命的往墙角缩去:“为什么你们还要站在这里?我这二十八年来所受的一切还不够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是来接你们回家的。”

  “不!我不回去!我不跟你走,求求你们……”她撕扯着头发,狠狠的以头频频撞墙,她的嗓音已变得沙哑,但她仍不断的嘶喊:“放了我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萍姐,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你别过来!别过来!你害得我还不够吗?”她靠紧了墙角,身体颤抖得厉害,姿势如惊弓之鸟。

  “好,我不过去,你先别激动,也别紧张。”启凡的母亲柔声说着:“你瞧,萍姐,我们都站在这儿不动,我们不靠近你,你千万别害怕,折腾了一个下午,你肯定累了,你看,你嗓子都哑了,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我们心里都很痛,不管你怎样恨我,先休息一下,听我说几句话,好吗?”

  也不知道是启凡母亲抚慰的语气产生了作用,还是方萍真的累了,听完以后,方萍果真默默的坐在那儿,原本抓住头发的手也缓缓松开来。我们全都静下来望着启凡的母亲,尤其是安依云,她含泪的眸子里带着一种不可思议。启凡的母亲全心全意的凝视着方萍,旁若无人一般,继续往下说:

  “一开始是我们把你吓坏了,完全没有考虑到你的心情,那么突兀的跑来就要跟你相认,让你措手不及。当时,我们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你们还活着的事实里,这个事实太令我们震惊,我知道这二十八年来你一定受到别人所不能承受的苦难,但你那么坚强,你熬过来了,不是吗?而我这二十八年来,每次都在内疚中挣扎,我恨自己当初没拉住你的手,现在,我的儿子突然告诉我你们还活着,你知道我心里的那份激动和惊喜吗?所以,你可以理解我跟仁松跑来急于跟你见面的冲动,是吗?我一直希望能在依云身上赎罪,总算感动了老天,让你们母女相认,我没有辜负自己,你瞧,依云是那么聪明,那么优秀,那么象你……”泪意糊住了她的喉间,令她暂时无法往下说。

  方萍虽一言不发,但她低垂的泪眼已经泄露了她正在被慢慢感化的情绪。

  启凡的母亲轻轻擦去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好柔和的再度开口:“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是我的出现打乱了你跟仁松原本平静的生活,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情不自禁,那时候,我想过要离开他,甚至想过一死了之,是仁松的话让我坚持了下去,他告诉我,方萍是个深明大义的人,总有一天她会接受你的。就是这句话让我坚持到今天。我跟你一样,我们都深深的爱过,不是吗?萍姐,我们都老了,再也没有精力再重来一次,可是,如果时间真的可以倒流,我想,我还是会这样选择,我猜你也会的,对吗?所以,过去的种种不愉快,种种误会,种种恩怨都让它过去吧,孩子们都长大了。萍姐,我的话是不是让你感觉安心了一些?如果是,跟我们回家吧。”

  一席话深情婉转,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方萍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而泪水却湿透了她的衣襟。

  许久,安依云哽咽的说:“妈,回家吧!”

  所有的人也都跟着说:“回家吧!”

  方萍仍然不说话,默然片刻,终于,她微微点了点头。

  二十八年的郁结,二十八年的桎梏,都在方萍点头的那一刻得到释然。而方萍心中那座坚硬的冰山,霎时亦化为轻柔的流水,沿着她的面颊潸然滑落。


第十五章黑暗的尽头

  1

  生命拐了一个大弯,终于回到了最初。

  把方萍他们接回家以后,启凡家热闹得不得了,以前的恩怨得到释然,方萍跟启凡的母亲关在房间里一说就是半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安依云也恢复了以前的朝气,健健康康的站在了我们面前。我感到欣慰的同时,心中却掠过一缕微妙的,模糊的,我自己也不明白的怅惘。

  忙完他们自己的事,接下来就是筹办我跟启凡的婚礼,忙着添置新婚的家具,电器,以及零零碎碎,其实,我倒是觉得有些东西不需要重新买,但是启凡的父母不依,他们自幼疼爱启凡,他的喜事怎能不办得风风光光?自是忙得不可开交,发请贴、订酒席、拍婚纱照,还有其他数不清的枝微末节,在他们看来全都马虎不得,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忙了一天,终于躺到床上,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疲惫。

  “七月,谢谢你。”

  “谢我什么?”

