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生看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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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生看你的样子

再次见到叶同的时候,是在马路上。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感觉那么熟悉。我很惊诧这种感觉,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五年,还是五个月,或是只有五天?故事总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发展,但好像又与时间无关,真是荒唐。
  
  一九九七年初夏
  我初次见叶同是在一个不大的晚会上。本来楚楚说好了一起去的,可是临行前找了一个很奇怪的理由:“皮肤过敏,不能化妆,不去了。”于是我换上楚楚的漂亮衣裳,花枝招展的一个人去了。
  在人群的喧闹声中,我后悔莫及。喧嚣的人声,笑声,乐声冲撞着我敏感的听觉神经,头痛欲裂。只好在最黑暗的角落塞住耳朵想心事。直到有人在我的对面坐下,我才回过神来,慌忙松开手,坐端正。
  “你是小阁吗?比想象中漂亮,”奇怪,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是谁?
  “我是楚楚的一个朋友,叶同,我听她说过你,你听说过我吗?”楚楚的朋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很不礼貌地摇摇头。
  “楚楚呢,她没来吗?”我继续摇头,却分明看见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仅仅一秒钟便松开了。虽然只有一秒,虽然是在黑暗里,我也分明看见了。
  “你在这里坐吧,我要去应酬几个朋友。”我点头表示请便。我看着他西装革履,在人群中来来往往,应对自如,心中不禁赞叹:好一个优秀的男人!这才想起,整个过程中,我一言未发。
  回到家,楚楚已经睡下,我也累极了,睡意重重地喊了一句:“楚楚,有一个人叫叶同,你认识吗?他说他是你朋友。”睡意朦胧中,我看见楚楚房里的灯亮了,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
  清晨,我还在梦游,楚楚就来打醒我:“你昨天是不是告诉我你见到了叶同?他是我的男朋友,也许我们要分手了!”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脑袋与心脏立即清醒。,没听说过,以前楚楚什么都会与我说,可是这一次为什么我不知道呢?我心里这样盘算,表面却是无动于衷。
  楚楚见我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再说:“我明天就要走了!”这一下,我的五官也醒了,睁大眼睛张开嘴巴:“去哪里?旅游吗?什么时候回来?”
  “去上海工作,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也许三个月,也许三年,也许在那儿找个好男人就嫁了!”
  嫁了?上海?我马上进行心算,上海离这里大概近千公里,我有些难过。这么远的距离,以后我跟谁去逛街呢?
  “放心吧,宝贝,我会回来看你的!”
  傍晚,我送走了楚楚,只有我送她。她的行李很简单,衣服也没带几件,她说全留给我,这里的衣服到了上海也没有穿的机会,正好可以全部换装。
  从机声回来,开门进屋,房间里到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是楚楚的杰作。她真是一个好女友,我们相识六年,同居五年,相同的审美观,相同的兴趣,彼此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对方。可是她走了!
  我打了个电话给李可:“楚楚走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真无聊!”
  “无聊?一个人的无聊太好解决了,嫁给我吧!这样你就不无聊了!”李可总是半真半假的开这样的玩笑。“好啊好啊,等你有一天开着宝马来接我,我就嫁给你!”“好啊,那么我要抓紧时间去赚宝马了!”笑一笑,就放下了电话。
  突然电话又响了,拿起来就骂:“李可,你的宝马就赚到了吗?”对面一阵沉默,再开口:“我是叶同,你是小阁吗?请问楚楚在不在?”
  我一惊,连忙说:“她走了,你不知道吗?”
  “她走了吗?她与我说明天走的!”
  “你们……”我小心翼翼地问,可终究没有现雯下去,毕竟我只是个陌生人,对于他,对于他们之间都只是个陌生人。
  
