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转型时代的儒学精神与核心价值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10 16:56:32
访当代著名诗人、学者、文化评论家叶匡政
叶匡政:知识转型是时代的呼唤,在这个“文学死了”的时代,每个人都重新获得了创造自己文本的权利。转型时期,该如何看待儒学精神?怎样在儒家思想基础上构建中国未来的核心价值观?
价值中国:2006年,您在《文学死了!一个互动的文本时代来了》一文的结尾曾经写道:“一个人人平等的互动文本时代已经到来!”时至今日,您认为当年您所作的这个预言有没有成为现实?作为“思想诞生时的最初童声”的文本,在当下这个众声喧哗的时代,可以真正平等、自如吗?
叶匡政:应该说这个预言正在成为现实。在我写《文学死了》时,还没有“微博”这种形式,随着“微博”和手机载体在民众生活中的兴起,文本的互动、碎片化、去中心化这些特征,会越来越明显。我当年所说的:“在我们的观念中,一份生动的语文老师的教案、一段鲜活的网络聊天记录、一篇有关婚姻问题的博客短文与回贴、一个情真意切的手机短信等等,任何形式的文字文本都与所谓的文学有着同样的地位。它们一样可以成为经典,它们将构成文字在未来的新秩序。我们眼中,只有真的文本和假的文本,只有好的文本和坏的文本,只有可以阅读的文本和无法卒读的文本,不再存在所谓的文学标准与非文学标准,一切文本都来到了同一个起点。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找与发现文本在未来世界的崭新样式……”的这些现象正在成为活生生的现实。
当然这种观念最终形成一种知识共识,肯定还需要一个历史过程。但在大多数人今天的观念中,心中对“微博”或博客文本与文学文本,在感受上至少这种等级差别,在越来越小。一个经过了多年写作的作家,到了“微博”这种竞技场,不一定比一个没有经过文学训练的人,有更多的优势。从这个角度说,确实“每个人都重新获得了创造自己文本的权利”,人们也在“重新回到一个思想与观念质朴的年代”,由传统文学观构成的那个文字秩序世界正在死亡。当它逐渐成为大家的一种知识共识时,人们就会体会到这种文本解放所带来的平等和自如。
价值中国:您把中国的学术思维总结为一种诗性的学术思维,认为中国古代的学术著作译成白话非常通俗易懂,因为他们是在用常识性话语说话,这也是中国未来学术的大方向,然而现在学术圈诘屈聱牙的状况比比皆是,您认为原因何在?作为知识分子,怎样才能让自己的知识介入公众的常识领域?
叶匡政:原因有两个。中国今天的学术大多源自西方,它有两个特征,就是学科化和等级化,这两种禁锢使得人文社科领域的知识,只在自己的学科中近亲繁殖,失去了从其他学科得到滋养的可能。另一个原因,就是意识形态的禁锢,使得人们在探讨一些知识时,不得不采用诘屈聱牙的方式诉说。
网络不仅在改变知识的创造、传播与分享的途径,也在改变人们对学术和知识标准的看法。每个时代对于经典知识空间的认知,都会发生变化。一个时代的知识共识,不仅与一个时代的思想语境与社会体制有关,更与传媒技术的演变有关。网络正在构筑一种完全不同的学术与知识观,有人将这种发生在网络空间中的新知识形态称之为“超文本”,它改变了传统纸质文化上线性、逻辑、有界的概念,也彻底颠覆了过去知识的单向与确定阅读。链接使知识与知识发生连通,每一种文本都成为若干文本的交叉,在那里又有一个新文本可供阅读。而这种链接更为强大的是,会不断地处在更新之中,以保持它观念的前沿,它同时能进行我们纸面上不可能进行的讨论和互动。这种来自知识转型的压力,弥漫在当下每个知识分子的内心深处。
另一个现象,是网络与报刊上大量涌现的媒体评论,这正在成为一种不被过去学科重视的新兴文体。它最先打破了静态的知识观,带领公众一同超越那种等级化与学科化的学术禁锢。它直接面向公众,关注的是与公众和社区相关的公共知识和福祉。它不仅打破了由精英垄断学术资源的局面,还催生了一个新知识阶层的崛起。20世纪,学科的专业化与远离公众是知识的一个重要特征,而媒体评论的出现,使得改变这一境况成为可能。这种变革或许不会改变知识的定义,但肯定会改变知识空间的构成与表现方式。它一方面使得知识的流动变得更加动态和多元,模糊了文史哲学科的界限,另一方面也使得公众能更多地参与到公共精神的创造中。
