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归来! 作者 刘广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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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归来! 作者 刘广雄

(2010-01-20 01:52:29) 标签:

情感

                                   魂兮归来!

                                     作者  刘广雄

                        (2010-01-19 05:42:47)

标签:情感 分类:英雄的防暴队

噩耗没有因为万千祈福而逆转,我的8名战友全部遇难!

你们是和联合国秘书长海地问题特别代表阿纳比、联合国海地稳定特派团代理总警监道格拉斯、联合国秘书长海地问题首席特别副代表科斯塔一起倒下的。

北京时间2010年1月13日凌晨5时53分,海地强震,热血凝固,生命永恒!

我敬爱的“参座”钦哥,我朝夕相处的荐勤兄弟,甚至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只是微笑着,微笑着,笑起来像朵花儿一般的志虹妹妹。

你们要回家了,此刻,搭载你们的中国南航班机像一只洁白的鸽子,平摊双翼,正流畅地滑过太平洋的上空。

 

1月14日晚,我奉命紧急进京,那时已经确证了你们被埋在废墟里的消息,我对先期赴京的向东副政委说:“怪我们,怪我们这些搞宣传的人,我们以前不该说,云南边防付出了重大牺牲,取得了重大战果……云南边防,付出的牺牲真是太大了……”

“重大牺牲,重大战果”是我在2007年12月,为“云南公安边防部队三年禁毒人民战争汇报会”写下的“台词”。

向东副政委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北京的冬夜,让我微微有些颤栗。

三年禁毒人民战争,云南公安边防部队查破案件11082起,抓获犯罪嫌疑人11195名,缴获各类毒品9.63吨——这串数字的背后,是数十起枪战、搏斗,是白建刚、徐胜前、甘祖荣三名烈士的生命和数十名官兵的鲜血。

2007年3月25日,云南公安边防官兵在名为“月亮石”的亚热带丛林中抓捕毒贩时,遭遇毒贩冲锋枪、自动步枪、手榴弹的突然袭击。少尉甘祖荣被子弹洞穿前胸,当场牺牲;少校白建刚被手榴弹弹片割断主动脉,抢运途中,他一直在喃喃自语:“我的儿子9岁了,学习很好……”他就在这喃喃自语中闭上了眼睛;山高林密路滑,受伤后整整两个小时,中尉徐胜前才被抬到公路边,就在离停在路边的救护车不足100米的地方,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云南省长期分管政法工作的李汉柏同志含着热泪说:“云南边防,天天有斗争,月月有战斗,年年有牺牲!”

德宏边防支队木康公安检查站是国务院、中央军委命名的“缉毒先锋站”,这个站执行的是二线查缉任务。去过边境地区的人都知道,看起来,我们“二线站”的官兵只是上车敬个礼,检查检查身份证,查看查看可疑的行李,有时候,旅客会看到大卡车停在路边,几个干部带着几个兵,像一群傻子似地翻腾货物——那是有了情报线索,正在进行“重点查缉”。就在这样的地方,同样会流血。2003年8月,20岁的小战士查应鹏正在检查一辆卧铺车,一名带有毒品的凶犯在接受查应鹏的询问时,乘着夜班车内灯光昏暗,突然拔刀向查应鹏猛刺,搏斗中,赤手空拳的查应鹏左手被刺中一刀,下颚被刺中两刀,右胸被刺中两刀,右上腹被刺中两刀,肝脏被刺破,胆总管破裂,生命垂危……

2005年6月,我到红河州金平县,采访金平边防大队警官肖国华的英雄事迹。我是在医院见到肖国华的,他躺在病床上,脑袋肿得像个篮球,生命危在旦夕——他在金平县统一组织的“打黑除恶”专项行动中,被凶犯用火药枪近距离击中头部,数十枚铁砂子钻进了他的脑袋,打爆了他的左眼。那时候,肖国华也是刚刚结婚,他新婚的妻子,一个无比娇小的女子,站在病床前,不停地对前去看望肖国华的领导说:“谢谢,谢谢,谢谢领导关心……”领导把一个装着慰问金的信封递到肖国华妻子的手中,妻子接过来,立即就递给了站在身旁的婆婆——肖国华的老母亲。

你还记得吗?荐勤兄弟,去金平,采访肖国华,是我们一起去的。

奇迹在查应鹏身上发生了,奇迹在肖国华也发生了,他们都没有死,他们活了下来。今天,查应鹏还在木康站查车验证,带着满身伤痕,像个傻子似地翻腾那些可能藏有毒品的货物;肖国华瞎了一只眼睛,脑袋里至今还埋着三枚铁砂,他戴个墨镜,在红河边境最艰苦的十里村边防派出所当教导员,每天背着“警务包”,上山下乡,走村串寨。