  启凡侧过头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如果不是你,我真的没有勇气独自去面对这件事情。”

  “现在不是很好吗?一家人团聚,也解开了那场误会,启凡,你妈真的很伟大,她是我见过最可亲,可敬的母亲跟妻子了。”

  “七月。”

  “嗯?”

  “幸福吗?”

  “幸福!”

  他翻过身来,让我整个贴着他:“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似乎幸福来得太快,我好怕……”

  我吻住他的唇,堵住他后面的话:“别怕,有时候,当上天眷顾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幸福就不可阻挡。我也曾怀疑这是一场梦,一场又长,有模糊的梦,我怕醒来后,什么都不见了,包括你。”

  “我不会不见的,除非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当你知道我的血液里流淌的都是你一个人的名字,你就会明白我有多么爱你。”

  “启凡……”

  “别哭,七月,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一个最好的丈夫,但我一定会尽自己的能力,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你今生无悔的选择。七月,我要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

  “……”沁凉的夜。窗外,微风轻轻舞动树枝,宣示着一个崭新的明天。

  谁也没想到,喜事未到,悲剧却先至。就在我跟启凡要结婚的前三天,胡慕扬死了。警察在高速公路的路边发现他的尸体,从表面的迹象来看似乎是车祸所致,但是尸检出来,发现他身上很多部位都是钝器所伤,根据法医断定,胡慕扬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死。

  胡慕扬的死来得如此突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胡伯了,胡慕扬不满周岁就跟着他,而且多了一条是他恩人的儿子的纽带,所以对胡慕扬百般迁就,百般宠爱,倾注了全部的恩情和全部的爱。

  因此,当警察通知我们去认尸的时候,在那个冰冷的太平间里,他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晕厥。那哭声里带着支离破碎的忏悔,他不敢想,他以后要怎样面对他死去的恩人!

  我偎在启凡的身边默默落泪,感叹人世的沧桑,生命的无常。

  我的眼睛不经意的跟安依云对了个正着,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她恶狠狠的盯着我,好象要把我撕掉一样。我不明白她的意思,胡慕扬的死跟我没关系,我甚至不认识他。

  安依云冷冷的说:“七月,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我看了看启凡,他说:“去吧。”

  我极不情愿的跟着她走出去,我们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她看着我:“慕扬是被谁打死的?”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她把我问得一头雾水。

  “你会不知道?”听她的语气,我不仅知道是谁打死了胡慕扬,我还是个帮凶。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跟他吃过一次饭。”

  “是的,就是那次跟你吃了饭他就失踪了,现在又莫名其妙的死了。”

  “失踪了?”

  “对,你跟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那你约他出去做什么?”安依云咄咄逼人,我有些招架不住,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去。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没事约他干什么?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根本不认识他。”

  她又逼过来:“不认识?不认识你怎么约他?你当我是傻的吗?你们那天吃完饭以后去了哪里?”

  “还没吃完他就先走了,我没跟他在一起。”

  “那他去了哪里?”

  我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他去了哪也没必要跟我说啊!”

  她看着我,停顿片刻,突然说:“你有事在瞒着我,你跟胡慕扬是什么关系?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告诉我,我不怪你。”

  天!我想她一定是疯了,而我也快被她搞疯了。这时,我听见启凡在叫我,我象获得了特赦令一样。我对她说:“依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跟胡慕扬什么关系也没有,信不信由你,他的死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你不能因此就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我尊重你是启凡的姐姐,也希望你能尊重我对启凡的感情!”说完这些,我不再等她有任何反应,逃也似的跑开了。

  因为我跟启凡的婚期已定,所以他们没有给胡慕扬举行葬礼,当天下午就草草的火化下葬了,警方还想再查找线索,可是胡伯说不用再查,按他的原话来说:“人都已经死了,还查个屁,就算查出来也不会复活。”我知道,其实他是不敢面对那一天。

  于是,胡慕扬的死,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我听胡伯说过,胡慕扬从小就是一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长大后步入了社会为人处事都很圆滑,从来不与人结怨,也没让胡伯操过心,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安份守己的人,最后的下场却是被人活活打死,暴尸荒野。

  究竟,何为宿命?


