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若水详论自救和救世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12 13:29:45
救世主的心态
辛若水
(一)被拯救的渴望
愈是苦难深重的民族,愈是有被拯救的渴望。世界上苦难最为深重的民族,应该是犹太人了吧。在两千余年的历史上,犹太人只能到处流浪。他们国破家亡,妻离子散,到处被奴役,但依然能作为一个民族存在,背后实在根基于被拯救的渴望。正是这个民族,创造了《圣经》,而以《圣经》为代表的希伯来文明,亦成为西方文化的两大源头之一。犹太人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但是从来没有放弃过,绝望过,因为他们坚信自己是上帝的选民。因为罪恶,上帝惩罚了他们,让他们浪迹天涯,四海飘泊;但是,他们知道上帝一定会拯救他们的,预言的弥赛亚一定会降临人间。所谓的弥赛亚就是救世主,也即是耶稣基督。但是,当耶稣基督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犹太人并不以为他就是弥赛亚。耶稣基督的传教是非常艰苦的,而且最终被门徒出卖,钉死在了十字架上。我们不免疑惑,如果耶稣基督真是弥赛亚,真是救世主,可他为什么连自己都不能够拯救呢?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拯救,那又怎么拯救千千万万受苦受难的人呢?耶稣基督被钉在了十字架上,也便成了永恒受难的象征。就是耶稣基督自己也知道,上帝背弃了自己。耶稣基督自称是上帝的儿子,是神之子;可是上帝为什么要背弃他呢?神之子的荣耀,是从神那里来的;但是,被钉在十字架上,又有什么荣耀可言呢?耶稣在上十字架之前,兵丁们戏弄他,你不是自称犹太人的王吗?于是给他穿上紫袍,戴上荆冠,庆贺他;又拿一根苇子打他的头,吐他,屈膝拜他;戏弄完了,就给他脱了紫袍,仍穿他自己的衣服。救世主应该是神圣的吧,可为什么神圣的救世主会遇到这样的嘲弄,甚至践踏呢?不过,正是基督受难的形象,印证了马克思所谓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救世主在拯救世界之前,已经被杀死了;那他又怎么拯救世界呢?如此以来受苦受难的人们,只能让他复活。很明显,所谓的复活不过一个把戏而已。这样的把戏谁不会玩呢?但是,要把把戏变成神圣,那必须有深厚的根基。被压迫生灵的真诚会把把戏变成神圣。耶稣基督为什么受难?他是为拯救世界受难的。他虽然被钉死在了十字架上,但是,死后三天却复活了。死人复活的事,这世界上是没有的;既然有了,那就是奇迹。是谁能够创造奇迹呢?只有神,只有上帝。上帝为什么要创造复活的奇迹呢?就是为了拯救世界。但是,上帝拯救世界,不是通过自己,而是通过他的儿子——耶稣基督。说实在的,上帝所有的是雷霆般的烈怒;他总是在惩罚人类,并没有救世主的心态的。耶稣基督的复活,给了被压迫生灵以希望。被压迫的生灵在这个世界上虽然受苦受难,但到另一个世界里,却享受幸福、快乐与荣光。耶稣基督给了这种许诺,而这种许诺也给被压迫生灵以希望。其实,人就是活在希望中的;受苦受难的人,最大的希望就是永远不再受苦受难。但是,苦难有终结吗?人们即便达到了理想的彼岸世界,就没有苦难了吗?“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啊,人类的苦难是没有终结的。既然人类的苦难没有终结,那被拯救的渴望也是永远存在的。那么这个世界上,又有没有救世主呢?其实,《国际歌》中唱的很对,“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争取人类的幸福,只有靠我们自己。”救世主自然是没有的,如果定要说有,那也只是我们自己。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我的神。其实,做神,做救世主,都不怎么好的,因为太自大了;可若总觉得自己受苦受难,需要别人拯救,那也太卑微了。生命,许多时候,不仅卑微,而且脆弱。卑微而脆弱的生命,在苦难中,当然渴望着被拯救了。然而,谁能拯救他们呢?是救世主,还是他们自己?其实,救世主拯救世界也并不是事必躬亲的,他要激发每一个人的力量,他要每一个人相信自己。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渴望被拯救的过程,也是自己拯救自己的过程。我们并不希望这个世界上有救世主的;没有救世主,那我们就不必被拯救了;而我们所以不必被拯救,只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没有苦难的世界上。没有苦难的世界,是一个美好的希冀;在这个美好的希冀里,再也不会有被拯救的渴望。
