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爪虚空魔 作者:伊恩·弗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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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警报
  两边的太阳即将落山,留下一道金色的余辉。黄昏投下的阴影象海浪一般在里奇获路上延伸。潜伏在花园里的级蟀和青蛙开始齐声鸣唱,欢迎黑夜降临。
  此时此刻,这条仅有半英里长、被金斯顿的人们称作“富豪之路”的里奇获路上显得十分安静。宽宽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任何行人。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醉人的花香。半小时后,随着住在那些高大的公寓里的富翁们下班回家,这条路就会变得车水马龙,热闹起来。
  在牙买加,里奇荻路堪称首屈一指,既是牙买加的公园街,也是金斯顿的皇家花园.牙买加的许多“头面”人物就住在路旁那些高大而古老的建筑里。每幢房子的四周都是方圆几英亩的草地,布满了名贵的树林和珍奇花卉。对于住在这里的人来说,这条笔直的大道无疑是他们忙碌了一天后的一片清静绿洲。大道顶端向左拐,是金斯顿的王宫区,牙买加总督和他的家人就住在那里。
  在这群富丽堂皇的建筑东侧,有一座二层的小楼,每一层象环绕着一道乳白色的外廓。楼前有一条小路,通向草地上的网球场,在网球场上每天都有人洒水。这里就是金斯顿有名的社交场所——皇后俱乐部。
  当然,在现代的牙买加,任何地方都难保永久清静凉爽。说不定哪一天,皇后俱乐部的玻璃会被砸得稀烂,整个建筑被烧成一片废墟。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俱乐部还算是一片乐土,不仅经营有方,而且还供应整个加勒比海地区最出色的食品和甜酒。
  有一段时间,四辆高级小轿车几乎每天晚上都停在俱余部外面。车主都是牙买加的知名人士,专门到这里来打桥牌,从下午五点开始,一直打到午夜。这四位有身份大人物是:加勒比防务司令;金斯顿刑事法庭的著名律师;金斯顿大学的数学教授和名义上为加勒比防务军的分区指挥官但真实身分却是英国情报部门在当地的负责人约翰·斯特兰格韦。
  六点十五分,逐渐热闹起来的里奇蒙路的街头上出现了三个穿得破烂不堪的盲人乞丐,佝偻着身子,使他们本来很高大的身材并不显得很突出。他们互相尾随着。领头的戴着一副墨镜,左手拄着根子,上面挂着一个铝碗。他好象还能看清一点东西,其余两个则完全闭着眼睛,依次把右手搭在前面一个人的肩上。他们三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看上去象是在小心地用手中的白木棍探路,路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
  本来,三个瞎子出现在金斯顿的街头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因为这一带常有一些身患残疾的人在街头游荡,只不过他们很少出现在里奇蒙路这条豪华而宁静的街道上。然而不该出现的人现在却出现了,而且令人诧异的是,他们都是黄种人和黑人的混血儿,这样的混血现象本身就非同寻常>不过,并没有人去干涉他们。值三个盲人慢慢地摸到了那四辆汽车跟前
  俱乐部的桥牌间里,四辆豪华车的主人正储在兴头上。斯特兰格韦正敏捷地发着牌。“一百磅支票,’他说道:“再加九十磅零头!”然后他看了看表,站起身来说:“对不起,我得出去一会儿,过二十分钟回来。比尔,你叫点酒来,我付帐。不过不许趁我不在的时候偷看我的牌,那些牌可是都作了记号的。”
  这个被称作比尔的,是一位陆军准将,他歪着脑袋,打趣地说:“快点回来,坏家伙,你总是在关键时候扫大家的兴。”说着,他按响身边的电铃,然后伸手把牌揽到跟前。
  斯特兰格韦快步走出去后,剩下的三个人便懒慵地靠着椅子背。服务员轻轻地走过来,询问他们要喝些什么。他们各自要了喜爱的饮料,还替斯特兰格韦叫了一杯威士忌和一杯水。
  对斯特兰格韦这样莫名其妙地突然中断牌局,他们已经习以为常,而且知道,一到六点一刻左右,他就会离席而去。斯特兰格韦本人从不解释他去何处,为何要去。他们也从不过问。
  过了二十分钟,斯特兰格韦仍然没有回来,看来这次等的时间会更长一些。难怪刚才他那么大方地请客。饮料送上来了,剩下的三人只好就着饮料一边聊天,一边等待。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实际上是斯特兰格韦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他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用电台向伦敦的情报局总部报告。通常情况下,联络的时间是当地时间六点半。如果发生了意外情况,例如突然患病或离开本地,他必须在事前和事后及时向总部报告。如果六点半他未能联络上,那么七点正他就改用“蓝色”呼叫,七点半则改用“红色”呼叫。如果在这几个时间里总部都没有接到他的信号,就意味着他这里发生了意外,这时设在伦敦总部的第三处就会马上查明原因,采取措施。
  不过,斯特兰格韦一直进行得很顺利,因此还从来没有使用过“蓝色”或“红色”的呼叫信号。每天下午六点一刻,他从皇后俱乐部出发,开车前往蓝山。不一会儿,他进入蓝山,把车停在一座外表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平房前,下车,回过头仔细观察,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物跟踪到这里。六点二十五分,他穿过大厅,打开办公室后门上的锁,过去后从里面锁上。除了斯特兰格韦外,房子里还有一位年轻的姑娘,名叫玛丽·特鲁泊。她曾是斯特兰格韦的秘书,因为工作出色,现在已成为这个情报站仅次于斯特兰格韦的第二号人物。每当斯特兰格韦到达时,总是看见她头戴耳机,端坐在电台前,白皙而丰满的大腿上放着一台微型打字机。她把电台调到14兆周的频率,然后不停地向总部呼叫。斯特兰格韦进来之后,就立即坐在她身旁,戴上另一只耳机开始工作。这个时候是六点二十八分。这种固定不变的程序,他从来没有打破过。他的按照铁一般的规律安排自己的日程,从没有想到这种近乎僵死的规律后面往往潜伏着巨大的危机。
  从外表上看,斯特兰格韦给人的印象很不错。他身材瘦长,右眼上面长着一颗黑痣,走起路来轻快有力、稳健洒脱。这时他已从皇后俱乐部的侧门穿出来,跃下台阶,来到走廊上。晚风迎面拂来,使他想起许多美好的往事。他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三步并着两步地跨上了里奇蒙路。他耸耸肩,不为人觉察地笑了笑,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突然,他看见三个盲人乞丐正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向他靠来,离他大约还有二十码的距离。他估计,在他到达汽车停留地点时,可能正好碰上这几个瞎子。果不出所料。他顺手掏出一枚硬币投进乞丐的碗里。“噶,他们怎么全是混血儿?”斯特兰格韦在心中嘀咕着,“这可是件大怪事。”
  “谢谢您,先生。”领头的那个乞丐说道。“愿上帝保佑您。”其余两个也随声附和:“愿上帝保佑您!”
  斯特兰格韦没有理会他们,掏出车钥匙,弯腰准备开门。他隐约感到有点不对劲,背后好象隐藏着杀机,正要回头.三个乞丐突然从后面猛扑上来,没等他有所反应,三根拐杖便对准他的脑袋狠狠打去。他一声都没哼出来,就慢慢地栽倒在地。三个乞丐看着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过了两分钟,从东边飞快开过来一辆破旧的卡车,车上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三个乞丐立即把斯特兰格韦的尸体塞进车厢,然后钻进去,“砰”地一声关上车门。上车后,他们立即从车厢里抓起一件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大衣,往身上一套,同时在头上扣上一项黑色的高筒呢帽。那些讨饭用的家什早已被弃置一边。
  开卡车的司机也是一个混血黑人。他漫不经心地从座位上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快,开车,伙计,快!”领头的那个家伙一边恶狠狠地喊着,一边看了看表,六点二十分,前后才五分钟,就把他料理完毕,真是干净利落。
  卡车以时速三十英里的速度向着蓝山飞驰而去,车身在崎岖的弯路上不停地颠簸。
  “WXN呼叫……WWW,请回答,WXN呼叫……”
  这是玛丽·特鲁泊正在与总部联络。她右手按在插头上,以使声音更清楚。表上的指针已指向六点二十八分,通常斯特兰格韦一分钟以前就该到了。特鲁泊小姐相信,他一定已经在路上,也许再过几分钟他的脚步声就会传来,然后是他的开门声,然后他会坐在自己身旁,一边拿起耳机,一边温柔地说;“噢,玛丽,实在抱歉,我那可怜的宝贝车又抛锚了。”再不就说:“嘿,这些警察真该死,又在半路上给我找麻烦。”特鲁泊不由自主地摘下耳机,望着窗外。
  不一会儿,特鲁泊再次呼叫:“WXN呼叫……WWW请回答…”
  又过了一分钟,斯特兰格韦仍然没有到,她隐隐地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心里惴惴不安,脑子里迅速地转动着各种应急手段:破坏电台?烧毁文件?她站起身来,感到事情越来越严重,浑身紧张得抖起来。“不,不!一定要镇静,他会来的。至少我要等到伦敦方面的指示。”她掏出手绢来揩指头上的汗水,再一看表,六点三十分。
  大厅里传来了脚步声。“噢,上帝!他终于来了,”她高兴得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这下可以放心了,用不了几秒钟,斯特兰格韦就会来到她的身旁。
  这时伦敦总部也联络上了。耳机里传来总部的呼叫:“www呼叫,**N,你听见了吗?请回答。”
  大厅里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特鲁泊现在没有什么疑问了,她平静地向伦敦回话:“听见了,你的声音很清楚,听见了,你的……哎哟!”
  她的脚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大叫一声。她往下一看,原来是那把挂在门上的铁锁。她急忙回过头,天哪,站在门口的根本不是斯特兰格韦,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人,黑中带黄的脸上,一双眼睛恐怖地斜歪着,正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
  “啊!”她尖叫一声,还未等她作出其它反应,“砰、砰、砰”,她的胸口已连遭了三枪。
  她倒在椅子旁边,耳机从她的头上滑下来,掉在旁边的地板上,里面还响着伦敦总部的呼叫: “WXN,请回答……”呼叫声越来越弱,终于停止了。房间里以无它声,只有特鲁布拉小姐流血的胸口上偶尔喷出的气泡声。
  凶手走出门外,提进来一只箱子,上面写着“烈性炸药”。他把箱子放在地板上,拿出两个很大的钱包,把钱包里的钱都洒在特鲁泊的尸体上。然后,他打开保险柜,取出密件。最后,他把炸药箱放到桌子下面,从从容容地把导火索拉到客厅里。当他把一切都弄妥当之后,便小心翼翼地点燃了导火索,然后迅速地跑出这间屋子,穿过马路,钻进了那辆装着斯特兰格韦尸体的卡车。卡车立即起动,向莫纳水库方向急驶而去。
  两分钟后,一声巨响和一股浓烟彻底摧毁了英国情报局设在牙买加的加勒比情报站。
  第二章 好汉配好枪
  三星期后,伦敦。
  每年的三月,天气最糟糕,每天都少不了弥漫的大雾、大西洋刮过来的八级大风、劈头盖脑的冰雹以及没完没了的雨。上班的人们步履沉重,一步一步地在滑溜溜的人行道上向前挪动,他们的脸上也和天气一样,愁云满布。
  几乎每个人都觉得这种日子倒霉透顶,甚至连局长也不例外,尽管他从来不承认发生的事情与坏天气有任何关系。当他那辆老式的“黑色幽灵”轿车停在摄政公园门口时,冰雹正下得一阵紧似一阵。局长拉起衣领,把脖子全遮住,左躲右闪,快步绕到汽车另一侧,对司机说道:“我今天不需要用车了,史密斯,你把车开回去吧。晚上我乘地铁回家。另外,警卫车也不必来了。”
  “是,先生。”司机答应道。他看着局长转过身去,脚踏着泥泞的路面,头顶着冰雹稳步走向情报局大楼。史密斯喜欢从背后观察别人走路的姿势。他像一个好奇的大孩子,兴趣盎然地一直注视着局长的背影消失在大楼里,才慢慢开车离去。
  局长先生乘电梯上了八楼,然后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关上房门,把脱下来的大衣和帽子挂在衣架上,然后用一张蓝色的手绢仔细地抹了抹脸。从表面上看,他在专心致志地处理身上的清洁卫生,而实际上他正在思考着一项重要的事情。他缓缓踱到他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伸手打开对讲电话。
  “是我,莫尼彭尼小姐,请对一下暗号。好,听着,你放下手上的工作,立即与詹姆士·莫洛尼取得联络。他大概在圣·玛丽教堂。你告诉他,我要在半小时内见到007。顺便把斯特兰格韦的档案材料带来。”
  扬声器里传来“是,先生”的回答,局长关上了开关。
  局长坐在办公桌前,缓缓地往烟斗里填着烟丝。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秘书把他要的档案材料送了进来,可他却一声不吭,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一直凝视着窗外,烟斗在他手上倒来倒去。
  桌上放着四部电话。这时,专用电话上的黄色灯亮了。局长拿起黑色电话的听筒,“是莫洛尼吗?你来这儿五分钟,行吗?”
  “六分钟也可以,”这位博学幽默的神经病学家在电话里答道,“你是不是又要邀请我并进午餐呀?”
  “今天不行,”局长忙说.“我想和你谈谈我手下的那个人,就是你一直负责治疗的那个人。我听说昨天你已经允许他出院了。他已经康复了吗?我是说能执行任务了吗?”
  电话里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莫洛尼的声音才传来,“是的,从生理上讲,他已经完全康复,腿上的伤口已愈合,也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有一点,先生,他依然神经高度紧张。你自己也清楚,你给你的手下人加的负担有多重。你最好让他先完成一件轻松点的任务。你说过,这些年来他受的罪可不少啊。”
  “这我清楚,不过他得到的补偿也不少。这么说,他已经完全康复了。”
  “当然。不过你这次又准备派他去哪儿呢?”
  “牙买加,让他到那里休假一个星期。放心好了,我不会亏待他的。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轻松愉快的事。”局长说完,开心地笑了。
  莫洛尼深深吸了口气说;“如此说来,他又得把脑袋挂在腰带上了。”他顿了一下,忽然转变话题:“局长先生,你听说过一种新药品吗?”
  “什么药品?”局长显得很感兴趣。
  “麻痹液,”莫洛尼一字一顿地说道:“其原料是从北海道的一种鱼的精子里提炼出来的。据说日本人发明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使用过这种药品。后来听说俄国人也掌握了这项技术。这种药品一旦注入人体,一分钟内就能使人全身麻痹。”
  “太好了,这算得上是医学奇迹。”局长十分兴奋,说了声“再见,”然后挂上了电话。
  有两样东西在局长面前放着,一个是那只一直没有点燃的烟斗,另外就是一本红色的机密档案,封皮上写着“加勒比情报站”,紧靠下面是两个人的名字;斯特兰格韦和特鲁泊。他看着档案袋,表情庄重严肃。
  专用电话的绿灯亮了,局长按下开关说,“请讲。”
  “007来了,局长。”
  “让他送来。另外,叫阿穆尔五分钟后来见我。”
  局长说完,往椅子上一靠,终于点燃了烟斗。他深深地吸了一日,仰起头,让轻烟徐徐向上飘去,而眼睛却始终盯着房门。
  门开了。詹姆斯·邦德走了进来。他先轻轻地关上门,然后一直朝局长的办公桌旁走来、不等主人吩咐,使自己坐下了。
  “早上好,007。”
  “你好,先生。”
  接下来彼此无话。局长不停地把烟斗在嘴上换来倒去,偶尔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声。邦德则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上司。
  烟斗在局长的嘴角上又绕了一圈。他终于深深地吸了一日,然后徐徐地喷出去。他们两人之间立刻布上了一道白色的烟幕。烟雾渐渐散尽,邦德发现自己正对着一双深沉的眼睛,目光犀利明亮,好象要洞穿人的肺腑。迎接这样的目光本身就是一种考验,胆量、勇气、智慧,成功或失败,都会淋漓尽致地显露在这道目光下。邦德依然一动不动,脸上仍是开始的那副神态,但他心中明白,一定发生了重要的事情。
  局长把火柴放到红色的桌面上,向后仰起身子,两只手交叉起来放在脑后。
  “近来感觉还好吗?想不想再回到我这儿来?”
  “很好,先生,我很愿意回来。”
  “上次那件事请你有何感想?也许你吃了点皮肉之苦。我已经派人对你进行了调查,这你大概也知道。参谋长那儿有你的档案材料,不过我还是想先听听你自己的想法。”
  局长的语气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派头。
  邦德对此不以为然,“不,我没什么可说的。那件事情对我来说,只不过象晚饭吃得倒胃口一样。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让那该死的女人靠近了我,否则就不会有这档干事了。我只是感到遗憾。”
  “的确如此,”局长向前撑起身子,从头上拿下双手,按在桌子上,看着邦德,温和地说: “你太麻痹,以致5!火烧身。要不是我早有准备,也许你连枪都弄丢了。你说,你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还有点后怕?”
  邦德突然变得倔犟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局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不,先生,我一点也不后怕。”
  “哦。不管怎样,我们打算给你换一支枪,要知道这是为你着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当然明白,”邦德固执地说:“不过,我已经用惯了现在这支枪,非常喜欢它。况且遇到紧急情况时,用哪种枪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你这么讲,我不能同意。不过也没有必要为此进行争论。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给你换一支什么样的枪。”局长俯身拿起电话,“阿穆尔来了吗?让他进来。”
  局长直了直身子, 继续说道:“007,也许你还不知道,阿穆尔·布思罗伊德少校是全世界最出类拔萃的轻武器制造专家。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认同这种观点的。”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短小精悍、满头乱发的男人,一直来到邦德的身旁。邦德抬起头来,打量着来者,觉得他的面孔很陌生,但是那双透着光芒的灰色眼睛他却好象在哪里见到过。那个人漫不经心地扫了邦德一眼,然后转向局长,语调极其冷漠地说,“早晨好,先生。”
  “早晨好,阿穆尔,”局长的态度很随和,“我想打听几个问题。首先,我们想知道你觉得二点五毫米的贝蕾达手枪怎么样?”
  “女人用的枪,先生。”
  局长朝邦德扬了一下眉毛。邦德笑了笑,不置可否。
  “嗯。还有呢?”局长接着问。
  “杀伤力太小,但轻巧方便,造型美观。更详细的一些情况,请去问那些女士们。”
  “是无声手枪吗?”
  “不是。我不欣赏无声手枪,又大又笨,携带麻烦,总之缺点太多。当然,名种武器性能不同,但最好不要使用这种杀伤力太小的小论。”
  “你认为如何,007?”
  邦德耸了一下肩膀;“我不这么看。十五年来我一直用这种二点五毫米的贝蕾达手枪,非常得心应手,从未出过差错。当然,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也用四点五毫米的大口径手枪。只要不是执行特殊秘密任务,我倾向于使用贝蕾达。”说着,他朝身旁的阿穆尔歪了一下脑袋,“至于无声手枪,我和你一样不感兴趣,不过有时候却不得不用它。”
  “你这样非吃苦头不可。”局长大声说道,“不就是给你换支枪嘛。你会习惯的。”他皱着眉头,语气坚定地说。“就这样决定了。对不起,007,请你站起来,让阿穆尔替你检查一下身体。”
  邦德没好气地站起来,面对阿穆尔,目光里满是怒火,阿穆尔的目光也没有多大热情。
  阿穆尔绕着邦德转了一圈,说了声“请原谅,”便伸手扶了按他的肩膀,又捏了换他的手臂,然后停下来,说;“把你的枪拿出来好吗?”
  邦德从衣袋里漫漫掏出那支贝蕾达。阿穆尔接过去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把枪放到桌子上。“枪套呢?”
  邦德翻了个白眼,脱下外套,把套在肩上的皮枪套往桌子上一扔,然后重新穿好衣服。
  阿穆尔把枪装好,转身对局长说道:“我想我们应该给他换一支更好的。”他的声音很短促,可邦德却觉得很不顺耳。他很想发泄心中的不快,但终于还是忍住了,重新坐到椅子上,抬头望着天花板,懒得答理局长和阿穆尔。
  “好吧,阿穆尔,说说你的意见。”
  “这个问题很简单,”阿穆尔行家似地侃侃而谈起来,“几乎所有手枪的有效射程都在二十五码左右。 相比之下,我认为,首先应选择沃瑟PPK型七点六五毫米手枪,其次是日本的M-38型。对007来说,用哪一种都行。”
  “你的意见呢?”局长向邦德问道。
  “无所谓,”邦德说道,“既然大的总比小的强,阿穆尔说用哪一种就用哪一种吧。”
  “好极了,”阿穆尔大声说道,“你就使用沃瑟PPK型吧。命中率高,射程远,便于携带。”
  “很好,”局长说道,“就这样决定了。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不错。去把枪拿来,让007试试。非常感谢,布思罗伊德少校,你工作得很出色。”
  “谢谢,先生,”阿穆尔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他们再次陷入沉默。局长靠在椅子上,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好象忘记了邦德的存在。
  邦德看了看表,十点了。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那支枪上面,心头涌起一股无可名状的思绪。是呵,这支枪跟随他十五年了。十五年来,他带着这支枪走南闯北,周游世界,出生入死,用它击毙了多少歹徒,又多少次靠着它死里逃生。今天就要与它分别了,邦德心中实在依依难舍,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长气。
  邦德的叹气声把局长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满怀歉意地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詹姆斯。但你不得不忍痛割爱,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在这次任务中用它出麻烦。如果敌人知道你总是带着同一支枪,那麻烦就大了。你明白我的话吗?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一条好枪对于我们这一行人的重要性。它远远胜过你的一只手或是一条腿,你说是不是?”
  邦德开心地笑了:“我完全明白,先生,你不用再作解释,我很快就会习惯的。”
  “那就好。现在我们还是谈谈眼前的大事吧。情况是这样的,我想让你去牙买加执行一项任务。呢,牙买加可是个好地方,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你去那里执行任务就象度假一样,还可趁机试试你的新枪。怎么样,感兴趣吗?”
  邦德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说;“先生,我当然很感兴趣,可是…可是……你真放心我去吗?你觉得我能胜任吗?”
  “当然,”局长说:“我对你完全放心。”
  第三章 分析敌情
  越来越坏的天气把屋内变得一片昏暗。局长拧亮一盏绿色的台灯,红色的桌面反射着灯光,给屋子中央蒙上一道黄色的光晕。然后局长取出一叠档案,交给邦德阅读。
  邦德是第一次看这份材料,所以他尽量记住所有的细节。“斯特兰格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暗想,“那个特鲁泊又是谁呢?”
  局长按了一下桌子上的电钮,“请参谋长来一下。”然后他对邦德说,“让他来给你谈谈详细情况。”
  一位陆军上校走了进来。他与邦德年纪一般大,但看上去却苍老许多。成天的冥思苦想使得他满脸皱纹,头发也变得灰白。在情报局里,邦德和他最要好。两人相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请随便坐吧, 参谋长。我已交待007去处理斯特兰格韦这件事,因为只有他能够胜任。我想让他一星期之内出发。在采取行动之前,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另外,有关殖民部和总督方面的情况作给他介绍一下。”
  说完,局长转向邦德:“这个斯特兰格韦你一定认识。你们曾在一起工作了五年。你谈谈你对他的印象。”
  “人品不错,身体也非常强壮。我们一起在热带地区呆过五年,应该说对他了解很深。我想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脱险了。”
  “那么,会不会是那个姑娘,就是那个玛丽·特鲁泊,出了问题?”局长接着问道。
  “我想不至于吧,先生。”
  “我也这么认为。从档案看,她是个很出色的情报人员。那么,会不会是女色害了斯特兰格韦呢?”
  “这很难说,”邦德不愿在这个时候说斯特兰格韦的坏话,他想了一下,问道:“先生,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们就是还未搞清楚这点。”局长说道,“三个星期前的一个晚上,他们突然消逝得无影无踪。那天,斯特兰格韦没有发来任何信号,特鲁泊只说了一句话就中断了。他们身上都带有牙买加和南美的双重护照,如果遇到危险,他们完全可以提前转移。可是事后几天,我们调查了全世界所有的机场,都没有发现他们。参谋长,是这样的吗?”
  “是的,先生。”参谋长接着说道,“最后一次联络一直使我感到疑惑不解,”他转向邦德,“如你所知,他们每天必须在牙买加时间下午六点半与总部联络。那天,总部收到了那位姑娘回答我们的呼叫信号,但刚说了一句话,就再也没有了。扬声器里好象传来了尖叫声和枪声。事后,他们也没有用‘蓝色’和‘红色’的信号向总部呼叫。”
  “策二天,总部收到来自华盛顿情报站的报告,斯特兰格韦和特鲁泊小姐同时失踪。他们曾经派人去作调查,可是却无从下手。加上当地警察总是来纠缠不休,结果一无所获。”参谋长停了一下,转向局长说道,“据华盛顿情报站的报告,斯特兰格韦事前正在打桥牌,情绪高昂,没有任何预兆。六点一刻,他说有点事需要出去一下,走之前还请同桌的三个牌友喝酒,可他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只可能在这段时间。”
  局长嗓子有些嘶哑,“人们总是这样,太容易忽视身后的危险。实际上,古巴人早就在打那个岛国的主意,一直想把我们赶走。斯特兰格韦大概是太麻痹了,结果一点小疏忽导致了大不幸。要知道,那里远离伦敦,我们无法派遣更多的人员,一切更应小心从事。 ”他停了一下,转向邦德,“007,这件事你听到过什么传闻没有?也许你能谈点看法。我们所能提供的情况大概也就仅此而已。”
  邦德说道:一这么说来,斯特兰格韦大诋已经不在人世了,特鲁泊也可能在另一个世界里与他为伍。不过,我想对方的目标决不只是这两个人,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
  “嗯, 说得很对,007。”局长说得很恳切,“跟我想的一样。看来,有你这般机灵的人,这件事终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局长慢慢地把烟斗装满烟丝,然后点燃,若有所思地吸了一大口。这些天,他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件事。已经三个星期了,他没有得到一点确切的情况。所以他想派邦德到牙买加,尽快把事情弄明白。现在,他想再听听邦德的想法。他又吸了一口烟,轻声问道:“怎么样?”
  邦德没有马上表态,他还要再考虑一下这件事。过了一阵,他开口说道:“这样吧,先生届告诉我,斯特兰格韦遇难前所执行的最后一项任务是什么?他给总部的报告都说了些什么?总部留给他发过什么指示?另外,我还想了解一下最近几个月那里发生了哪些重要情况。”
  “那些报告都是一些没有价值的东西,”局长从嘴上拿下烟斗,转向参谋长,“你说呢?”
  “不错,先生,”参谋长回答道,“除了关于一个鸟群的报告外,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噢,”局长调侃道,“该不会是谁把动物园的报告弄到我们这里来了吧?,你是不是指六星期以前殖民都那帮家伙送来的那份报告?”
  “是的,先生。不过这和动物园毫无关系。有一伙美国人成立了一个团体,自称为奥杜本,主要工作是保护那些行将灭绝的鸟类。这些人同我们驻华盛顿的使馆以及伦敦的殖民部都有联系,在美国也有很大的影响。曾经有一阵,他们甚至控制了一处导弹发射场,因为他们确信那里是鸟类繁殖的巢穴,不允许发射导弹之类的事将其破坏。”
  局长好象不屑一项,哼哼着说:“真是荒唐,你们看看这些材料七。”
  邦德突然插了一句:“这些奥社本的人们想让我们干什么呢?”
  局长放下手中的烟斗,取出斯特兰格韦的档案,推到参谋长跟前,懒洋洋地说;“让他读读这个。所有的材料都在这里面。”
  邦德凑上去,与参谋长一起兴致勃勃地读着档案。房间里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前两页内容平淡,第三页上有几处用蓝色的笔作过的记号。这引起了邦德的兴趣。他全神贯注地阅读,好象已经忘了局长还坐在桌子后面。
  他们飞快地把材料翻了一遍,参谋长合上档案,说:“斯特兰格韦的最后一份报告是一月十二号发来的,在报告里他不惜篇幅地讲述了一个故事。”参谋长重新坐下来,望着邦德,说,“有一种水鸟,叫作篦鹭。瞧,这是照片。这是一种红色的扁嘴鸟,看起来跟普遍的鸟一样,喜欢在沙地里寻找食物。很久以前,这种鸟便开始慢慢灭绝。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只幸存下来几百只,分布在佛罗里达和牙买加一带的岛屿上。后来有人在牙买加和古巴之间的一座礁岛上也发现了这种鸟。当地人把这座小岛称作蟹岛。它原是英国的领地,也牙买加管辖、岛上积满了鸟粪,但由于是荒岛,从来没有人去收集过。即使在岛上发现了鸟群,也有将近五十年的时间没有人去那里定居。有一段时间,奥社本的成员们曾去那里建立了鸟类保护区。据他们估计,这座马上栖息着在约五千只水鸟。
  “战争爆发后,一个神秘的人来到这个海岛。他向牙买加当局买下了岛上全部积有鸟粪的地区,理由是要收集这些鸟粪。从一九四三年起,他开始招募工人,着手开发工作。起初,岛上的一切情况都对外界公开,但后来慢慢封锁,直至拒绝任何人参观。至今,外边的人只知道岛上有人采集鸟粪,但是谁也不清楚岛上的具体情况。”
  “这个神秘的人是谁?”
  “一个混血儿。准确说来,是一个东方人和德国人的混血儿。他的名字也很特别,自称什么‘虚空大夫’。
  “虚空?就是虚无缥缈、空空如也的意思吗?”
  “是的。”
  “有没有关于他的详细材料?”