奇迹在白建刚、甘祖荣、徐胜前的身上没有发生,他们死了。徐胜前的家人捧着他的遗像,站在他的坟前,照了一家“全家福”;白建刚的儿子在追悼会上怎么也不相信爸爸将不再醒来,不会说话不会动,小家伙一次又一次用小手去拨动父亲的头颅;甘祖荣的妹妹甘玉琴2007年年底来云南边防当了兵,“接过了哥哥的钢枪”,两年后,因为超过了报考军校的年龄,不得不脱下军装,回了贵州毕节老家。离队的那天晚上,她给我打电话,哭着叫我“大哥……”

钦哥,荐勤,志虹,奇迹在你们的身上,也没有发生。

不错,云南省委省政府给白建刚、徐胜前、甘祖荣三位烈士授了“缉毒英雄”称号;不错,查应鹏被公安部授予“缉毒勇士”称号,被云南省委、省政府授予“钢铁战士”称号,肖国华被云南省委、省政府授予“打黑除恶勇士”称号,不错,敬爱的钦哥,亲爱的荐勤兄弟,可爱的志虹妹妹,你们也很快就会被授予“维和英雄”光荣称号。可我,宁愿不要听到你们的这些称号,宁愿不搞“宣传”,我宁愿你们活着,活着,哪怕什么都不是,只要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而你们别无选择!

我仍然不能相信,你们真的已经离我而去,我将再不能一头冲进参谋长的办公室,递上文件夹,拉着他的手,递过一支笔,说上一声:没问题,你就给我签了吧!我将再不能坐在办公室里一声大喊:“钟荐勤!”你那故作“跑步赶到”的脚步声不再响起,你那颗大脑袋不再笑嘻嘻地朝我伸过来,你那“雄哥,有什么吩咐?”的声音将不再出现!我将再不能看到志虹那绽放的三角梅一般的笑脸,公事公办地跟她探讨,如何将我们的“海归”执勤科推向全省,推向全国。

我仍然无法相信。

可我同样别无选择!

 

1月15日,我的战友施金东奉召紧急赶回部边防局报到。看着他身着黑色维和警察防暴队制服走进办公室,我就想,我们要组织增援部队前往海地了。金东点了点头,是这样的。金东是第四支中国赴海地维和防暴队队员,他若无其事,乐呵呵地向他新婚的妻子介绍我:“大名鼎鼎的刘主席。”我也笑着说:“不管你是多大的干事,我是多小的处长,我是处长,你就归我管。”

笑过之后,各忙各的。

背着金东的娇妻,我低声对他说:“不要怕热,再热也要把口罩戴好。”

他的眼眶没红,我的眼眶红了。

突然很想跟他合张影,发了一会儿呆,想想还是算了。

金东在待命,此刻,他仍然在待命!

只要我们还穿着这身军装,我们就一直在待命。

这同样别无选择!

1月16日下午,我坐在公安部边防局的党委会议室里,陪同部局首长,向首都各大媒体的记者“通气”——一天前,公安部公布了被埋8名战友的名单。我匆匆把你们的照片挂到了博客上,我只想,让更多的人,看看你们,再看看你们,既然你们已经别无选择,我们将义不容辞。

政委匆匆接了一个电话,转过头来,无比凝重地说,已经找到了第一具遗体。

我是麻木的。

1月17日上午,公安部公布,8名遇难战友的遗体全部找到。

我仍然是麻木的。

荐勤兄弟,我只是把你妻子写的那篇文章《暖冬》放到了博客上——题为《钟荐勤烈士妻子给丈夫的最后一封信》,我知道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篇文章,是在昆明空气突然变得有些冷的冬日,你的妻子靠着敲打键盘取暖而写下的文字,你一定是看了,否则你不会从遥远的海地,专门打电话给小范兄弟,让他一定要看看你老婆写的这篇文字——你总是为你的老婆骄傲,总是为自己的女儿骄傲——尽管你只能通过QQ视频看一看你的女儿。2009年6月13日,你登上再次出征海地的班机,那时,你的妻子就要生了,她一直盼望着孩子早生几天,好让你抱一抱,亲一亲——没有奇迹,就像你被埋在联海团大楼下没有奇迹一般,你的女儿没有提前来临,6月17日,你的女儿呱呱坠地时,你已经站在加勒比海岸炽烈的阳光下,像你常说的那样:一手拿枪,一手拿摄像机。