知识分子要想使自己的知识进入公众领域,就必须熟悉媒体评论这种新兴文体。可以肯定,媒体评论在未来的知识空间中,会逐渐成长为一种经典文体。它会拥有自己的文体观,有自己独立的学科史,不再是依附在新闻学之下的一种附属文体。它会形成自己的文本秩序,也会有自身对文本创造和审美认知的独特判断标准。在现实中发生的活生生的这一切,并没有大多数知识分子群体中,得到足够重视。
这种知识转型,与中国学术的历史经验是呼应的。中国传统学术强调的是文史哲不分家,强调的是“经国之大业”的文章观,强调的是韩愈所言的“文以载道”。中国的学术传统,就是对社会及日常生活进行评论的传统。这种知识转型同时也是时代的呼唤,无论是社会的民主转型,还是国家核心价值观的确立,都在迫使知识分子们摆脱传统学究式的论文方式,加入到知识转型的这个洪流中来。随着越来越多人的介入,相信它不仅会贡献出更具知识价值与公共价值的作品,也能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对重大社会事务的决策中。
然而,由于过去知识体系的分科,大多数知识分子只是感受到了这种来自知识的深层压力,但由于有学科界限的存在,很多人思考问题还只是局限在本学科内,对宏观的知识哲学思考得极少。
价值中国:“士志于道”可以说是传统知识分子的理想,知识分子是“道”的承担者,然而知识分子的终极使命——明道与行道在当今怎样才能实现?
叶匡政:在中国古代,儒家知识分子确立了个“道统”,用来区别于执政者所代表的“政统”。道统的依托为“道”,所以它在知识分子的心目中,比政统有更高的权威。这就是儒家的社会理想,用代表世间真理的道统,来抗衡执政者代表的政统,最终从精神上驾驭政统。
什么是道呢?真理是道,同样公共精神也是道。所以知识分子个体的人格尊严,其实体现的也是真理与公共精神的尊严。《中庸》有一句纲领性的观点,说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就是真实,可见儒家不仅把真实看作天道,更把寻求真实看作人道。真实,可以说是一切知识系统的中心价值。一切知识的演进,都是在追问存在的一切是否真实,以及人们如何在生活中实现真实、把握真实,儒家同样也是如此。
对于当代知识分子来说,如何重建对于真理与真实的信仰系统,重建知识分子的公共精神,可能是知识分子需要面对的首要问题。
价值中国:您近几年一直致力于儒学现代性研究,在文化多元化、全球化的今天,产生于“前现代”社会的儒学不可能再获得滋长它的过去的土壤,您认为它的提升、转化和发展之道在何方?儒家传统思想的微言大义通过什么途径才能真正进入公共话语平台,进而指导普通民众的生活与认知?
叶匡政:国家认同的前提是文化认同,只有通过共享一个世代更迭的文化共同体,我们的记忆才能保持鲜活,我们在现实中才能感到光荣。文化是一个民族真正不可断裂的血脉,文化虽然永远都有在变动中,但任何民族都不可能抛弃它的传统文化而重新开始。在一个国家所有的精神力量中,只有它的传统文化是最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虽然每个民族的传统都面临现代化的问题,但我认为,现代化的价值取向绝非只有“西化”一条途径。
在当下社会,用 “中国方式”去解读中国的人文精神,才能凸显中国传统文化独特的言说体系。从现代性的角度对儒家思想可以进行诠释与弘扬,才可以丰富我们对中国传统精神价值的认知与理解。
儒家的人文精神涵盖了四个层面,即个人、群体、自然、天道。人的一切行为与修炼,最终都是为了实现人心与天道的和谐。钱穆先生在去世前曾说,他有一个彻悟,那就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世界人类的最大贡献就是“天人合一”的观念,这也将成为未来世界文明与全球伦理的核心理念。
价值中国:您曾经提出,中国是个缺少价值观的国家,国学的目的,不仅是为了传承中国传统文化,更多是为了通过培养社会的核心价值观。请问您所提倡的核心价值观与儒家文化的核心理念有何区别与联系?