  “他很少离岛,就是连牙买加其它地方也不去。谁也不清楚他与外界如何联系。事实上,通往那座小岛的海上交通早已断绝。但是最近,在牙买加,一握起蟹岛,人们就心惊胆战。
  “据说圣诞节前,有一个土著人驾着独木舟从蟹岛逃出来。他全身严重烧伤,三天后就死去了。临死前,他讲述了他在蟹岛上的经历。一天晚上,他送两个奥杜本的成员去蟹岛。他们刚一上岛.一.巨大的怪物就向他们扑来。怪物跑得飞快,两只眼睛亮晃晃的,边跑边发出轰轰的声响。突然,那怪物喷出一团火焰,当场就把那两个典社本的成员烧死了。这个土人逃进树丛才躲过死神,但烧伤也很严重。后来他在海湾里找到一只独木舟,才逃了出来。”
  局长嘘了一声:“看来在那个岛上送命的还不止一个人。”
  邦德和参谋长相对苦笑一下。参谋长接着说道:“据说岛上还有一个小型飞机场,如果确有其事,那虚空大夫肯定是通过它和外界联系的。另外,那个土著人提到的怪物很可能是一种喷火坦克。此外,斯特兰格韦在报告里曾提及虚空大夫从美国订购了一艘小型巡逻艇。据那些奥杜本的成员说,他们曾和那艘巡逻艇的艇长交谈过。艇长说他只受虚空大夫指挥,负责机场和附近海面的警戒,但是不得与那些采集鸟粪的工人接触。他还说他曾经在虚空大夫那里见到过一种暗红色的粉末,装在一个玻璃瓶里面,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关于这个艇长本人,人们只知道他的军衔是上尉,没有更多的情况。”
  “以上这些情况并没有引起牙买加当局和我们英国殖民局的注意,”参谋长拿起档案袋说,“看来只有斯特兰格韦对此感兴趣。”
  局长接过话头, 说:“007,你现在搞清楚了吧?我的意思是,你要注意到这样几个问题:他们为什么不敢让那些鸟类保护者上岛?而开采鸟粪能有多少利益可图?还有,那个名叫虚空大夫的家伙到底用了什么迷魂术使得那些工人呆在岛上,而且严守秘密,死心塌地地为他效劳。这些都是你要尽快增清楚的问题。”他欠了欠身子,问;“还有问题吗?我还要处理其它重要的事情呢。”
  “但愿我能搞清楚,’邦德笑着说,“说不定从那几个为保护鸟类而丧命的人身上能找到点线索。”
  “那就开始行动吧,”局长有些疲倦地说,“祝你工作顺利,假期愉快!”
  邦德开始收拾东西。他不自觉地拿起那支贝蕾达手枪。“不,”局长马上制止了他,“你用不着带两支枪。”
  邦德注视着局长的眼睛,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老狐狸。”,嘴上气呼呼地说:“我只不过想跟它最后道别罢了,先生。”然后他转身走出了房门。
  第四章 初次曝光
  一架超级银座客机穿过古巴上空,向牙买加飞去。
  飞机飞越海洋,越过丛林,掠过一座座巨大的山峰。夕阳中,山峦、田野和河流一片橙红。当地的印第安人把这里叫住“牙玛卡,”意思是“有山有水。”邦德沉醉于眼前的景色,久久不愿挪开目光。
  一层淡淡的暮色笼罩着群山的另一侧,依稀可见金斯顿的街道。飞机飞入机场,巨大的机身沿着宽阔的跑道缓缓滑行,最后慢慢地停下了。舱门打开后,乘客们沿着弦梯尾随而下。邦德刚一走出飞机,一股热浪便迎面扑来,他顿时汗水如注。他从袋中掏出护照,看了看上面身份一栏。当他看到上面写着“进出口商”字样,心里不觉暗暗好笑。
  “先生,您是哪家公司的?”检查人员问道。
  “环球贸易公司。”
  “是来洽谈生意还是来旅游?”
  “纯粹旅游。”
  “祝你在此过得愉快,先生。”一个黑人警察说着,很客气地把护照递还给邦德。
  “谢谢。”
  邦德来到海关大厅。一个身材魁伟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他皮肤褐色,穿一件蓝色的衬衣和一条蓝色的卡叽布裤子。邦德想起来,五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身打扮。
  “你好,夸勒尔!”
  夸勒尔站在外面高兴得眉开眼笑。他举起右手,放在前额,行了个印第安式的礼,大声地喊道:“你好,头儿。”
  “谢谢,”邦德点点头说,“稍等一下,我得去取行李。来车了吗?”
  “来了,头儿。”
  看来夸勒尔同海关的人很熟,不少人与他打招呼致意。他们没有打开邦德的箱子检查,仅仅过了一下磅就放行了。夸勒尔左手提起箱子,右手一把握住邦德的手。
  邦德看着他那双黑色的亮眼睛,说“你一点没变,老朋友。”他笑了笑,又问;“海龟的生意做得还好吗?”
  “差不多吧,头儿,一直都是那样,不好也不坏。”夸勒尔惊奇地看着邦德,“你觉得不舒服吗?是不是生病了?”
  邦德对夸勒尔的观察力感到吃惊,“曾经生了点小毛病,不过已经很久了,现在早已好了。你觉得哪儿不对劲吗?”
  夸勒尔有点不好意思了,“对不起,头儿,”他连忙解释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好象不如以前那么轻松洒脱。”
  “原来是这样。实际上我还是老样子,你用不着担心。”
  “好的,头儿。”
  他们走出候机大楼,走向停车场。突然“喀嚎”一声闪光灯闪了一下。一个漂亮的东方姑娘手拿着一架照相机走到他们面前。她穿着牙买加女装,脸上的笑容很迷人。“对不起,我是格林纳日报的记者。请问,您就是邦德先生吗?”
  邦德猝不及防,看来这不是好兆头。“请你离开我,我现在没有时间——他压低着嗓子说,“况且在人群中有的是比我更有越的人物。”
  “那可不见得。邦德先生,我对你就*常感兴趣。我是否可以知道,你打算住了家旅馆?”
  “讨厌的记者,’邦德心里骂道。他随口说道:“爱神木大厦”。说完拔腿就走。
  身后传来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多讲了,邦德先生,祝你尽情游玩。”
  走出大厅后,他们来到了停车场。邦德问夸勒尔:“你以前见过那个姑娘吗?”
  “从来没有,头儿。”夸勒尔回答道,“不过格林家日报的摄影女记者的确不少。”
  邦德心里立即紧张起来。千万不能让报纸把他的照片配上消息登在报上。虽然他离开这个地方已经整整五年时间了,但一定还有许多人记得他。
  他们走到汽车旁。这是一辆黑色的“山地阳光”牌汽车。邦德仔细看了一下车号,怎么是斯特兰格韦的车?他心里很纳闷:“这车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夸勒尔?”
  “总督的持从副官借给我的。这辆车现在正好没人用,我就把它开来了。头儿,难道你不满意吗?”
  邦德上了汽车,心里充满疑云。看来他刚踏上牙买加的土地,就成了新闻人物了。
  开了很长一段路程后,汽车进入了金斯顿灯火通明的街道。五彩缤纷的广告灯和街灯与满天的繁星交相辉映,构成一幅迷人的图画。但是邦德无心观赏这一切,他默默地盯着前方,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首先,他要同当地殖民局和总督取得联系,然后他要每月花十磅从待从副官那里把夸勒尔无限期地借调过来。夸勒尔来自鳄鱼岛。他为人忠诚,认真能干,大家都很喜欢他。他和邦德的交情颇深,几年前,邦德在牙买加成功地进行了一次冒险,夸勒尔功不可没。这次调查斯特兰格韦事件,当然也是缺他不可。
  邦德已经在蓝山旅馆订了一个带淋浴的单人房间。他决定到旅馆后,让旅馆为他另外准备一辆车替换夸勒尔的这辆。他已经意识到刚才太疏忽了,应该找一辆出租汽车,让夸勒尔的车跟在后面,那样他就有机会在途中随时换车。
  邦德心里很气恼。还未交手,第一个回合已输给了敌人。可敌人在什么地方呢?他突然从座位上转过身去,往后看去,发现在他们后面大约一百码远处,一辆汽车开着两盏微弱的侧灯跟在他们的后面。他马上警觉起来。在牙买加,绝大多数司机行驶时通常是只好前灯的。邦德回过头来,对夸勒尔说;“前面就是叉路口,往左是金斯顿,往右是莫兰特。你赶快把车开向右边那条路上停下来,共关排车灯。懂了吗?”
  “懂了,头儿。’今勒尔快活地答道脚踩了一下油门,汽车如箭一般飞驰向前,迅速拐到右边的路上,停了下来。
  邦德四局打量,没有发现可疑的迹象,五百码范围内没有任何车辆。夸勒尔关掉车灯,两个人一声不吭,耐心地等待着。一会儿,有汽车的声音从路口那边传来,接着灯光也越来越亮。从车子的声音上判断,这是一辆大型轿车。没多久,汽车出现在路口,是一辆美式大轿车,上面只有司机一人。汽车在路口放慢了速度,迟疑了一下,然后拐上了通往金斯顿的大道,车后一片灰尘弥漫。
  扬起的灰尘慢慢地散落下来,邦德和夸勒尔仍然静静地等着。大约又过了十分钟,邦德才叫夸勒尔调转车头,开往金斯顿方向。
  “那辆车很可能是条尾巴,夸勒尔。”邦德说道,钢材从机场出来时,应该让你开一辆空车,我坐出租车,那么这家伙就会白跑一趟了。你当心外边,说不定他发觉上当,会躲在一个阴暗角落里观察我们。”
  “好的,头儿。”夸勒尔欢快地答道。和邦德在一起,他总是感到轻松愉快。
  汽车开进闹市区。街头上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大卡车、出租汽车、大客车等各种车辆胡乱地挤成一堆。邦德知道,外面车流混乱,很难看出是否有人跟踪。他们往右拐,驶向一座小山,后面跟了许多汽车。邦德一眼就发现了那辆美式大轿车。一刻钟后, 他们驶上了J大道。这是一条横贯牙买加的主干道。不一会儿,他们看见一块巨大的招牌挂在一棵高大的棕桐树上。招牌上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显示着:蓝山旅社。他们把车子开了过去。
  那辆美式大轿车一直跟到旅社,然后又继续往前开了一百码左右,掉头往回开去。
  蓝山旅社样式古老,但外观华丽。这里的房客大都是一些达官贵人。邦德订了一套上等房间,位于一个楼角。窗户外风景秀丽,可以俯视金斯顿全景。
  邦德进了房间后,脱下那身从伦敦穿来的衣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冷水浴,然后换上一件当地的短袖衬衣,按了一下电铃,叫服务员来。
  邦德向服务员要了两杯柱松子酒和一杯苹果汁,还要了两只柠檬。他把柠檬切开,放在社松子酒里,然后端起来苹果汁,慢慢地吮吸着。他吮得很慢,看上去在仔细地品尝苹果汁的味道。不过他也太专心致志了,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他此时脑子正飞快地转着,分析眼前的情况,打算下一步的行动。
  他就这样一声不吭,边喝边想。七点一刹时,他把夸勒尔叫来,告诉他七点半一起到外面吃饭,并问他哪家餐馆最合适。
  夸勒尔想了想,说:“去‘快乐船’吧,头儿,那是一家海滨夜总会,我们可以边吃,边喝,边听音乐。”
  邦德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夸勒尔讲话时总少不了印第安人的特有的诙谐与轻松,使邦德觉得很有趣。邦德选了件深灰色的外套,往白衬衣上系上一道黑色的领结,对着镜子里左看右看,确信一切都已妥当,才和夸勒尔一起走下楼去。
  汽车开出旅馆,向市中心开去,然后往左拐,驶上一条狭长的大道。车窗外不时出现几家夜总会和小餐馆的灯光,从里面飘过来阵阵动听的音乐。不一会儿,他们来到离海滨附近的一座庄园。 在路灯的映照下, 邦德看见一行绿色的大字——“快乐船”。
  邦德和夸勒尔走进庭园,里面充满了热带情调,里里外外都栽着一排排高大的棕桐树。庭园的尽头是海滩,不时传来隐隐的海浪拍打声。棕调树下,东一个,西一个地安放着许多小桌子。正中央有一块平台,几个乐师正兴高采烈地击鼓,为一个舞女伴奏。那个舞女披着长发,腰身急剧地扭动,眼睛左顾右盼,两条大腿不时地摆动着,裸露出来。
  座位只坐满了一半,有色人种占了大半,剩下的几个英国人和美国水手正在和几个女郎又说又笑。一个肥胖的黑人侍者身穿白色制服,从左侧的一张桌子绕过来,欢迎他们的光临。
  “你好,夸勒尔先生,好长时间没来了。要找个座位吗?”
  “没错,普菲。给我们选一个安静一点的位置,离厨房远一点。”
  那个黑人咧嘴一笑,领着他们来到海滩过的一张小桌子前,桌子正好放在一棵高大的棕桐树下。
  “要点什么?”他问。
  邦德点了一杯杜松子酒,夸勒尔要了一杯啤酒。他们取过菜谱,各自点了自己喜爱的莱和杨。
  先送上了饮料,杯子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在缭绕,给这闷热的夜晚带了一丝凉意。尺码以外的海滩上,海浪轻轻地拍打着礁石,树上偶尔传出几声虫鸣。邦德对比了一下伦敦,很有感触地说:“这地方很舒服,夸勒尔,你可真行。”
  夸勒尔听了这活满心欢喜,说道:一这个普菲和我关系不钻,头儿,他对金斯顿无所不晓。不管你想知道什么,一问他肯定知道。他老家是鳄鱼岛。有一次,我们俩划了一只小船去蟹岛,想捉几只海蟹。可是我们的船还未靠岸,岛上的坏蛋就一个劲地向我们开枪,把我们的部打了好几个洞。普菲跳海跑了。可我不敢跳,我的水性太差。感谢老天爷保佑,那天顺风,总算把船漂回来了。可是,那次冒险归来,他发了财,我还是穷得配叮当响。”夸勒尔无奈地说。
  “蟹岛?”邦德问,“是个什么样的岛?”
  夸勒尔对邹德说:“狼窝虎穴,头儿。”他说,“自从被一个混血儿买下后,拥地方就成了不祥之地。他雇了些人在上面开采鸟粪,但不准其他人上岛。谁要是敢违禁,那难是有去无回。”
  “怎么会这样呢?”
  “岛上的人,个个都是全副武装。他们甚至还有雷达和飞机。那个混血儿自己完全控制了那座小岛,头儿,”夸勒尔叹了一口气,“唉,那个鬼地方不是人去的地方,现在我连想都不愿想它。”
  邦德点了点头:“唔,我明白了。”
  不一会儿,菜也送上来了。他们又要了些酒,两个人津津有味地对付盘中的食物。趁此机会,邦德把斯特兰格韦的事大致地告诉了夸勒尔。夸勒尔仔细地听着,也提出一些问题。看得出,这个故事很吸引他。蟹岛上的鸟群和岛上的卫兵尤其使他感兴趣。他三下两下吃完,抹了抹嘴,点燃了一支香烟。“头儿,”他慢慢地说道,“什么鸟呀、蜜蜂呀之类的问题我不懂。但我闻得出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那个混血儿一定在那里搞鬼。”
  邦德饶有兴趣地问:“你有什么根据?”
  夸勒尔把手一摊:“那个家伙腰缠万贯,为什么偏要在一个荒僻的小岛上长期生活?他不仅断绝和外界来往,而且还要杀死闯到岛上的人,那他显然在岛上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接着说。”
  “完了。其它的我可说不出,头儿”。
  突然,周围闪光灯一亮,邦德急忙回头,看见旁边不远的一颗树下站着机场上碰见的那位东方姑娘。她身穿一条黑色的短裤,手上举着照相机,肩上挎着一个人造革的小包。她见邦德回过头来,便朝着他微微一笑。
  “把她请过来。”邦德立即说道。
  夸勒尔站起身,向前跨了两步,伸出右手,很有礼貌地说:“晚上好,小姐。”
  那姑娘笑着,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然后与夸勒尔握手。夸勒尔拉着她的手,像跳舞一样转了一圈,随势把她的手往背后一扭。
  “你快放开我,”她狠狠地瞪着他,“你把我弄得痛死了。”
  夸勒尔微微一笑,温柔地说:“实在对不起,我们头儿请你过去喝一杯。”说完,他把她往桌子跟前一推,用脚勾过一把椅子,紧挨着她坐下来,仍然把她的手扭在背后。猛一看,他们俩像是一对互相怄气的恋人。
  邦德往前倾着身子,注视着她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庞,说:“晚上好。你来这儿子什么?为什么要没完没了地给我照相呢?”
  “我喜欢摄影,”她顾起嘴唇说,“你上一张照片还没有洗出来。快让这家伙放开我。求求你了。”
  “你真的是格林纳日报的记者吗?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告诉你。”
  邦德向夸勒尔递了个眼色。
  夸勒尔马上明白了,慢慢地往上抬起她摆在身后的那只手指紧咬着嘴唇,身体来回地扭动着。夸勒尔继续把她的手往上抬。
  “哎哟!”她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我说。”夸勒尔把她的手放松了一点。
  她恶狠狠地瞪着邦德,说“我叫安娜x尔·宗。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让黑侍者过来一下。’邦德对夸勒尔说。
  夸勒尔拿出一把小刀,在酒杯口上破了几下。那个黑人服务员立即跑过来。
  邦德问:“你从前见过这个姑娘没有?”
  “见过,先生,她来过几次。她得您的手脚吗?你不是要我把她找出去?”
  “不用,我们很喜欢她,”邦德温和地说,“不过,她总是想给我照相,我不知道她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你打个电话到格林纳日报,看他们那里是否有一个叫安娜贝尔·宗的摄影记者,要是真是这样,他们应该好好地奖赏她一番。”
  “好的,先生。”黑人转身离去。
  邦德对那姑娘笑了关:“你为什么不让那个人救你呢?”
  她愤怒地瞪着邦德。
  “对不起,我们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这样对待你,’邦德说道,“我在伦敦的公司老板曾经警告过我,说金斯顿有许多不正经的家伙。我不是说你就是那种人,但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要给我照相。告诉我,这是什么目的?”
  “我已经讲过了,”她仍然绷着脸,“我的工作就是摄影。”
  邦德问了她另外几个问题,但她都拒绝回答。
  普菲很快回来了,“先生,不错,那里确实有个安娜贝尔·宗,是自由记者。他们说她的摄影技术还可以。您不必担心。”
  “谢谢你,”邦德说。
  黑人点点头转身离开。邦德慢慢地说:“自由记者,这并不能解释到底是谁对我的照片感兴趣。’她把脸一沉,“你快说实话!”
  “偏不!”那姑娘的怒气更大了。
  “那好,夸勒尔,给她点厉害瞧瞧。’邦德说完往椅背上一靠。他明白,线索就在这里。这个姑娘所知的情况对他完成这项报酬为6万4千美元的工作肯定大有帮助。
  夸勒尔右手猛地一抬,那姑娘马上缩成一团,疼得眼泪叭哒叭哒直往下掉。夸勒尔又向上抬了抬,她已经疼得汗水直流,可她就是不说,嘴里一个劲地骂着什么。
  “快说吧,”邦德劝道,“说出来我们就松开你,说不定还可以成为朋友。”他担心夸勒尔会把这姑娘的手折断了。
  “你……,”话没说完,她突然操起左手,向夸勒尔的脸上狠狠打去。邦德想按住她的手,但已经晚了。眼前光亮一闪,接着传来“砰”的一声。邦德上前抓住她,看见夸勒尔已满脸是血,桌子上的杯盘也打翻在地。原来,她把闪光灯往夸勒尔的脸上砸去,差点儿砸瞎他的右眼。
  夸勒尔用手在脸上一抹,发现满手是血,“啊……,”他故作夸张地叫起来,“太亏了。头儿,这妞太厉害,干脆扭断她的手吧?”
  “算了,”邦德松开手,“放了她吧。”他很气恼,费了这么大劲,还是没能让她说出来,但这件事本身也表明了某种东西。
  夸勒尔可不愿意就此收场。他掰开她的手掌,一道光从眼睛中闪出,“小姐,你给我留了个纪念,那我也不能太小气。咱们彼此留个纪念吧。”说着,他拿起小刀,在她的虎口上用力划了一下,那姑娘大叫一声,从夸勒尔的手中挣脱出来,跳到一边,捂着手,大声骂道:“你肯定会不得好死!你这混蛋,总有人来收拾你的!”她写完后,转身跑进了树丛。
  夸勒尔大笑一声,抓过餐巾擦去脸上的血迹,又顺手把餐巾仍在地上,“这个小妞还挺可爱的…”他嘴里咕哝道。
  “我们走吧,夸勒尔,要不警察来了又有麻烦事。”邦德说道,“夜已晚了,我想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去把脸上收拾一下。”
  第五章 档案不翼而飞
  “肯定会不得好死……总会有人来收拾你的,你这个混蛋…”
  整整一个晚上,邦德耳边始终回绕着这几句话。会有人来收拾你,会有谁来收拾呢?第二天早晨现在阳台上吃早饭时,一边俯瞰着金斯顿热闹的街道,一边在心中揣摩着这几句话。
  邦德已确信,斯特兰格韦和特鲁泊小姐遭到杀害了、他们肯定发现了什么,而且想进一步调查,结果丧了命。杀害斯特兰格韦的人很狡猾,他估计斯特兰格韦一旦遇害,伦敦情报局肯定会派人来调查,而且他也猜到他们会派邦德来调查。因此,他要把邦德的照片搞到手,并且随时了解他的行踪。看来邦德已处于敌人的严密监视之下。一旦邦德发现了线索,他们肯定会用处理斯特兰格韦的方法来对付他。邦德知道,他随时可能遭到暗杀,也许在一辆汽车里,也许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或是其它什么地方被人杀死。邦德心中疑惑不解,那个姓宗的女记者说不定就是受那个虚空魔的旨意而来。果真如此,他倒可以从她身上顺藤摸瓜。然而,他又想到,经过昨晚那番折腾,敌人肯定会重新布署的。
  邦德点燃一支烟,猛抽了一口,然后把烟雾缓缓地喷吐出来。他看着烟雾在眼前慢慢地飘散,好象想从烟雾后面发现隐藏着的对手。
  那个自称虚空大夫的家伙肯定就列入怀疑对象。他把蟹岛据为己有,打着采集鸟粪的名义,暗地里不知在搞些什么鬼名堂。蟹岛的详细情况甚至连美国联邦调查局都无法提供。人们只知道那座小岛海蟹很多,有成群的海鸟和许多不值钱的鸟粪。而且还先后有四个人丧生岛上。这个虚空大夫到底是个什么人呢?邦德简直猜不透。他想今天去殖民局走一趟,找一些有关蟹岛的资料查阅一下,或许能发现一些有关虚空大夫的线索。
  响起了敲门声。邦德站起来,走过去把门打开,是夸勒尔。他脸上贴了一块胶布。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早上好,头儿。你是说八点半来吧?”
  “是的,进来吧。夸勒尔,今天咱们得忙一整天。吃过早饭了没有?”
  “吃过了,头儿。”
  他们来到阳台上坐下。 邦德递给夸勒尔一支烟, 自己也拿起一枝。他说道:“今天我想去政府大楼去,还想面见总督大人。我要明天早晨以后才用得上你。在这段时间里,你去帮我办点事情,好不好?”
  “可以。头儿,你尽管说好了。”
  “我们那辆车噪音太大,得去装上个好一点的消声器。这事你得亲自去办,安好后再试一试。然后,你去找两个男人,和我们俩差不多的身材,而且其中一个必须会开车。你给他们各买一身衣服和一顶帽子,把他们打扮成我们的样子。告诉他们,明天一早开着我们那辆车去蒙特哥,今开晚上车子就停在莱维停车场。明白了吗?”
  夸勒尔笑了起来:“头儿,你想放一个烟幕弹吧?”
  “不错,你给他们每人付十英镑,告诉他们,一位美国富翁明天要去蒙特哥海湾迎接两位贵宾。你让他们明天早晨六点钟来这儿。不过,你得再准备一辆车。他们来了之后,让他们开那辆‘山地阳光’牌汽车,明白了吗?”
  “明白了,头儿。”
  “另外,能不能把靠近北海岸的那所房子租下来?”
  “说不准,不过我想只要有钱,应该是没问题的。”
  “那好。要是能租,先租一个月,如果不行就在附近再找一间,你看着办吧。你就说房间是一个叫詹姆斯先生的美国人订的,合同由先生自己来签,你只负责付钱和拿钥匙。如果房价太高,我再打电话和他们商量。”说着,邦德拿出一叠钱,分了一半交给夸勒尔。“这里有大约两百英密,差不多够了。你要是还缺钱,就找我联系。我会告诉你我在什么地方的。”
  “没问题,头儿。”夸勒尔拉了一下衣领,站起身来说,“还有其它事吗?”
  “暂时没有,不过你要留神,小心被人盯梢。无论车停在什么地方,下车时都要注意看看周围有没有东方人。”邦德也站起来,把夸勒尔送到门口,“明早六点一刻你来这儿,我们一起到北海岸去,在那儿搞一个临时落脚点。”
  夸勒尔脸上一片迷茫的神色,搞不懂邦德这样安排有何用意。他说;“那就这样吧,头儿。”然后,他转身走出门去。
  过了半小时,邦德来到楼下,乘一辆出租车来到政府大厦。他不想在总督的来访簿上签名,只想象一个普通来访者一样等着总督接见。一刻钟后,他跟着总督的侍从副官来到楼下总督的书房里。
  房间宽敞而安静,一股雪茄烟味在空气中弥漫。一张宽大的桃木桌子跟前坐着那位代理总督,身穿一件不太合身的衣服。桌子上放着三份《格林纳日报》和一份《时代周刊》外,还摆着一盆盛开的玫瑰花。总督看上去大约有六十岁,脸色红润很有光泽。一双小小的蓝眼睛闪闪发光。他双手放在桌子上,邦德进来后,他仍然坐着,脸上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开口说道:“早上好,邦德先生。请坐。”
  邦德在桌子跟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说道:“早上好,总督先生;然后便耐心地等待着总督说出下文。
  邦德临行之前曾听殖民部的一位朋友讲过这位总督的一些情况:“他任斯已满,现在正等着新总督走马上任。他也知道自己在台上呆不了几天了。因此想匆匆了结斯特兰格韦一案。估计他不会帮你重新调查斯特兰格韦这件案子。”
  此时此刻,总督见邦德对他不卑不亢,没有象其他人那样恭恭敬敬,便请了一下嗓子,问:“你找我有何贵干呢?”
  邦德平静地说:“没什么大事,先生。我来这儿的主要目的是想更多了解一些有关斯特兰格韦这件案子的详细情况。我相信,您能满足我的要求。”
  “这件事我略知一、二,但是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因为它已经结案。”
  “怎么结案的,先生?”
  总督很不耐烦。“显而易见,这是一个骗局,是斯特兰格韦和那个姑娘早就策划好的。他们私奔了,却让我们来苦苦调查。应该说,你那些同事,有些人是不适合单独和女人在一起工作的。”邦德正想驳斥,总督不让他开口,自己往下说道:“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经常发生这种男女私奔的事。倒是你们应该从中吸取教训,任人选方面应当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邦德无可奈何,只好苦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只好寄希望于牙买加警方了。不过,我是否可以面见这里的殖民局官员,先生?”
  “当然可以,不过你为什么要见他呢?”
  “有关蟹岛的事情。听说那里有一群奇怪的水鸟。伦敦殖民部委托我们调查一下。我的上司吩咐我顺便去那儿走一走。”
  “没问题。”这次总督变得随和一些,“殖民局一定会给你提供方便的,说不定你在那儿能发现一些关于斯特兰格韦的线索。”
  他按响电铃招来待从副官,吩咐道:“你陪这位先生去见殖民局长。我马上打电话通知史密斯先生。”说着,他站起来,绕过桌子向邦德伸出手,“邦德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尽管我从没去过蟹岛,但我预祝你在那里的工作一帆风顺,再见。”
  邦德握了握他的手:“但愿如此。先生,再会。”
  邦德走出房门后,总督重新回到桌子跟前坐下,自言自语道:“哼,初生牛犊,自高自大!’她给殖民局挂了个电话,通知他们邦德即将来方,然后便无所事事地翻看《时代周刊》杂志。
  殖民局长是个年轻人,头发乱蓬蓬的,一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他抽烟斗,而且喜欢每次只装很少的烟丝。点着了,抽两口。再装上烟丝,再点着了抽两口。似乎总在不停地装烟丝,划火柴。邦德进来不到十分钟,看见他已经装了三次烟丝。这使邦德觉得他根本不是在吸烟,而是在装烟。
  邦德在他对面坐下,看着局长一条腿跷在椅子扶手上,耳朵里听他说:“说实话,你到这儿来我并不反对。我相信你不是来给我添麻烦的,”他晃了晃手中的烟斗,“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出来好了,我们一定尽力提供帮助。是不是又是关于哪些令人恶心的鸟粪?”
  “有上点,”邦德平静地说:“但主要还是斯特兰格韦这件事。其它一些问题都只顺便打听一下。如果您同意,我想看看有关文字资料。另外,我还想知道,除我之外,还有谁对这些事感兴趣?当然,如果您觉得没必要,也可以不告诉我。”
  史密斯瞪了邦德一眼:“我猜你就为这事来的。”他抬头看着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要看着当然可以,我让秘书帮你找一找,那些档案好象都放在我秘书的桌子里,她是新来的。”殖民局长故意把问题推到秘书头上,“我们的档案都由秘书管理,我只不过看一遍就行了。”
  “哦,是这样。”邦德不愿意听他在这种事上来来回回的解释,只是淡淡一笑说:“那么,你能不能介绍一下蟹岛的情况呢?是不是能给我谈一点有关应空大夫的事情?他究竟是干什么的?”