(二)救世的传统
其实,救世的传统与被拯救的渴望是联系在一起的。处于苦难中的人们渴望被拯救,而那些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则想着拯民于水火。可以说,所有的宗教都是为了拯救人们苦难的,即便是骗人,也要有救苦救难的许诺。上一节主要讲的基督教,和我们的距离毕竟远了些。在我们中国,最深入人心的宗教自然是佛教。佛教看人生,大抵极苦,而人生也确实有诸多的苦楚;所以佛教便要救苦救难,引导人们到达西方极乐世界。虽然也有只顾自己修行的小乘佛教,但作为主流的大乘佛教,还是要济世救人,如同人们常听说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确实是极高的境界。至于“砍柴担水,皆为妙道”的禅宗,那也只是闲谈默论时有用,真正让人景仰的还是济世度人的大乘佛教。虽然佛教已成为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但讲救世的传统,我还是想以儒家为主。为什么呢?因为儒家文化才是中国文化的主流或者正宗,而佛教文化则由天竺传入。再则,佛教虽然也讲济世度人,但毕竟是出世的宗教,佛家之人大都是方外之人;如果世间人尽为佛教弟子,那就不能生养子息,恐怕人类就会灭亡了。而儒家呢,则是积极入世的,它就是追求现世的事功,以天下为己任,拯民于水火。也就是说,它所看重的不是彼岸世界,不是西方极乐天堂,而是人们所生活的现实世界。人们所有的价值都在现实世界中,至于彼岸世界,一直是被悬空的。“子不语怪、
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这都是非常实用的实践理性精神。在儒家,是只有一个世界的,这个世界就是现实世界;而在佛家,就有两个世界,一个是受苦受难的现实世界,一个是西方极乐世界。但是,很显然,中国的佛家,对彼岸世界,也不怎么看重的,即便讲彼岸世界吧,也此岸世界化了。中国佛家的彼岸世界也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至于阴森森而又极为恐怖的地狱,那是离我们非常遥远的。所以,我们就看一下儒家的救世传统吧。儒家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如果讲“穷则独善其身”,那和道家又联系上了,因为中国文化的传统就是儒道互补;我们看一下“达则兼济天下。”那么怎样才能“兼济天下”呢?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必须先弄清这个天下是谁的天下。这不由得让我们想起了文革时代常讲的:“国家者,我们的国家;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其实,人们认识到这一点是走过了很长的路程的。我们知识,在古代,所谓的天下,自然是天子的天下,《诗经》上说:“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天下不是天子的天下,又是谁的天下呢?这个观念可以说是根深蒂固的。鲁迅小说《药》中革命烈士夏瑜开导牢头,希望他起来造反,便问:“这大清的天下,是谁的天下啊?”牢头当然要嘲笑他了。这还用问吗,大清的天下,当然是皇帝的天下了。其实,不只牢头这么想,就是大部分群众,也都这么认为。既然天下是皇帝的天下,那要想“兼济天下,”定要通过皇帝了。所以古代的知识分子都做着“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好梦。只有通过贤明的君主,才能够济世救民;可若遇上昏庸的君主呢,没法子,“不事王侯,高尚其志”,唱着山歌独善其身去了。然而,不管怎样讲,儒家救世的传统总是积极的。较之“拔一毛利天下,而不为也”的杨朱派,不知要高尚多少倍了。可以说,古往今来的仁人志士,都秉承了儒家积极救世的传统。我们熟知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文天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顾炎武,都闪耀着儒家,关心民瘼,积极入世的精神。并且这种济世救民的传统,也在逐步地突破皇权的限制。明末清初的民主思想便批判了皇权,也即是说天下不是天子一人的天下,而是万民的天下;这也就接近了文革时代所讲的“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实际上,救世的传统发展到最后,也必然要推翻皇权的。因为许多时候,正是皇权陷天下于洪水猛兽。为救世救民,推翻皇权,自然理所当然。有人说了,历史上不也有明君吗?明君也为老百姓办了许多好事的。但是,把万民的得救,寄希望于君主的贤明,那希望不是太渺茫了吗?如果每个人都行动起来,那就能够全国山河一片红了。