叶匡政:价值观有很多层面,能称得上核心价值观的,主要有对人与自我、与他人、与群体或社会、与自然、与历史、与政府、与国家、与财富等几类关系的认知。这些观念,如果表现在社会层面,并形成了一个相对主流的群体认知,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社会价值观。我们说当下是一个价值观缺失的年代,是什么意思呢?不是说每个人没有自己的价值观,而是指人们的价值观非常单一,对以上这些核心价值的认知,没有形成自己稳定而持久的看法,互相之间也没有构成一个可以支持的价值体系。同样,在社会层面也是如此,整个社会也未能对这些主要关系,形成一个相对主流的思想体系。很多人的价值观中,由于缺乏道德、历史、自然、社会、政治等多维度的认知与判断,使得他们容易将价值简单化、绝对化,衡量价值的标准最后只剩下了财富或权力,这也是社会中功利主义盛行的原因。
价值观主要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国家的文化与传统,还有一个就是宗教。像伊斯兰国家,价值观来源比较单纯,多来自宗教。而在美国,民众的价值观主要有两个来源,一个是基督教,一个是自由主义的思想传统。基督教主要通过家庭和社区来完成对个人价值观的培养,而自由主义的思想传统,则主要来自学校教育。基督教安抚与教化的是人的心灵,而自由主义思想传统培养的则是人的社会与政治伦理,这两个价值体系在共同制衡社会。
中国古代社会,价值观的主要来源是儒家思想。与有宗教传统的西方国家不同,中国人价值观的培养主要是通过教育。读书人从小在私塾中诵读四书五经,而一般民众则通过家庭教育和村庄邻里的各种文化活动,形成自己的价值观。在20世纪前的中国,中国人的价值观一直非常稳定,它的哲学基础也经过了几千年的历史检验,表明是适合中国人的。我们说的文化与传统,其实就是一个国家经过历史的自然淘汰,留存下来的经典思想,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国家价值观的哲学基础。在中国,它就是以孔孟为主干的儒家思想,而在西方,这个传统则从苏格拉底、柏拉图、洛克一直到康德。
我们考察世界上一些主要国家,很少有像中国这样,完全断绝了社会价值观与宗教及文化传统的联系。在欧洲各国,虽然政体不尽相同,但都保留着宗教或传统与社会价值观的关系。即便在非常现代的日本,除了政治观变革外,其它层面民众遵循的多还是传统的价值观。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中国与这些国家不同,共和国前30年,社会价值观完全由政府接手管理。用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和革命观念,完全取代了中国社会原本来自传统文化和宗教的一切价值体系。国家意识形态成为社会价值观的唯一合法来源,这30年完全切断了民众与文化传统及宗教的一切联系。
价值中国:社会价值观与文化传统的断层该怎样修复?您提倡的核心价值观怎样才能实现?