2009年“八一”,我和领导一起去看望徐宏和你的女儿。徐宏特意为我们准备了水果和茶水。其实我跟徐宏不是很熟,那天,只记得她说话细声细气,很温柔的样子,总是笑着,笑容里似乎有一丝歉意。她说,不好意思,宝宝刚刚睡着了,她站起来,打算把宝宝抱出来给我们看一看,立即就被领导制止了,领导说,别把孩子弄醒了,让孩子睡吧。也许就是因为没有把宝宝抱给我们看,徐宏的笑容里就含着歉意了。记得那天我自作主张,抓起你刚刚出版的长篇小说《唯有情牵》,一人就送了一本,我记得那天问起请“月嫂”照顾孩子的事,徐宏说请个月嫂,包吃包住,每个月休息四天,还要付2000元钱。回家后我对妻子大发感慨,我不知道请个月嫂会怎么贵。

我不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

我不知道你给女儿买了三只小熊,我只知道你第一次维和归来,给我带了一盒十支拇指粗的雪茄,装在木头盒子里,你神秘兮兮地跟我说:“雄哥,真的,真正的古巴雪茄——送你的肯定是真的嘛。”我反问:“那给别人的就是假的?”你嘿嘿地笑。

我不知道你对文学是那样的痴迷,我只知道你完成了第一部长篇小说《侦察队》之后,拿给我看,我随手翻了翻,说不行,文笔不行;我不知道你又写了第二部,第三部,你还拜了师父——云南省作协的老作家李锦华,就是她,在得知你被埋在地球那一边的废墟之下,第一时间群发了这样一条短信:

“我的好学生钟荐勤——赴海地维和警察防暴队宣传官,13号海地地震时在联海团大楼失踪,至今音信全无。我请求我所有的朋友同我一起,为他和他的战友们祈祷,求上苍保佑他们平安无事!平安无事!平安无事!云南李锦华拜托!”

兄弟,你真的就那么狠心吗?宁愿抱着摄像机走向遥远的天国,也来不及抱一抱你心爱的女儿?

你别无选择!

 

1月17日晚,央视《焦点访谈》播出了8名战友全部遇难的消息。

那时我们正在吃饭,大家都停下了筷子,盯着屏幕。

我看到了阔别刚刚三天的,云南边防总队的总队长那顺巴雅尔将军在电视里说话。

将军的眼眶是红的。

1月14号,离开云南总队赴京前,我到总队长办公室向他辞行。看着一下子像是苍老了十岁的将军,我近乎客套地说道:“总队长,您不要着急。”

总队长说:“我不急,可我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啊!”

我赶紧转身,出门。

电视机里,总队长正在说和志虹。

总队长说:“她(和志虹)就跟我家属讲了,她第一次去维和的时候,孩子不满两岁,第二次去维和的时候,孩子三岁多,她说,她亏欠孩子太多……”

将军说不下去了,画面切到了和志虹和海地孩子在一起的画面。

我也赶紧回头,赶紧挟了一筷子菜,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我怕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让人笑话,我怕人家看不起我们云南边防,怕人家以为我们云南边防的干部,都是些感情脆弱的人。

我不知道的事情真的很多,进京前,我和兄弟们翻遍了宣传处的资料库,我们竟然找不到一丁点和志虹的视频资料,就连照片,也仅仅找到了五张。而这五张照片,还有三张是她在国内执勤的工作照,只有两张,已经在电视上反复地播放过了,就是志虹温柔地笑着,笑着和一群海地孩子在一起的那两张。

你从来不在镜头前出现,你总是像一朵毫不起眼的三角梅,和其他一大群三角梅挤在一起,密密麻麻热热闹闹地开成一片。

我真的跟你不熟,甚至在看到你的照片之前,我完全无法把你和维和警察防暴队的其她几名女队员区别开来。在我眼中,你们都是一样的善良美丽,一样的飒爽英姿,一样的干炼泼辣,一样的柔情似水,一样的能歌善舞,一样的好母亲,一样的好妻子。

我完全没有想过把你,一个笑起来像花儿一样的纳西姑娘,和英雄,和壮烈,和牺牲这些“大词”联结在一起。我不愿意用怀念战友的歌声认识你,我不愿意看到你站在墙上,站在一张巨幅黑白照片上朝我笑,我不愿意用阅读烈士生平的方式将你和她们分开,我不愿意没来得跟人间的你说上一句话,却只能用敲打键盘的方式与天堂里的你对白。

我不知道你的丈夫叫郑涛,我不知道你的父母都是什么模样,我没有见过你刚满四岁的儿子,我不知道你的儿子爱不爱说话,喜不喜欢笑。我听你的战友鸿彦在电视里说,尽管你大学毕业时英语就过了八级,但你仍然抓住一切机会练习英语。我猜你的腹中孕育着孩子的时候,一定也是成天不停地说英语,受了你的胎教,你的儿子将来也许能说一口更流利的英语吧,也许他会成为一名外交大使?他们不是说,你们是友谊的使者、文明的使者、和平的使者、外交的使者吗?那么,就让你的儿子长大后,继续担当天使的角色吧!