  史密斯高兴地笑了笑,从嘴上拿下烟斗,往火柴盒旁边一放,说:“这个问题我三言两语也给你解释不清楚,你还是老档案吧。有关蟹岛的档案,早在我到殖民局来以前就有了。”他找了一下电铃。不一会儿,邦德所见身后门开的声音。
  “塔罗小姐,请把蟹岛的档案拿来。你问一下朗费罗小姐档案放在什么地方。”
  “是的。先生。”邦德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门关上的声音。
  “我们谈我们的,”史密斯靠在椅子上,说“实际上蟹岛是个鸟岛。岛上有一种红色的海鸟。这你在伦敦也许见过吧。海里的鱼类是它们的主要食物,不过这种鸟的食量太惊人了,一天到晚不停地吃鱼。有人计算了一下,每一年全秘鲁的人大约吃掉四千吨鱼,可这些海岛却要吃掉五十万吨鱼。”
  邦德觉得闻所未闻,惊叹道:“哦。”
  “吃得多,拉得当然也多。它们每天就这样不停地吃,不停地拉。天长日久,岛上的鸟粪就堆积如山了。”
  “岛上还有其它的生物吗?”
  “我也不清楚。也许还有海蟹吧。”
  “那个虚空大夫是干什么的呢?”
  史密斯又装上烟斗点燃,放进嘴里,说:“他是个怪人,几乎不与外界来往。据说去年鸟粪的价格仅仅四十美元一吨。这不是活见鬼吗?他怎么养得起那些干活的人呢?我也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邦德身后的门又开了。又传来了刚才的那个轻柔声音:“很抱歉,先生。档案哪儿也找不到。”
  “怎么会找不到呢?是谁最后看的?”
  “斯特兰格韦,先生。”
  “对,是他。还是在我这个房间里看的呢。真奇怪,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不清楚,先生。装档案的夹子还在,可里面是空空的。”
  邦德从椅子上转过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女秘书,又转过身来,心里全明白了,不由得暗自冷笑。就在这回头一瞥的瞬间,他已经猜到了这份档案为什么会在秘书的桌子里不翼而飞,而现在已飞到何处。他立即联想到为什么他的公开身份是“进出口商”,可一到牙买加就被盯上了。这么看来,情报完全可能是从这座政府大楼里泄漏出去的。
  邦德做出这样的判断自然有他的道理:站在他身后门口的那个年轻漂亮、精明能干、戴着一副大镜片眼镜的女秘书,居然同虚空大夫、同那个女摄影记者一样,都是有东方血统的混血儿!
  第六章 鲜花与蜈蚣
  那天中午,邦德应殖民局长史密斯之请与他一起在皇后俱乐部共进午餐。他们在餐厅的角落里找了个僻静的座位。桃花木的桌面显得古朴雅致。饭前史密斯向邦德简单介绍了牙买加的风土人情。
  “大体上来说,”史密斯抽了一口烟斗,说:“牙买加人和睦、善良,但是有点懒散,有时像孩子一样天真。他们居住的岛屿十分富饶,可是他们却不会利用这儿的财富。英国人的到来使这里产生了一点变化。但是英国人虽然在这里统治了将近二百年,却并没有从这里得到什么,而葡萄牙人,特别是那些犹太人才真正靠着这些岛屿发了财。这些外国人很善经营,几乎垄断这里的旅馆业和餐厅业。在过去这是一个十分闭塞的岛国,和外界没有什么往来。随着印度商人的到来,才开始有了对外贸易。最后来到这个岛国的,是一批华人。这些华人吃苦耐劳,聪明能干,在牙买加的势力越越大。长期以来,他们按照自己的民族传统和习惯生活,基本上不同外族人通婚。不过,”史密斯讲到这儿大笑起来,“他们还是有许多人受不了黑人姑娘的诱惑。你也许已经看见了,在金斯顿华人和黑人的混血儿几乎到处可见。这些混血儿没有民族,因而处处受到歧视,华人蔑视他们,黑人也瞧不起他们。这种歧视使他们的性格变得异常坚韧和凶残。这样下去,他们最终会对牙买加社会构成很大威胁。要知道,他们身上综合了华人的智慧和黑人的恶习,是很难对付的。这些年,这里的警察没有少吃他们的苦头。”
  邦德问:“你那位女秘书呢?她也是这样吗?”
  “是的,她非常聪明能干,已经在我这儿干了半年时间了。在所有来应聘的人当中,她是最拔尖的。”
  “她看起来确实不赖。’邦德说:“这些混血人种有没有组织呢?有没有部落首领之类的人物呢?”
  “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发现。不过,近来好象有人想把他们控制起来。你知道,他们是很容易被人利用的。”史密斯看了一下表:“我想起来了,肯定是他们干的,肯定是这些混血儿偷走了那卷档案。真搞不懂,他们想干什么,我记得很清楚……”他突然停住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说:“不管怎么说,关于蟹岛和虚空大夫的详细情况,我这儿恐怕帮不上多少忙了。坦率地讲,就是那份档案在这儿,你也读不到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我有一位朋友,在大学图书馆工作。他那儿有幅蟹岛地图。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
  一小时后,邦德被领进了一间灯光昏暗的小屋子。屋中的桌子上摊着一张蟹岛地图。这是一张简图,是1910年制图的。
  从地图上看,蟹岛的面积大约有五十平方英哩,粗略地分为东、西两个地带。东部面积约占全岛的四分之三,有很多沼泽地和一个浅水湖。一条小河从湖中通向大海。在人海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海湾,周围是一片抄滩。岛的西部有一座小山,大约有五百英尺高。
  地图上既没有标明道路,也没有标出建筑物。从图上看,蟹岛处于牙买加岛和古巴中间。大约三十海里可到牙买加北海岸的伽利纳角,大约六十海里可到古巴。
  邦德又看了看蟹岛四周的水域。岛的西面为深水区。根据地图,水深为三千英尺,而其余三面都是浅滩。邦德看完地图后,把它叠起来,递还给图书管理员。
  今天有所收获。这使邦德很高兴。他看了看表,刚刚四点钟,便叫了辆出租汽车准备回旅馆。他今晚要休息好,把准备工作做好,以便明天顺利地行动。
  回到旅馆后,邦德首先打听夸勒尔是否来过电话。
  “没有人给你打电话,先生。”女服务员回答道,“不过有人送来一篮水果,是从政府大厦来的,把水果直接送到您的房间里去了。”
  “是什么样的人送来的?”
  “一个男人,皮肤黑黑的,先生。他说是侍从副官让他这么做的。”
  “谢谢你。”邦德掏出钥匙,转身朝楼上走去,心中泛起一阵不安,本能地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怀里,握住藏在衣服里的手枪。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门口,慢慢地转动门把,然后猛的一下把门撞开。房里什么人也没有。他走了过去,回身锁好门,然后把屋子仔细地搜索一遍。
  还是没发现有人。桌子上放着一只纺织精致的篮子,里面的水果色彩斑斓,鲜脆欲滴,各种各样:有桔子,有香蕉,还有葡萄、苹果和梨。篮子的提手上有一个白色的信封,用一条红色的丝带系着。邦德取过信封,走到窗前拆开,只见上面写着:来自总督的敬意。
  邦德的疑心更重了。他站在篮子跟前东看西看,又用耳朵贴上去听了听,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水果一个一个都取出来,摆在地板上。还是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他松了口气,把水果又放回篮子中,提进浴室,倒入洗脸池里。接着,他走进卧室,在灯下仔细地检查箱销。他立刻发现箱锁已经被人动过后为上面的白粉没有了。
  邦德知道,战斗的序幕已经拉开,敌人已在一步步地逼近了。虽然他还不知道水果是什么人送来的,但可以断定是从蟹岛上来的,或者至少是受虚空大夫的指使送来的。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把放大镜,把那堆水果和那封信仔细透视了一遍。然后,他下接到服务员那里要了一只纸盒,一张纸和一条带子。他把水果装进盒子里,然后给政府大厦打了个电话,要求与殖民局局长通话。
  “是史密斯先生吗?我是詹姆斯·邦德。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你那里有化验员吗?有人给我送来一点东西,我想把它们化验一下。唔,好的。我找人送来后,请你马上帮我拿去化验。不过,千万不要说是我送去的。化验结果出来后,请立即打电话告诉我。另外,我给你讲,这两个星期我可以不在这里。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在哪里的。是的,请你原谅,这不是故弄玄虚。等我回来后会向你作详细说明的。我再说一遍,千万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有关我的一切。好吧,非常感谢,再见。”
  邦德把地址写好,下楼去叫了一辆出租车,告诉司机按照纸上的地址把那只盒子送到政府大厦去。六点钟,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冲了个澡后,又喝了杯甜酒。刚想出去,响起一阵电话铃声。
  “一切顺利,头儿。”是夸勒尔打来的电话。
  “是吗?太好了!那房子租下了吗?”
  “全部办妥啦。”夸勒尔答道,“严格按照你的意思办的,头儿。”
  “很好。”邦德夸奖了夸勒尔一番,然后放下电话,来到阳台上。
  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满天的晚霞给这座海滨城市涂上一层金色。远远地传来了飞机轰鸣声,不一会儿,一架超级银座飞机映入眼帘。邦德仰头注视着飞机,看着它从海边飞来,目送它朝帕利萨多斯机场方向飞去。他昨天晚上来这儿坐的飞机也是架超级银座。飞机到达时的情形仍然历历在目:舱门一打开,机场扩音器里就传出:“牙买加首都金斯顿已经到了,各位乘客,请您下机。”
  邦德的思绪回到伦敦。二十四小时前,他还呆在那里。局长先生那张严肃的面孔浮现在他的眼前,好象在问他:“007,有线索了吗?”
  邦德冥思苦想道:女记者拍照、派人盯梢、刚才的一篮水果,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呢?虚空大夫还要要什么花招呢?
  他摇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决定暂且不要管它,一切听其自然。他起身回到房中,通知服务员再送一些饮料来。
  邦德又喝了两杯,便下楼去餐厅吃晚饭。饭后他在餐厅里看了一会儿报纸。九点钟,一阵倦意袭来。他回到房间把明天要用的东西收拾好,然后给服务台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明天早晨五点半叫醒他。尽管天气有些闷热,他还是把房门和窗户都关得紧紧的。五分钟后,他已入睡了。
  下半夜,邦德突然醒过来了。他看看了表,才三点钟。奇怪,怎么这会儿会醒来?他竖起耳朵,屋子里没有一点声息,再倾耳细听,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叫,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窗外的月光朦朦胧胧,屋子里的气氛有些神秘。
  邦德本能地觉得,屋子里潜伏着杀机。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突然,他被吓得毛骨悚然,一动不动。
  什么东西在他右脚的踝骨上滑动了一下,然后便顺着小腿往上爬。他感到皮肤上有许多毛茸茸的腿在移动。糟糕,一定是只有毒的昆虫,而且个头不小,至少不短于六英寸。
  邦德紧张到了极点。凭经验,他知道此时千万不能动。他闭住气,任那个东西往身上爬。爬上大腿了。爬上小腹了。爬上胸部了。它停下来一会儿,然后又开始爬了…脖子…下巴……嘴……鼻子……。爬到邦德眼皮底下了。这时他可看清楚了,是一条热带蜈蚣,足有六英寸长。他知道这是有剧毒的东西。稍不注意,就会被它攻击。邦德开始冒汗了。它还在往上爬。最后,它爬过邦德的头部,爬到枕头上。邦德刻不容缓地一跃而起,打开电灯。这时,蜈蚣还在枕头上。他一把扯过枕头,扔到地板上,举起一只鞋子,对着蜈蚣“啪”的一下打下去,把它打死。
  第七章 黑夜偷渡
  “夸勒尔,你知道蜈蚣吗?”邦德在汽车上突然问。
  “蜈蚣?”夸勒尔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问:“你是说那种能把人咬死的东西?”
  “是的。这儿有吗?”
  “有,我还抓过几条呢。至少不短于五英寸,不过都被我打死了。这是些讨厌的家伙,最喜欢呆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通常是晚上出来活动。金斯顿的一些老房子里这种东西可多了。”说到这里,夸勒尔象想起什么似的,问;“怎么,头儿,你也看见了?”
  邦德没有吱声。他想,最好先不要让夸勒尔知道那条蜈蚣和那篮水果的事。夸勒尔为人老实,邦德不想让他神经紧张。“照你说来,只有那些老房子里才有蜈蚣,那么,你有没有在那些新式房屋里见到过?甚至在你的鞋里,桌子上,或者是床上?”邦德问道。
  “从来没有。”夸勒尔断然说道,“那些地方绝对不会有。蜈蚣不喜欢光亮,也不爱干净。它们只去那种潮湿肮脏的地方。”
  “好,我懂了。”邦德知道应该另找一个话题,“顺便问一下,你物色的那两个人怎么样,我们那辆‘山地阳光’汽车交给他们了吗?”
  “没问题,头儿。他们心里美滋滋的。这两个家伙打扮出来,和我们俩还挺象呢。”夸勒尔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但停了一会,他又有点担心地说:“可是他们一点儿也不能干,头儿。”
  邦德放声大笑,“没关系,只要他们中有一个人会开车就行了。”
  汽车驶上了J大道, 从这儿一直往北开,就能抵达北海岸。太阳刚刚升起,人们已从睡梦中醒来。路上已有了早行者。妇女们三两成群,手提着篮子是去市场采购食品。偶尔有几个男人匆匆忙忙地奔去上班。
  “请原谅,头儿,”夸勒尔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也许这是我多嘴,可是你心中现在有没有谱?能不能告诉我下一步我们该干什么?”
  “我心中也只知道个大致情况。”邦德答道,“你知道,斯特兰格韦和他的女秘书同时失踪了。他们认为这两个人是私奔了。但据我分析,他们是被人谋杀了。”
  “真的吗?”夸勒尔有些吃惊,“你看谁会是凶手呢?”
  “我正想让你听听,看看我的分析是否有道理。我估计一定是虚空大夫,就是蟹岛上的那个混血儿。这件事肯定与他有关。斯特兰格韦发现了他的秘密,威胁到了他的秘密,于是他就派人把他杀了。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从昨天到今天,我已经无形中和那个虚空大夫斗了一个月合。你知道我们去博德塞特逗留几天是为什么吗?”
  “不知道,头儿。”
  “首先,我想在你的引导下把那一带的水域弄清楚。你说过那儿有一条航线你很熟悉,对不对?”
  “是的,我是说过。”
  “然后,我想,你和我,我们俩也许应该去蟹岛拜访一下。”
  夸勒尔吹起了口哨,调子显然不是那么高昂。
  “别担心,只是悄悄地观察一下,我们可以躲开虚空大夫及其手下。我很想去那个鸟类的天堂开开眼界。一旦出现不佳的兆头,我们马上就返回。你看如何?”
  夸勒尔从口袋里掏出一枝烟,心慌意乱地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喷向窗外, 说: “头儿,你想去蟹岛我不反对,不过,”他稍微迟疑了一下,“问题是,船从哪儿搞到呢?没有船,我们无法去,也无法回来呀。”
  邦德知道夸勒尔还心有余悸,而且他的忧虑也不无道理,便说:“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去玛丽亚港买条船,只需五千英镑就能买条大船。怎么样,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还行,”夸勒尔勉强说道,“只要海面风平浪静,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一定要找个漆黑的夜里行动。这几天肯定不行,月亮太亮了,得等到下个星期。另外,你考虑在哪儿上岸好呢?头儿。”
  “岛的南端有个河口,我们可以从河口过去,然后沿河上行,到达那个浅水湖。我估计那儿肯定有他们的营地,因为那儿淡水充足,并且可以顺流而下去到海里捕鱼。”
  夸勒尔仍然有些放心不下:“我们会在那儿果多久呢,头儿?我们得多准备点食物,多准备些面包香肠。香烟不必带了。烟头红光一闪一例的,很容易暴露目标。”
  邦德道:“顺利的话,不出三天就可返回;如果运气不佳,可能要多呆一二个晚上。你带两把锋利的猎刀,我带支枪。好了,就这么定了。”“好的,先生。”夸勒尔不再提问,邦德也没有开口。沉默之中,他们到了马丽亚港。
  穿过小镇,汽车绕了个湾,停在路旁一所很大的房子前边。这所房子已经很旧了,周围安安静静,悄无声息。这就是夸勒尔租的那所房子。这里可以看见大海。邦德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对此很满意。
  进屋后,邦德打开行李,取出一双便鞋换上。早饭前,他拟定了一个作息时间表:七点起床,十五分钟游泳,吃早饭,一小时日光浴,一英里慢跑,再游泳,午饭,午睡,目光浴,跑一英里,热水澡,按摩,晚饭,九点睡觉。
  跑完早饭,他们开始按此表活动。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邦德只是收到过一份史密斯打来的电报,还在《格林纳日报》上读到了一则消息。消息这样写道:今天,在金斯顿通往蒙特哥的公路上,发生一起严重的车祸。一辆大卡车撞上了一辆在它前面行驶的“同地阳光”牌小汽车。小汽车被撞毁,车上的两人,一人当场死亡,另一人头部受伤,被送往医院抢救,目前仍在昏迷中,伤亡者身份不明。肇事后,大卡车逃离了现场,现正处于警方的追捕中。据悉,这辆被撞毁的“山地阳光”牌汽车的车号为H2473。一个名叫詹姆斯·邦德的英国人曾经驾驶过这辆车。目前,警方仍在调查事故的详细情况。
  史密斯送来的电报内容是:
  水果有毒小心食物
  夸勒尔对这两件事一无所知,邦德把报纸和电报都烧掉了。他认为没有必要让夸勒尔知道这些,尤其车祸的事。
  把船弄到手后的三天时间里,他们一直在海湾里试航。这条船是用木棉树干凿成的独木舟,灵巧的舟身上面有两个单人座位,两把桨和一叶小帆。夸勒尔对它十分满意。他说:“头儿,划上它,只要七、八个小时,我们就能过去。”
  第二天就要出发,这是最后一个黄昏。天气很好,根据气象预报,当晚没有风浪。邦德很兴奋,与夸勒尔一起,为出海作了最后的准备。
  夕阳带着迷人的晚霞,消失在海浪中间。邦德在卧室里装好手枪,又带了二十发子弹。他从冰箱中取出一瓶甜酒和一杯苏打水,走到外面,在凳子上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等天黑下来。
  光线越来越暗,没有一点月光。海风阵阵吹过,树影婆婆,沙沙作响。邦德默默地坐在那里,独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是因为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渡过这三十海里漆黑的海面吗?是因为前途未知,命运难卜吗?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虚空大夫吗?不知道。
  夸勒尔从海滩方向匆匆地走来,“该出发了,头儿。”邦德喝干杯中的酒,跟着夸勒尔上了独木舟。海边一切正常,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发出哗哗的声响。他们没有说话,四周一团漆黑,谁也看不见他们。小船悄悄地离了岸,向茫茫的大海驶去。
  海面上风平浪静,邦德和夸勒尔轮流划着桨。小船象一条大鱼,贴着水面滑行。出了海湾后,他们立即把帆升起来,速度显然加快了。“这下可省劲了,头儿。”夸勒尔高兴地低声说道。
  邦德没有说话。他转过头,已经看不见少海岸了。他出了一口大气,头埋在股头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阵海风把邦德吹醒了。 他看看表, 十二点十五分。他伸了个懒腰,说道:“对不起,夸勒尔,我睡着了。你干吗不把我叫醒?”
  “我本来是想叫醒你的,头儿,”夸勒尔关道,一口的牙在黑暗中隐隐闪光,“不过我看你睡得很香,不忍心把你叫醒。”
  轮到邦德掌舵了。他坐到船尾,看了一下方向,船朝着正北方向驶去。夸勒尔坐在船头上,头顶正对着北极星,不久,夸勒尔也昏昏睡去。
  前个小时过去了,他们仍在黑暗中漂流,四周静悄悄的,不时有几条飞鱼跃出水面。四点钟,夸勒尔醒过来,他伸了伸腰,往前看去。
  “头儿,陆地。”他低声提醒邦德。星光映射下,蟹岛已经清楚地显示出它的轮廓。邦德估计,离蟹岛大约还有两海里,两个人一下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夸勒尔换下邦德,自己去船尾掌舵。他把风帆降了下来,这样才不会被岛上的雷达发现。离岸还有一海里时,他们把速度降下来,轻轻地摇动着船桨,尽量不声不响地往前划。
  现在,海岛近在眼前。靠近岸边一浪高仅一浪,独木舟被海浪颇得上下起伏。“到了,头儿。’今勒尔轻声说道。
  邦德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他已经累到了极点。突然,一个大浪打在旁边的一块礁石上,浪花飞溅,海水从上面盖下来,他们浑身都湿透了。
  邦德在黑暗中仔细观察四周,发现岸边到处是呲牙裂嘴的乱礁。他顶着礁石望去,找到了那条小河。他们立即把船驶进了河道。
  河水缓缓流过,一两块巨石不时从河心留出来。夸勒尔小心翼翼地划着桨,尽量绕着河中的巨石前进。他们往前驶了一段后,立即找了个隐蔽的处所,把船藏在里面。
  邦德竖起耳朵,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便起身上岸,夸勒尔紧紧跟在后面。岸边的沙地上杂草丛生,几乎与膝盖一般高。他们刚一走上去,只听“唆”的一声,把他们俩吓了一跳。夸勒尔立即抽出猎刀,原来是一条水蛇。一场虚惊之后,两个人相视一笑。
  邦德看看表,五点了。黑夜很快就要过去,得赶紧趁着天黑,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不然天一亮麻烦事就多了。
  他们从一个巨大的岩石边绕过去,钻进了一片浓密的树丛。两人拉开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夸勒尔走在前面,找到一块大石头,躲在后面。邦德在树丛里找来些干草铺开,躺在上面,两只手交叉着枕在脑后。不久,两个人都进入了梦乡。
  第八章 巧遇采贝女
  邦德醒了过来,浑身松软,懒得动弹。他从脑后抽出手放在旁边。手一触到泥土,他马上醒悟到现在正身在何方。他举起手表看看,十点了。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斑驳的阳光透过海葡萄的叶子,洒在他的身上。他感到又渴又热,眼前来回晃动着一个细长的影子。是谁?夸勒尔在哪里?邦德慢慢抬起头,透过树叶和草丛,朝河滩望去。他一下子怔住了,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心跳和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河滩上站着一个裸体少女,正背朝着他。说她一丝不挂也不准确,因为她至少腰上还束着一条很宽的皮带,一把猎刀挂在皮带上,皮制的刀鞘紧贴着右侧的臀部,把她那裸露的身体衬托得更具性感。她站在那儿,姿势很美,右腿支撑着身体的大部份重量,左腿微微弯曲,膝盖稍稍靠着右腿。她歪着头,好象被手上的什么东西迷住了。
  她的背十分迷人,皮肤闪闪发亮,象是蒙上了一层咖啡色的锻子。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一副健美的体魄,不象一般女人那样松软和缺乏生气,更象一个还未发育成熟的男孩子。她的两条大腿修长俊美,左脚的后跟微微跟起,露出了白白的脚掌。显然她是个白人姑娘。
  她的头发是淡黄色的,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头发上压着一条绿色的橡皮带,额头上戴着一副绿色的潜水镜。
  这幅图画真奇妙:宁静的海滩上,蔚蓝色的大海旁,一个裸体少女正在低头沉思。这使邦德想起了女神维纳斯。他心中自言自语地说道:“对,不错,从背后看,她简直就是女神维纳斯。”
  她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来这里干什么呢?邦德心中泛起了许多疑问。他抬起头来,四下搜寻着整个海滩。海滩上空空旷旷,一个黑点也没有。河流的人海口在右边五百码以外,左边是伸进河里的一小块沙洲,附近散布着大大小小的乱石,一只小船藏在乱石堆中,也许就是这个姑娘的小船。邦德估计那条船不会很重,不然一个人没法抱上来。会不会还有其他人呢?邦德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只发现海滩上有一行脚印。一直道到那个姑娘跟前。邦德心里直纳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她看上去既不家住在这儿的岛民,也不象划船时迷了航。那地究竟是干什么的呢?
  正在这时,那个女孩右手一扬,好象是要回答邦德的疑问。随着她手的挥动,十几个贝壳撒在她身旁的沙滩上。那是一种淡红色的贝壳,邦德在远处看不出它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姑娘又偏过头、看着左手上的什么东西,嘴里吹着口哨。她吹的曲子是“马里思”,在牙买加广为流传,邦德也很喜欢。它的歌词是:
  无论白天,无论夜晚,马里恩,
  坐在海滨的沙滩上……
  突然,她两臂向上一举,打了个呵欠,停了一下后,又接着吹起来。邦德心里一喜,舔了一下嘴唇,跟着曲调放声唱道:
  她那如水的眼波能荡起小船,
  她那浓密的头发能引来小羊…
  她显然吃惊不小,两只手闪电般地缩回来,捂住胸口,背上的肌肉一阵颤动。“谁?”她猛地转过身来,两手已离开胸部,一只手挡着下面,另一只手迹在脸上,指缝间露出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她的声音紧张得直发抖。
  邦德从树丛中钻出来,双手摇摆着,表示他没有武器,然后友好地看着她,笑一笑;“我是非法闯进来的,不会伤害你。”
  她把语在脸上的那只手移开,一把抓住猎刀的刀柄。她的脸整个暴露出来。邦德暗自惊叹她的美丽。她有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孔。长长的睫毛,蓝色的大眼睛,在阳光下显得分外明亮。嘴巴用力咬着,紧紧绷着两片鲜艳的嘴唇。那两片嘴唇如果松开,一定很丰满。她看上去很愤怒,下巴微微翘起,显得傲然不可侵犯。唯一使邦德感到遗憾的,就是她的鼻子,鼻梁有点歪,似乎受过伤,不过即使这样,她仍然算得上一个美人了。
  她瞪着邦德,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儿来?”
  “我是英国人,一个鸟类爱好者。”
  她不相信地哼了一声,刀柄依然握在手中。“你怎么到这儿来的,是不是一直躲在这儿偷看偷着我?”
  “我才看了你顶多十分钟。至于我是怎样来这儿的,必须在我知道你是谁之后,才能回答你。”
  “我呀,牙买加人。采贝壳的。”
  “我是划小船到这儿来的。你呢?”
  “我也是。怎么没看见你的船?”
  “和我同行的还有一个朋友,我们把船藏在树林里了。”
  “可这儿看不出有船拖过。”
  “我们可小心了,抹掉了所有痕迹。哪儿像你,”邦德指了指她那堆石头以及她的船,“你这样会惹祸的。你有帆吗?进来时一直扬着帆吗?”
  “有帆。干吗不扬帆呢?我每次来都是这样。”
  “那你肯定被它们的雷达发现了。”
  “他们根本机不到我,从来没有过。”她把手从刀柄上松开,取下游水面罩,把水甩干。见邦德不象什么坏人,她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你叫什么名字?”
  “邦德,詹姆斯·邦德。你呢?”
  “我姓赖德。”
  “叫什么呢?”
  “海妮查。”
  邦德笑了。
  “你干吗要笑?”
  “不为什么,我觉得海妮查·赖德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人们都叫我海妮。”
  “好极了,真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听了邦德这句话,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没穿衣服,脸一下子羞得通红,不好意思地说:“我要去穿衣服了。”她看了看散落在脚边的贝壳,很想把它捡起来,可是不敢把手从下部移开。她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在时不许你动这些东西。”
  邦德被她孩子般的神气逗得直想笑:“放心好了,我只是替你照看着,不会要它们的。”
  她极不放心地看了邦德一眼,转身往那堆乱石后面走去。
  邦德走上前去,弯身捡起一只贝壳。它还是活的,紧闭着两片粉红的壳。邦德拿在手上,仔仔细细打量了半天,觉得它同别的贝类没有什么区别,就又索性把它放回了原处。他站起身来,看着脚下的那些贝壳,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采集这些东西。她孤身一人,来来回回,置危险于不顾。她说:“他们从来都没抓到过我。”如此看来,她是很清楚这里有危险的。这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姑娘。
  刚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邦德不禁心旌摇荡。男人无论多么镇定,在那种情况下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她曲线裸露,四肢健美,眼睛明亮,嘴唇润泽,鼻子虽然有点歪,却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她愤怒握刀时象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透出一股野性的魅力。她到底是谁?住在哪儿?父母是什么人?为什么她会象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听见她的脚步声,邦德抬起头来。只见她穿了一身破烂不堪的衣服,褪了色的棕色上衣的袖子已经挂破,裙子与上衣同样颜色,但很短,刚刚过膝,裙子外面束着那条宽皮带,上面仍然挂着那把猎刀。一只帆布袋搭在肩上,活象传说中的女强盗。
  她大踏步走到邦德面前,立刻蹲下去,一条腿跪在沙滩上,把贝壳捡起来,往她的包里放进去。
  邦德问:“这些东西是不是很珍贵呀?”
  她抬头打量着邦德的脸,好一阵后,才说:“你得发誓不告诉别人,我才能把一切告诉你。”
  “我发誓,”邦德说。
  “那好,我告诉你,它们确实很珍贵,珍贵极了。在迈阿密,一只好的要五美元才能买到,于是,我就专门拿到那儿去卖。那儿的人把这种贝壳叫作‘高雅的维纳斯’。”说到这儿,她的两眼闪闪发光,“我已经找了很久,今天早晨终于找到了它们栖息的海床。”她用手向海里一指。“不过你肯定找不到,因为那儿的水太深了,你无法塔下去。”她看上去很高兴,“而且我今天就把它们全部挖走,就剩下一些没有人要的,你去了也白搭。”
  邦德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不会侵犯你的领地。我对贝壳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真的。”
  把贝壳检完后,她站起身来,问邦德:“你找的乌什么样呢?也很珍贵吗?你可以告诉我,我保证不对别人讲,我也不要你的鸟。”
  “我找的鸟叫篦鹭,”邦德说,“一种淡红色的鹤鸟,有一张扁扁的嘴巴。你有没有见过?”