  一个星期后,我在公司加班到八点,刚进门,电话就响了,像一团泥一样倒在沙发上,伸出懒懒的手抓起电话:“哪位?”
  “小阁宝贝,是我啊!你的楚楚!”
  楚楚?我哈欠连天:“今天我加班,实在不行了,我累极了宝贝,我想去睡觉,明天我打电话给你!”
  “帮我一个忙,那个叶同,你还记得吗?”
  “叶同?记得,你走的那天,他打电话来了!”
  “是吗?”楚楚显然有些伤感,“我有点东西在我房间里的床头柜里,明天下午他会来拿,你帮我给他就好!”
  由于答应了楚楚,整整一天,我都闷在家里看第七遍《东京爱情故事》,很经典的片子,我总是看不够。
  下午四点,门铃响起。开门,果然是叶同,一套休闲服,显得人也更精神了。
  为那晚自己不言不语的失礼而尴尬,也看在楚楚的面上,很殷勤地请座,端茶,拿水果。
  叶同说:“你和你们这个家,楚楚跟我说起过很多次,我曾多次想来看看,她总是不让我来,哈哈,她说我太丑,会吓着你!在我的印象里,你和你们这个家应该是极可爱的,果然不错!小阁,很高兴认识你!”
  闷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问:“你和楚楚还在恋爱吗?”他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样问,怔了一下,但还是说了。
  楚楚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他们在一次聚会中一见钟情,开始恋爱。三个月前,公司决定在上海办一个办事处,需要一个长驻行政人员。极好的发展前途,指定了楚楚。满脑子野心的楚楚二话没说,一口应下。走之前,楚楚说遥远的距离是爱情的坟墓,不如断了吧。
  就是这么简单老套,几句话而已,我有点失望。
  拿了东西,叶同准备走。时间已是晚上六点,我说:“干脆你吃过晚餐再走吧,我煮了八宝粥,楚了乐意吃的,你要不要试试?”叶同笑了,这里我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笑脸,很干净很温和的笑脸。他笑得很可爱。
  六点五十分,叶同喝完了粥起身告辞。我优雅地送他到门口,转身时,他回过头来:“小阁,谢谢你的晚餐。”
  我笑一笑,目送他下楼,转身轻轻地把门关上。
  给楚楚的电话一直到九点才通,之前一直是占线,她一听我电话我就骂:“妖精,在跟谁说话呢,这么久?”
  “小阁,我刚刚跟叶同了断了,完全断了。我是真的爱他,可这里的事业已经有眉目了,我不甘心放弃!小阁,我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
  
  阳光很好,我提个布袋在街上闲逛,有一步没一步地走,有一眼没一眼地瞟,想象着自己的风情万种。
  有人叫小阁,我转身九十度看见了叶同站在路边,看起来不太憔悴。他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他我买了原料准备逛够了回去煮粥慰劳自己。
  他扬起眉毛,:“我有没有荣幸再次品尝美味?”
  有人陪吃饭,何其乐也!
  隔着水雾缭绕,我看见叶同在认真地喝粥,我心里一动问他:“楚楚告诉我你们断了,是真的吗?”“是真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她的事业心很强,我觉得我不适合她!”顿了一下,他又说:“我与楚楚分手,会影响我们成为朋友吗?”
  我不作声,心里在说不会不会。
  有电话了,我跳起来去接。是李可,他最近老向我汇报宝马的进展,他说:“小阁,我赚够了两个轮子了,照这样下去,不用很久,你就可以嫁给我了。你等着我吧!”我笑骂一声无聊,挂机。
  电话再响。奇怪,每次李可来过电话,必定再有一次铃响,以为又是他,谁知是楚楚。
  她的声音很快乐,她说:“宝贝,我有几天假,哈哈,我要回来看你了!你现在干嘛呢?”
  我说在喝粥。“一个人吗?”我心里一紧,可实话还是从嘴边溜出来了,我不习惯对她说假话,“还有叶同,刚好碰上了,就一起上来了。”
  楚楚在那边沉默了三秒钟,我觉得快要窒息了,拼命深呼吸,再问你在上海好吗衣食住行贵不贵有没有看到什么好东西等等莫名其妙的问题。连我自己都觉得语无伦次。
  楚楚恢复了轻松与我闲聊了两句其他的,并拒绝让叶同听电话,便挂机了。我的心很久还在咚咚直跳,跳得我眼前阵阵发黑,神情一直很恍惚,连叶同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了!

三天以后,楚楚回来了,她是回到老家转道来看我。到底是从上海回来的,衣着光鲜神采飞扬。她给我带来一只精美的银镯,很漂亮。我满心欢喜地戴在手上。晚上,楚楚与我同眠,我们说了很多话,只是都小心的不去触碰叶同这个名字。我们终于在黎明到来之前沉沉睡去。
  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八点了。楚楚因为赶飞机,早早地走了。我慢慢吞吞地起床,开窗,整理床铺。突然在床边发现了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我以为是楚楚留给我的纸条,笑着捡起摊开。我的微笑凝固在脸上,这不是楚楚给我的而是叶同给楚楚的,情书。
  我怀着一种罪恶感把信从头看到尾。满篇是温暖的情话与赤裸的思念,字字句句优美而炽热。
  我的身体渐凉,最后冰冷。我冲进浴室,放了满满一缸水来温暖自己的身体,也温暖自己的思想。
  在温水中,我缓慢地回来神来,楚楚是一个非常谨慎的女子,绝不把东西乱放,可为什么会丢在这里呢?
  我慢慢地理请了这件事。楚楚爱叶同,所以从头至尾,都不愿让叶同见到我。她觉得我是个威胁,会威胁她的爱情。可是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闯了进去。多奇怪,巧得像一个预设好的故事。敏感如她,只好用这样的一种方式来提醒我:她爱叶同,而叶同也爱她。我永远也不可能在其间留下什么痕迹的。她当然知道聪明理智的我一定会懂。
  有两滴泪溅在了已不再温暖的池水里。我走出浴缸,对着镜子仔细梳洗自己。我花了一个半小时化了一个很漂亮的妆,然后打电话向老板辞职,缩在沙发上看第八遍《东京爱情故事》。
  
