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要守住家”·都市快报

“男人要守住家”
江苏父子自焚相抗　房子当天还是被拆镇政府承认无拆迁证　镇长被停职
2010-04-01

2010年3月29日，江苏连云港市第一人民医院，自焚烧伤的92岁老人陶兴瑶躺在病床上。
3月27日早上7点多，江苏连云港市东海县黄川镇，村民胡贞侠走出家门的时候，屋里，炕头上，92岁的公公陶兴瑶和68岁的丈夫陶惠西正拉着家常。
她要去屋后喂猪。养猪场目前有80头生猪。这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
半个多小时后，这一切都被撕碎。
8点左右，陶兴瑶父子为抗拒镇政府的拆迁，在家里自焚。
点燃汽油后，两位老人一死一伤，但这并没有改变铲车将养猪场房屋推倒的命运。
陶兴瑶父子自焚后，东海县政府将此定性为村民伤亡事故。对此，黄川镇的村民并不认同。他们说，若是拆迁人员按规定办事，自焚不会发生。
铲车推土机包围房屋
村民李生(化名)的家距离陶家不足20米。这名同样以养猪为生的汉子，两次目击了陶家父子自焚前的一切。
李生第一次出门是在7点30分，他看到陶家的院子，被人和车辆围得铁桶一般。
李生记得，当时在陶家南侧，站满了镇干部，北侧停着推土机、铲车，还有小轿车。东西两头，穿着制服的保安在轰赶看热闹的村民。
“我知道，是镇上的人来拆迁，就去看，结果被一个警察吼回来了。”李生说，进屋前，他看见一帮人架着一个女子塞进一辆面包车。
被塞进面包车的女子是陶惠西之妻胡贞侠。“我妈说，当时她正在房外准备喂猪。”陶惠西的儿子陶秋渔说，镇上的人把母亲塞进车一直拉到了临县。
胡贞侠被塞进车时，到陶家猪场拉猪粪的穆平(化名)恰巧赶来。他看见，胡被带走后，屋里的陶惠西立即关上了门。然后镇上干部冲着屋里喊话，但屋里没动静。
此时李生第二次出屋，他看到几个镇干部把陶家大门敲得山响。
李生说，干部们敲了两三分钟的门，见没反应，就有一帮人绕到屋后猪圈开始抓猪。几乎同时，推土机和铲车打火发动了。
“他们没拆迁证，死也不搬。”
李生回忆，陶惠西曾说：“他们没拆迁证，死也不搬。”
事后，黄川镇政府承认的确没有拆迁证，法律没有规定如何办理在这种集体土地上强拆的手续。
去年东海县在建的310国道准备从桃李工业园通过，要拆除陶惠西家以及周围其他5户人家的房子。
黄川镇干部告知业主，他们的建筑违法，限令拆除，业主们告到东海县，县里认定建筑并不违法。
多名村民证实，陶惠西不止一次跟镇干部说，你们把强拆手续、法院判决拿来，马上就搬。不过“直到陶惠西死，镇上也没把手续拿来”。
“男人要守住家”
事后看，陶家事先留有汽油。“汽油是我爸带去的，他听说，只要在房子前后泼汽油，拆迁的人就不敢来了。”陶秋渔说，父亲和自己说过好多次，男人要守住家，92岁的爷爷也这样说。
8点左右，陶惠西点燃了自己，也点燃了与他一起守在屋里的92岁的父亲。
黄川镇的规划员王咸广说，陶兴瑶父子是在紧闭的屋子里自焚。
王咸广说，他当时距屋子5米，陶氏父子没吵也没闹，就是房门开了一条缝，陶家父子自焚前，他走向房门，准备去做说服工作。“我没走到门前，屋里就着火了”，接下来，大家七手八脚撬开房门，将自焚的两位老人救出。此时，68岁的陶惠西已死去，92岁的陶兴瑶浑身是火，皮肤绽裂。
就在王咸广和镇上的干部撬门的时候，围观的穆平跑到了陶家屋后。“铲车，推土机，抓猪的人，一看屋里着了火才停下来。”穆平说，他听见屋内有人喊救命。