  “哦,那种鸟,”她显得很瞧不起似的,“过去这儿至少有上千只,不过现在你连半只也看不到,全叫人给赶跑了。”她在沙滩上坐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做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她已完全消除了戒心,不再提防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邦德也在离她半码远的地方坐下来。他身子放松,双手托住下巴,显出很随和的样子,尽量使气氛缓和,以进一步了解这位奇异而又美丽的姑娘。停了一会儿,他说“喂,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有人要把它们赶跑呢?”
  地肩膀一耸,说:“就是住在这个岛上的那些人把马赶跑了。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只听说有个中国人,不喜欢这些身。他养了一条龙,让龙出来赶马,把马统统吓跑了,甚至把马窝也给烧了。以前这儿有两个人和乌住在一起,照看它们。但是到后来,他们也被吓跑了,或者是被人杀了也说不定”
  她平静地讲着这一切,口气一点也不夸张,眼睛始终望着大海,脸上一片茫然。
  邦德道:见你说的那条龙是什么样子?你亲眼看见过吗?”
  “是的,我亲眼见的。”她眯起眼睛报上变得痛苦不安。然后,她把目光转向邦德,好象想把心中的不安让他分担一些。“我一年前就开始经常到这里来寻找贝壳,我只要贝壳,别的全不要。但是直到一个月以前,也就是上次来的时候,我才在这儿发现了很多贝壳。”她停了一下,又说,“圣诞节前,我突然想到应该到这条河来找找,于是我就领着河往下走,一直走到源头,那两个养鸟的人以前就住在那儿。可到那儿一看,他们的帐篷已经全部被毁坏了。当时已经很晚了,我只好留下来过夜。睡到半夜,我突然醒了,看见离我只有几十米远的地方,一条龙正在向我走来。月光下,我清清楚楚地看见它两只眼睛很大,嘴很长,尾巴很尖,两只翅膀短短的,身上的颜色黑黄相间。它一边朝我走来,一边发出可怕的吼声。树林里的马被吓得到处乱飞。突然,它喷出一团火焰,许多马被烧死了,还烧着了很多树。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可怕的场面,简直被吓得半死。”说完,她转过身来看着邦德的表情,然后又转身呆呆地望着大海,“我知道,你不胡信我的话。”她很生气,声音很激动,“你们这些城里人,对什么都不相信,哼!”
  邦德耐心地解释道:“海妮,世界上压根就没有龙。你只不过看见了某种很象龙的东西罢了。我真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你凭什么说没有龙?”邦德的话真的激怒了她,“这个岛上过去从来没有人住,说不定正好适合龙生长。话说回来,你对动物界的道多少?我可是伴着蛇这些东西长大的。我问你,你见过螳螂交屋后吃掉它的丈夫吗?你见过獾跳舞吗?你见过猪鱼跳舞吗?你知道猎鸟的舌头有多长?你见过小蛇用脖子摇铃吗?你见过蝎子中暑后把自己蜇死吗?你见沙…”她提出了这一连串稀奇古怪的问题,盯着邦德,叹了口气,颇有些失望地说:“唉,你和那些城里人没区别,什么也不懂。”
  邦德说:“海妮,我承认我在城里没有见过你说的这些事,我很高兴从你这儿听到。不过,也许我知道的事情你不见得明白,比如……”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任何有趣的事情讲给她听,只好随机应变,“比如岛上那个中国人对你很感兴趣,他现在一定正在想方设法要把你留在岛上,而且,”他语气凝重,“还可能把我也牵连进去。”
  他的话好象有点使她感兴趣。她回过头,半信半疑地说:“哦,真的?不过也没关系,他以往也派飞机和狗来追过我,结果根本捉不到我。”她又看了邦德一眼,“他为什么也要抓你呢?”
  “任何上岛的人他都要抓,”邦德答道,“告诉你,我们离这儿还有两海里就把船帆收了起来,这样,就不会被他们的雷达发现。我想,那个华人可能正在等着我落网,却偏偏碰上你的船张着帆,大摇大摆地开进去,这不等于给他们送信号吗?现在,他们一定把你的船当作了我的。我最好还是把我的朋友叫醒,一起来商量一下。你会喜欢他的。他老家在鳄鱼岛,名叫夸勒尔。”
  她有点内疚地说:“真对不起,要是……”她突然卡住了,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又不愿明明确确地道歉。“不过我怎么会知道这一切呢,你说是不是?”
  邦德看着她的蓝眼睛,会心地一笑,说:“你当然不会知道。只能怪你我都不走运。我想他们不会对一个采贝壳的小姑娘有什么恶意的,但他们能从你的脚印中找到线索,”他往海滩上一指,“而对我,他们则可能有完全不同的打算。说不定现在他们正在千方百计想找到我。我不愿意牵累你。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把夸勒尔找来,听听他怎么说。你在这儿等一会儿。”
  夸勒尔的藏身处很隐蔽,邦德足足找了五分钟,才发现他躺在两块大石头中间的一片草丛中,正在呼呼大睡。听到邦德轻轻的口哨声,他睁开眼睛,看见邦德正在冲着他笑。他一骨碌爬起来,两只大手搓着脸,象是在洗脸。“早上好,头儿。”他高兴地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正在收拾那个中国女郎呢。”
  邦德奖者说:“我可没做那种好梦。”说完,在夸勒尔身边坐下,简单地讲了一下海妮的事,“现在十一点,”他强调道,“我们得立即改变计划。”
  夸勒尔挠了挠脑袋,斜着眼睛看着邦德,说:“你的意思是把那个姑娘带上?”他问道,“可是现在,”她突然打住话头,竖起手指,示意邦德别吱声。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
  邦德屏息静听,隐隐听到一阵“嗡嗡”声从东边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夸勒尔猛地跳起来;“快,头儿。’地催促道,“准备迎敌。”
  第九章 侥幸脱险
  海浪慢慢地摇荡着,把潮水漫上沙滩,涌上礁石,然后又慢慢地退回去。海湾里空无一物,沙滩上已经看不到脚印了,是夸勒尔用树枝扫掉的。尽管树枝扫过的地方还有痕迹,但站在远处看不出任何异样来。海妮的小船已经藏在岩石中,用许多海草和浮木掩盖起来。他们各就各位。夸勒尔仍然回到大石头中间躺着,邦德和海妮则躺在刚才邦德藏身的那片树丛里。这是一个很好的了望点,只要有船从河口那边的拐角处驶来,他们马上就能看见。
  邦德倾听着嗡嗡声,估计是一艘汽艇开了过来,现正在四分之一英里以外。引擎声变小,也许是在搜索那边的海岸。邦德估计,这艘汽艇马力不小。不知有多少船员在上面?谁在指挥?是虚空大夫本人吗?应该不会,他还犯不着亲自参加搜索工作。
  一群海鸟从西边飞过来,紧贴着海面低低飞行,最后在一片礁石上落住脚。姑娘用手捅了捅邦德,打了个手势,“那个华人的鸡到这儿找吃的来了。”
  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无忧无虑,一点也不担心即将发生的事,那副神情就象是在玩捉迷藏。邦德但愿即将发生的事不要把她吓坏。
  汽艇的声音越变越大,大概已经到了河口的拐角后面。邦德把整个海湾最后环视了一遍,然后一动不动地藏在树丛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拐角。
  从拐角后面冲出来一艘汽艇,先是白色的船头,接着是艇身,有十几米长。甲板上空无一物,一根电杆立在低矮的驾驶舱上。透过前面的玻璃,邦德看见了里面的驾驶员。船的尾部用红油漆写着一行字:“改装型鱼雷艇”。这种英国政府的剩余物资不知他们从哪儿搞来的?
  站在船尾上的两个人都是黑白混血种,穿着黄色上衣,束着一条宽皮带,头戴黄色棒球帽,分别站在船的两侧,身子随着艇身上下起伏。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话筒,话筒上拖着一根电线,另一个家伙支起一挺机关枪,枪口瞄准海滩。
  持话筒的那个家伙把话筒往脖子上一挂,拿起一副望远镜,朝岸上观察,还不时地向另一个家伙交谈几句,但邦德听不清谈话的内容。
  邦德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副望远镜的移动情况。只见它先对淮河口那块突出去的地方,慢慢地移向这边。当移到邦德前面那片礁石时,它停了一下,又继续移动。两个家伙嘀咕了一阵,但邦德什么也听不清。不久,只见支着机关枪的那个家伙也拿起望远镜对准礁石看了一下。然后,拿话筒的那个人对着驾驶舱大喊了一声,于是,汽艇在那堆礁石前停了下来。他们又拿起望远镜,观察那片礁石,并且一边说着什么,一边不住地点头。
  那堆礁石里藏着的正是采贝壳姑娘的小船。邦德心想,这下糟糕。这些家伙搞搜索还很有一套。
  邦德看见那个机枪手把枪柱一拉,显然是往膛上推子弹。
  另一个家伙举起话筒喊道:“喂,快出来,伙计,我们不会伤害你。”
  邦德一听就知道这副嗓子受过训练,带有很重的美国音。现在,他的喊话声回荡在整个海湾上空。
  “赶快出来,快点!我们知道你躲在哪儿,你藏在水草下面的那条小船早已被我们发现了。我们又不是傻瓜,你骗不了我们的。使出来,不要害怕,把手举起来,走出来,我们就不伤害你。”
  喊话声停了,海湾又恢复了平静,只有海浪在沙滩上的拍打声。邦德伸手轻轻地拉了拉姑娘的衣被,“靠拢一点,”他低声说,“目标太大。”她靠过来,把脸贴在邦德的手臂上。
  “快往沙子里钻,快点,往深处钻。”邦德低声说道。说着,他使劲扭动着身子,沙子很松,他的身体很快就陷进去了,她也跟着他扭动着身子。现在,邦德躲在沙里观察外面,眼前看到的只是海湾对面的一片高地。
  又响起了喊话声:“喂,快出来,否则就不客气了。”话音刚落,海滩远处的一片高地上便响起了一串唯劝阻的机枪声。
  枪声停下来时,邦德稍稍抬起头,看见他们正对藏船的地方指指点点,嘴里说着什么,然后,机枪的枪口转到了那个方向。另一个家伙把话筒拿到嘴边。
  “喂,刚才开枪是警告你们,再不出来就动真格的了。”
  邦德悄声说:“不要动,海妮,顶住,以低点,很快就会过去的。”他感到她正在发抖,心想,这小东西真可怜,完全是受我的牵连。他伸出右手,爱惜地在她头上摸了摸,然后又把脸埋进沙里。
  机枪开火了,子弹直接打在前面的那片礁石上,溅起许多石块。枪声响了一阵后,又停了一会。邦德想,马上就该扫射我们了。他感到姑娘浑身都在发抖,便伸出手紧紧地把地搂住。
  枪声又响了,子弹打得更近,就落在前面的沙滩上,打得沙粒四处飞溅,在他们眼前纷纷落下。子弹扫平了前面的一片草地。邦德担心这样会暴露他们隐蔽的地方。整整过了两分钟,枪声才停了下来。
  姑娘的身体在轻轻扭动,邦德用力按住她,示意她不能这样。
  喊话声又开始了:“喂,听好了,我们马上就回去把狗带来,给你们点厉害瞧瞧。等着吧,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他们开始发动汽艇。一阵急促的引擎声后,它排头而去,后面掀起一道白色的浪花。又过了几分钟,汽艇消失在远方。
  邦德慢慢抬起头来一看,仍然是那片平静的海湾,然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很浓的火药味。他把姑娘拉起来。她惊魂未定,泪水噼里叭拉直往下掉。一真可怕,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凶嘛?我们差点死在他们的枪口下。”
  邦德看着她,心想,她真是大天真无邪,根本不懂怎样去保护自己。她只了解自然界,熟悉花、鸟、鱼、虫,知道太阳、月亮和星星,可是她对人的世界却一无所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恐怖、凶杀和邪恶,她不知道对许多人来说,世界就是一个大赌场,只有拼命下赌注才能赢得权力和金钱。她更不知道,她自己已经身处险境,很难从这里平安返家。
  想到这里,邦德有些内疚,是自己连累了她。他安慰她说:“别紧张,海妮,他们只不过在虚张声势,我们有办法对付他们。”他搂住她的肩膀,夸奖道:“你真是好样的,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勇敢的女孩子。走吧,我们去找夸勒尔,一起想个好办法。再说,现在也应该吃点东西了。你平时到这儿来,饿了吃什么呢?”
  她伤心地哭着,好一会才控制住自己,哽咽着说道:“这里食物很多,海胆和野香蕉到处都是。我每次来只呆两天,从来不带食物,就在这里找东西吃。”邦德用力一楼她的肩膀,表示理解。
  与夸勒尔汇合后,他们三个人一起,去检查姑娘的小船。小船几乎被打得粉碎,弹孔累累,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这一下,她更伤心了,泪水不住地往下掉。她绝望地看着邦德,哭喊道“没有船,我怎么回去呀!”
  “小姐,你不要难过,”夸勒尔安慰她。作为一个本地渔民,他比邦德更理解姑娘的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船对渔家女有多么重要,那几乎就是她的生命。他说:“这位先生会给你买条新船。你可以先坐我们的船回去,我们的船一点没有坏。”说完,他转身看着邦德,非常焦虑地说,“头儿,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帮家伙很快就会回来。他们要是带狗来,我们可就难以逃掉了。我们得赶快想个好办法才行。”
  “你说得对,夸勒尔,但我们总得先吃点东西。再说我们既然来了,就得把岛上的情况摸清楚,不能就这么让他们吓跑了。我们可以把海妮带上。”他转身问姑娘:“你愿意留下来吗?你和我们在一起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把你送回家。”
  她有点不相信似地看着邦德,说:“我看也只能这样了,况且,即使船不烂,我也愿意跟你们一起。不过,我现在不想吃任何东西,只想回家。你能早点送我回去吗?你需要多少时间去看那些身?”
  邦德说:“不用多久,我看一下那儿的情形,然后就离开。”他看看表,“现在十二点,你在这儿等着。把脸擦擦。不要到处走动,不要留下脚印。夸勒尔,我们去把船安顿好。”
  很快,一切都处理完毕。邦德和夸勒尔在树丛里找到一个大水坑,在舱里装满石头,沉到水底,然后抹掉了脚印。他们找到海妮,一起吃了点干粮。快一点钟的时候,他们离开这块沙滩,走到三百码远的地方时,碰到一片没水滩。他们涉过浅水滩,沿着河岸朝上游走去。
  天气炎热,阵阵海风从东北方吹来,但风是热的,而且使人觉得气闷。夸勒尔说这儿一年四季到的都是这种风。没多久,三个人都已汗流浃背,但谁也不敢停留片刻。
  他们穿过一片小沙洲,来到一片又长又深的河湾。淌过去会把身体弄湿,但他们必须这样做。邦德转身对姑娘说道:“海妮,这时候顾不得体统了,我们得把衣服脱掉,以免弄湿了。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走在最后。”说完,两个男人开始脱掉裤子。夸勒尔把脱下来的衣服卷好,连同邦德的枪,一起装在帆布包里。然后,三个人跳进水中,夸勒尔在前开路,邦德走在中间,海妮跟在后面。水与腰一般深。他们涉水惊动了水里一条大鱼,它一跃而出,从水面上跳起,落下去时溅起一片水花。“海红。”夸勒尔惊喜地叫道。
  越往前走,水面越窄。河湾的尽头象是一条长长的玻璃瓶口,两岸的大树交叉搭在水面上,象是一条狭长的隧道。这里阳光照射不进来,水未受热,很凉,三个人都感到一阵清爽。穿过这段荫凉的隧道后,河道又变得开阔了,但脚下却是一片深深的淤泥,一踩就陷进去,半天技不出来,好不容易提起脚,却带起一股腐烂的臭味。这儿蚊子成群,密密麻麻地前他们扑来,尤其是邦德,蚊子好象特别喜欢咬他。夸勒尔告诉他,蹲下身子,让水浸住身体,蚊子就咬不到。邦德一试,果然灵验。
  现在,河床越来越宽,两岸的树也越来越少,水流已经很弱很小,他们在一个转弯的地方上了岸。前边是一片开阔地,根本无处可以藏身。
  海妮指着这片开阔地,说:“在这儿得小心,这段路整整一英里长,是最容易暴露的地带。过了这段路就安全一些。前面是窄窄的河道,一直向湖边延伸。湖边有块大沙地,那两个养鸟人曾在那里住过。”
  他们站在一片树丛下,朝外面观望。河流曲曲弯弯,一直通向岛的深处。两岸竹林密布,是很好的藏身之处。河西岸的地势渐渐升高,直到与两英里以外的一个陡峭的山崖齐平。山崖上面是一座塔形小丘,旁边有一座半圆形的铁皮房子。从远处看去,隐隐约约有条发亮的“之”字形的东西从那里通向山后,邦德估计那是一条架空索道。塔形小丘的顶端呈白色,似乎铺了一层雪。一股浓烟从小丘后面升起,慢慢地在天空散开。铁皮房子上有许多小黑点在不断地来回移动,远远看上去就与一个蜂巢差不多。
  邦德暗自想到,看来这就是虚空大夫的小王国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一块地方。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一边在心里琢磨一些方法,以便能接近那个神秘的地方。
  他的思路被夸勒尔的声音打断:“有敌情,头儿。”邦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从山上开下来一辆卡车,车后尘埃满天。他目送着汽车开进河流尽头的那片树林里。不一会儿,传来了一阵狗叫声。
  夸勒尔说:“他们将沿着河搜索过来,头儿。这些家伙一点也不笨,他们知道,我们只要还活着,就会顺着河逃走。他们已看见海滩上被打坏的那条船。他们带着狗,我们躲不掉的。”
  海妮说:“从前我也被他们这样追过。对付的办法很简单,我们一人找根竹子,等他们追上来时,就潜到水底,用竹子呼吸,等他们走了再出来。”
  邦德笑着对夸勒尔说:“这主意不错,快,你去砍竹子,我去找个好地方。”
  夸勒尔却对此半信半疑。他向上游的一片竹林走去。邦德回过身来,走进树木掩映的河道。
  他尽量把目光移向别处,不看海妮。她被搞得很不高兴,说;“你干吗这么躲着我呢?你不是说这个时候什么都不必介意吗?”
  邦德回过头望着她。河水浸透了的衣服紧贴身上,把她的身体曲线淋漓地显示出来。她那漂亮的脸庞上露出甜甜的笑容,甚至那只有点歪的鼻子也显得十分可爱。
  邦德好好地打量她许久,然后转身如下游去,地紧紧地尾随其后。
  邦德者中了河湾一棵大树下的一个地方, 那里看起来水比较深。 他告诉海妮“不要把树枝碰断,”然后低头下到水里。这里大约有十码宽,水下是流沙,踩上去软乎乎的。河水缓缓流过,水面呈棕色。邦德在水里站稳,海妮也站在他身边,说;“这是最好的藏身处。”她颤抖着说。
  “不错。”邦德有点担心他的枪。但愿论在水里浸了之后还能打响。要是被发现了,这支枪就是他唯一的武器。他微微有点不安。一旦战斗打响,旁边这个姑娘只能是累赘,而对敌人来说,只不过多了一个射击目标而且。
  他觉得口干舌燥,捧起河水喝了一口,很解渴,于是还想接着再喝。海妮一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去喝水。“这水不能多喝,用它激漱口,马上吐掉,否则你会中毒的。”
  邦德不相信地看着她,还是照她的活做了。
  远处响起了夸勒尔的口哨声,邦德也回了一声口哨。夸勒尔出现了。他为每人找了一根竹子,三个人都试了一下。邦德又把身边的论的检查一遍。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这样就不会把下面的泥沙搅起来。
  从树叶缝隙中洒下了点点阳光,水底的小鱼不时地往他们脚上乱控。寂静中,空气紧张得好象要凝固了。
  汪汪的狗叫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响。
  第十章 奇妙的竹子
  果然,两名搜索队员顺着河道走了上来。他们急匆匆地走着。一群狗在他们前面领路,他们一路小跑跟在后面。两个家伙都是混血黑人,身材高大,光着上身,枪挎在肩上。他们一边走,一边在争论,还不时骂几句粗话。
  “他妈的也许那只是一条鳄鱼。”走在前面的那个家伙嘴里大声嚷着,手里挥动一条短鞭,不时地学牧民的样子打几声响鞭。
  另一个家伙小跑着追上来,嘴里喊道:“不是鳄鱼,是人,绝对是人,我敢用我全部财产跟你打赌!他刚才肯定在树丛里躲着装死,这会儿不知道他妈的跑到哪儿藏起来了。小心点,提防被偷袭。”他端着枪,食指扣住板机,随时准备开枪。
  现在,他们已走进了掩盖在树荫下的那条狭窄河道。前面的那个家伙把嘴嘟起来,打了个响亮的口哨。一听到哨音,狗立即停下来,东闻西唤。两个家伙则紧握着枪,沿着河边慢慢地搜索,不停地转动着眼睛。
  前面的那家伙已经走到邦德下水的地方。他把一条狗牵过来,让它从水里游到对岸去,他自己则死死盯住对面的树丛期一直游到河湾的另一头,他也从另一边走到河湾尽头,没有发现任何情况。他还是不放心,又回过头看了一圈,然后跟在狗的后面走了出去。
  第二个家伙早已走出了这段狭窄的河道,正等在外面。两人汇合后,摇摇头,又继续顺着河床走下去。那些狗不停地喘着气,显然不象开始那么兴奋了。
  狗叫声和脚步声渐渐去远,最后消失在远处。
  五分钟后,水面上不再有什么动静。一会儿,一根竹竿慢慢冒出了水面,接着,邦德的脸露了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覆在前额上,象个水怪。他右手握枪,随时准备射击。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一点声音也没听见。
  嗯,不对,似乎有声音。是什么声音?难道还有人悄悄跟在搜索队后面?他一边侧耳细听,一边用手捅了桶水下另外两个人。他们俩一露头,邦德立即在嘴唇上竖起一根指头,做了一个噪声的表示,但已经晚了,夸勒尔一出来,就咳个不停。邦德瞪了他一眼。三个人都竖起耳朵,但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又过了一会,一阵涉水声传来,听起来正朝这个方向走来。三个人赶紧又咬住竹竿,往水中潜下去。
  邦德在水里躺着,头下枕着一片淤泥。他嘴里叼着竹竿,左手按住鼻孔。刚才,当这片河湾被搜索时,特别是当那条狗从水中游过时,他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幸亏没有被发现。但是这一次很难保证不被发现,因为水面已被泛起的泥沙搅浑,说不定会引起后面来的这家伙怀疑,使得他朝水里面开枪,或者用什么东西桶一下,那样非糟不可。邦德横下一条心,不管是谁,只要靠近他,便抢先行动,立即站起来,开枪撂倒他。
  邦德浑身紧张,精神高度集中,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他呼吸急促,身上被水底的小鱼啄得生疼,但他还是庆幸有海妮这个办法,否则,他们绝难逃脱狗的追踪。
  突然,邦德心中咯喀一跳,一只水靴正踩着他的小腿往下滑。但愿这家伙把它当成是一段树枝。邦德已顾不上想那么多了,往旁边一镇,吐掉嘴里的竹竿,猛地从水中站起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家伙就站在他刚才藏身的地方,邦德刚一站起来,那人便立即挥动枪托朝他打来。邦德左手挡住打来的枪托,右手向那家伙开枪射击。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只见那个家伙挣扎了几下,身子一歪,象棵被砍倒的树一样栽进水里。邦德看了他一眼,又是个混血黑人,已经死了,瞪着两只眼睛,大张着嘴张得老大,一会儿,便往水下沉去,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水面,血水慢慢地朝下游流去。
  邦德自己也惊讶于刚才的快捷反应。他转过身来,看见身边正站着夸勒尔和海妮,血水就从他们旁边流过。夸勒尔咧开嘴,笑着向邦德点点头。但海妮却吓得捂着嘴,惊恐不安地看着鲜血染红的水面。
  邦德急忙向她解释:“对不起,海妮,实在是迫不得已,他踩到我身上了。走吧,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说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往岸上走。
  四周又是一片宁静。邦德想看一下时间,但表已经停了。他抬头看着西边的太阳,估计大概四点测。还得往前走多远呢?他身心都已累到了极点。刚才那声枪响不知会不会惊动敌人?那具尸体是否已经被发现??前面那两个家伙会不会返回来寻找他们失踪的同伙?但愿不会。不过,即使他们回来,天早已经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他们只有等明天白天再带着狗来找。
  海妮已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把扯住邦德的袖子,说:“现在你给我讲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要互相残杀?你究竟是谁?你那些关于鸟的鬼话纯粹是骗人,你对乌根本不感兴趣。”
  她那双愤怒的大眼睛紧紧盯着邦德。邦德歉然地说:“实在对不起,海妮,我并不是有意使你陷入这样一种糟糕的困境。等晚上到了你说的那个营地,我会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你。你碰上我,只能认倒霉。那帮家伙对我恨之入骨,他们总想要杀死我。现在我希望,我们几个人都能安全离岛,最好谁也别受伤。我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下次再来就不会这么偷偷摸摸的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你是警察吗?你是想把那个华人送进监狱吗?”
  “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吧,”邦德对她笑了笑,“我想你总不至于站在坏人那一边的,对吧?现在你告诉我,还要走多远才能到那片营地?”
  “估计要走一个小时。”
  “那儿有没有隐蔽场所?能躲过他们的搜索吗?”
  “中间隔着一个湖,只要那条龙不出来,就没有问题。它能在水里跑,我亲眼见的。”
  “噢,”邦德故意把语调拖得长长的,“但愿它的尾巴上被脓疮烂掉。”
  海妮哼了一声:“你又不相信我,万事通先生,”她生气地说,“那你就等着看好了。”
  夸勒尔手拿一枝枪赶了上来。他很高兴:“多了一支枪,头儿,说不定我正好能派上用场。”
  邦德接过来一看,是一支美式卡宾枪。看来这些家伙都是正规装备。他把枪送回给夸勒尔。
  夸勒尔分析得头头是道:“他们很狡猾,头儿。死了的那个家伙肯定是故意留在后面的,他们料到前面的人一过,我们就会出来,于是他正好能抓住。那三个家伙肯定是那个该死的博士施来的。”
  邦德沉思道:“后面这家伙肯定不是个普通人物。我们得赶快离开这儿。海妮说还要走一个小时才能到达养鸟人的营地,我们最好利用那个小山的掩护沿着左侧的河岸走,这样可以避开他们的望远镜。”
  邦德让夸勒尔装把他的抢装起来。然后他们再次出发。夸勒尔在前面开路,邦德和海妮紧紧尾跟其后。
  他们穿行在竹林和树丛中,阵阵微风吹来,终于使他们感到丝丝凉意。邦德心里盘算着晚上怎么过夜,象晚上那样睡觉是不可能的了,他必须和夸勒尔得轮流放哨,一直到明天黎明。
  河道越变越窄,两边竹林遍布,到后来只剩下一条细细的小溪,往前与湖水相连。湖大约有五平方英里,呈椭圆形,太阳照在湖面上,波光磁湖。海妮告诉他们往东边走,于是他们按着她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夸勒尔突然停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前面的一块沼泽地,脸上露出猎狗发现猎物时的机敏表情。泥泞中有两道很深的槽子,中间还有一道浅浅的痕迹。显然,有什么东西从那边山上下来,经过这儿走进湖里。
  海妮冷冷地说:“那条龙就是从这儿过去的。”
  夸勒尔白了她一眼。
  邦德仔细研究着眼前的景象。外边的两道精子很整齐,像是什么轮子压出来的,但很宽,至少不小于两英尺,中间的一道很窄,只有三英寸左右。三道压痕都既清楚又平整,象是坦克压过一样。
  邦德看了很久, 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海妮捅了捅他,悄声说:“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邦德若有所思。“是的,海妮,就算不是龙,也是我从未见过的东西。”
  再往前走了一段后,她用力一拖邦德的袖子:“你看,”她指着前面一大片树林。从那儿开始出现三道压痕。树林光秃秃的,没有树叶,树枝已被烧焦,被烧毁的鸟巢残迹还隐约可见。“这是那条龙一口气吹的。”她心有余悸地说。
  邦德走上前去,仔细观察了片刻,说:“是的,一定是这样的。”他心里纳闷,怎么会烧成这个样子,真是奇怪。
  那些痕迹一直伸到湖水里面去了,邦德想下水去看一下,但湖面上太容易暴露,他只好继续往前走,心中翻腾着无数个问号。
  天色慢慢转暗,湖边延伸着一条很长的沙洲,浓密的海葡萄遍布沙地,足足有一百码宽。看来这里是的过夜的最好场所的,既隐蔽,又离水源近。等天一黑下来,就可以到湖里去搞点水回来。
  夕阳西下,一道金色的霞光沉下山去,那座塔形小丘上的黑烟已渐渐模糊不清。他们走过树丛,坐在一块沙地上。这里也有被火烧过,许多树木都已烧死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个有石头垒成的炉灶,一口破锅扔在旁边,看样子曾经有人在这儿住过。他们四处搜索了一番,夸勒尔找回来两筒没开盖的罐头,海妮找了一条睡袋,邦德捡到一个小钱包,里面还装着有五美元和三英镑。
  他们又把远处的地方搜索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这时,一缕亮光在湖对面的山上出现了,距离大约在两英里以外。他们朝东边看了看,仍然什么也没有,天空黑压压的一片。
  邦德说:“我们不能弄出亮光,否则会暴露目标。大家都先去洗一洗,海妮,你去那边洗,我们在这边洗,半小时以后开饭。”
  海妮笑道:“你是不是还要打扮一下?”