叶匡政:价值观是以信仰、信念为内容的一种思想体系。需要的是一个“信”字,其实与知识的多少没有关系,也不是掌握知识就能解决的问题。社会价值观是处在不断变化和调整中的,但它的前提,是必须拥有一个经过本民族历史检验过的哲学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再来连通其他思想传统中的一些观念。当年的美国学者韦伯,也做过这种工作,就是连通基督教价值体系与资本主义制度间的关系。
对中国当下来说,这种工作尤显重要,如何做好儒家思想与现代社会的沟通,是构建中国未来社会价值观的重要一步。
个体只有生活在一个有渊源、有传承的价值共同体中,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行动的意义,才能从现实的作为中感到光荣。我们如今常说的国家认同,就是指一个国家的核心价值观,得到了大多数民众的认同。
上世纪中国,有一条明显的主线,就是彻底否定与清算中国的文化传统。很多人以为,只要把中国的历史与传统变成一张白纸,就能画出最美最好的画。这种思潮,使多数中国人以为中国在价值体系上一片空白,所有的观念必须借自西方。哪知价值观的借鉴与传承,并非如此简单。这也是至今为此,学界鼓噪了那么多的西方观念,大多仍是无根浮萍的重要原因。一个国家民众的认知模式,总是与这个国家的历史经验紧密相关的。同样,我们对文化与价值的构想,也要与这种历史经验相呼应。有了呼应与沟通,才有落地生根的可能。这是早就被历史证明了的一种文化移植与传播的方式,但被很多人忽略了。
1980年代后,政府虽然放松了对社会价值观的管理,“革命的总发条已经松了”,但政体仍然在依照原来的惯性运转,国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哲学基础,这使得权力和财富成了一切“真理的中心”。前捷克总统哈维尔对此有过准确的描述,他认为“没有共同拥有的和普遍树立起来的道德价值和责任,也就没有法律和民主政治,甚至市场经济也不能恰当地运转。” 也就是说,在一个被革命彻底清洗过的社会,最重要的任务是要重塑社会价值观,使良知和真实成为政治和一切社会行为出发的原点。由于国家没有哲学基础,这也使得我们的教育体制无法对学生进行系统的价值观培养,教导给学生的也多是一些不成体系的零散观点。
价值中国:纵观您近几年发表的诗歌,可以看到与以往的作品相比,更多地体现为一种有历史观与价值观的书写,请问您怎样看待诗与史的关系?
叶匡政:中国自古就有诗史观,比如杜甫、苏轼的诗,不仅是一个时代的历史记录,也是个人人生的全记录。不过这些年来,我越来越相信,还存在着一部诗人撰写的历史。在我们的常识中,从来都是统治者、胜利者撰写历史,为了让他们的强力意志穿透民众的头颅。历史从来是野蛮者的文献。然而谁又敢说诗人不是最后的胜利者,是历史不可替代的保存者?
诗人把真理的片断从现实的连续体中分隔出来,诗人把心灵的奇迹从一个时代中爆破出来。他们呈现的历史不再是封闭的、直线的、同质的,而是对人类良知那种神秘之物的凝视。诗人编撰的这部历史即包含未来,又让我们重获过去。只有诗人对这个时代的记录才是珍贵的,因为它对生命不删繁就简,不携带虚假僵死的官方记忆,更不会忽略那些时间中失败的事物、那些被伤害过的事物,这是一部与公共话语所误导的乐观主义绝然不同的历史。
我看到,已经有诗人开始在诗歌中肩负起这样的使命,他们对每一个事件的回溯,对现实和心灵的每一次审视,都在为历史寻找第二次生命。那已经死亡的过去,通过诗歌获得了另一个躯体。这一次是由诗人意志所创造的躯体,所以它无法被毁灭。任何行动,任何事件,在诗人充满良知的凝视中都不会落空。这是历史更为广阔的视野,每一次受难都将以复活告终,每一种悲伤都在被引向更大的善。它可能是跳跃的、断裂的,甚至是反历史的,但它不会错过那些失败者,不会错过那些不公正的命运,不会错过那些散落各处的、无名又无形的踪迹。我不能不说,历史只有在这样的心灵中存在过,才是真正的复活。这就是我眼中诗与史的关系。
我自己前些年也做过一些写作实验,比如我的长诗《“571工程纪要”样本》。一度我认分行的文字是安全的,我在诗前也标明:“这是一个文学实验,没有任何政治、历史或其它方面的目的,也不牵涉对任何人、任何事的重新评价。”然而它的发表,最终还是导致《诗歌月刊下半月》在2008年4月被停刊,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价值中国:我国自古就是诗歌的国度,从一咏三叹的《诗经》到巅峰时期的汉唐风韵,诗歌一直是我们心底一个赖以慰藉的精神处所,请谈谈您所理解的诗歌精神?