(三)菩萨心肠的背后
救世的心态可以称之为菩萨心肠。菩萨心肠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但问题是在菩萨心肠背后,还有别的什么吗?那自然是有的,也就是个体欲望的无限膨胀。我觉得,应该把个体欲望的无限膨胀,与个体价值的实现区别开来。不可否认,在个体价值实现的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掺杂着个体的欲望。但是在个体价值的框架内,个体欲望是受到抑制的,它不会无限地膨胀。也可以这样说,个体价值的实现,与个体欲望的膨胀,根本就是两回事。问题是,为什么在菩萨心肠的背后,依然有着个体欲望的膨胀呢?我们知道,能消解个体欲望的,只有无私。具有菩萨心肠,又心地无私,才不会有个体欲望的膨胀。我们虽然讲心地无私天地宽,但这无私,真的做得到吗?可以说,无私是一种崇高的境界,我们只能心向往之吧。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私欲,这是无法避免的;妄图完全消灭私欲,几乎是不可能的。谁没有七情六欲呢?关键是如何对待它。如果只想着满足自己的私欲,那显然是不行的。我们在满足自己的时候,也要想着别人。为什么人们那么崇敬无私的人?有人说,因为我们可以从无私的人那里获得帮助。其实,这样的看法太功利了。我们崇敬无私的人,实在根基于对道德境界的向往。完全地无私固然不可以做到,但是我们以无限制地趋向无私。人趋向无私的过程,既是自我克服的过程,也是自我实现的过程。自我克服就是克服自己的缺点,而自我实现则是实现个体的价值。个体的价值是不是仅在个体呢?如果个体的价值只在个体,那是非常渺小,又微不足道的。个体的真正价值也只能在群体那里。只有一个人的世界,是不可以想象的,既然如此,我们单想着自个,岂不太自私了。鲁迅先生之所谓“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相关,”虽然是一种想象,但这想象中何尝没有真实呢?我们即便是孤独的一个人,也是把自己和人类联系在一起的。这种联系决不是虚幻的,而是切实的。也可以这样说,是精神的纽带把我们每一个人联系在一起。也许,每一个伟大的灵魂都是孤独的。但也正因为孤独的缘故,所以才可以想到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
伟大的灵魂决不是只装着自个,而是装着全人类。基督要拯救的是全人类,马克思要解放的是全人类,当然撒旦要灭绝的也是全人类。全人类,是一个什么概念?它虽然存在于我们的想象之中,但又超乎我们的想象。在我的理解中,全人类只存在于生命的延续中。正是因为有了生命的延续,我们才知道,有死去的人,有活着的人,还有未出生的人。死去的人,并没有死去,因为在生命的延续中,我们知道他们曾经像我们这样生活。活着的人,自然要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可能延续我们的生命。没有出生的人,其实已经出生,因为在生命的延续中,我们分明看到他们呱呱坠地,茁壮成长,英武雄壮,直到姗姗老去。在生命的延续中,最为宝贵的自然是生命。然而,生命又太过脆弱。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个时刻,揖别如此美好的世界;但我们都知道“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往。”对于脆弱的生命,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拯救他吗?这当然是很好的心态。但是,我们去拯救他,他却未必能够得救。我们可以拯救他肉体的生命,但未必能够拯救他灵魂的生命。灵魂,并不是一个空洞的字眼,因为它贯注了生命的全部。所谓救世,自然要拯救生命,而生命的第一义,自然是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所谓灵魂的救赎。