  “那当然。”邦德道,“把裤子给我,夸勒尔。”
  夸勒尔说:“头儿,既然不能生火,我捡的这两个罐头就有用了。给,你的裤子,还有你的我。”
  “真棒,夸勒尔,你太能干了。“。
  洗完澡,三个人坐下来吃干粮。天黑沉沉的,沉寂的海岛上,一片神秘的气氛。他们单草地吃完,夸勒尔站岗放哨,邦德和海妮则躺下睡觉。
  第十一章 湖畔细语
  邦德估计现在已经八点钟了。四周传来阵阵蛙鸣声。夜色中,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夸勒尔站在那里放哨。邦德心中一阵感动。夸勒尔是多么忠实的一个伙伴啊。
  黝黑的湖面上闪过一道黄色的光,转瞬即逝。起风了,风声鸣鸣,象是哭泣一般,听得人毛骨悚然,黑暗中,有一股阴森森的气氛。邦德身上有些冷,使劲裹了裹衣服。食物正在胃里蠕动,一阵倦意向他袭来,他慢慢会上了眼睛。可他睡不着,脑子里在想着明天的事情。一切都难以预料,而且多半是凶多吉少,看来事情远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他的旁边铺着海妮的睡袋。她仰卧着,两只手枕在脑后,出神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夜色中,她那美丽的脸庞显得格外苍白。她小声地说:“詹姆斯,你答应过我,到了这儿就告诉我一切,现在,你该履行你的诺言了。”
  邦德笑着说:“你要是愿意听,我马上就可以告诉听。不过,你也得把你的一切告诉我。”
  “没问题,我才没有什么秘密呢。不过还是你先讲吧!”
  “那也行。”邦德坐起来,两手抱着膝盖说,“实话告诉你,我是一个侦探,奉命从伦敦远到而来,因为这里发生了许多奇怪的事情,而且怪得令人无法相信。不久前,总督手下的一个工作人员忽然在金斯顿失踪了。他的名字叫斯特兰格韦,是我的一位朋友。他的秘书,一个很可爱的姑娘,也从此不见踪影。人们都认为他们是一起游达了,可我认为不是这样,我觉得…”
  邦德把斯特兰格韦的事简单地叙述了一番。象摹仿惊险故事的写法,把人物分成好人和坏人。末了,他说:“后来发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海妮,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明天晚上安全返回到牙买加,把这里的一切报告总督。真相大白后。总督一定会派军队来收拾这个华人,并将他关进牢里。实际上他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千万百计地不让我们成功。好,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该你讲了。”
  海妮说:“看来你的生活充满惊险刺激。你这样长时间地在外面奔波,你的妻子不反对吗?地肯定很担心你受伤吧?”
  “我还没有妻子,只有保险公司才怕我受伤。”
  “那你一定有许多女朋友吧?”她又试探道。
  “都只是短期的。”
  “哦。”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夸勒尔走过来说,“头儿,那边似乎有个亮点,我看了好久,但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我知道了,”邦德回答道,“一有情况,你就立即叫醒我。你的枪呢?”
  “在这儿呐,”夸勒尔似乎并不忧虑,“睡个好觉,小姐。”他对海妮笑笑,转身又向树丛走去。
  “夸勒尔这个人不错。我喜欢他。”海妮说,她停了一下,又把刚才的话题说下去,“我的故事可不象你的故事那么紧张刺激。”
  “你说吧,我想知道,但你得把全部情况都告诉我。”
  “我的故事很简单,你用一张明信片就能写下我的全部生活。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没有离开过牙买加,我的家乡叫作博德瑟特,就在北海岸,离摩根港很近。”
  邦德笑了,“真凑巧,我也在那儿住过一段时间。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该不会生活在树上吧?”
  “哦,那你一定住在海滨那边。我从来没到那儿去过。我家在大屋附近。”
  “可大屋那儿并没有什么呀。我记得只有一片甘蔗地,还有一座房屋的废墟。”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地下室。从五岁起,我就—直住在那儿。父母在一次大火中烧死了。你不必替我伤心,我早已忘了他们的样子。我是我的保姆养大的。但是我十五岁那年,她也死了。最近这五年,我就独自一人住在那儿”
  “上帝,”邦德十分同情她,“有没有人来照顾过你?父母有没有给你留下点钱呢?”
  “一分钱也没有。”她似乎并不为此感到痛苦,反而还有点骄傲,“我父亲生前负债累累,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抵债。父母一死,仅有的一点东西也都卖了。我那时太小,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幸亏保姆对我不错。她四处求人,甚至把一个牧师和一个律师都说动了心,答应收养我。可是后来,当保姆把那些没有完全烧坏的家具收拾好,我们在那座房子里的废墟里安顿下来后,却再也没有谁来关心过我们。保姆每天替人缝洗衣服。她种了几株香蕉树,长得特别茂盛,尤其是废墟旁边的那株。我们还在周围种了一大片甘蔗。保姆专门编了个小鱼笑,我们每天就用它去捉点鱼虾。就这样,我们挣扎着活了下来。有空时,保姆就教我认字。那场大火镜光了一切,却留下了一大堆书没被毁,其中有一本百科全书。我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演,从‘A’字头开始,一直读到‘T’字头。”说到这儿,她很自信地看了一眼邦德,“我相信,我知道的事情一定比你多。”
  “我也相信。”邦德看着眼前这个淡黄色头发的白人姑娘,听她讲着那个年老的黑人保姆的故事,心中深受感动。“你的保姆真了不起。”他由衷尼说。
  “这个世界上我最爱她。她走了,我的欢乐也没有了。从前,我一直是个孩子,保姆死后,我似乎突然间长大成人了,我得自己照顾自己,得提防男人们的欺侮。那些坏男人,一见我,就说要跟我睡觉。”她顿了顿,又说:“那时候我长得很漂亮。”
  邦德真心地说:“我从没见到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就这鼻子?乱胡说了。”
  “你自己并不明白,’邦德小心地选择着词句,想要让她相信。“是的,人们都觉得你的鼻子是不大好看。但是,今天早晨,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人的脸上最重要的部位是眼睛和嘴,鼻子和耳朵都很次要,有点缺陷也不要紧。你的鼻子要是也好看,那你就是全牙买加最漂亮的姑娘。”
  “你真这么认为吗?”她急切地问道,“你觉得我还会漂亮起来吗?我自己也清楚,我别的地方都不错,但是每次我一照镜子,就只看见这倒霉的鼻子,其它什么也看不见了。”
  邦德尽力安慰她:“用不着为你的鼻子那么苦恼了,它是完全可以治好的。你只需去做个整形手术。如果去美国做,一个星期就够了。”
  她高兴得不得了:“你认为我应该去吗?可是我的财产全部加起来只有十五磅,都压在我的地下室里一个石头下面。另外,我还有三条裙子,三件上衣,一把猎刀和一只鱼篓,就这些。我向一个医生打听过。他告诉我,要花五百镑才能来回去一趟纽约。”她的声音从兴奋变为失望,“你希望我去,可我没有那么多钱。”
  邦德决心要成全她的愿望,便轻柔地说道:“别着急,终归会有办法的。不过现在我们不说这个,还是接着讲你的故事吧。它真有趣,比我的故事有趣多了。保姆死了以后,你又怎么办呢?”
  “我没有任何伙伴,只有一些小动物,还有许多小昆虫和我为伴,生活在一起。”海妮说道,“你去过那里,知道我住的地方周围都是甘蔗林。那里面有许多小动物和小昆虫,有龟、蛇、还有蝎子等等。每到甘蔗收获季节,为了躲避人们的捕杀,它们往往躲到我的地下室里来。我很可怜它们,经常喂东西给它们吃。时间一久,它们好象知道我会照料它们,于是它们的伙伴全都跑来了,我想它们一定知道如何互相转告。我专门为它们准备了一个房间,供它们在那里生活,直到新的甘蔗长出来后才离开。我们相处得很好,互不害怕,互不伤害。那些蔗农们见我常常把蛇绕在脖子上,都以为我是个怪人。其实这毫不奇怪,詹姆斯,你要是和它们相处久了,也会象对待朋友一样对待它们的。”
  “我想我会的。”邦德被这个童话般的故事迷住了。
  “的确,我对人的世界见解很少,可对这些动物却无所不知。我真心喜欢它们,我爱它们胜过我见到过的所有人,除了我的保姆。”她说到这儿,笑了起来。“我们无忧无虑地生活,我成天都很快活。直到我十五岁,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脸上变得痛苦不安:“有个家伙叫曼德,成天跟在我后面,非叫我搬到他的屋子去住。我不同意,他就天天来纠缠我。可我讨厌他,甚至连听见他的脚步声都讨厌。一天夜里,他悄悄摸进了我的房间。我睡着了,他轻手轻脚,我一点也不知道。等我惊醒时,他已经把我压在身下。我知道他的目的。他想糟踏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我当时真恨不得杀了他,可他力气比我大,把我打昏了过去。我的鼻子就是那次被打坏的。第二天醒来,我发觉他已经在我身上干了那种事。我非常害怕,又怕有孩子。要是和那个可怕的男人有了孩子,真不如死了好。上帝保佑,幸好没有孩子。”
  她停了一下,又说:“我下定决心要报复他。我耐心地等着收获甘蔗的季节,等着我那些伙伴们回来,我要找一种叫“黑寡妇’的毒蜘蛛去为我报仇。我终于等到了。那一天,我挑了一只个头最大的母蜘蛛,把它放在一只盒子里,饿得它发慌。在一个漆黑的晚上,我带着蜘蛛,悄悄溜到那家伙的门前,谁也没有看见我。我听见他屋里传出睡熟的呼噜声,就用小刀撬开门,打开盒子,把蜘蛛往他的肚子上一放,然后回到我的地下室。”
  “天啊,’邦德佩服极了,“后来那家伙怎么样了。”
  她高兴地说:“不出一个星期就死了。他一定被咬得很厉害,我听一个巫师说过,这种蜘蛛咬了,十有八九都会死。”她停了一下,见邦德没有说话,便有些担心地问:“你是不是认为我太过份了。”
  “嗯,这种事养成习惯就不好了。”邦德温和地说:“不过,你别说了,我并不是责怪你。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打那以后,我唯一的目标就是想方设法挣钱,治好我的鼻子,”她说,“以前我的鼻子挺好看,真的。你说,医生能把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没问题,你放心,他们可以给你做成你喜欢的任何一种样子。”邦德还想继续听她的故事,“可是要赚钱并不容易,你怎么去挣钱呢?”
  “这就多亏了那本百科全书。书上说,捕捞海贝也是一种谋生手段,而且还有人因此发了财。于是,我就照书上介绍的那样去采集贝壳。开始很难,后来我积累了经验,知道哪种贝壳才能卖到钱。一年下来,我终于攒了十五储钱。我当时的目标是一年攒五十磅对年拨五百磅,然后去美国治鼻子。后来,别人告诉我,那种叫‘高雅的维纳斯’的贝壳最能卖钱,一只就能卖五美元。于是我到处寻找,最后在这个岛上找到了很多。别提我有多高兴了,这下只用五年,我就能把钱攒够了。所以,你今天早晨站在我背后时,我非常不放心,害怕你要偷我的贝壳。”
  “你也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是虚空大夫的女朋友呢。”邦德玩笑似地说道。
  “谢谢你的抬举。”
  “你对将来有何打算呢?你总不能一辈子都采集贝壳吧。”
  “我想去当应召女郎。”她毫不迟疑地说,就跟说要当“护士”或“秘书”一样。
  邦德决没料到她这样回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然而她以为邦德不懂,便问;“你不知道什么是‘应召女郎’?就是那些长得漂亮,穿得也漂亮的姑娘,”她解释道:“有人打电话约她们,她们就去跟人家睡觉,然后就收人家的钱。在纽约,应召一次可以挣一百美元呢。我觉得这个工作最好。当然,”她认真地说,“开始我不应该收钱太多,等我完全学会了,再收高价。你一次付给她们多少钱?”
  邦德笑了起来;“这个我也想不起了。我总共只有那么一次,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叹了口气说:“是的,我相信,象你这种人,不用花钱,女人也愿意。只有那些丑男人才花钱。不过干这一行也不是十全十美。大城市里,任何一种职业都非常可怕。你肯定听到过不少应召女郎的遭遇。我并不打算干得太长,顶多三十岁,然后就回牙买加,用我挣的钱买所房子,嫁个好男人,然后生几个孩子。不过现在,我还将尽量多采集‘维纳斯’。你认为我这个计划怎么样?”
  “我认为这个计划的结尾很不错,但坚决反对计划的前面部分。你怎么会知道应召女郎这一行当呢?也是从那本百科全书上读到的?”
  “当然不是,你尽开玩笑。两年前,纽约发生过一件有关应尽女郎的大案,详详细细地登载在格林纳日报上。我是从那上面看到的。其实,在金斯顿也有这种姑娘,只不过生意都不大好,一次才挣五先令,而且只能在树丛里。我的保姆曾告诉过我,千万不可学她们,不然会惹麻烦的。我相信她的话。五个先令太少了,可是一百美元……。”
  邦德打断她:“其实,没有那么多钱。首先你得找个经纪人为你招揽男人,还得给警察行贿,不然就有麻烦,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你很容易去坐牢。说真的,我不希望你去干这种事情。让我告诉你该干什么。你对动物和昆虫了解得那么多,完全以在美国的任何一家动物园里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或者你可以去牙买加大学,你一定会喜欢那儿的。你也一定会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丈夫。不传干什么都行,千万别去做应召女郎。你长再这么漂亮,有一个漂亮的身材,应该把它留给你所爱的男人。”
  “书上也是这么写的,”她有点动摇了,“可是在博德瑟特,找不到一个值得我爱的人。”她说,“你是个大好人,除了你,还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并让你无意中知道了我的一切。我相信我还会喜欢其它许多人的,只要我能离开这儿。”
  当然会的,很多。要知道你非常可爱,我看作第一眼时就有这种直觉。”
  “你第一眼,只看到了我的背。”她的声音赖洋洋的,但听得出很高兴。
  邦德笑了:“是的,你的背很动人,另一侧更动人。”他想起了见面时的情景,浑身不由一荡,赶紧故作生硬地道:“快睡觉吧,海妮。等回到牙买加,咱们再慢慢聊。”
  “好的。”她已睡意朦胧,“但你发誓不是骗我?”
  “我发誓。”
  她在睡袋里动了一下,邦德转过头去一看,她已象个孩子般睡去。
  夜深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空气中透着阵阵凉意。邦德把头埋在膝盖上,他还不想睡,眼前又浮现出这一天的种种经历。他的生活中突然撞过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命运把他们紧紧地连在了一起。现在,她就象一只可爱的小动物,依偎在他身旁,寻求他的保护。邦德暗自决定,这次任务完成后,一定要把她安排妥当之后才能离开。当然,困难会不少,但最少应帮助她去做整形手术。可以托儿个朋友,替她找份工作,还应该替她买点衣服,租所房子,为她搞好新生活的开端。然后呢?怎么处理对她的感情?他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又并不象个孩子。她身体丰满,生活上历经艰辛,已经很成熟了。她的性格言谈中有些孩子般单纯的东西,使得她更可爱,她很聪明,她任何一个地方比其他二十岁的姑娘更杰出。
  邦德正在凝神思考,她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问道:“怎么,你睡不着?是不是很冷?”
  “不冷,我没事。”
  “睡袋里面很暖和,你愿意进来吗?这里面空间足够。”
  “不,谢谢你,海妮,我这样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道,“你别误会…我是说,你只要不和我做……那样的事就没关系……我们可以背对背地睡。”
  “海妮,亲爱的,快睡吧。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但今晚不行。况且,我马上就要去替换夸勒尔放哨呢。”
  “是的,我知道,”她似乎不太高兴说,“那回牙买加后总可以吧?”
  “也许。”
  “你一定得答应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睡。”
  邦德说:“好的,我答应你,这下该题了吧,海妮。”邦德的声音里其实充满了渴望。
  “好的,你答应了,那你就欠我一次了。”她又高兴起来,对邦德说,“晚安,亲爱的詹姆斯。”
  “晚安,亲爱的海妮。”
  第十二章 安息吧,夸勒尔
  邦德觉得有人猛推他的肩头。他马上跳了起来。
  “头儿,有什么东西正从水里过来。会不会是那条龙?”是夸勒尔低沉的声音。
  海妮也醒了过来,不安地问:“出了什么事?”
  邦德说道:“海妮,你呆在这儿,别动。我去那边看看。”说完他一闪身进了树丛,夸勒尔紧紧跟随其后。
  在离湖边大约二十码的一片树丛中,他们隐蔽下来。邦德透过树叶,朝外面望去。
  黑暗中他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正从湖中冲过来,离岸边大约还有半英里。那是个什么怪物?两只眼睛大得吓人,发出刺眼的光芒,嘴里喷出的淡蓝色的火苗足有一码长,头部是扁圆形,身上的翅膀象蝙蝠。它一边跑,一边低沉地怒吼着,发出很有节奏的声响。这时,它正以每小时十英里左右的速度朝他们这个方向冲过来,湖面被它搅起一道道浪花。
  夸勒尔小声说:“天哪,头儿,这个可怕的家伙是什么怪物?”
  邦德站起身来说,“现在还不清楚,估计是拖拉机一类的东西,外面加了一层吓人的伪装,你听它跑起来的声音,眼发动机的声音毫无差别。所以,你不必担心是什么龙。”他接着又说,“看来逃跑是不现实的,它比我们跑得快,而且根本不受沼泽和树林的阻挡。我们只好在这儿和它硬拼。首先找准它的要害,也就是驾驶员。可驾驶舱一定装有防护,我们很难说能不能击中他们。夸勒尔,等它驶进两百码以内,你就向它头部开火,尽量瞄准,连续射击。到了五十码时,我来打它的头灯。它的轮子一定很大,说不定是飞机轮胎,但我必须把它打坏。你就站在离我十码以外的地方。注意,他们很可能会还击。我们得设法将它往这边引,千万别让那个姑娘受伤。”
  邦德在夸勒尔那结实的肩膀上拍了拍说:“不要太紧张,别想它是什么龙,这不过是虚空大夫的吓人骗术。我们只要能干掉驾驶员,把这个该死的东西缴过来,就可以乘它回到船上去,还可以使我们的脚免受累。”
  夸勒尔笑了。“头儿,我就照你说的办。愿上帝保佑它真的不是一条真正的龙。”
  邦德向另一侧跑去。他分开树丛,观察了一下地形,以寻找一个最佳射击位置。他突然轻轻喊了声:“海妮!”
  “我在这儿,詹姆斯。”她胆怯地说道,也不知什么时候她跑过来了。
  “挖个沙坑,就象我们早晨在沙滩上那样,把前面的沙堆厚一点,躲进去躺着,一动也别动。我们可能要开枪。别害怕,它不是龙,仅仅是个大拖拉机罢了,虚空大夫的手下那些人就坐在里面。我来负责干掉它。”
  “詹姆斯,你得小心点。”她好象有了勇气。
  邦德单腿跪在地上,继续观察着。
  那个怪物离他们还有三百码了,头灯射出的两道黄色光柱照亮了湖岸,蓝色的火焰仍然不断地从它的嘴里喷吐出来。它的嘴长长的,张得很大,外面涂成金黄色,看上去的确象是龙的嘴巴。是喷火器!邦德一下反应过来。不知它的有效射程有多远?连邦德也不得不承认,它的样子实在有点恐怖,特别是它在湖中狂叫怒吼,让人听了胆战心惊。设计它的人一定花了不少心思来增强它的恐怖效果。不过,当地的土人或许会被这种东西吓破了胆,而邦德却不吃这一套。比这更恐怖的东西他都见识过。再说他手上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夸勒尔开始射击,子弹击中了目标,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显然是打在它的装甲上面。夸勒尔又开了一枪,对方没有反应,接着又是一个连发。啦啦啦,子弹全都命中目标,但却毫无作用,那怪物仍然以原有的速度向他们冲来。距离越来越近,邦德举起手枪,“叭”的一声,击灭了它的一盏头灯。接着,他又瞄准另一盏头灯,连发四枪都未打中,第五枪他看准了,终于把另一盖头灯也打灭了,但这那庞然大物没有丝毫影响,它顺着夸勒尔枪声的方向直冲过去。邦德赶紧装好子弹,向它侧面攻击,他想击中它的轮子。这时候的距离不到三十码,邦德一枪又一枪地射击,都很容易地击中了它的轮胎,但却仍然不起作用。莫非是实心轮胎?邦德有点慌了。他又装上了子弹。它的要害也许在后面,邦德心想。要是冲到湖里,从后面爬上去,说不定能干掉它。想到这儿,他冲出树丛,但刚朝前跑了一步,他就不得不赶紧停下脚步。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喷火器突然一声尖啸,吐出一道蓝色的火焰,象一道闪电,直接喷向夸勒尔隐蔽的地方。邦德听见一声惨叫,那片树丛顿时燃起熊熊大火,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随后,那个怪物原地转了个弯,停下来。把喷火器对准了邦德,淡蓝色的火舌轻轻地伸缩着,象是一条伺机抵补的毒蛇。
  邦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着那可怕的最后一封降临的到来。他瞪着那条置人于死地的蓝色火舌,又看了看那边燃起的熊熊大火,仿佛看见了夸勒尔被烧焦了身体在沙地扭动。马上就要轮到他了,转瞬之间,他的身体就将变成一团火焰。他将痛苦地惨叫,他的肢体将在烈火中痛苦地挣扎。然后就该轮到海妮了。啊,上帝,为什么要把他们带到这儿来!他深深后悔不该如此轻敌。他不再恐惧,只有满腔的怒火。来吧,你们这些狗杂种!
  然而,火焰并没有向他喷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站出来,英国佬。还有那个姑娘,快点!不然就让你们和那位同伙一起完蛋。”为了证明他并非虚张声势,喷火器的火舌“呼呼”地向前窜了几下,热浪把邦德逼得向后一退。他感到了海妮的身体就在背后,她声嘶力竭地说道:“我受不了,我要出去。”
  邦德说;“刘伯,海妮,躲在我后面。”他迅速打定主意。他知道到了这一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下去。只要不死,就能再见机行事。即使以后死得更痛苦,也比现在死了强。于是,他拄着海妮的手,让她跟在后面,朝外面走去。
  那个声音又嚎叫起来:“别动,站在那儿,好孩子。把枪扔掉,别耍花招。否则不等天亮就把你们拿去喂螃蟹。
  邦德把大口径手枪扔在地上,心里直后悔没把他的贝蕾达带在身上。海妮发出轻轻的啜泣声,邦德用力握住她的手:“忍住别哭,海妮,”他说,“会有办法逃走的。”可他自己也觉得这话苍白无力。
  呕卿一声,一扇铁门打开了。一个家伙从那个怪物里钻出来,跳进水里,朝他们走来。他手里提着枪,绕过喷火器的火舌。借着火光,邦德看清那是一张混血黑人的面孔。这个家伙很高,只穿着一条裤子,赤裸着上身,左手不知提了什么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两副手铐。他在几码以外停下,嘴里命令道:“两手伸出来,并在一起.然后一个一个过来。你先过来,英国佬。慢点走,别耍花招,否则我给你穿个窟窿。
  邦德照他说的慢慢走上前去,鼻子里钻进一股呛人的汗臭。那家伙一手持枪顶住邦德的嘴,另一只手迅速给他戴上手铐。火光下,邦德看清了那张古铜色的脸,脸色焦黄,充满恶意。他对邦德发出一声冷笑,说道:“你这个笨蛋。”
  邦德转过身,朝另一边走去。他想去最后看一眼夸勒尔,向他的遗体作最后的告别。一声刺耳的枪响,子弹打在他脚边的沙地上。邦德停下来,缓缓地转过身子。“用不着那么紧张,”他嘲弄他说,“我只不过去看看那个被你们杀死的人,马上就会回来的。”
  那个家伙放下枪,狰狞地笑道:“也好,让你欣赏一下。可惜我们没有准备花圈。不过不许你磨蹭,就给你两分钟!不然我们连这个小妞儿也烤了。”
  邦德走进那片仍然冒烟的树丛,站在那儿默默地看着。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喉头一阵发涩。眼前的惨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慢慢地说了声:“我很难过,夸勒尔。”说完,他从地上捧起一把沙子,轻轻地撒在夸勒尔的脸上,替他合上眼睛。然后,他慢慢地走回来,站在海妮的身旁。
  他们在枪口的威逼下,转到那个“怪物”的后面。那儿有一个方形小门,从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在地板上坐下。不许乱动,不然就割掉你们的手指头。”
  他们爬进了一个铁箱子,迎面飘过来一股刺鼻的汗味和汽油味,里面只有很小的空间,他们不得不把身子蜷起来。持枪的那个家伙跟在后面进来,关上了门。他把灯打开,在驾驶员旁边坐下,说道:“好了,伙计,我们走吧,别关喷火器,可以借火光照路。”
  发动机一阵轰鸣,邦德感觉到车在掉头,接着,车身猛地一陡,往前开去。
  海妮紧靠在邦德身上,悄声问:“他们要把我们往哪儿带?”
  邦德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的头发并不很长,已经干了。由于她睡过觉,头发有些散乱地披在肩上,在灯光照耀下,显得亮闪闪的。她抬起头来,嘴角和眼圈都失去了血色。显然,她很害怕。
  邦德故意装得满不在乎他说:“我猜我们马上就要见到虚空大夫了。别太紧张,海妮。这些人是小头目,虚空大夫那儿的情形就不同了。到了他那儿,你用不着说什么,一切让我来和他周旋。”说到这儿,他碰碰她的肘,“你现在的发式很好看,你不要把它剪得太短了。”
  她已经比刚才放松了一点:“你还有心思谈这个?”她勉强笑了笑。“不过你喜欢它,真让我高兴。我每周都用椰子油洗一次。”一想起往日的生活,她不禁又悲从心来。她低下头,用手抹去泪水,用几乎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我要勇敢一些,有你在这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邦德动了一下身子,顺势把手铐凑到眼睛跟前,仔细研究起来。手持是美国造的,他伸缩着左手,想把它弄开,但没有成功。他又试了几种办法,也没有打开。他观察着前面两个人,看能不能突然用手铐将他们击倒,结果还是不行,因为椅子的靠背完全挡住了那两个家伙的身子,而小小的空间使他无法站起身来。他又想打开车门,跳到水里逃走,但转念一想,还是行不通,因为他即使能跳进水里,还是无法脱身,何况海妮还留在车里。一时间,无数个念头在邦德脑子里旋转,但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脱身之计。
  那两个家伙坐在前面,一声不吭,好象忘记了邦德和那姑娘还坐在后面。坦克车开得飞快。邦德无法脱身,索性研究起这个奇特的机械来。从外表构造和内部装置来看,它显然是一种特殊的装甲车。发动机的声音表明,它的马力一定不小。从它那特别的轮子显示出,它的越野能力一定很强。邦德环视车内,想看看它是哪个厂家的产品,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
  邦德从行家的角度观察着,分析着。他断定虚空大夫图谋不小,否则用不着如此地煞费苦心。这个神秘的家伙马上就要露面了,也许紧接着就会发现他的全部秘密。可即使那样,又有什么用呢?他决不可能带着虚空大夫的秘密离开这里,一定会被他处死的。还有这个姑娘,她的命运又如何呢?也许她不会被他们杀死,但她从此也别想离开这里一步,只能在这个荒岛上度过她的一身,成为某一个臭男人的妻子或情妇。说不定虚空大夫自己就会这么干。邦德正自胡思乱想,突然觉得一阵颠簸。装甲车已经驶离湖面,朝山顶开去。装甲车开始爬坡,一直爬了五分钟。坐在驾驶员旁边的那家伙这时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邦德和海妮。邦德冲他一笑,嘲弄他说:“你的主人一定会好好犒赏你。”
  那家伙翻起那双棕黄色眼睛,狠狠瞪了邦德一眼,从牙缝里冷冰冰地挤出一句话来,“闭上你的臭嘴!”说完转过身去。
  “他们干吗那么凶?为什么这么恨我们?”海妮在一旁悄声问道。
  邦德轻蔑地一笑:“当然是因为他们怕我们。我们点也不惊慌,所以他们反而心虚了。我们得保持这种神态。”
  “我尽量这么做。”她紧紧依偎着邦德。
  装甲车驶上了平路,邦德知道快到敌人的营地了。这时,他突然想.起了夸勒尔。夸勒尔死去的时候还有他去作最后的告别,现在他和身边这个姑娘也许马上就要死去,却没有人能来看上他们一眼了。装甲车的速度已经减慢,一分钟后停了下来。坐在邦德前面的那个家伙打开了扩音器,用刺耳的声音对外面喊道:“喂,抓回来一个英国佬和一个姑娘,另外一个死了。就这些,开始。”
  邦德听见一阵铁链拉动的声音,大概是开门声。装甲车又往前移动了几码,停下了。驾驶员关闭了发动机。看来这里是装甲车的车库,四周都是铁墙,里面的灯光很暗。邦德被拖下车,站在水泥地上,一支枪顶住他。“站在这儿,不许乱动。”他顺着声音看去,又是一个混血黑人,一双昏黄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邦德没理睬他, 转过身去, 见另一个提枪的家伙正抓着海妮。邦德大喝道:“放开这姑娘!”说完,一步走到她的身旁。那两个家伙好象吃了一惊,愣了一下,犹豫不决地挥了挥枪。
  邦德环顾四周。他们现在正位于白天从河边看见的那座半圆形的建筑里。这所建筑看上去象是一个小工厂,那辆伪装成龙的装甲车就停在这里。汽油味和烟味充斥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那个驾驶员正在检查装甲车。
  “出毛病了吗?”一个警卫问道。
  “有一点,灯打坏了,不过我马上就可以修好。”
  “那好,走吧。”那个警卫用枪向邦德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很深的走廊。
  邦德说:“你走前,你得学点礼貌。还有,告诉这几个装模作样的猴子,别把枪对着我们,瞧他们那副笨头笨脑的样子,我真怕他们的枪走火。”
  一个家伙“呼”他一下冲了过来,其余三个人也不甘示弱地围了上来,眼睛里都露出恶狠狠的神色。领头的那个伸出拳头,邦德的鼻子前晃了晃,“放明白点,英国佬,你他妈的要是不老实,我就叫你——”他突然停住不说了,两个眼睛直瞪瞪地望着邦德身后的海妮,嘴半天也没有合上。他转身朝另外三个嚷道,“怎么说,伙计们?”