“于苍穹社会,我也许只是一棵小草,但我也要以小草的方式,向春天展现生命的绿色;于大千世界,我也许只是一根羽毛,但我也要以羽毛的方式,承载和平的心愿。”你就是一棵小草,一棵把整个世界染绿的小草。我说你笑起来像花儿一样,可你从来不是花,至少不是那种抢眼的鲜花,你总是作为必不可少的陪衬,悄无声息地站在主角的身边,轻言细语地将一种文字翻译成另外一种文字,他们笑了,你也就笑了。你说你亏欠孩子太多,可你却是数十个海地孩子的“和阿姨”,是你让海地的孩子们走进了中国警队的大门,是你教他们说汉语,让他们在地图上认识中国,在情感上认同中国,而他们,此刻,他们恐怕不知道,和阿姨真的变成了一片羽毛,一片鸽子翅膀上的洁白羽毛,轻柔地掠过浩翰的夜空,正向着他的祖国,你们在歌声中、在地图上认识的中国,她要回家了,她从容淡定地微笑着,回家。

如果有来生,我仍然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认识你,志虹妹妹,我仍然愿意你和你的维和姐妹们挤在一起,让我分不清谁是谁,我仍然愿意你们笑的时候,连笑声都是那么的整齐,就像你们在异国他乡跳起的傣族舞蹈,那个舞蹈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水姑娘》。

我还是流泪了,我装着站起来看电视,我是近视眼,离电视机近一些,背对着大家,没有人会怀疑我在悄悄地落泪。志虹,不是你选择了要做染绿荒漠的小草,也不是你选择了成了鸽子翅膀上凋零的一片羽毛。

你选择了这身军装,选择了这顶蓝盔,你就再别无选择!

一只大手轻轻地摁到了我的肩上,我回头,是战友婆娑的泪眼。噢,原来感情脆弱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些来自边地的人。

 

天就要亮了。

此刻,是2010年1月19日凌晨4时。

敬爱的钦哥,亲爱的荐勤兄弟,可爱的志虹妹妹,你们搭乘的班机,是不是就要进入祖国的领空,是不是就要牵来一抹朝阳,照亮整个大地?

今宵,我无法入眠。

今天是个庄重的日子。

参谋长,我的稿子就要写完了,你一定还像往常一样,就在隔壁的房间里等着我,等着我把稿子“刮”一份,送到你的办公桌上——你用黑色的碳素笔改一遍,再用红色的中性笔改一遍:“拿去,照这个改好,再刮一份出来……看不明白的地方,过来问我。”

钦哥,你总是把“打印”叫做“刮”,我想,恐怕是因为那种老式的针式打印机,吱吱地叫着,就像是“刮”吧!

2000年2月,我和你一起到木康站“蹲点”,那时候,你是总队司令部边管处的副处长,那时候,你还不会用电脑打字,你总是写完一份材料就来找我,扔一支烟给我,然后就抱着大水烟筒,坐在我的身边,一支烟接一支烟地“咕噜咕噜”,笑眯眯地看我打字。我说:钦哥,打好了。你就站起来,搓搓手,大声宣布:“刮一份出来!”

2005年,我受托写一部反映缉毒英雄的电影剧本,跟导演交换意见的时候,我跟导演说,我认识一位缉毒英雄,是个不在办公室盖着军大衣就睡不着觉,不在办公室泡方便面就吃不下饭的家伙。导演很兴奋,说,就是他了!其实我说的就是你。

那时候,你刚刚侦办“1102”大案归来,疲惫中带着无法压抑的兴奋。你点将让我来写“1102”大案的侦破通讯,我们白天黑夜的长谈,谈过之后,我说,我回去写吧。你说,不,我给你找间空着的办公室,把所有的资料都搬进去,你就在那儿写,我等着,你写完一部分,就让我看一部分。我说,钦哥,你不休息我还要休息呐,你说,就在这儿写吧,安静,我就在旁边的办公室等着你。没事,有烟抽有方便面吃,累了,就在沙发上睡一会儿——弄完了,我给你放三天假!