穆平说，陶惠西和陶兴瑶自焚后，镇上的干部进行了抢救，先救出来的是陶兴瑶。随后救出来的是陶惠西，人已经烧黑了。当时有人上前看了看说：“这人不行了。”后来，救护车先拉走了陶兴瑶，后又拉走了陶惠西。
让穆平印象深刻的是，人刚拉走，推土机随后完全推倒了陶家的房子。
“这一抢猪，他不自焚才怪”
陶家父子自焚后，当地官方与坊间，对于死者自焚的诱因，有两种不同说法。
官方认为，陶家父子自焚完全是自己单方面想不开。
“你问我他们为啥自焚？我哪知道，我琢磨，可能是在门缝里看见我了。”黄川镇规划员王咸广说。
王咸广强调，陶家父子自焚来得很突然，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因此搞得镇上的干部一时手足无措。
黄川镇政府称，当时并非去强拆，只是去做思想工作；现场的推土机和铲车都是附近工地的。
穆平、李生等目击者说，自焚发生后，镇上的人一面拿出灭火器救人，一面用铲车推房子。80多头猪也被运走了。现场有警察维持秩序。
镇政府回应称，当时是在保护陶家的猪，怕不看管起来容易造成丢失。
“陶惠西养猪欠了好多钱，房子补偿少他就想不通。这一抢猪，他不自焚才怪。”一知情村民说。
“政府赔多少就是多少”
“在拆迁一事上，政府做了最大程度的调解，但对方始终坚持自己的无理要求。”3月28日，东海县的一位官员说，如果陶家父子能“依法办事”，惨剧本可以避免。
但陶秋渔说，镇政府此前并未积极协调。半年前通知拆迁时甚至没提补偿。当时父亲强烈抵抗，“抱着必死的决心”，拆迁未果。后来黄川镇曾出具评估报告，称补偿7.5万元。父亲陶惠西对这个补偿很不满，认为地面建筑就价值15万元以上。但镇干部说该猪场不在法律保护范围，“政府赔多少就是多少”。
陶秋渔说，在协商未果的情况下，父亲听闻镇政府要来强拆，于是准备好了汽油，并连同92岁的爷爷陶兴瑶抱着液化气瓶拍摄了录像留念，说要“以死相拼”。
村民透露，在补偿标准的制定上，镇里并没有切实为村民着想，很多事情就是走过场。镇上对外称，他们为了给陶家财产做评估，请了专业评估师，可后来村上的人一查发现，那些评估师的资格证全部过期，这让陶家人非常恼火。
甚至还有村民认为，镇上的干部早知道陶家人可能自焚，但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陶家父子一点火，拆迁的人马上就从车里拽出半米高的灭火器。“我猜他们做了可能会有人自焚的准备。”村民说。
死者家属否认漫天要价
镇长职务被暂停
陶兴瑶曾参加过金门战役。现在，烧伤后的他，脸庞已成炭色，身上布满纱布，焦煳味仍旧可闻。“爷爷自焚后昏迷了好一段时间，偶尔醒来就问身边的人我爸（陶惠西）咋样了？家里的房子和猪还好不？”陶秋渔说。
事发后，东海县政府对外发布消息称，陶家人张嘴就要100万元补偿款，自焚是为了要钱。这种说法遭到陶秋渔的否认。陶秋渔说，诱发自焚的直接原因是圈里养的80多头猪被抢。
东海县政府说，之所以在老人自焚后仍坚持强拆，主要是为了防止火灾引发次生灾害。
30日下午，东海县政府通报，由于黄川镇政府对突发性事故处置失当，县委研究决定暂停周文君镇长职务。对死者陶惠西的善后正在进行，具体的补偿数额尚未敲定。事故中烧伤的陶兴瑶老人目前得到很好的治疗，从北京积水潭医院请来了烧伤科专家为他会诊。   据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