  另外三个家伙也傻愣愣地看着海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淫邪之色。
  邦德恨不得冲上前去,拳打脚踢地教训他们一番。可是海妮站在他旁边,他有劲也用不上。他只好说:“好了,你们有四个人,而我们只有两个,而且手都铐着,毫无进攻之力,伤不着你们。我们只要求你们别这样老把我们推来推去,要不,虚空大夫会生气的。”
  一提到虚空大夫,那几个人刷地变了脸色,另外三个人也都避开邦德的目光,望着他们的头儿。那个头目打量了邦德一番,觉得他来头不小。一会儿,他那板起的面孔松驰了一下,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好了,只不过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他又朝另外几个人说,“你们说,对不对?”
  “是的,是这样的,”那几个人随声附和道。
  那个小头目用沙哑的声音说:“那么,你们跟我来。”说着,他沿着走廊走去。
  邦德和海妮跟在后面。他已经估计到虚空大夫这个名字会使他们胆战心惊。以后再遇上麻烦,不妨用它来做挡箭牌。
  他们穿过走廊的尽头,来到一道本门前。带路的那家伙按了一下门铃。等了一会儿,门开了。他们走进门去。门内地上铺着地毯,前面十码的地方,又有一道门,比前一道门稍微小一些。
  那个家伙退到一旁说:“一直往前走,先生。敲一下那扇门,有人会出来接待你们。”现在,他的声音很平和,那恶狠狠的目光也不见了。
  邦德拉着海妮的手一直向前走。身后的门被关上了。他停住脚步,看了看海妮,问:“你感觉如何?”
  她微微一笑,“还不错,地毯上很舒服。”
  邦德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走上前去敲了一下门。
  门打开了。他们先后地走了进去,郝德一下子象被钉子钉住一样,一动不动。海妮在旁边捅了捅他,他好象根本没有感觉。他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第十三章 天堂般的地狱
  门里面是一间豪华的会客厅,比纽约那些百万富翁们的私人办公室毫不逊色。屋里的布局显得很协调,大约有二十英尺左右的面积,地板上铺着绯红色的地毯,墙壁和天花板则是浅灰色的。墙上挂着几组彩色板画,一个暗绿色的吊灯从天花板上吊下来,使整个屋子笼罩在典雅温馨的灯光中。
  屋子的右边有一张桃花木的写字台,上面铺着绿色的台布,摆着几件别致的文具和一部电话机。桌旁放着两把椅子。房间的左侧放着一张餐桌和两把餐椅。写字台和餐桌上均有一只花瓶,里面插满了鲜花。屋子中很凉爽,一股淡味飘散在空气中。
  房间中有两个女人。一位手握一枝钢笔,坐在写字台旁边,一张印好的表格放在她面前。她看上去象个东方血统的姑娘,蓄着短短的黑发,刘海下面架着一副角质镜架的眼镜。她嘴角向上弯着,眉梢里流露出甜美的微笑,看上去既亲切又热情。
  另外一个也是一个东方女人,大约有四十五岁。她替邦德他们打开了门。等他们走到屋中间时,她才轻轻地关上门。她好似一个热情好客的主妇,同样让人感到很亲切。
  两个人从头到脚身穿一身洁白素衣,象是美国高级饭店的招待员。皮肤细腻,脸色苍白,好象从未在阳光下晒过一样。
  哪德四处观察着,那个中年妇女则不厌其烦地一直在唠叨,那语气好象邦德他们不是囚犯,而是因故没赶上宴会的客人。
  “在可怜,你们现在才来。我们一直在等你们。先是说昨天下午到,我们把个点准备好,后来又准备了晚饭,但都浪费了。半小时前,又听说你们要来这里吃早饭。你们是不是迷了路?好在现在来了。你们帮着罗斯小姐把表填好。我马上就去把床给你们铺好,你们肯定很累了。”
  她叹了一口气,领他们到写字台前,并让请他们坐下,说:“我来介绍一下,我叫莉莉,这位是罗斯小姐,她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噢,对了,你们抽烟吗?”她拿过一个精制的盒子,打开后放在邦德面前。盒子里有三种不同牌子的香烟。她用手指指着香烟,开始介绍:“这种是美国货;这种是玩偶牌的;这种是土耳其香烟。’说完,她打燃了一只精致的打火机。
  邦德抬了抬手铐,取出一支土耳其香烟。
  莉莉好象吃惊地说:“噢,怎么能这样!”她有点不好意思。“罗斯小姐,快拿钥匙来,快。我说过多少次,这样对待病人是不允许的。”她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安,“外面那帮人老是不听,非得好好说说他们才行。”
  罗斯小姐拉开抽屉,取出钥匙递给她。莉莉接过钥匙,把他们的手铐打开了。接着她走到写字台旁边,象扔掉一块旧绷带一样,把手铐扔进了废纸箱。
  “谢谢,’邦德不知所措地说了一声,不知道她们到底搞什么名堂。他重新把烟拿起点燃。他转过头看了看海妮,发现她很恐慌,两只手死死地抓住椅子扶手,便对她轻松地笑了一笑。
  “好了,我们该完成这个表格了。”罗斯小姐摊开那长长的表格说,“请回答几个问题。我会尽量快一点。请问,您的名字是……”
  “布顿斯,约翰·布顿斯。”
  她快速地写着;“通讯地址呢?”
  “英国伦敦摄政公园是家动物学会。”
  “什么职业?”
  “鸟类学家。”
  “噢,对不起,”她微微一笑,脸上有一对圆圆的酒窝,“能把你姓名的字母拼一下吗?”
  邦德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读出了他的姓名。
  “谢谢。那么,您这次来的目的是。”
  “鸟,”邦德说,“我还是纽约奥杜本协会的代理人。在这个岛上有他们一块租地。”
  她迅速地在表格上写着,但写完这栏时,她但在后面划了一个问号。
  邦德见到后急忙解释道:“我所说的这些全都是事实。”
  罗斯小姐抬起头,看着海妮,并很有礼貌地向她点了点头,问:“这是您的妻子?她也对鸟类感兴趣吧?”
  “没错,是这样的。”
  “她的名字?”
  “海妮。”
  罗斯很高兴地评论道:“这名字多好听。”她匆匆地写下,“还是和刚才相同那几个问题,请您按顺序讲给我听。”
  邦德随口回答了那几个问题。罗斯小姐全都把它们填在表中,然后说,“好了,就这样了,非常感谢您的合作,布顿斯先生,希望你们在这里很愉快。”
  “谢谢你,我想,我们会感到愉快的。”邦德站起身来,海妮也跟了站起来。她的脸上比刚才平静多了。
  莉莉说:“好吧,你们跟我来吧。”
  她走向屋子的另一扇门,刚要开门,好象想起什么,于是回头问;“噢,罗斯小姐,他们的房号是多少来着?是那套乳白色的吗?亲爱的?”
  “没错,是那套,十四号和十五号。”
  “谢谢,亲爱的。咱们走吧。”她打开了门,我在前面领路,这条路还不近呢。”她随手关上了房门,然后走在前面给他们带路。她边走边说:“大夫早就说过,这儿应安装电梯,可是你想象不出他要处理的事有多少,”她轻轻地一笑说,“他可是个大忙人呀。”“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邦德有礼貌地答道。
  邦德拉着海妮的手,跟在那个女人后面走进了一条长长的小巷。小巷约长一百码,一直向下面延伸,似乎要通到山底下去。他估计这也许是一个地下建筑,工程的规模不小,虚空大夫一定花费了很大精力。
  他们越往下走,邦德觉得问题越严重。从眼前的情况看起来,要想从这里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任何反抗都将是徒劳的,只能听天由命。前面这个女人尽管温文尔雅地给他们带路,但邦德明白,她的话是不能违背的。显然这一切是按事先走好的计划办的。
  小巷的尽头又有一道门。莉莉按了下门铃,门打开了。一位姑娘迎了出来,又是一位带有东方血统的混血儿。 她长得很漂亮, 脸上带着微笑。莉莉对她说道:“梅小姐,约翰·布赖斯夫妇就住在这儿。我看他们都累坏了。你把他们送到房间去。他们吃完早饭后得好好睡一觉。”她转身对邦德说:“这位是梅小姐。需要什么就按铃叫她,她对病人从来是尽心尽责。”
  病人?这是邦德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字眼。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对梅小姐有礼貌地点点头:“您好,小姐,我们的房间在哪里?”
  梅小姐也热情地回答道:“我相信你们定会对这里感到满意。你们的早餐已准备好了,现在就去吃吗?”
  说着,她带着他们走向右边的一排房间。每个房间上都有门牌号,他们走到了最里头的两个房间,房牌上分别写着14和15。梅小姐打开了14号房门,邦德他们随着她一块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非常雅致的双人套间,包括起居室和洗澡间,四周的墙壁都涂成淡绿色,光亮的地板上嵌着白条。房间里设备齐全,都是现代化的,完全不亚于那些上等旅馆的客房。唯一不同的是,房间没有窗户,房门的里面没有安装插销。
  梅小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邦德转过身,对海妮说:“这儿看来很舒适,你说对吗?亲爱的。”
  海妮低着头,手把衣角卷来卷去。她点点头,避开了邦德的目光。
  响起两下轻轻的敲门声,一个和梅小组模样差不多的姑娘,手上端着一个很大的盘子走了进来。她把盘子放在餐桌上,揭开上面的白布罩,摆好椅子,转身走出屋去。咖啡和烤肉的香味立即弥漫了整个房间。
  当梅小姐和莉莉走到门口进,莉莉又说:我再次希望你们能感到满意。有什么吩咐,要什么,请按铃。开关就在床头上。哦,顺便提一下,衣橱里面有衣服,不过都是东方式的,你们请便好了。但愿你们喜欢。这些衣服都是昨天晚上专门为你们订做的。大夫吩咐过,一定要让你们非常满意。他让我转告,白天你们就在这儿休息,晚上如果你们愿意,他想请你们共进晚餐。”她停顿一下,又看了看邦德和海妮,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说:“你们看,我该怎么回复大夫?”
  邦德说:“请转告大夫,我们非常愿意和他共进晚餐。”
  “我想,他听了一定会高兴的。”那两个女人轻轻地退出房间,随手带上了房门。
  邦德目送她们出去后,转身看着海妮。她显得很烦燥,仍旧不愿直视他的目光。她也许平生第一次走过这样富丽堂皇的房间,莫名其妙地受到如此殷勤的款待。她对眼前情形的恐怖感远远超过刚才在外面所受到的一切。她站在那里,满脸泥土,不知所措,两手不自觉地扯着衣襟,那双泥脚来回地在地毯上擦来擦去。
  邦德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瞧她那副神态和她那身破烂不堪的衣服,同这里的一切多么不协调。实际上他也好不了多少,同样是一身泥土。两个穷途末路的人,最终归宿偏偏是如此优雅的环境,这里面不能不说有很浓的喜剧色彩。
  他走上前去,握住地冰凉的手,说“海妮,我们已成了两个又脏又烂的稻草人。你是想趁热吃掉早餐呢?还是先换下身上这些破烂,洗个澡,等饭凉了再吃?不管怎样,我们住进了这么舒适的房间,而且早餐又这么丰盛。”
  她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忧虑:“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这一切吗?”她看了看四周,又说,“你难道不怀疑这是一个随队吗?”
  “就算是一个陷阱,我们也毫无办法。现在除了吃早餐,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唯一能选择的是,吃热的还是吃凉的。”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海妮,别为这些而烦恼了,都甩给我吧,你想开一点,现在不就比刚才要好得多吗?好了,你先说,是想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她勉强地回答:“既然你这么说,我想,我想,我还是先洗一下吧。”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你得帮我一把,”她用头指了指浴室,“我可从来没有在这种地方洗过澡,那些洋玩意我可不知道该怎么用。行吗?”
  邦德笑着说:“这个没问题,我替你全搞好。等你洗澡时,我就吃早饭。我先替你把水温调好。”他走到衣橱旁,打开橱门,随手从里面拿出一件亚麻布长裙,“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换上这件。我马上去给你准备洗澡水。洗完后你自己再挑一件睡袍。”
  她心里充满了感激:“听你的,詹姆斯。不过,如果要是你还想看我。”
  邦德真想一把接过她, 使劲吻一下她, 可他没这么干,却用生硬的语气说:“换衣服吧,海妮。”他转身走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用品很齐全,男人和女人用的都有,而且全是新的,就连牙膏也都是新打开的。邦德打开水龙头,走到镜子前照了照。镜子里的人胡拉碴,目光呆滞,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他知道眼下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骗局,背后一定藏着十分险恶的目的。
  他又走回浴盆前,用手试了一下水温。水太热了,他又放了些冷水。当他再一次俯身试水温时,海妮从后面伸出两条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直起身子,看见她穿着一件金黄色的旗袍,辉映着白色的瓷砖,显得格外耀眼。她一个劲地在邦德身上狂吻。邦德一下子把她拥在怀里,心急剧地跳动。她喘息粗气,在他的耳边说,“我穿上这件衣服,就觉得自己成了新娘。管它的呢,反正你已经和那个女人讲了,我是你的妻子。”
  邦德爱抚地摸着她的脸,她的身子,紧紧地搂着她。一种本能的冲动从他心中一涌而出。他很想让自己随激情而去,但是理智在告诉他,现在正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必须保持高度的冷静,才能寻找机会,逃脱眼下的困境。现在,绝不能太感情用事。
  他把手从她身上拿开,搂住她的脖子,用自己的脸摩擦着她面颊,然后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嘴唇上深深地吻了很久。
  他后退一步,两手扶着她的身体。四目相对,眼睛里都充满了激情。海妮喘着粗气,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牙齿。邦德语气不是那么坚定地说:“海妮,快进到浴盆里去,否则我要打你的屁股了。”
  海妮一笑,脱掉衣服,走进了浴盆。她仰头看着他,淡黄色的头发在水面上漂着,随着水波一闪一闪地发光。她故意撒娇:“你来帮我洗,你得教教我应该怎样洗。”
  邦德语气变硬了:“别再胡说,海妮,也不许再卖弄风情。肥皂在这儿,赶快洗吧。你这疯丫头,现在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我先去吃饭了。”他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詹姆斯,”海妮轻轻喊道。邦德回过头去。她冲他扮了一个鬼脸。邦德狠狠瞪了她一眼,走了出去,随手把浴室的门带上。
  邦德走进了卧室,揉了揉眼睛,让剧烈的心跳平静下来。他使劲用手搓着脸,来回晃了晃脑袋,同时提醒自己,现在不能过多地想她。
  他感到头脑完全清醒时,仔仔细细搜查了所有的房间,看看有没有窃听器,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可以出去的地方或是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结果使他很失望。在卧室里,他看见墙上有个挂钟,指针正指着八点半,床头上的按钮上标者服务员、理发师等字样。屋子里没装电话机,每个房间的顶部都有一个两英尺见方的通气孔,都很坚固的钢筋固定着,他用肩膀顶了顶,根本项不动。这完全是一座地牢,一座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地牢。抗议毫无用处,因为车门已死死地关上了。在这座地牢里就象老鼠被关进笼子,顶多只能蹦蹦跳跳地享受主人恩赐给自己的食品。
  不去想那些,还是填饱肚子再说。他在餐桌旁坐下来开始吃早餐。盘子里装着一份前鸡蛋,一份油炸鸡,四块火腿,一大块酱式的猪排,还有面包和果酱,一大杯冰镇苹果汁,等等,香气腾腾,令邦德胃口大开。
  浴室里传出了一阵海妮的唱歌声。邦德堵住耳朵,专心吃早餐。
  大约十分钟后,浴室门打开了。邦德急忙把手上的面包和果酱放下,腾出手来捂住眼睛。海妮“咯咯”笑出了声:“这儿有个胆小鬼,他竟害怕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她一面在衣橱里选衣服,一边自言自语道:“让我来猜猜,他为什么怕我。对了,他一定是害怕自己对付不了我。他就怕这个。他也许不够强壮,虽说他胳膊和胸脯都很结实,可我没看见他别的地方,不知够不够强壮,说不定是个大草包。对,一定是不敢而对我,他甚至不敢当着我把衣服脱掉。哈哈,现在我来试试,看看他喜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她提高了嗓门说,“亲爱的,你看我这身衣服,白底蓝花,上面还有一群飞翔的小鸟。你喜欢吗?”
  “我说喜欢,你就高兴了。你这个小坏蛋,”邦德把手从眼睛上拿开,说道:“别在那儿要贫嘴了,快来吃早饭吧,我可吃完了,要去休息了。”
  她喊了一声,“噢,你如果说我们俩该上床了,我马上就来。”
  她高高兴兴走到餐桌边坐下,脸上带着娇美的笑容。邦德发现,她浑身散发着青春、欢乐的光彩,蓝色的大眼睛溜烟生辉。她把头发也梳得很别致,一半斜塔在前面,遮住了小半脸庞,另一半被在耳后。这种发式完全掩盖了她鼻子的缺陷,使邦德觉得,她比那些最漂亮的姑娘还要强十倍。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和她谈这些话的时候。她坐在对面,两只手扯着衣襟,故意袒露出一大半乳房,以吸引邦德的注意力。
  邦德严厉地说:“海妮,你的确很迷人,可没有人象你这样穿睡衣。把衣襟拉上去,遮住身体,别做出应召女郎的样子。你这个模样吃饭,可有点不象话了。”
  “唉,你怎么是个十足的冷血动物呀!”她把衣襟往上拉了拉,“你为什么不喜欢和我调情呢?我想跟你玩,就象我是你的妻子一样。”
  “现在不是时候。你现在的任务是吃早饭,”邦德坚决地说,“快点吃吧,要不就全凉了。我身上太脏了。我得去刮刮脸,洗洗澡,”他站起身来,绕着走过桌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难道我不想呀?想你想得厉害,但现在绝对不行。”说完,他没看她的反应,便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邦德觉得全身发软,头昏脑胀,连头都抬不起来,甚至连刷牙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种无法抗拒的睡意向他袭来。迷迷糊糊中,他意识到受了什么暗算,一定是有人在食物中下了迷药。是咖啡,还是果汁?他已判断不清了。他的眼睛重得睁不开,脚也不想动,恨不得就在地板上躺下来。他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跌跌撞撞出了浴室后,他连衣服都没穿。不过这已经大关紧要了,海妮已在床上睡熟了。他恍惚看见海妮的衣服扔在地上,一条被单盖在她那裸露的身上。
  他竭力克制自己,替她把灯关上,然后连滚带爬地走到了另一间卧室,一下子倒在床上。他想伸手去关灯,可手不听使唤,结果把灯打翻在地,“叭”地一声碎了。可他竟一点反应也没有,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墙上挂钟的指针这时正指向九点半。
  大约十点钟,房门轻轻地打开了。一个瘦长的男人站在门口。他个头很高,足有六英尺六寸。他双臂环抱在胸前,站在那儿听了一阵,发现没有异常动静,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海妮的床前。他俯下身去,倾听着她均匀地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打开一个开关,一道很强的灯光从他胸前射出。海妮的脸庞顿时清晰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然后慢慢地伸手把盖在她身上的被单揭开。同时,他的手一点一点地从长长的衣袖下露了出来。这不是一般人的手,是一只假手,一只黑色的机械手。
  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默默地检查着海妮那全裸的身体。他移动着灯光,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她身上的每一个部分,重新给她盖上被单,又把灯光照在她脸上。他看了一会儿后,他关上灯,又悄悄地溜进了邦德的卧室里。
  在邦德的床前他呆的时间更长一些,看得也更仔细,甚至连一条条细小的纹路也不放过地测了邦德的脉搏,又认真地检查了他身体各部分的肌肉,对胸肌、腹肌、股肌,以及手臂上的肌肉作了一番认真的研究,好象想弄清它们到底能发挥多大的能量。最后,他抬起邦德的手,看了一眼都德的手相。
  当这一切都干完后,他给邦德盖上被单,悄悄地退出房间,把房门关好。
  第十四章 虚空大夫
  邦德在那间华丽的地牢中从上午一直昏睡到下午。
  四点半钟,邦德终于醒了过来。他觉得头还有些隐隐作痛,但身上已不那么疲软了。他活动活动四肢,发现它们仍然很有力。他把发生的一切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思考着了一步该怎么办。
  从门口透进一点海妮房间里的灯光,还传来了她的脚步声邦德立即一跃而起,站到地板上。地上满是打碎的电灯片,他依稀记得这是他临睡前打碎的。他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玻璃,来到衣橱旁,轻轻地打开衣橱,胡乱抓了件晨袍穿上,然后前通向海妮房间的门走去。
  海妮睡前穿的那件晨袍搭在床头上,她正站在穿衣镜前,试另一条长裙。这是一条天蓝色的丝裙,衬托了她那光洁细腻的皮肤,非常好看。
  “就穿这件吧。’邦德脱口而出。这一声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邦德,“是你呀。吓死我了!”她看着他笑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醒不来了呢?我已经去看过你好几次了。我本来想等到五点钟叫醒你,可你自己才四点半就起来了,太好了!我们弄点吃的来,好吗?”
  “当然可以。”邦德从床前绕到她背后,伸手把她搂住,然后看了一下床头上的那排按钮,并在写着“服务员”的按钮上按了一下,说:“还想要什么?尽管吩咐,咱们先来尽情地享受享受。”
  她笑了起来,问:“可以找人来修指甲吗?”
  “没问题,我给你叫一个人来为你修指甲。我们要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地去见那个该死的大夫。”他嘴里说道,心里盘算着怎样能搞到一件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尽管是一把剪刀或一把小刀,只要有,也比两手空空要好。
  他又在另外两个按钮按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把房间搜了个遍,但什么也没找到。但他发现,有人趁他们睡着时候进过房间,因为早餐时用过的餐具都拿走了,只剩下那个大盘子和两张菜单。他拿起菜单看着。
  有人敲了两下门。梅小姐出现在门口,还有另外两个混血东方姑娘跟在她身后。邦德对她们的问候置之不理,却一连串地下命令,吩咐她们给海妮送面包和茶来,还要求她们给海妮做头发和修剪指甲。说完,他关上门,走进浴室,洗了一个冷水澡。
  洗完澡后,梅小姐又来请他点一下晚饭的莱,他随便点了几道。海妮从未点过菜,他又替她点了几样,最后还专门为她要了热饮一杯。
  点完菜后,梅小姐又说:“大夫让我转告,如果方便的话,他想在七点四十五到八点钟之间见你们。”
  “无所谓,随你们安排好了。”“谢谢,布顿斯先生,那我七点四十五分来。”
  邦德装做很感兴趣的样子走到化妆台前,观看那两个姑娘为海妮做头发和修剪指甲。他心里正在盘算,如何从她们那儿偷一把剪刀或其它的东西来当武器。但他马上发现这主意行不通,所有的工具都系在她们身上,根本没法取起。海妮从镜子里看见他,冲他一笑。他也无奈地笑了笑,说:“你注意点,别让她们把你搞成一只猴子。”说完,他倒了一杯威士忌和一杯苏打水,端回自己房间,懊丧地在床沿上一屁股坐下。
  那两个姑娘给海妮化好妆后,她走过来让他看效果,可他连头都不愿抬起。她一扭身,走回自己房间去。邦德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又去倒第二杯。这时他才抬眼看了海妮一眼,随口奉承道:“海妮,你可漂亮啦。’说着,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把第二杯酒也灌下了肚。然后,他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黑色的外衣套在了身上。
  七点四十五分,梅小姐来了。她领着他们走出房间,穿过一条很长的小巷,走到一部电梯前。电梯的门打开着,里面站着的开电梯姑娘很殷勤地接待他们。他们走了过去,电梯立即开始下降。邦德的心也随之一沉。他知道,越往下降,逃走的机会越小。他的脸上不禁愁云满布,但他立即意识到,不能用这种环情绪影响海妮,便掩饰道:“真抱歉,海妮,我有点头疼。”他不能让她察觉心中的烦恼,尤其不能让她知道,他还没有想出任何办法从这儿逃出去。最让他感到懊丧的是,已经身陷囹圄,却找不到这里任何一点真实秘密。象这样下去,真是白白地来送死。
  海妮往邦德身边靠了靠,说:“詹姆斯,我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但愿你没有生我的气。”
  邦德劲力装出一个笑脸,说道:“哪里的话,亲爱的,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放低声音:“今天晚上一切由我来应付,你不用紧张,不要被那个虚空大夫吓倒,他可能只是个疯子而已。”
  她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尽力而为。”
  电梯微抖了一下,停了下来。邦德说不准到底下降了多少,一百英尺,还是两百英尺?门开了,他们走出电梯,立刻置身于一间很大的屋子。
  房间的空间很高,大约有六十英尺长,显得很宽敞。有三面墙都挤满了书架,书架一直顶到了天花板。另一面的墙似乎是用深蓝色的玻璃制成的。屋子中央放着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堆着各种期刊和报纸。桌子四周围了一圈软座椅,上面套着暗红色的套子。地上铺着深绿色的地毯,上面立着几个落地灯。一个酒柜莫明其妙地悬挂在玻璃墙上。整个房间给人的感觉是既讲究,又神秘。
  邦德发觉有什么东西在那面玻璃墙后面晃动,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大大小小的几条鱼。奇怪,这是一个大鱼缸吗?他抬起头来,屋顶也是玻璃造的。透过玻璃屋顶,隐隐约约能看见一片淡淡的星光。他再仔细一看,竟看见了猎户星座。邦德恍然大悟。原来,这根本不是鱼缸,而是一面钢化玻璃墙,外面是海水,他透过海水看见了明朗的夜空。他们现在正在海底。
  邦德和海妮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邦德心中涌出无数疑问:这个工程到底有多大?它是怎样设计和施工的?他很难想象得出。不说别的,光这面玻璃墙就够费劲的。它有多厚?在哪里加工的?又是怎样运上海岛,又怎样安装上的呢?谁知这要耗费多少钱才能做到这点呢?
  “一百万美元。”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邦德身后传来,美国口音很重。
  邦德慢慢地转过身子来,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来人正是虚空大夫。他走到桌子边站住,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我猜,你们一定正在估计这项工程究竟耗费多少。凡是来这里的人,只要看几分钟,无一例外都要提出这几个问题,你们大概也不会例外吧?”
  “没错”
  邦德尽量装出一副笑脸。虚空大夫绕过桌子,朝他们慢慢走来。他一步一停地走着,好象两条腿十分僵直,长长的睡袍拖到地上,遮住了他的脚,使他看上去就象是从地板上滑过来一样。
  邦德对他的第一印象可总结成三个字:瘦、直、高。虚空大夫的确很高,比邦德至少还要高出六英寸。如果他挺着腰板,可能还要高一些。他长着一个上大下小的头,顶端又圆又亮,下巴则又尖又瘦,象一滴倒过来的雨珠,或者说,象是一滴油珠更恰当。他的皮肤发黄,亮得渗出黄光。
  邦德看不出他的到底有多大岁数。他的脸上一道皱纹也没有,前额和脑门光溜溜的,脸上其他部位也象打磨过的象牙一样平平整整。他的眉毛又粗又浓,有些上翘,两只眼睛又黑又亮,向外突出,但由于没有睫毛,倒象是两个黑洞洞的枪口。鼻子又细又长,一张大嘴紧紧闭着,似笑非笑,让人望而生畏。
  虚空大夫在他们身旁停下来,带着一丝痛苦的神色说:“请原谅,我不能同你们握手,”他用平缓的声音说,同时慢慢地扯起袖子,“我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我没有手。”
  衣袖下露出一对钢爪,形状有点象手。不一会儿,他搭起袖子,把钢爪藏了进去。
  邦德觉得海妮在旁边看呆了。
  虚空大夫那双黑眼睛盯着海妮,目光在她鼻子上停留了一会,仍然平缓地说:“真遗憾。”然后他把目光转向邦德,“我的水族馆很值得欣赏吧?一般的男人感兴趣的是陆地上的动物和鸟类,可我却特别喜爱鱼类。我相信你们也会同我一样,喜欢这里的一切的。”
  邦德说:“祝贺你的成功,这间屋子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谢谢你的恭维。’他的声调依然很平静,但不乏几丝讽刺意味,“我想,和你们要讨论的问题很多,可惜时间太少了。请坐下谈吧。喜欢喝点什么吗?要抽香烟,这里有。”
  虚空大夫慢慢滑向一把高背椅子,并坐了下来,正好坐在邦德的对面。海妮在邦德旁边坐下。
  邦德突然回过头去,他感觉得身后有动静。他看见一个身材不高、但长得很健壮的混血黑人,穿着一条黑色的民裤和一件白色的夹克衫,圆脸盘上有一双黑色的眼睛。那人看了邦德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到别处。
  虚空大夫说道:“他是我的保镖,是个多面手的专家。你们不必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神秘,因为我身上有一个微型步话机,”他指一指胸前,“所以一旦需要北可以能随叫随到。这位姑娘想喝点什么?”