我觉得,应该把救世的心态与救世主的心态区分开来。救世的心态自然有一副菩萨的心肠,是积极的,应该肯定的。但救世主的心态就不一样了,在这种心态里有无限膨胀的个体欲望。说实在的,救世主很容易把自己摆到世界主宰这个地位上的,也就是说救世主很容易把自己等同于上帝。再也没有比救世主无限膨胀的个体欲望更为可怕的了。其实,无论谁,包括救世主,只要无限膨胀自己的欲望,没有不灭亡的。我想,喜欢救世主的人,不是很多;但拥有救世主心态的人,可是为数不少。其实,自许“支那第一人”的康有为,何尝没有以救世主自居呢?所以,我不喜欢他的《大同书》,里面救苦救难的宗教气息太浓了,而对理想社会的设计,虽然达到了个人智慧的顶峰,但未尝不也是愚蠢的顶峰。
(四)尴尬的自救
为什么讲尴尬的自救呢?我的意思是说,自救在救世主面前是非常尴尬的。你想啊,如果人人都去自救了,那还有救世主什么事呢?人人自救,会把救世主给架空,而被架空的救世主就不成其为救世主了。不过,我觉得,把救世主架空,也是极好的事。其实,世界本无所谓救世主的;而所以要编排出救世主来,那也不过是处在苦难中人们内心的真实渴望罢了。救世主不是真的,但被拯救的渴望却是真的。既然渴望被拯救,那为什么不掀起自救的巨浪呢?我说过的,即便救世主救人,也并不是事必躬亲;他也是激发每一个人的潜能,让他们自己拯救自己。但是,人们是非常自卑的,他们总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而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救世主那里。也就是说,救世主只是一个凭借;人们只有通过这个凭借,才能找回自己的信心与力量。必然有了毛主席光辉的照耀,革命的人民才有主张。如果没有毛主席光辉的照耀呢?革命的人民是不是就没有了主心骨呢?想来是这个样子的。毛主席虽然不是救世主,但却被当做了中华民族的大救星,那么救世主和大救星又有什么区别呢?好像区别不是很大啊。虽然如此,细微的区别还是有的。救世主,那是一副什么尊容啊。就是《封神演义》中的通天教主。也可以说救世主虽然打着拯救世界旗号,但是却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而大救星,就不一样了,他是人们心中永远的希望,他给人民以力量,他与人民休戚与共。如此说来,救世主和大救星的区别就不是细微的,而是根本的。而这实际上,这区分也有胡诌的意思,那就姑妄言之吧。我在想,一个民族如果有了大救星,是不是什么也不必做了,只要等着得救就是了呢?显然不是这个样子。就像信神的,也不能光靠神保佑,自己也要动动手啊。一个民族的救星,说到底还是这个民族造就的。只要能够掀起自救的巨浪,那所谓民族的救星,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每一个人的自救,是整体得救的条件。但是,单个人的自救,又是脆弱的,所以便需要民族的救星把单个的人凝聚成一个整体。一个凝聚在一起的民族,在整体上,就会成为一个神。但是,把无数的人凝聚在一起,又势必会牺牲掉个体的一些自由。所以,要把一个民族凝聚在一起,那就是为了度过灾难,闯过激流、险关。但是,当灾难成为过去,是不是应该找回那些牺牲掉的个体自由呢?自救与救世,许多时候是矛盾的。对于救世的观念,我们大致是认同的;但是,在救世的背后,同样有着个体欲望的膨胀。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而救世,又会有多大意义呢?更何况,野心会淹灭救世本身。而自救,在大的救世观念上,毕竟是狭隘的。但是,自救又是救世的基础。譬如罢,一条般就要沉没了,紧要的是先救出自己;只有救出自己,才有可能去拯救别人。如果自己都要靠别人来拯救,那又怎么去拯救别人呢?自救在救世面前是非常尴尬的。因为在我们的观念里,救世非常的崇高、伟大;而自救呢,就不那么崇高,不那么伟大,于是觉得比较自卑。其实,自救本身,也是非常令人尊敬的。试想,你如果把自己拯救出来,那对于拯救别人的人来说,不是减轻了一份压力吗?当然,并不是所有自救的人,都那么自卑;只要自救,这本身就是自强的表现。但我们现在,好像过分地强调自救,而救世的观念,变得比较淡漠了。就像许多知识分子在创作的时候,就不再讲为工农兵服务,而强调写作是一种自救,是灵魂的救赎。这就涉及到一个问题,是作家自己灵魂的救赎重要呢,还是更广大的人民重要。当然,你可以提出折衷的观点,即在为人民服务中,实现作家自己灵魂的救赎。但问题是,怎么做。我总觉得,无可奈何,没有什么法子。为人民服务,是伟大的事业,但也可以成为空调的口号;灵魂的救赎,是知识分子的追求,但也可以成为无谓的标榜。自救所以是尴尬的,就在于它很容易被误解为只顾自个,不管别人。我们知道,道德的最高境界是舍己为人。在舍己为人的照耀下,只顾自个,是多么的卑微。但是,消除对自救的误解,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有这样,自救,才不会那么尴尬。