2

  公元2005年5月28日。

  这一天,对于我跟启凡来说,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日子,告别了昨日的稚嫩与无知,翻开人生最崭新的一页。最重要的,我们是那么深的爱着对方。

  整整一个上午,他们都在婚纱店里忙着帮我试婚纱,化妆,婚纱店提前就被启凡包下来了,所以里面的服务生,包括老板在内,全在为我一个人服务,她们一边替我化妆一边夸我,说我是她们见过最漂亮的新娘。我笑而不语,虽然知道这是她们职业所需的一种奉承,我心里仍然象灌了蜜一样。

  化好了妆,换了婚纱出来,我站在镜子前端详自己,眼前有一阵轻微的眩晕,这个人是我吗?

  “七月,你真好看!”伴娘搂着我的肩膀轻笑着,她是安依云的同学。

  镜子里的脸经她们修饰后我都不相信这就是我的脸,头发盘在头顶,露出细长的颈项,洁白的婚纱把我衬托得象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我的眼眶一热,我想到了母亲,她的女儿终于结婚了,她在另一个世界是否能感受到一种欣慰和喜悦呢?

  启凡的母亲走过来,轻轻的拭去我的眼泪,把我揽进她温暖的怀里,温存的说:“傻孩子,哭什么呢?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相信,你的父母一定能感受得到这份开心的。”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对于我的身世,她从来不问,从来不提,她是一个聪明的母亲,她把我当成她自己的女儿一样,陪我在这里等我的新郎来接我。

  “奇怪,他们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依云的话音刚落,大家才想起来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按说启凡他们早该来了,他们九点就应该从家里出发了,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为什么两个小时了还没到?

  有人提议给他们打电话,安依云说:“我早打了,启凡关机了,秦安的电话没人接。”

  我楞楞的坐在那里,启凡关机了?他为什么会关机?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他在搞什么?我想起来他说的话“……七月,我要给你一个令你意想不到的婚礼。”,他的意想不到指的是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艰难的走着,我在等到中心神不宁,我的右眼开始剧烈的跳着,我撕了张小纸片,沾了点口水沾上去,但仍跳个不停,我心烦意乱的把它扯下来。启凡,启凡,你在干嘛?你知道我在等你吗?你千万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内心掠过一丝绞痛,他是不是逃婚了?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灭,他不会的!他不会弃我而去的!他那么爱我,我怎么能认为他是逃婚呢?我怎么可以怀疑他的感情?

  当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启凡的母亲等不住了:“我说这孩子,今儿是怎么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人不但不见了,怎么把手机也关了?”

  “估计是……没电了吧。”

  “没电?那秦安呢?他们是在一起的啊,他怎么也不接电话?”

  “是啊!真有什么事耽搁了也该来个电话啊,让我们等在这儿干着急。”

  “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真是乌鸦嘴,这大喜的日子能出什么事?”

  “……”

  他们的话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我木讷的坐着,似乎整个身子都被掏空了一样,一颗心沉甸甸又乱纷纷,有如天边欲雨的云絮。原本以为启凡对我坚定不移的爱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慢慢被瓦解。启凡,这就是你给我的令我意想不到的婚礼吗?你所谓的意想不到就是把我独自抛在黑暗的等待里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你的玩笑,何苦要等七年,而且是在我认为是最幸福的一天来拆穿?还要如此兴师动众。你是在惩罚我吗?让所有的人都来取笑我,是吗?你那么聪明,也许你早已发觉了我跟温可原的事,所以,你今天才会让我这么措手不及,是不是?启凡,如若一切真是这样,这个残忍的玩笑你准备如何收场?

  我猝然起身,我已经濒临崩溃,不管结果是什么,我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明白,为了七年的深情,也为了我肚子里这条无辜的小生命!