  邦德注意到,他没有说“你的妻子”。
  听见虚空大夫的话,海妮两眼平视前方,脸上毫无表情地说:“一杯可口可乐吧。”
  看到她这副样子,邦德的稍稍放心了一点,至少她还没有吓昏了头。邦德道:“我想要一杯伏特加兑的马提尼酒,再加上一片柠檬,用力搅一搅。伏特加最好用俄国或波兰的。”
  虚空大夫的笑容稍微扩展了一些:“看来,你非常了解自己的需要,很好。在我这里,你所需要的一切都能得到满足。事情本该如此吗。一个人如果想得到什么,他就一定能达到目的,这就是我的经验之谈。”
  “在生活方面也许是这样。”
  “不对。在任何事情上都是可能的,首要问题是你要有那样的野心。如果你在一件大事情上没有达到目的,那是因为你的野心还不够。只要有能力,有毅力,世上任何事情都能办到。有人说,只要有一个支点,就可以移动地球。其实只要有意志,转动整个世界都没问题。”他撇了撇嘴唇,“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我们还是谈正经的事吧。我希望,我们能够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他接着问道:“你是说你要兑伏特加的马提尼酒,好的,”他吩咐道:“请按这位先生的要求,给他端一杯酒来,给这位姑娘端一杯可口可乐来。”他接着说:“现在是八点十分,九点钟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虚空大夫挪了挪身子,目光久久停在邦德的脸上,没有开口。屋子里一阵沉默。一会儿,他说:“情报局的詹姆斯·邦德先生,现在,我们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先将毫无保留地告诉你我的一切秘密,然后,听你讲述你的一抓”他的目光更为阴沉,“不过,我们都得实话实说。”他伸出一只钢爪,加重语气地说:“我保证会这样做,你也必须这么做。要知道,”他用钢爪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决不会漏过一点一滴。”
  两道阴森森的光芒从他枪口般的黑眼睛里射出来。
  第十五章 狂人自白
  邦德拿起酒杯,嘴里慢慢地啜饮着,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看起来已经没有必要继续隐瞒身份了,也不能再用奥社本组织的代理人这个身份了。现在,他必须尽量为海妮开脱,尽量使她不受牵连。
  他看着虚空大夫淡淡一笑,说道:“我见过那位殖民局里的女秘书塔罗小姐,如果我没有说错话,是你把她安插在那里当情报员的。尽管你深思熟虑,事先让她人偷走了殖民局里关于你的全部档案材料,但却没有想到这样做反而使她受到了怀疑。我就是从她身上发现了重要线索,而且做了记录。你现在既然要和我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么,就让我们摘掉各自的假面具。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就没有必要再玩这些把戏了。我知道,你手里拥有很大的权利,但权利再大,也不应无限度地发挥。尽管你在我面前显示出你在很多方面与众不同,比如,你有一双机械手,你身上安装着微型步话机,使你的保镖随叫随到,当然,你一定还为许多别的新鲜玩意而得意洋洋,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你跟我们一样,凡人一个,也要吃饭,也要睡觉。因此,我可以毫不客气地告诉你,不要指望我会对你俯首贴耳的,你这些表演并不会吸引我。”
  虚空大夫摇摇头,说道:“你很坦率,邦德先生,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既然你到了这里,就得听我的安排,我这人已经习惯了强迫别人绝对服从我。你不要以为我仅仅是在威胁你。我当过工程师,喜欢做各种各样的试验,实验对象也各种各样,当然也包括人。另外,我的实验工具也种类繁多。不过,”他收回两只机械手,“我们以后再谈这把个。现在既然你来的目的是想弄清我的秘密,那就让我们从头谈起。我非常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听众,因为这是一个世界上最杰出的人物的故事,而你幸运地成为第一个听众,这个姑娘,”他停顿一下,“她也将有幸听听我的故事。”
  显而易见,这个家伙很难对付。邦德有些心灰意冷。尽管自从他第一天来到牙买加,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从来没有这样信心不足过,甚至昨天晚上束手被擒,他还抱着一线希望。但是,现在他发现,他过于轻估了对手的实力。这个迷宫般的地下建筑是一座不折不扣的魔窟,陷身其中就犹如掉进了潘多拉盒子里,只有面对邪恶和灾难,要想逃生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虚空大夫说:“有我一个听众就足够了,没有必要让这个姑娘听这些。我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没有任何关系。我是昨天早晨在海滩上无意碰到她的。她从摩根港到这儿来,只不过是为了采集一点贝壳。你手下的人打坏了她的船,她无法回去,只好跟我在一起。放她回家去吧。她什么也不会说,她可以发誓不对任何人谈起这里的一切……”“不,我偏要说,我要把一切都说出去,”海妮突然气呼呼地嚷道,“我不想离开,我要和你在一起。”
  邦德瞟了她一眼说:“我并不需要你在我身旁。”
  虚空大夫平静地看着他们,说道:“不要充英雄好汉了,一切都是徒劳的。只要来到这个岛上就别想再离开,懂吗?任何人都不行,哪怕是一个平常的渔夫。这就是我的法律。不要再和我讨价还价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邦德盯着他的脸,在那上面看不到一丝怒容,只有一种不容置辩的冷漠的神色。邦德耸耸肩膀,歉意地笑一笑,对海妮说:“对不起,海妮,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其实我也不愿意你离开我。好吧,让我们呆在一起,听听这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吧。”
  她高兴得直点头,似乎刚才邦德硬要把她赶出电影院,而这会儿才同意她留下来一样。
  虚空大夫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说得很对,邦德先生,我的确是个疯子,但你要知道,所有的伟人都是疯子,正是靠着疯狂的驱使,他们才实现了理想。大科学家、哲学家、领袖人物,谁不是疯子?正是因为他们有着疯狂的追求,才能置周围的一切而不顾。要是和常人一样,他们根本不可能得到他们所需要的一切。疯狂,我亲爱的邦德先生,是象天才一样珍贵的无价之宝。而浪费精力,象常人一样循规蹈矩则是滔天大罪。”
  他往后仰了一下身子,“我决不做这种罪人。不错,我是一个疯子,一个疯狂地追求权力的疯子。”他那黑洞洞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寒光,“这就是我的全部生活,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我要呆在这里,为什么你会留在这里,为什么会有眼前这所有的东西。”
  邦德慢慢地喝完了一杯酒,又倒了一杯,说道:“我并不对你这些老掉牙的想法感到奇怪,因为你太狂妄,把自己设想为英国女王成美国总统,甚至设想成上帝。不过,他们的权力人所皆知,有充分的保障。而你却只有把自己关起来。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呢?何苦要把自己关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地车里,做你那荒唐可笑的权力梦呢?”
  虚空大夫第一次露出恼怒的神色:“邦德先生,权力是至高元上的。而权力的首要原则就是要有一个可靠的基地。只要你能在基地里为所欲为,那至高天上的的权力就属于你。这些对于我都毫无问题。我敢说世界上没有人能与我相比。世界太公开了。要想获得真正的安全。就必须与外界隔绝。你刚才提到什么女工呢,总统呼, 他们手上的权力能有多大?不就是人民给多少他们就有多少吗7太可怜了。今天的世界上,除了斯大林,就只有我算得上真正对他的人民拥有生杀大权。至于这样的权力如何落入我的手中,这是一个秘密,一个除我之外至今无人知道的秘密。”
  邦德耸耸肩膀,不屑一顾地说:“这不过是一种虚妄的权力罢了。任何一个手上有枪的人,都拥有另一个人的生死大权。如此看来,你周围的这些人,除了被你谋杀之外,恐怕不会有别的的下场。一旦他们知道这一点,早晚会逃走的。因为达到外部世界后,他们的生存更有保障,这种情况最终会发生。虚空大夫,你必须明白,你所追求的权力,不论是权力本身,还是这种盲目地追求过程只可能是虚妄的。”
  虚空大夫对此十分平静;“一切都是虚幻的,邦德先生。什么美丽呀,丑恶呀,什么艺术、金钱、死亡,统统都是虚幻的,甚至生命本身也是一种幻觉。你用不着在这种观念的问题上和我辩论。我研究过哲学、伦理学和逻辑学,这方面的知识我不知要比你强多少倍。不过,眼下我并不想和你讨论这些。我们还是接着刚才的话题,谈我对权力的狂热和梦想。邦德先生,”他的脸上又出现了神秘的微笑,“你不要以为你半个小时的一席话就会改变我一生的信仰。我追求权力的历史一定会更使你感兴趣。我们还是继续谈谈这个吧。”
  “你说吧。”邦德看了海妮一眼,见她正用手捂着嘴在打呵欠,显然,虚空大夫这番深奥的话使她直想打瞌睡。
  虚空大夫说道:“我所说的不会使你们感到厌倦的。因为,事实胜于雄辩,而且远比理论生动形象,所以我想你们不会感到厌倦的。”他不等邦德回答,又往下说:“我出生在中国。父亲是一个德国传教士,母亲一个中国人。小时候,我的家在北京。我生下来不久便被父母抛弃了。是母亲的一个姑母把我养大的。那种生活是什么滋味呢?没有爱,也没有温暖。”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长大后,就到上海去谋生。慢慢地我混进了上海的一个帮会,迷上了抢劫、谋杀、贩毒等等犯罪活动。很快,我便成了犯罪的行家里手。我接连不断地作案,最终碰上了麻烦。一次案发后,我只得逃亡外地。在帮会的协助下我准备偷渡到美国,落脚点选在纽约。临行前,帮会的头子给纽约的一个最有势力的帮会写了一封推荐信。我到了美国,黑社会就对我加以重用,把这个组织的秘密金库交给我保管。当时,金库里有一百万美元巨款。我看准机会,私吞了这笔巨款,然后逃到哈莱姆黑人区藏匿起来。金库被盗后,黑社会组织出现了极大的混乱。几个星期里,他们暗杀了几百人。纽约警方全力出动,抓了很多人。结果这个组织土崩瓦解,而我却逍遥法外。”
  “我还是有失策的地方。那就是我没有立刻离开美国。几个月后,这个组织的头子终于抓到了我。他们对我严刑拷打,逼我交出巨款。我宁死不屈,气得他们砍掉了我的双手,临走还朝我的左胸连开几枪,想把我打死。不过他们绝没有想到,我的心脏长在右边。所有人类中,这种心脏异位的情况不足百万分之一,而我竟靠着这不到百万分之一的缘份活了下来。我被送往医院抢救。整个住院期间,我所做的就是一件事,那就是怎样携款出逃,怎样把它保存起来,又怎样利用这些金钱实现我的伟大理想。”
  虚空大夫突然停住话头。他的两颗泛红,身体也在颤抖。显然他越来越激动了。他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邦德心想,现在扑上去能不能杀死他?把一个酒杯打打碎坏也许可以当作刀子。
  突然,他的眼睛又睁开了:“你感到厌烦了,是吗?我看你总是心神不定的。”
  “没有。”邦德嘴里答道。这次的机会已经失掉了,他希望下次还会这样的机会出现。他估计了一下他与虚空大夫之间的距离,盘算着怎样动手才有利。
  虚空大夫舔舔嘴唇,接着讲他的故事:“邦德先生,正是在那时候我做了一个重要的选择,一个现在看来非常正确的选择。出院之后,我找到纽约最大的邮票投机商,把我所有的钱全部换成了世界上贵重的稀有邮票,这些邮票用一个信封就能装下。我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邮票便于携带,二是因为邮票可以保值。当时我已预感到战争即将爆发,通货膨胀率一定要大大上升,我必须保证我的财产不受影响。做了整容手术后,我已变得面目全非。我装了副假手,还订做了一双高跟鞋来增加高度,这样,没有人能认出我了。我还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朱利安斯·虚空,‘朱利安斯’是我父亲的名字,而‘虚空’则表示我是一个被遗弃或者不存在的人。这以后,我便到了米尔沃基,进入一家医学院学习。我全神贯注于人体的研究,我要弄清人的肉体和人的意志到底能有多大的承受能力。邦德先生,你也许会纳闷我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研究。其实这很简单,我决心要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而这种权力的前提是人们必须绝对屈服。要使人们屈服,就必须掌握人的全部弱点。事实上,我设计的肉体和精神折磨能够让任何人屈服。”
  邦德端起了第三杯酒。他看了一眼海妮,发现她对虚空大夫讲话根本不感兴趣。
  虚空大夫接着讲:“从医学院毕业后,我离开了美国,开始在世界各地周游。我名义上是医生,所以人们称我虚空大夫。由于英语大夫和博士用同一词表达,所以人们也把我看成是虚空博士,这个招牌办事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实际上我的真正目的是要寻找一个可靠的基地,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以实现我的理想。所以,蟹岛成了我的最佳选择。
  “在蟹岛上找苦心经营了整整十四个年头。用开采鸟粪以掩人耳目,同时秘密地建造这座地下工程。我从外面招募工人,主要是那些混血黑人。当然,只要来到这个岛上,就决不能再离开。在这十四年中,至今外界没有人知道这里的真相。我的工程目前已全部竣工,我计划的第一步已大功告成。而下一步,我将把这种权力延伸到岛外,包括整个地球。”
  “当然,我遇到过的麻烦也不少。你知道,有一种红色的蔑暨长期栖息在蟹岛上,奥杜本组织的人对它们发生了兴趣,还派了两个人到岛上来观察。本来,他们住在岛的另一端,与我又不干扰,他们不可能也不允许进入我的领地。可是后来,他们突发奇想,想在岛上修建旅馆,地址就选在河口附近,说是要为全世界的鸟类学家来这里考察提供方便。这岂是我能容忍的吗?我别无选择,只能把他们杀了。当然,事情干得很隐秘,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同时,为了避免奥杜本组织再派人来纠缠,我决定把这些蔑隆赶得远远的。这种鸟胆小,于是我订做了一辆外形象龙一样的喷火装甲车,其样子十分恐怖。至于效果如何,你已经感受过了。”
  虚空大夫停了一下说:“我的故事讲完了。邦德先生,你对此有兴趣吗?”
  “十分感兴趣,”邦德说道,“这恐怕是人类历史上最令人感兴趣的案例了。这么说来,斯特兰格韦的失踪也同这里有关系?”
  “你真聪明。老实说,你们英国情报部门的人都很能干。斯特兰格韦对蟹岛产生怀疑,并开始着手调查。我很清楚,你们不同于牙买加警方,要是让他放手调查下去,难保我的秘密不被发现。所以,只好该他倒霉了。不过,我知道事情决不会到此为止,伦敦方面一定会派人来调查的。我早已从殖民局的档案里把你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实际上,我在牙买加和别的地方设有情报站。所以,当我的雷达屏幕上一出现你的帆船,我就知道,我已掌握了你的生杀大权。”
  邦德道:“但是,你说的并不完全准确,我的船并没有出现在你们的雷达屏幕上。你们所看到的不过是那个姑娘的船,而她和我并不是一伙的。”
  “如此说来她是无辜受牵过了。也好,我正需要用一个白种女人来进行一项试验,她自动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邦德先生,一个伟人总是能所想就能所得。”
  邦德看了一眼这个魔鬼般的疯子,心想,在现在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出其不意地击倒对方,然后设法逃出去。不过倒是可以抓住对方害怕秘密泄露这个弱点,进行最后一次尝试。他说;“不过,虚空大夫,这一次你是无论如何也难逃脱法网了。你的行为已经暴露,在我来之前俄已经向伦敦报告了你的罪证。你派人给我送有毒的水果,在我床上放有毒的热带蜈蚣,还故意制造车祸,以及在殖民局安插女秘书,这些都是你的罪证。如果三天之内伦敦方面得不到我的消息,他们会马上向蟹岛发动进攻的。”
  邦德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虚空大夫的反应。他接着说;“不过,从这个姑娘着想,我愿意和作达成妥协。虚空大夫,你如果同意让我们返回牙买加,我保证在一个星期之内不对蟹岛采取行动,使你有足够的时间带上你的所有财产从这里逃走。”
  邦德坐直了身子,问道:“怎么样?虚空大夫?”
  第十六章 最后的晚餐
  “晚饭已经好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邦德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又有一个保镖站在他身后,与刚才那个保镖长得很象,恰似一对孪生兄弟,短小粗壮,好象两只水桶站在他的身后。他们把手平平地放在身旁,等着虚空大夫发话。
  “噢,已经九点了,”座空大夫慢慢站起来说道,“我们去吃饭吧。我们可以边吃边谈。我希望我们晚餐的气氛不至于受刚才谈话的影响。”
  一道双扇门从两个保镖的身后打开。邦德和海妮跟着虚空大夫,走进一间用桃花木板嵌起来的房间。餐桌已经摆好了。桌边摆了三把椅子;桌上放着三套银制的餐具和三只玻璃杯。
  虚空大夫首先落坐。他让海妮坐他的右边。邦德观察了一下四周,从虚空大夫的背后绕过去,坐在海妮的旁边,他可以利用她挡住虚空大夫的一部份视线。
  开始时,虚空大夫显得有点心神不安。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慢慢地喝着汤。邦德则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故意和海妮胡聊,从牙买加的风土人情,聊到各种各样的动物和花草。海妮显得有点紧张,邦德用脚踢了她一下,要她放随便一些。
  邦德自己一点也不轻松,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尽管刚才他对虚空大夫提出了一项妥协方案,但他实在不敢肯定虚空大夫是否会接受。虚空大夫的神态表明,他好象正在考虑这一建议,可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的。也就是说他和海妮都将死去。如果他被杀死了,伦敦方面会不会立即采取行动呢?应该会的。但即使那样,虚空大夫也决不会束手就擒。他这种人凶残成性而又诡计多端。看来一切都难以逆料,必须住最坏的方面考虑。这会儿最要紧的是趁虚空大夫注意力不集中时,设法搞到一件东西当作武器。
  邦德从桌子上拿起一把餐刀,开始切烤肉。他一边切,一边继续同海妮海阔天空地乱扯,同时夸张地打着各种手势,他右手似乎是不小心把酒杯碰翻在地,摔得粉碎。这时,他趁机把刀子藏进了袖子,然后立即站起来,左手向上一抬,做了一个抱歉的姿势,就这样,餐刀滑到服下。这几个动手一气呵成,居然连旁边的海妮也没察觉。
  晚饭后,两个保镖又送来了咖啡,然后分别站在邦德和海妮的身后,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们俩。
  虚空大夫端起咖啡杯子,喝了一口,又把杯子放回桌上。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邦德,脸上又出现了那种神秘的神色,目光阴森森的:“吃得还满意吗,邦德先生?”
  邦德从桌上的一个银制的烟盒中取出一枝香烟点燃。他手上玩弄着打火机,没有立即放下。他预感到死神快要来临了,得设法马上把这个打火机弄到手,因为必要时,还可以用它来防身。于是,他轻松地说:一是的,吃得很满意。”
  邦德悠闲地吸着香烟,见虚空大夫在同海妮说话,他立即把手移到桌子下面,把打火机藏进衣袖中。他笑了笑说:“现在我们该干什么,座空大夫?”
  “我们接着谈刚才的话题,邦德先生,”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摆,“我从各个方面考虑了你的建议,但很遗憾,我不能接受你的方案。”
  邦德耸了耸肩:“你过于仓促下结论了吧。”
  “不,邦德先生。你不过在同我玩一个缓兵之计的花招罢了。我很了解你们这一行。你的上司并没有得到我的直接证据,否则还派你来干什么?既然他们没有收到你的报告,怎么会贸然采取行动?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要来,他们能出动什么力量?军队和警察根本对付不了我。他们来干什么?找一个男人和一个姑娘?我不知道。谁能证明他们到这里来了?怀疑我?他们有证据吗?他们凭什么搜查?还是请他们回家吧,随便干扰别人的私生活是违法的。想不道,大英帝国的法律还可以保护我,对不对,邦德先生?我们还可以朝更坏的方面设想一下,就算他们判定我有罪,我又会失去什么呢?我最多再死一次罢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也不足惜。而你呢?你马上就会被我吊死。”他轻轻地摇晃着脑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吗?今天晚上你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我想去睡觉了。明天还有一条船要来装运货物,我还得在码头上忙上一整天。”
  邦德看了看海妮。她的脸上毫无灰色,用求救的眼光看着他,盼望他能想出一个脱身之计。邦德垂下眼睛,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上。他实在不知还有何种方法。仅仅为了拖延一点时间,他问道:“再往后呢?座空大夫,刚才你说你已经实现于第一个计划,可你还没有描绘你的下一步计划。”
  邦德仍然看着自己的手,耳边上又响起了虚空大夫那低沉的说话声。
  “邦德先生,你一定会惊叹我的下一步计划。你的职业习惯决定了你遇事喜欢询根问底,即使死到临头,也无法改变。我很欣赏你这种精神。现在你的生命只剩下几小时了,我很乐意让你听到我的一切。那就是我要把这个岛变成全世界的情报中心。”
  “可能吗?”邦德仍盯着自己的手。
  “你肯定听说过土耳其岛吧,在向风群岛附近,离这儿大约有三百海里,美国人在那里建立了一个重要的导弹基地。”
  “嗯,好象有一个。”
  “你听到过他们的导弹迷航的事过吗?有一次,他们的一枚多极式“响尾蛇”导弹没有按照预定目标落在南大西洋,而是掉到了巴西的森林里。”
  “听说过。”
  “你可能还记得,外界传媒说,这是一次导航系统故障引起的意外事故,对吗?”
  “好象是这样的。”
  “类似的事件不止一次。 象“斗牛士”导弹,“海燕”导弹,0流浪汉”导弹以及各种类型原导弹,都偏离过它们的目标。邦德先生,’虚空大夫的自得之情溢于言表,“告诉你吧,这一切都是蟹岛的功劳。”
  “真的?”
  “你相不相信无所谓,反正这是事实。不久前,那次我们对一枚“斗牛士”导弹进行了干扰,有人对这枚导弹的全部运行过程进行了电子追踪。结果,他们非常赞赏我们的干扰技术。想知道他们是谁吗?俄国人。在这种事情上,俄国人总是充当我们的伙伴,而且非常合作。他们曾帮我训练了六名专家。我们已经多次成功地使美国试航导弹偏离运行轨道,美国五角大楼对此极为不安。最近,他们的设计已有所改变。我们目前尚未研究出对他们新的导航系统超额行干扰的方法,因此,我还得同俄国人继续合作。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总有一天,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导弹都将处于我的控制之下。邦德先生,难道你不觉得这件工作意义深远,名利双收吗?只要将这门技术垄断,就会有很多国家舍得出大价钱。俄国人肯定愿意出钱买,其他国家也也许出得更多。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要把我的影响和威力向世界各地扩散。”
  邦德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虚空大夫。他完全明白了,这下半场赌博更为疯狂,虚空大夫既然让他们听见了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这也是他显示的权力的一个组成部分。
  邦德同他周旋道:“要完成这个计划,你就必须杀掉更多的人,否则你连手头已有的一切都保不住。虚空大夫,你有很多钱,我远远没有料到你在这里有如此大的一笔财产。因此,我敢断言,一定有很多人在暗中觊觎着这里的一切。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你杀死,而上面的那些人,”他指指天花板,“那几个在莫斯科受过训的人,就是杀死你的凶手。你想一想,莫斯科不可能不对他们下达秘密指令,而你不见得知道这些指令,对不对?”
  虚空大夫道:“你太小看我了,邦德先生。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和愚蠢。你说的这些可能性,我早有准备。我把他们中的一个人买通做找的心腹,并断绝他同其他所有人的来往。他们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殊不知他就住在这座山下面。同莫斯科联络的全部密码他都知道。他每天都受命按时监听,这样,莫斯科发给他们的任何指令,都逃不过我的耳朵。邦德先生,这些问题我早已经深思熟虑过,我随时都会很小心的。”
  “我并没有小看你,虚空大夫,你的确是一个很精细的人,可你毕竟对外部世界接触不多,了解不深。我长期从事情报工作,这方面可要比你清楚得多。你不得不承认你对俄国人的了解远远赶不上我。他们可能是你“最好的朋友”,但只是在某个时候。而俄国人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伙伴。一旦你对他们没有价值了,便会得到他们送来的一粒子弹。何况英国情报局已经掌握了你的档案材料,你真的愿意扩大事态吗?换了我,决不这么干。虚空大夫,我们情报局人才济济,一旦我和这个姑娘遭到不幸,那么你将会发现,你这个小小的蟹岛是那么不堪一击顷刻间就完蛋。”
  “我承认你说的这些有一定的道理,但这些危险根本不在我的话下。我已作好充分的准备,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全部转移到海底去。邦德先生,任何大的赌博总是要冒风险的。你刚才长篇大论说的一大堆危险,起码在目前没有什么意义。但是,一旦我的计划大功告成,美国人不得不关闭他们在土耳其岛上的导弹试验基地,那将意味着什么?俄国人会付给我多少钱呢?一千万,两千万即使金钱也难以估量这个巨大的胜利。所以,我并不接受你的这些威胁。”
  邦德沉默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时,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伦敦皇家公园的那间小屋,耳边想起了临行前局长给他交待任务时的那种轻描淡写的口气,“你不过是调查和一群海鸟有关的事情…必将渡过一个愉快的假期……。”见鬼去吧,局长,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假期!现在我已经濒临绝境,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想到这里,邦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厉声地吼道:“够了,虚空大夫。表演下一个节目吧。你准备怎样处死我们?用刀子,枪,绳子,还是毒药?干脆点吧,你这副模样让我恶心。”
  虚空大夫的脸紧绷着,眼睛里透出一道阴森森的光芒。他一声令下,两个保镖立即走上前来把邦德和海妮的手扭到身后。
  邦德冲海妮微微一笑:“对不起,海妮,从现在起,我们可能真的要分开了。”
  海妮脸上早已如死人般苍白, 眼睛里发出绝望的目光, 她嘴唇哆嚷着,说:“会很痛苦吗?”
  “住嘴。”虚空大夫大声喊道,“纯粹的傻话,当然很痛苦。我说过,我专门试验人所遭受的痛苦,我要弄清人对痛苦的承受力到底有多大。这种试验我已经做过许多次了,还没得出最后结果。这次你们也不例外。不过,你们给我造成的麻烦最大,因此,你们得承受最大、最多的痛苦。你们临死前的惨状将被如实记录下来,为我的研究提供参考,也许有一天会作为一种宝贵的资料公诸于世。一年前,我曾用一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女子做过试验,不过那是个黑人。她只活了三个小时就被吓死了。我一直就想在一个白人女子身上试验,没想到你自动送上门来了。我说过,只要我想得到的,就一定能得到。”虚空大夫往后靠了一靠身子,面目狰狞地看着海妮,吓得她直往后退。
  邦德愤怒地咬紧了牙关,盯着这个恶魔。
  “你是牙买加人,当然会明白我要说的这一切。这个岛之所以叫蟹岛,是因为这里盛产一种海蟹,在牙买加称为‘黑蟹’。这种蟹很重、很大,每只有一磅重,象盘子那么长。现在正是照蟹旺季,它们往往上千只在一起活动。”他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说道:“最可观的是,这些黑蟹一旦发现了食物,比如一个身体裸露的女人,便会立即围上去,一开始只是围在四周,等到聚集到上万只的时候,它们就会慢慢地爬上去,用它们锋利的大夹子,在人身上一点点地断向……。”
  海妮发出一声呻吟,然后昏了过去,头无力的耷在胸前。邦德奋力挣扎着,想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保镖在后面用力拧他的双手,使他无法站起身来。他紧咬牙关,愤怒地吼道:“你这个畜牲,你会不得好死,肯定有人要把你送下地狱!”