(五)最后的祈祷
所谓祈祷,自然有祈祷的对象、祈祷的内容。那么,我们对着谁祈祷呢?也就是对着上苍祈祷,对着上帝祈祷。我们祈祷的对象,就是最高的存在。那么,救世主是不是最高的存在呢?可以说是,也可说不是。在心灵意义上,救世主确实是最高的存在;但我们又知道,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所以救世主便不是最高的存在。不存在的东西怎么可能是最高的存在呢?从毛泽东时代过来的人,会满怀深情地说:“毛主席会保佑我们的。”但我们若思考一下,便不免疑惑,毛主席凭什么保佑我们呢?凭他的在天之灵吗?如果毛主席能保佑我们,但为什么也没能保佑自己呢?如果他能保佑自己,那定会万寿无疆的。既然万寿无缰,可又为什么撒手尘寰呢?既然撒手尘寰,可为什么又成了永远的神呢?虽然讲走下神坛的毛泽东,可是在人们心目中,毛主席永远是至高无上的。准备科学评价毛泽东的人,自然是要讲“三七”开的。“三七”开确实非常公允,三分错误,七分正确。人谁不犯错误呢?就是毛泽东,恐怕也不能吧。但是,毛泽东不同于其他历史人物的地方,就在于他被神化了,甚至成了信仰。世界上有哪种信仰,能够被“三七”开呢?在信奉者,任何信仰都是绝对正确的。不要在信仰方面讲道理,因为所有的道理在信仰上都止步了。信仰是高于一切的。人可以有信仰,也可以没有信仰。没有信仰,算不得什么大错,只要自己的人生有意义就是了。其实,人生的意义并不定要从信仰中得来的。但是,从信仰中,求得人生的意义,也不错。孙中山先生讲过,由思想生出信仰,再由信仰生出力量。人们对毛泽东的信仰,实际上是由毛泽东思想来的。也正因为毛泽东思想是战无不胜的,所以才有了对毛泽东的信仰。我们讲对毛泽东的信仰实际上主要就文革而言的。当然,人可以说对毛泽东的信仰是个人崇拜,但即便真的就是个人崇拜,你能够完全否定吗?毛泽东在文革时期的思想,大部分已经被排除在了毛泽东思想科学体系之外。这是基本的历史事实,不过,对于这历史事实,可以有不同的诠释。我总觉得特里尔先生那句话说得极有诗意,不过也让人寒心。他说,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不过一句冠冕堂皇的话,这面旗帜,会高高飘扬,而且越飘越远,直到人们从那褪了色的旗帜上,再也看不出它究竟写着什么。毛泽东说,他一生只做了两件事。一件是和反动派斗了那么多年,最终把他们赶到一块岛上;再就是发动了文革。很显然,毛泽东是把文革作为自己一生事业顶峰的。他领导中国革命走向胜利,从而获得了人民的拥戴,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在文革,他却有了类似鲁迅的悲凉的心境,他发现似乎什么都要重新做过,“久有凌云志,重上井冈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是迁都时的盘庚说的,经过毛泽东的引用,马上成了中国红色革命的象征。实际上,文革的冲天大火,也是由星星之火引发的。但是,绝大部分人是不理解文革的。拥护文革的人,不理解;反对文革的人,同样不理解。细细想来,真正能够理解文革的,也只有毛泽东了。历史的事实就是这样,不理解文革的人,在拥护文革;而后来的事实则是不理解文革的人,在彻底否定文革。我们要思考的是,不理解文革的人,凭什么拥护文革呢?就是凭对毛泽东的信任,或者说信仰。那么,为什么不理解文革的人,又去彻底否定文革呢?想来,自然是文革所造就的灾难与浩劫。拥护文革的人,和否定文革的人,是不是同样的人呢?说不清楚,想来是有的。可以说,文革中,人们只知道拥护文革,而恰恰忽略了文革的真相,而文革后,人们只知道彻底否定文革,而恰恰忘记了文革的真相。文革早就结束了,斗转星转,又有谁还知道文革的真相呢?但是,文革的真相,就真的那么重要么?文革的全部秘密都在毛泽东那里。但是,理解毛泽东,就如同理解造物本身那样困难。毛泽东究竟是不是悲剧的,现在还不好判断。当然,悲剧的毛泽东,是可能存在的,那就是文革惊人的预见性被证实的那一天。然而,这种悲剧恐怕就不是毛泽东的悲剧了,而是后来者的悲剧。其实,讲最后的祈祷并没有用;因为多少年后,还是有人会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