  一九九八年初冬
  在新公司的忙碌果然没有白干,老板很欣赏我一年来的努力工作,决定让我去参加一个半休假性质的会议。真是好事,我打个电话告诉李可,背上行李,美滋滋地赶到那个滨海的温暖的城市。
  在会务登记处,我埋头填写表格,听到有人在叫小阁。是叶同,是他。我深呼吸,转身,微笑。
  “小阁,你也来参加这个会议吗?真巧了!”
  “是啊,真巧!”我心里在苦笑。
  “我打过电话给你,可是打不通。”
  “那个电话是楚楚的,已经申请停机了。”我明显感觉到“楚楚”这两个字像一块石头,把平淡的气氛砸出了一大圈涟漪。我赶紧拖着行李上楼找房间。
  会议开了几天,但是不累。终于要解散了,今晚有最后一个酒会。酒会上有很多人,由于大多是高层管理人员,个个修养良好,彬彬有礼,会场比较安静。
  我在一个角落里小口地喝着橙汁。舒缓的音乐响起,有几对男女滑入舞池,姿势优美。我又看见叶同,他仍和一年前一样,在人群中来来往往应对自如。他转身看见了我,径直向我走来。
  “不了,我过会儿要回房间去,坐一坐就好了。”我的心里有点不安,别过脸去,看一堆人在聊天。
  他递过来一杯酒,很漂亮的颜色在透明的杯子里荡漾,酒香四溢。我接过来,鼓起勇气接过来一饮而尽。保持最后一点风度,放下杯子逃回到房间。
  我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的不胜酒力,镜子里的我脸庞通红,眼波流曳。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敲门,开门一看,是叶同。
  叶同问我这段时间好吗,我说好得不得了,工作努力老板赏识升职了提薪了减肥成功了,还有什么不好的。
  他说:“小阁,让我追求你好吗?”
  我心里一惊,连连摇头:“不要,叶同,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不是玩笑,是真的。你很坦诚,也很快乐,心态纯净,这是很难得的。小阁,如果你对我不是绝对的排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追求你。”
  我固执地摇头,一直摇,摇到头很昏,几乎要倒下致病。
  “小阁,不要这么固执。我和楚楚真的断了,楚楚……”
  “不要提楚楚!”我尖叫,抓起一个烟缸往地上砸,发出巨大的声响。
  叶同冲上来抱着我:“不要这么激动,小阁。听我说,楚楚不会在我们之间造成阴影的,不会的。”
  我指着胸口告诉他:“会的。已经造成阴影了,在这里,就在这里,永远抺不去!”
  叶同扳正了我的脸,他的眼神,在灯光下很恍惚也很暧昧。这么近距离地看他,我是第一次。分明的线条像是用刀刻出来的,我竖起手指轻抚他的嘴唇:“叶同,我爱你。可是我不敢相信你,也不敢放纵自己。因为楚楚,楚楚将是我们永远的伤口。”
  “可是楚楚已经成为历史了。”
  我一字一顿地清清楚楚地说:“没有!没有!即使她结婚了生子了老得牙了,也不会成为历史。我会受到自己的谴责!”
  叶同定定地看着我,慢慢地向我靠来。他的嘴里有清新的酒精的味道,离我越来越近。我迷离了,跌坐在地上。腕上的银镯与地面碰撞,发出脆响,一下子惊醒了我。楚楚,这是楚楚在提醒我。
  “叶同,我们是永远不可能的,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你。楚楚爱你,很爱很爱,我不能伤害她。”我轻声但是用力地说,眼泪却止不住地下来了。
  “小阁,你确定不要我?”
  确定!
  
  二00四年的春天
  楚楚终于告诉我她要结婚了。请柬上的楚楚笑面如花,满脸幸福。新郎是个典型的上海男人,我跟他通过几次电话,感觉他精明干练,很好,是个好男人。我在心里祝福楚楚。
  手机响了,是李可:“小阁,你在哪里?我回来了,来接你吗?”只有他知道我回到了这座城市。
  我站在路口等李可。红灯亮了,堵了一大片的车。就在这大片的车海人流中,我看见了一张脸,公明的线条在我眼前逐级放大,是他,是叶同。他是一位美丽的女子,他们正笑着交谈什么,很温馨。我看着他,像在轮回里隔了一生一世般地看着他。还是这么熟悉,他应该是幸福的吧!
  一辆白色的桑塔纳我在身边停下,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对李可说:“楚楚终于结婚了,我们也结婚吧!”没有宝马我也认了,毕竟他是真的爱了我这么多年。没有什么比时间更能考验一个人。“你终于答应我了,我很幸福,小阁。”
  我对他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在应他,我也很幸福。每个人都会找到自己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