  虚空大夫轻蔑他一笑:“邦德先生,我从来不相信有什么地狱。你还是老实一点,不用那么狂怒。也许那些黑蟹会先咬她的心脏或咽喉,因为脉膊跳动更容易引起黑蟹的注意,那样她遭受痛苦的时间就会短一些。”他对保镖说了几句话,保镖们把海妮施出门外。
  房间里一片沉默。邦德心想,不知虚空大夫会怎样对付他。
  虚空大夫的嘴又张开了:“邦德先生,你说权力不过是一种虚幻的东西,现在你看到它到底虚不虚幻了肥了我想让这个姑娘怎么去死,她就得这样去死,这个权力并不是虚幻的。至于你呢,你将用什么方式去迎接死神呢?当然,我决定你死的方式也是用来检验人体的耐受能力,只不过是你的项目更多、更复杂一些。你的体解体的勇敢和毅力,都是很好的试验对象。为了使试验效果更好一些,我可以让你休息一段时间,恢复一下体力。”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邦德脸上的表情,又说:“邦德先生,我设计了一种障碍跑,那是一种一步一步接近死亡的赛跑,我希望你能顺利到达最后一站去迎接死亡。不过,你还是暂时不知道内容好,毫无准备地面临危险和恐怖,才能显示出一个人真正的胆量。我要取得可靠的资料。”
  邦德一言不发,他不再去考虑虚空大夫的话。既然不是马上去死,他就得做最后的努力。此刻,他的头脑很清醒。他知道唯一能利用的武器就是身上这把餐刀和这个打火机,他必须尽力把它保存好。
  虚空大夫站起身,慢腾腾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老老实实给我跑吧,邦德先生,我随时都能看见你。”说完,他走出门去。房门在他身后慢慢地关上了。
  第十七章 死亡赛跑
  一个保镖把反铐着手的邦德押送了电梯。他心里一直想着餐厅里的事。餐厅里已经没有人了。不用多久,就会有人去收拾餐具,但愿他们不要发现丢了刀子和打火机。电梯开动了,是往上升。他在心中默默地估计着距离。当电梯停下的时候,他觉得差不多又回到了他下去以前的那个高度。电梯门开了,外面是一条石块砌成的小巷。小巷两侧的石壁很粗糙,大约有二十英尺高。
  “你等我一会儿,”押送邦德的那个保镖对开电梯的人说,“我把这家伙送过去,马上就回来。”
  邦德顺着小巷向前走。一股机油味迎面扑来。巷道两侧的石壁上开着一道道小门,门上有编号。从一扇门里传出机器的嗡嗡声,他估计这是山下的发电机房。当走到最后一道小门跟前时,那个保镖喝令邦德停下。保镖开了门,然后一把将邦德推了进去。这是一间石屋,大约有十五英尺见方,里面只有一把木制的椅子。邦德自己的衣服就放在椅子上。
  保镖把邦德的手拷解开,说:“行了,就是这儿。伙计,你要么就在这里发烂喂蛆,要么想办法出去,开始你的赛程。祝你走运。”说着,他拉住门把手,准备走出去。
  邦德还想再做一次试尝。他看了一眼电梯方向,看看开电梯的人是不是在看着这边。然后他低声说;“给你一万美元帮我逃跑于不干?事成之后你愿意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他盯着对方的脸,看他是否动心。
  “谢谢了,先生,我活着呆在这儿最好。”保像开始关门了。邦德急切地说:“我可以带着你一起逃走。”
  “少费话!”他大喝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
  邦德无奈地耸了一下肩膀。他走到门边仔细观察门的结构。这上一扇铁门,里面没有拉手。他用肩膀试了试,纹丝不动。从门上一块碗口大的玻璃窗透进一丝微弱的灯光。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四下打量着这座石牢。四周都是坚固的石壁,靠近屋顶处有一个通风口,比他肩膀宽不了多少,上面装着铁栏杆。很显然,这是唯一的出口了,因为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不是石头的地方。在这里等下去只能是等死。他估计现在大约十点半了,海妮可能已经被带出去扔在沙滩上。一想到无数只蟹往她身上爬去,他把牙咬得格格直响。他必须立即行动,不管这个通风口通向多么可怕的地方,他都得从那儿爬出去。
  他换上了自己的那些衣服响出了刀子和打火机。把打火机装进衣袋里,用手试了试刀刃,很锋利。他用牙咬住刀子,抬头打量通风口上安装的钢筋,发现它们每根都有手指头那么粗,必须把它们弄开才能钻进去。他伸手抓住一根钢筋。只觉得浑身一震,他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倒在地。
  好长时间后,他才能爬起来。右手已经烧焦了一层皮,他割一块布包在手上。这次他不敢再贸然去抓,先用左手轻轻碰了“下,没有电。也许他们已经关掉了电源。邦德明白,第一关他已经闯过。他又用手摇了摇钢筋,很牢固,于是他举起椅子,用力地朝钢筋砸去。
  钢筋被打掉在地。他捡起一根,插在身后。必要对,这也能当做武器。他踩在椅子上,往上一跃,钻进了通风道。他举起打火机照了一下,通风这是铁锈的管子,直径不到一米,里面什么也没有,黑洞洞的绝不到头。他来不及细想。把打火机放好,沿着黑洞洞的管子往前爬。
  通道中有很强的冷风,吹得邦德文打寒颤。他心里明白,这是一条死亡通道,前面会有无数危险,也许没有人能沿着这条路爬到尽头,但他别无选择,只有爬下去。虚空大夫既然设计了各种酷刑来折磨他,那就不会让他立即死去。只要还活着,他就必须作垂死挣扎。
  前面有微弱的亮光在闪烁。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亮光渐渐增大,他终于看清了,前面就是顶头了。他加快速度爬到光亮处,却发现光是从上面射下来的。他仰起头一看,通风道在这里转了个弯,笔直地通向上方。这时,邦德得以慢慢地直起身来。直立的管子最少有五十英尺高,管壁光滑,无法攀援,只能靠撑住周围的内壁向上攀去。
  邦德把鞋子脱下,四肢撑开,用手掌和脚掌,肘和膝盖顶住管子的内壁,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动。开始,他每移动一次,身体能上升六英寸。渐渐地随着体力渐渐消耗,手脚都开始出汗,移动越来越困难了。可他一点也不敢放松,不断地告诫自己:顶住,不能松劲,掉下去就再也上不来了。他不知道还有多远,也不敢抬头,担心那样会动摇他的信心。越来越力不从心了。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停下来,喘口气又往上爬。速度更慢了,比一只蜗牛还慢。可他仍在不断给自己打气:快了,快要到顶了。最后他干脆闭上眼睛,机械地一点一点往上挪。
  他忽然觉得头顶碰到什么东西。他精疲力尽地睁开眼睛:竖立的管子到头了!通风道在这里又转了个弯。转弯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玻璃圆孔,从那儿透过来一丝光线。有什么东西在玻璃后面晃动,他定神一瞧,是一双眼睛。他反应过来,有人在监视他的行动。眼睛一晃就不见了。他想。这时虚空大夫肯定又听到了一则报告。
  邦德稍稍休息了一下,又继续往前爬。通风道变成了斜坡,爬起来不象刚才那么费劲了。但是很快他便发现,管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管壁已经烫得无法忍受。越往前爬,温度越高,邦德觉得自己快要被烤成肉饼了。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的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地痛。为了不被烫伤,他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把手和脚用布包了起来。
  必须加快速度,否则就会被烤成肉干。邦德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可是管壁已经烫得无法挨身,洞里不断发出皮肉在管壁上的“吱吱”烫裂声。邦德疼得连声呻吟。可他不敢停下来,一秒钟也不敢,只有拼命地爬呀、叫呀,即使被烫得遍体鳞伤,只有一个劲地朝前爬才能有活下来的希望。
  火刑终于过去。当他从这段的热的管道中爬出来、躺在一块冰凉的石板上时,他根本无法判断周围的情况,他一下子昏迷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被一阵剧烈的疼痛弄醒了。他翻身查看一下自己的伤势。但只要轻轻一动,身上每一个地方就发出钻心的疼痛。不用看,他知道自己身上早已经遍体鳞伤了。
  邦德几乎已经失去了勇气,身上的力气也已经用光了。但是,心脏有力的跳动又使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死,得冲出去,得去救海妮。想到她,他的精神猛地一振,又挣扎着站起身来。
  他向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间很小的石屋,比他出发的那个地方更小。屋顶上方有一个很小的透光孔,前面接着另一条通风道,通风道的口上装着细细的铁丝网,那是唯一的出路。
  突然,他看见几个暗红色的小点在铁丝网背后闪烁,好象正在蠕动。他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定了定神,再定睛一瞧,没错,是一群在蠕动的小红点。
  那是什么东西?蝎子?蜈蚣?还是蛇?他的心马上紧张起来。
  邦德把打火机点燃一照。啊!原来是一群毒蜘蛛,每只都有三、四英寸长,一共有二十多只。这又是一道险关。他必须从这些蜘蛛身上爬过去才能进入前面的通风道,而二十只毒蜘蛛足以使他就在这儿迎接死神。一想到被蜘蛛嘶咬的惨状,邦德浑身直打冷颤。
  他马上发现,这些蜘蛛很怕火光,只要打火机往前一伸。它们纷纷逃避。他心中暗自庆幸偷了这样一个打火机。
  他不再犹豫,迅速用刀割开铁丝网,一手举着打火机,一手抽出身后的钢筋。蜘蛛一见火光,纷纷向后退去,正好被后面的一道铁丝网挡住,挤成一团。邦德趁机抽出钢筋一阵猛打,很快就把蜘蛛打死了。然后他用刀割开另一道铁丝网。
  邦德出了口大气,总算又越过了一道障碍。他把钢筋和刀子收好,立即顺着通风道往前爬,他竭尽全力要爬快一些,因为很难保证不会见只设死的蜘蛛再追上来。
  不知又往前爬了多远,邦德觉得累到了极点。他躺在那儿题了一会儿,接着又爬。累了,再睡一会儿,醒来又爬。此刻他已经浑身麻木,只有头脑尚还清醒。渐渐地。他觉得前进的速度有所加快,管道好象在往下倾斜。
  速度越来越快,能看到前面的一丝亮光了。邦德突然觉得不妙,管道变得更陡了。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急剧下滑,想稳住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管道的直径早已变得很大,他的手脚根本无处着力。最后,他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象一颗炮弹一样,顺着管壁向下直冲。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只觉身子在什么上弹了一下,被抛到了空中。
  第十八章 杀人潭
  邦德象一颗炸弹一样,砰的一声掉进海水里。
  在落水的一刹那间,他没有忘记用嘴咬紧刀柄,屏住呼吸,双手前伸,保护住头部。下落时巨大的惯性把他一直拉到水下二十英尺深的地方。他摆动着双脚,使自己冒出了水面。
  他抬起头。四肢慢慢地划动,以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划动中,一段海水呛进嘴里,又苦又涩。冰凉的海水刺激着他的伤口,反而使他的头脑立即清醒过来。他睁大眼睛,观察着水面,极力想弄清他现在正身处何方。
  他突然意识到这一定是一个可怕的杀人场,水里肯定潜伏着巨大的危险,得赶快设法离开这儿。突然,一件硬物触到他身上,原来是一道铁丝网。他把身体倚在上面,回过头来,现在他看清了,这是一个小小的海湾,夹在两道陡峭的石壁中间,铁丝网从水底冒出来,把海水隔开。
  东边的天空已露出鱼肚白,马上就要天亮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通风道里搏斗了整整一夜。他靠住铁丝网,心里考虑着对策。这道铁丝网起什么作用?防止地逃跑吗?不象,它肯定是早就修好了的。那么是防止外面有什么东西进来?也不象。一条小鱼撞在他的腿上,他突然反应过来,一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关在这个小海湾里。他得立即找个地方上岸,否则就要喂鱼了。然而已经太晚了,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得“哗啦”一声,水面上冒出一个黑呼呼的东西。他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朝他游来,四面的海水被它搅得上下翻腾。邦德心中一紧,最后的时刻到了。看来这里就是虚空大夫设计的障碍跑的终点站了。此刻,经过一夜的搏斗,邦德几乎已经精疲力尽,根本无力顺着铁丝网前上爬。可是,求生的本能又促使他抓住铁丝网,用力地向爬去,哪怕能多出水面一点也行。
  黑影已游到他的眼前,他不敢再动了,只好在心里祈祷这个家伙千万不要注意到他。
  又是一声水响,从水里冒出两只足球般大小的眼睛,紧接着又露出一个周围有滋滋须的大脸:是一条巨大的乌贼!这真使邦德有点惊神了。这家伙足有一吨重,伸出两条长长的触手,象两条巨蟒在空中来回晃动,十几条短领世家一群水蛇似地在水面上扭动。他第一次看见如此巨大的论乌贼,简直怀疑它就是传说中的海怪,那种足以让鲸和鲨鱼都后退的可怕怪物。
  幸好刀子还在,他紧紧握住刀柄,同时感觉又那根钢筋还在背后,上帝保佑,但愿这两件武器能救他一命。他慢慢地缩起一条腿,稳稳地踩在铁丝网上,然后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怪物,屏声静气,暗暗祝愿这家伙不要对他感兴趣。
  然而,还是伸过来一条巨大的触手,碰到了他的脚,点了点,又移到他的小腿上,在他的伤口上一吸、一阵巨痛直透心底,可他一动也不敢动。
  触手继续往上走,移过大腿,臀部,腰,每移动一下,都在他身上一吸,他觉得所有的伤口都被撕开了。触手还在往上移。邦德默默地忍受着,紧紧握住刀柄。移到胸部了。这正是邦德等待的时刻。他猛地把刀一挥,朝触手砍去,他想一刀把它砍断。刀子破过肉里,却并没有把触手砍断。他觉得手上一紧,紧接着海水猛烈地翻腾起来。触手猛地往回一缩,差点连他的刀子一起带走。不容他有喘息的时间,另一条触手已经牢牢抓住他的胸脯,猛地一吸,几乎要把他的胸膛撕开。邦德惨叫一声,拼尽全力,又是一刀,这次终于把触手砍断了。
  随着触手的松开,他的胸膛上立即渗出一团红色的鲜血。
  这两刀显然大大地激怒了枪乌贼,它呼地一下从水中冒出它的巨头,在四周激起一片巨大的浪花。这次,它那十几根短触须一下子全都抓在邦德的腿上,把他用力地往下拖。
  邦德的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但他用左手拼命抓住铁丝网不放。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撕成两半。刀子已经派不上用场,他用嘴咬住刀柄,右手从身后抽出那根钢筋。这一下只能凭运气了,他想。枪乌贼还在把他往下拖。他看准它的一只眼睛,慢慢地举起了钢筋。突然,他一松手,借着枪乌贼强大的拉力向下扑去。谢天谢地,钢筋直插进它的眼睛。
  一个巨大的浪头把他打了回来。他重新在铁丝网上稳住身子,可是眼睛却火辣辣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怎么回事?莫非眼睛瞎了?
  邦德用手揉揉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楚,无论是他的身子,还是周围的海水,都是一片乌黑,他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一定是枪乌贼痛极了,把墨囊中的墨汁都喷了出来,然后逃之夭夭。
  天已经大亮。水面恢复了平静。枪乌贼已不知去向,水面上只有那片墨汁还在慢慢地扩散开来。邦德再次观察环顾四周,右侧山崖陡峭,无法攀登;左侧有一道人工修建的堤坝,应该有路通向外面。快,趁着虚空大夫还没有发觉他仍然活着,赶快离开这个杀人潭。他振作起来,沿着铁丝网一点一点地向左侧移动。到了岸边,他把身上的墨汁洗掉,顺着石壁往上攀援。十分钟后,他已爬上石壁顶端。上面果然有一条小路,通向山后。他打量一下自己,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再看看天空,东方已经泛出红光、头顶上一片湛蓝。他估计有六点钟了。
  他为自己还活着而深感庆幸。现在,他要摸下山去,给虚空大夫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他在山路上小心翼翼地匍匐前进,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爬到前面转弯处时,他听见有机器的轰鸣声传过来。他躲在一块巨石的后面,听见有人问道,“可以走了吗?”
  “走吧。”一阵脚步声远去了。
  真是天赐良机!他慢慢伸出头去,没有看见任何人。他马上移到前面一块巨石背后,从那里望出去,外面的情况尽收眼底。
  第十九章 虎口脱险
  邦德躲在巨石后面细细地观察。一辆大吊车停在十码以外。吊车司机是个混血黑人。邦德认出他就是那个开装甲车的小头目。吊车前面是一道“T”字形的海堤,向海里伸进大约二十码。岸边停靠着一艘旧油轮,排水量在一万吨左右。油轮的甲板上空无一人。吊车正在往油轮的舱口里装鸟粪。长长的吊臂伸到一块山崖背后,一只巨大的自卸斗便被吊了起来,慢慢地移到油轮舱口的上方,舱口的阀门一开,鸟粪便倾泻而出。邦德估计一斗鸟粪最少有几十吨重。有一个人站在附近,正是虚空大夫!他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鸟粪被装进船舱。
  再没有其他的人,邦德看清了。他把头缩回来,开始考虑该怎样行动。首先,他必须把这个吊车司机干掉,然后利用这个大吊车来对付虚空大夫。他考虑得很仔细,连每一个具体动作都想好了。最后,他确信有必胜的把握,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他尽力使自己平静,轻轻地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抽出刀子,慢慢地探起身子。
  情况没有任何变化,吊车司机仍在专心地操纵机械,虚空大夫面朝前,背对着这边。他看好路线,迅速地跑到吊车背后。他的脚步声淹没在吊车巨大的轰鸣声中。邦德仰起头,静静地等待着。他选的地方是一个死角,上面的人看不见他。当吊臂又从山崖后面吊起一斗鸟粪的时候,他马上从另一面爬上车去。吊车司机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人上来。邦德看准机会,一刀捅进他的心脏,那家伙连哼一声都没有,就倒了下去。邦德拖开尸体,坐上操纵台,迅速握住了操纵杆。虽然他在几秒钟内就完成了这一切。但是,吊臂还是剧烈地一震。虚空大夫猛地回过头来,嘴一下子凝固成圆形。他迅速抓起旁边的电话。
  快!绝不能让这个魔鬼逃脱!邦德猛地推下推操纵杆,吊臂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直往虚空大夫的头顶上方转过去。
  快一点!再快点!
  到了,快到了,……停下,倒!满装鸟粪的吊斗快要接近虚空大夫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他转身想跑,但已经太晚了。
  鸟粪如巨大的瀑布倾泻而下,把虚空大夫打得团团乱转。他拼命地挥动着双臂,好象要把鸟粪赶开,然而完全无济于事。虚空大夫又转了一圈,然后翻倒在地。他倒下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但却淹没在吊车的轰鸣声之中。
  鸟粪还在倾泻。开始,还能看见虚空大夫的身体在下面蠕动,很快就看不见了。鸟粪越难越高,最后难成了一个小丘。
  邦德舒心地出了一口大气。这个妄想统治世界的魔鬼,现在只能在这座鸟粪堆成的坟墓里做他的权力梦了,这也是罪有应得。
  他把那个吊车司机的尸体施过来,从他身上搜出一支手枪。仔细一看,正是他从伦敦带来的那支大口径手枪。枪里还有六粒子弹。他插好枪,这下放心了。
  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虚空大夫临死前抓起电话,一定是向他的部下报警。
  邦德迅速跑下吊车,沿着前面山崖的一道铁梯爬了上去,看见一道小小的铁见他一拧JI把手,没上锁。他推开门,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乌粪臭。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发现这是一条很长的隧道。一条巨大的传送带正在飞快地转动着,源源不断地输送鸟粪。
  隧道里没有人,只有震耳欲聋的传送带的轰鸣声和刺鼻的鸟粪臭。灯光很暗,扬起的鸟粪直往眼睛上打,加上臭气熏天,邦德只好猫着腰,低着头,迅速地朝前跑。他必须在虚空大夫手下的人赶来之前通过这里。
  突然,邦德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扼住了他的脖子。已经来不及拔枪了,他本能地往后一倒,想把对方拖倒后趁机将其压住。
  在两个人同时倒下的时候,他听到一声尖叫。他刚要翻身制住对方的要害,却不由得怔住了。但对方仍在攻击他,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别咬!海妮,是我!”邦德疼得大叫。
  “詹姆斯!”海妮身子一软,滑了下去。她抱住邦德的腿,悲喜交加,嘴里一个劲地喊着:“詹姆斯,詹姆斯!”
  邦德俯下身去,把她搂在怀里:“海妮,你没事吧?”
  “没事,詹姆斯,没事。”她抚摸着他的头,“詹姆斯,我亲爱的!”然后靠在他怀里,轻轻地抽泣起来。
  “别难过,海妮,一切都过去了。”邦德也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虚空大夫死了。现在我们得赶快逃出去。起来吧。”他扶起海妮,“你知道从哪儿能出去吗?你是从哪儿送来的?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海妮喘着粗气说:“前面有条岔道,一直通到装甲车停车的那间屋子。’传送带突然停了。海妮慌张地问:“是不是他们来抓我们了?”
  邦德顾不上回答一把拉起她:“快跟我走!”他们跑到隧道的岔口,让;想拐进去,突然听见说话。他们赶紧躲了起来。
  邦德把海妮拉在身边,掏出枪,低声说:“对不起,海妮,我可能又得杀人了。”
  “把他们通通杀死!”海妮低声道。她躲到邦德身后,用手捂住耳朵。
  邦德检查了一下枪。眼前的情形很危险,要么杀死对方,要么被对方杀死。看来不止一个敌人走过来,他必须掌握好时机,趁他们不注意时把他们干掉。他握紧枪,眼睛盯着前方。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的说话声都能听清楚了。“你还欠我十元钱呢,萨姆。”“别急,今天晚上我就能翻本。”“哈、冷哈……”
  出来了。一个,两个,三个。邦德看清楚了,一共三个家伙,各自手里都提着枪。
  邦德大喝一声:“你们别做梦了。”话落枪响,先撂倒了一个家伙。不等另外两个反应过来,邦德又击毙了一个。第三个家伙立即还击,子弹擦着邦德的身子飞过去,邦德又是一枪,三个家伙没命了。
  “咱们快走,”他拉着海妮,钻进岔道口,飞快地跑起来,隧道里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这里的空气好多了,没有鸟粪的臭味。邦德一边跑,一边考虑着下一步的计划。他不敢肯定是否有人听见刚才那几声枪响,也难预料前面还会遇到什么情况。现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遇到敌人就立即开枪,一定要设法把那辆装甲车弄到手。光线很暗,海妮不小心摔倒了。邦德急忙把她扶起来:“摔伤了吗?海妮。”
  “没,我没事,我只是太累了。我的两只脚都划破了。这儿有道门,那辆装甲车就停在里面。我们现在进去吗?”
  “是的,海妮,只有靠那辆装甲车能帮我们逃走了。你要挺住,我们一定能找到机会。”邦德搂住她的腰,扶着她慢慢走。他来不及察看她脚上的伤情,但他估计肯定伤得不轻。她每走一步,身子一歪,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们终于挪到一扇小门跟前。邦德一手握枪,一手轻轻地推开一条门缝。里面没有人。那辆伪装成龙的装甲车就停在里面,车门大开着。他心中暗自祈祷,上帝保佑,但愿油箱有油,发动机也没有毛病。
  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夹杂着几个人的说话声。听起来正在朝他们这边走来。邦德拉起海妮迅速朝前跑去。他们别无选择,只有赶紧藏进那辆装甲车。他一把将海妮推进去,然后他自己也钻进去,把车门轻轻关上。外面的说话声已经能听得很清楚了。
  “你为什么说那是一定枪声?”
  “不可能是别的声音。”
  “还是小心点为妙。”
  “走吧,我们过去看看吧。”
  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邦德接住海妮的手,在嘴唇上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吱声。然后他轻轻推开门,侧耳一听,没有动静。他伸出头去四下观望了一阵,没有看见人,只看见一排枪挂在左边墙上。他飞快地取下一支卡宾枪和一支手枪,检查了一下,子弹装得满满的。他把枪递给海妮,然后跑到通往隧道的那道门前,把插销插紧。他又跑回装甲车,看了一眼油表,油是满的。上帝保佑,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他把装甲车发动起来,一声轰鸣,象是打起了炸雷。接着车身一抖,开动了。
  “有没有人追我们?”邦德大声问道。
  “没有。嗅,等等,跑出来一个人,又出来一个。朝我们开枪了。又跑出来一些人,有个家伙拿着步枪,他趴下了,正朝我们瞄准。”
  “关上了望窗,趴下!”邦德加大油门,装甲车一声怒吼,冲了出去。
  “再看一下,海妮,小心,只把了望窗开一道小缝。”
  “他们不打枪了,只站在那儿看我们。瞧,那是什么东西?狗,狗来了,跟在我们后面追。能追上我们吗?”
  “用不着担心了。过来,坐在我身旁,当心,别碰头。”
  装甲车开进湖里,走了大约五十码后,邦德把车停下来,拿起那支卡宾枪,瞄准跟在车后的那群狗,一枪一个,外面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狗叫。最后一只狗也被打死了。他放下枪,说,“海妮,这下没事了。”然后开动装甲车,朝他们上岸的那个河口开去。
  邦德抚摸着海妮的膝盖:“现在,我们完全脱险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虚空大夫已经死了。群龙元首,他们各自忙于逃命,不会来管我们了。等到天黑,我们就乘船回牙买加去。天气看来不错,晚上说不定还有大月亮呢。怎么样,你能坚持到晚上吗?”
  她搂着他的脖子,说:“我当然能,可是你呢?瞧你身上伤痕累累,没有一块好肉。哎呀,你胸口上怎么会有这一圈红点?”
  “等会告诉你。放心吧,我很快就没事了。现在告诉我你昨晚上的情形,你是怎样从黑蟹嘴下逃生的?我一夜都在为你担心。一想到成千上万的黑蟹正在撕咬你的身体,我的心直发紧。谢天谢地,你竟逃出来了。”
  她哈哈大笑起来,颇有些洋洋得意:“那个家伙自以为什么都懂,其实是个老笨蛋。他自以为比我懂得黑蟹,哪里想到,这些小动物,我从小就作伴的。黑蟹从不主动伤人,只要你不乱动,它们根本不会咬你。这个老笨蛋,以为我被吓坏了,肯定会让黑蟹咬死。其实我是为你担心。我想他们一定会用更残酷的办法对付你,所以我才吓昏了。”
  “原来是这样。真没想到。”
  “当然,那个滋味也不好受。他们把我脱得光光的,五花八绑地捆在四根木头上,不过他们没敢对我不规矩。晚上,黑蟹出来了,在我身上爬来爬去,直到天亮,它们才爬走了。我趁天没亮,钻进了停车房,找到一身工作服穿上,就打算去救你。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只好到处乱钻。我还想去杀了虚空大夫,可怎么也找不到他。后来我发现了停这辆车的屋子,就从那个小门钻进隧道,我请你可能在里面。就这些。”说到这儿,她摸了摸邦德的脖子,“亲爱的刚才一口咬得不要紧把?这是保姆教我对付男人的办法。”
  邦德笑了:“是吗?是她这样教的?”他把她搂到怀里。她抑起脸庞,两个人紧紧地吻在一起。
  车一歪,跑到一过去了。他们只好分开。远远地,河口在望了。
  第二十章 实现你的谎言
  “这一切是真的吗?”听完邦德的讲述,总督忧虑的眼睛中露出怀疑的神情。这些事情就发生在他鼻子下面,他时在改以相信。
  “是的,先生,这一切都是真的。”邦德无心注意对方的反应。事实上,从第一次见面起,邦德就十分反感这个官僚气十足的总督。他如此轻率地对斯特兰格韦案件结案,也不由得邦德不耿耿于怀。不过邦德并不想追究过去的事情。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海妮将来的命运。
  “不过千万不能让新闻界知道这件事,这一点希望你能理解。我马上草拟一份详细的报告,上报首相”。
  “请原谅,”负责加勒比海防务区域的指挥官插嘴道,“我相信邦德先生只负责向他的上司汇报情况,不会对外界透露任何消息。至于蟹岛,我们应该立即采取行动,派遣军队去扫清这个岛屿,不必非等到伦敦方面的同意。”
  “我同意。”警察局长附和说。
  接下来,他们便开始讨论具体的行动方案。邦德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坐在那里,默默地回想起这几天的经历。他想起了虚空大夫,想起了他的种种疯狂的举动。他死了毫不足惜,可是夸勒尔呢?也死了,多么好的伙伴,他永远留在那个神秘的小岛上了。最后,他又想到了海妮。他侧过身,对旁边的史密斯说道:“史密斯先生,我很快要回伦敦了,临走之前,我想托付你一件事,请你帮一个忙。”
  “什么事?我很愿意为你效劳。”史密斯答道。
  “那好,请你在动物园替那个姑娘找一个工作。我敢肯定,关于动物,她的知识远远超过许多书本。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把她送到纽约去做整容手术。她回来之后,希望能得到你和你的妻子的一些照顾。”
  史密斯笑了:“这个请放心,我会尽力去做的。还有别的事吗?”
  “谢谢你给我提供的所有帮助,尤其在这件事上。另外,请你替我通知一下旅馆,就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一定照办。”
  夕阳西下时分,邦德驾车离开政府大厦,朝摩根港方向驶去。七点钟,他到达海妮的住处。她象一只小鸟一样飘出来,欢迎他。她精心打扮过一番,下面穿着白色的短裤,镶着一道黑色的花边,上面穿着紧身的短袖衫,使她的身段显得更窈窕。她那金色的头发披在脑后,散发着一阵淡淡的香水的味道。她伸开双臂,扑进邦德怀里。然后,他们一道走进了屋子。屋子里不算很明亮,但收拾得很干净。邦德满有兴致地四下打量着。他说。“你这儿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海妮,我原来还以为你这儿是个小动物园。”
  她笑了。“我打扫过的,不需要的东西都已经清理出去了。”她领着邦德四处参观:“这边是我的卧室,从现在起,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卧室。你喜欢吗?”
  邦德把她搂在怀里,爱怜地吻着她:“海妮,你真是一个好姑娘,一个我所见过的最了不起、最可爱的姑娘。我希望你永远保持这样。”
  “不要这么一本正经地和我说话。今天晚上你是属于我的。除了爱,我什么也不要听,你答应吗?来,你坐在这儿。”
  邦德在桌子边坐下来,笑着说:“我答应。”
  “你看,我做了这么多菜,你尝尝,好吃吗?”她在邦德的对面坐下来,深情地望着他,“现在,你给我讲讲,爱是怎么一回事?把你所知道的都讲给我听,越详细越好。”
  邦德看着她。她看上去很坦然,没有矫饰,也没有羞涩。两片红红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十分动人。邦德心中一阵荡漾。“你是处女吗?”他轻声问道。
  “不全是,你知道那个男人……”
  “唔……”邦德已对盘中的食物失去兴趣,舌头也变得不灵活了。他动情地说;“海妮,我们要么吃饭,要么现在就……爱、不可能同时做两件事的。”
  “你明天就回金斯顿,那儿有的是好吃的东西,现在还是爱吧。”
  邦德激情汹涌,两眼闪闪发光。他走到她眼前,俯下身去,一只腿跪在地上,拿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地吻着。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很急促。
  “你想干什么?”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焕发出异样的光来,脸上红霞飞溢。她低下头,轻轻地把脸贴在他的脸上。
  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动情地吻着对方。海妮喃喃细语道,“詹姆斯,不要离开我。”她站起身来,把灯关掉。他们相拥着走进卧室。她的衣服掉在地上。睡袋里,她仰起头,直视着邦德的眼睛,说:“进来吧,这是我今天刚买的,是双人的,你答应过,要……”
  “可是……”
  “说话得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