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双英辩”到底谁赢谁输？

    ■第一专栏

    ◎马家辉 香港媒体人

    台湾自从陈水扁被捕后，已经颇久没有出现稍具“吸睛”魅力的政治议题了。数天前的“双英辩”肯定是个例外，从最初的到底辩不辩到中间的到底辩什么又至最后的如何辩，双英未战，民间社会已先战斗起来，蓝绿双方以及传媒舆论整整争拗了两三个月。终于，辩论搞成了也搞完了，民间社会仍持续关注，这等于替2012年的“总统”选举吹响了厮杀号角，为台湾老百姓的政治生活重新按下了启动键钮。

    辩论结束，谁是赢家？视乎阁下如何界定这个“赢”字。

    若就民意调查的支持高低而言，马英九似是占优，民间口碑和好几个电视频道的访问数字皆把他放在前面，普遍认为他的逻辑推论及风范表现较胜一筹。然而蓝绿阵营的民调数据落差极大，某些绿营媒体甚至搬出一套“马英九输了”的调查结果来催眠观众。信不信由你，任君选择信任的对象。

    面对此情此景，绿营的响应方式“非常民进党”，一方面高度质疑蓝营民调的可信度，另一方面干脆发出预告，表示如果能在2012年班师回朝、再度执政，将推动公投废除ECFA （两岸经济合作架构协议），拒绝落实这个在其眼中对台湾有害的协议。这就是说，双英辩论纯属表演，民进党及其支持者既不会被对手的口水说服，也不会认可民意调查的指标意义。由这一角度看，马英九之所谓赢，纯属能够令亲蓝人士感到心情爽快五分钟的数字游戏而已，别无作用。

    反过来说，其实绿营能够或迫或诱地令马英九站上辩论台已算赢了实质一仗，别忘记，小马哥最初是公开拒绝应战的，他只肯派遣副手吴敦义出阵，自己宁愿躲在家里看电视。但民间舆论对其避战有强烈反应，他害怕了也想通了，拍一下胸脯，说声好吧，始有日前一战。蔡英文在不是选举对决的场合以党主席的身份跟“总统”同台辩论，位阶不对称，升了一级，已经占了几分形象便宜。没错，马英九虽然亦是国民党主席，但蔡英文在辩论时不断称呼他“总统总统总统”，显然故意用这身份来认定他、锁定他，所以这绝对不是一场主席对主席之战，而是一场越级挑战，蔡英文是前来踢馆的武林高手，当对手愿意开门应战，她已能赢得额外的几分同情和期待。

    可是世上毕竟没有白吃的午餐，当你有额外的同情便会容易令人产生额外的失望，观乎辩论，蔡英文表现之不济，很难不说是让人大跌眼镜。

    蔡英文之不济，在于三大罪。

    一曰结巴。蔡英文，何许人也？英国名校博士、台湾名校教授，从政十多年，官拜“陆委会主委”、“行政院副院长”、“立法委员”、“经济部”国际经济组织顾问、经济谈判代表……胆识过人，身经百战，辩才无碍，站在台上必然理直气壮甚至即使理不直也气壮，但她偏不，在辩论过程里，她数度发言口窒，几乎让牙齿咬着舌头。如斯表现换在旁人身上，犹有可恕，但“小英”不是向来被称为民进党的“救星”吗？当连救星说话亦支支吾吾，表示其已自身难保、欲救无从，正是绿营人士考虑弃船的抉择时刻了。

    二曰说错话。结巴之罪还小，更大罪者在于其说错了话。蔡英文口口声声说反对ECFA主要为了保护台湾经济和子民，但她竟又把ECFA可能为台商在中国大陆带来的减税利益说成“特权”，令人吃了一跳。她虽自觉失言，立即补救解画，却又把“特权”改说成“特殊利益”，岂非只是绕了个圈去说同一桩事情？此言之错，负面效果可大可小，数以百万计的台商听了难免对民进党的“反商情结”有所恼恨，小英此番做救星不成而反做了灾星，灰头土脸，愧对乡亲。

    三曰说假话。说了错话之罪还小，更大的罪在于她也说了假话。蔡英文说的假话，主要在于虽然承认民进党主政十年早已对中国大陆开放了900多项产品，但坚称全部属于没有经济战略价值的枝枝节节。这显非事实。观乎产品清单，从可吃的农业作物到可用的工业原料皆被包括在内，怎可说全属枝节？马英九的ECFA并无新增开放项目，反可推动更多的台湾制品以低税价格卖到中国大陆，怎可说全为“卖台”？此外，关于推动高关税产业外移到中国大陆的所谓替代方案、“走向世界，再跟世界一起走向中国”的所谓全球化操作策略、不承认民进党主政时令台湾对中国大陆的经济依赖度提高了接近一倍等等言论，要嘛就是意淫空想，不然就是睁眼说瞎话，纯属低级政治语言，我猜想小英自己也不会相信，但她仍须一说再说，因为一来不说这些便已无话可说，二来她必须说出来让深绿大佬听得爽快，否则，谁继续捧她做党主席？谁推她出来选举“总统”？

    蔡英文在辩论中的唯一可取，或许只在于三不五时像阿妈教子般调侃马英九，令小马哥出了一点点言词上的洋相。

    为什么这算可取？

    马英九虽在政策立论上视角较宽较广，但确仍有颇多让人失笑之处，让他被蔡英文当众奚落，说不定有助他反省改善，亦是好的。马英九之最大可笑，在于只顾重复提出较宽较广的抽象目标和理念，忘了同时提供具体的经济效应预测数据，因此，如果蔡英文和其绿营同志主要依靠“恐吓策略”来反对EC FA，马英九和他的蓝营叔伯便是只靠“期盼策略”来赞成ECFA，欠缺数据支撑，结果便只也跟意淫差不了多少。

    此外，马英九在辩论里经常发出“哎呀，你怎么这样说！”和“哎呀，你怎么又这样说！”之类。蔡英文笑他“你怎么整天只顾关心别人有没有误解你、冤枉你”，说得准确极了。有此观察，才是蔡英文本色，仅为此点，我给她加回两分。

    输赢事小，前途事大，唯望台湾能在口水之间进步发展。这才是辩论的真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