叶匡政:我以前借用诗人杨子的诗集名,对这个时代有过一个命名,叫胭脂主义。在这个国度,我们的所见所想其实都被胭脂主义涂抹过,看习惯了,我们却忘记胭脂下还藏着一副怎样的愁容。胭脂主义听来像一个妖娆的幻像,好像只是掩盖了某种真实。其实远非如此,它活生生地构筑了我们今天的现实。它不再自称掌握真理,也不用任何借口,它剩下的只是赤裸裸的暴力和对好处的允诺。胭脂主义成为这个时代最强大的伪装,它不用任何别的掩饰。每个人都知道它是假象,但没人会站出来指证它,不仅不指证,还要小心翼翼地维护它。人人脸上都涂上了这层红晕,有这样的容颜,人们才能肆无忌惮去捞取最后的好处。
胭脂主义使每个人都戴着这种假面,无人能够幸免。它使人们丧失了笑声,丧失了讽刺的超然,它使人们沉浸于官方话语的教条,连愤世嫉俗也被扭曲为一种交换行为。在这样的处境下,任何选择都不可能被严肃对待,道德可能被看作放荡,真理可能被体验为谎言,正直可能被视为虚伪。我们的脸庞只有冲向屈辱活着,如果不戴上假面,人们就会把你送进疯人院。
这就是我们被奴役的真相,是每一个诗人不都有无法遗弃的现实。我认为,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诗歌精神,就是要重新清理这盛大的凌辱与毁灭的废墟。诗人可以诉说冷漠,也可以诉说疯狂,可以诉说梦魇,也可以诉说罪责。我们所需要的诗歌精神,就是对禁锢的控诉与对自由的表达,就是在诗歌中要清算一种“听话哲学”。诗人如果对些保持沉默,就等于参与到了这种共同犯罪的机制中,成为罪犯天然的帮凶。所以要概括我对诗歌精神的理解,只需要二个字:越狱。越狱,才是这个时代真正需要的诗歌精神。
价值中国:从诗人到独立出版人再到诗性学者,是什么促使您对自己的定位发生转变的?这其中,有没有什么理念贯穿其中?
叶匡政:我一直是一个诗人,首先是一个诗人。我对自己的这个身份,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我们这代人来说,诗歌就像一种信仰,它不仅让我们和世界发生关系,也让我们与整个人类的精神领域、与过往的那些历史年代发生关系。我从来都认为,诗人对于社会就是一种质疑的力量,是一个时代的良心,代表了大多数民众无法言说的自由意志。
可能受西方学术分科的影响,很多诗人被“专业”或“学科”这样一些观念束缚住了。诗人大多有着非常宽泛的研究领域,过去我们往往把这些经验心得,只通过诗歌的方式呈现出来。与对社会问题的直抒己见比起来,诗歌经验的这种呈现,无疑要更为复杂和艰难。
然而,受诗歌这种体裁的阅读局限,诗歌正在沦为一种“温室文体”,文字似乎只要分行,就安全了,诗人们成了人们眼中最安全、最少异议的知识分子。其实,并非诗人遇到了这个问题,中国大多数知识分子都遭遇到这个问题,“学科禁锢”和“文体禁铟”正在成为权力控制知识分子的一种手段。很多知识分子迫于体制内的考核需要,不得不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专业领地。
我想是诗歌让我明白了,自己绝不能成为一个温和的文学技术员。活跃、独立、激进,从来就是诗歌赋予诗人的精神。不逃避现实,不趋附任何学科利益或权力,发现真相、捍卫真理,我想到任何时代都应该成为知识分子的一种使命。所以这些年来,我选择了一种更为自由的方式发言,我并不在意我的发言是不是诗歌,或者被哪些人听到,但我一定要说出新鲜的思想,说出我对这个时代的发现,不墨守成规,不说平庸之言,我想这是一种更为本质的诗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