  就在我刚起身的时候,我从镜子里看见跌跌撞撞进来的何秦安。我立刻破涕为笑,我真该死,我怎么能就凭启凡迟到了胡乱揣测他的感情?如果一份感情这么经不起考验,又谈何一生一世?何况今天还是我们结婚的日子。

  我转过身去,正欲开口,何秦安的表情却震住了我,也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启凡呢?还有其他的人呢?为什么他要以这样痛苦恐惧的神情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扫视着我们,嘴唇颤动了几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的眼睛里,是一种恐惧过度的麻木。

  “出了什么事吗?”伴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尽管每个人都想知道何秦安的表情后面代表着什么,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问他。

  半响,他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是空洞的,他说:“是的,出事了,这个消息对所有的人,都是个青天霹雳,你们要……挺住。”说到这里,他的视线飘过众人停在了我的脸上:“尤其是你!”

  “我……能。”我失措的望着他。

  他闭上眼睛,深抽了一口气,略略一顿,似乎鼓足了全部的勇气,很快的说:“启凡说要给你一个让你意想不到的婚礼,他给我们每个人都包了一辆车,而且在每一辆车里面都塞满了玫瑰花,本来他那辆车是走在最前面的,没走多远他那辆车就停在路边,我看见他在打电话,挥手让我们先走,我们走了好远还没见他追来,我们就停下来等他,正当我们准备回去找他,他的车又来了。可是他的车却突然象发疯了一样,直直的跟一辆货车相撞,车跟着就……烧着了!”

  他的话音刚落,启凡的母亲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什么?你说什么?你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吗?”我的意识一片模糊,声音虚软而无力。

  “七月……”

  我直勾勾的看着他,好象灵魂脱离了身体,散碎得无影无踪,我感觉不到心脏的疼痛,只有一片全然的麻木。我张了张嘴,我听不清自己发出的声音:“他的车烧着了?你是在告诉我,启凡他……他死了?”

  他的泪水涌进了眼眶,沉默片刻,他点了点头:“是的。”

  何秦安没有说话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事情不对,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带来的消息竟是这般残酷。

  噩耗来得如此突然,怎能接受?怎堪接受?暂失的意识缓缓聚拢,脑子里重复着何秦安的话“……车跟着就烧着了,烧着了,烧着了……”

  “不是的,这不是真的。”我开始摇头,拼命的摇头,企图摇掉何秦安的那句话,却只摇碎自己一脸纷陈的泪珠。我能接受启凡出了车祸,甚至能接受他因车祸而缺了胳膊少了腿,可是我怎能接受他连生命都不复存在?

  “你骗我!”我骤然从肺腑爆发出一连串痛极的嘶喊:“这不是真的!不是!我不相信!不相信!”我向门口跑去,脚下踩住了婚纱的边,我重重的跌在地上,碰翻了桌子,我的手按在了摔碎的玻璃碎片上,鲜血滴落在白色的婚纱上,我顾不了疼痛,挣扎着起身,被何秦安死死抱住,他痛苦的说着:

  “七月,七月,你冷静一点,你说过你能挺住的……”

  我不管他,死命的挣扎,对他乱捶乱打,我疯了一样的哭叫着:“放开我!我要去看看!我不相信!不相信!除非我亲眼看到!你放开我!让我去啊!我要去看看那儿发生了什么,松开我……”

  他们都过来拉我,我仍死命挣扎嘶喊,我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何秦安也濒临疯狂的边缘,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摇着我,爆吼出来:“启凡死了!他死了!你听清楚了没有?他的车烧着了!根本就来不及……我亲眼看见他从车里被抬出来烧得皮焦肉绽的样子,对谁都是最最残酷的一幕,谁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你必须要面对……”

  “别说了,别说了……”剐心刺骨的痛一阵又一阵袭来,我捂住耳朵崩溃欲绝的喊:“别再说了!”

  我猛然圈住何秦安的脖子,深深的感受到心痛后的无能为力,我哀哀的说:“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偏偏是启凡?我要怎么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秦安,你告诉我……这就是他给我的意想不到吗?这就是他说的一生一世吗?他说过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他怎么可以骗我?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他就快要做爸爸了……”

  我一口气没缓过来,又挣扎着起身,只觉得世界在一瞬间掉进了黑暗中,我仰头倒了下去。
《七根蜡烛》19(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2(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3(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4(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5(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6(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7(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8(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9(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0(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1(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2(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3(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4(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5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6(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7(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18(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20(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21(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七根蜡烛》22(完整)作者:上官午夜-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阿官鸭 作者: 道葭-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 饕餮娘子19 作者: 道葭-女人怕鬼-情感阵营-搜狐社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