我常跟人说,参谋长有两大杰作,一是侦办“1102”大案,二是率队海地维和——那时候,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你还会率队二次维和,更没有想到,海地竟然发生了200年不遇的大地震!

韩永万何许人也?韩永万被称为“毒枭之王”,被中国警方极以极刑的大毒枭谭晓林的幕后老板,“贩毒从娃娃抓起”,韩永万豢养了一批从十四、五岁开始就跟在他身边的“马仔”,在这些“马仔”眼里,韩永万既是“老板”又是“义父”……可韩永万仍然“栽”倒在李钦手里,他没有想到你会率领部下乘摩托艇沿湄公河快速追击,韩永万更没想到,你能凭借高超的外交艺术,商请老挝出动军机,将他包租的飞机迫降在朗勃拉邦机场。这个案子,中缅老泰四国联手,抓了韩永万,缴获海洛因700多公斤,枪支弹药一大批。

钦哥,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说,在缅甸,毒品抓住了,韩永万跑了,你站在河边,用卫星电话跟姚鲁总队长通电话,你的声音都发抖了。你不是怕危险,你是怕韩永万真的跑了。

钦哥,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说,马不停蹄追捕韩永万,着急上火,水土不服,你的两只眼睛肿成了两个桃子,怎么也睁不开,就用手指头把眼皮趴开,看地图,定路线,追!不把韩永万抓捕归案,誓不罢休。

钦哥,但是你不知道,姚鲁总队长跟我说的是什么。他说,李钦在国外办案的那几个月,我最怕见的就是李钦的家属,案子是绝密的,家属只知道李钦出差去了,却不知道去了哪儿,究竟去干什么?李钦的家属在总队大院里碰上我,问我李钦是不是快回来了啊?我只能说,快了快了!在异国他乡办案子啊,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啊……

钦哥,天就要亮了,你就要回来了。

你就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坐在办公桌前,你的面前摊放着一堆文件夹子,还有一堆碳素笔,黑色的,红色的。

天就要亮了,我的肚子有些饿了。

那是一个约略显得有些阴晦的清晨,我们又是和你一起,加了一通宵的班。你拉开窗帘,叫过一位参谋,指着窗外:“嗯,看到了吗?那儿有个卖烧饵块的小摊子,你去,买四个烧饵块来,我们一人一个。”然后你就从兜里掏出一把“散碎银子”,拈出一张十块的钞票,朝参谋递过去。那人也不意外,接过钞票,转身就走。

参谋长也是人,参谋长也要吃饵块嘛!参谋长官大,参谋长掏钱理所当然嘛!

我掏出烟来抽,递给你一根,你笑着摆了摆手。哦,我忘了,烟,你已经戒了。上级明确由你担任第六支防暴队政委的那一天起,你就把烟戒了。

最后一次求你办事,是2008年的冬天,德宏支队有个兵,服役期满,安排退伍,给我打电话,希望留在部队。那是个能歌善舞的文艺尖子,更重要的是,2008年5·12汶川大地震,这可是跟我一块儿在汶川并肩战斗过的好战士啊。转士官的名额有限,只能求你帮忙了参座,我把报告递给你,你二话没说,拿起笔来就写了同意。我道声谢刚要走,你大叫一声等一等,随后你操起电话,叫来了警务处长,点着我的报告跟处长说,这个兵,转士官,不要占用基层的名额,从总队机动名额中调整一个给她。

女兵转上了士官,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买了点东西,说是要寄给我。我没给她地址,也没告诉她,这个转士官的名额,是参谋长特批的。

最后一次听到你的声音,是2008年的最后一天,我在总队驻京办,和一帮兄弟们喝酒迎新年,听说你也到了北京,急急忙忙给你打电话,你却已经去了几十公里外的武警学院讲课。电话接通后,你让我猜你在干什么?我说哪能猜得到啊!你在电话那边哈哈大笑,说,“我在武警学院的操场上踩雪玩呐,听到没有,踩得吱吱地响……”

参谋长,有一个人,你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他是我的高中同学,他的名字叫高凡。

1月16日,高凡发来短信:

“尽管希望越来越渺茫,我还是在电视机、在电脑前等着,等着奇迹降临到你的战友——我素不相识的朋友身上!”

1月17日,高凡发来短信:

“他们可以回家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1月18日,高凡发来短信:

“广雄,看了你博客里烈士妻子给他的信,这应该是汶川之后我的眼眶又一次被湿润,他们回家时,请代我向他们深深地鞠个躬吧!也向他们的家人致哀!致敬!高凡。”

报告参谋长,我的稿子写完了,请您审阅!

 

再过半小时,就是北京时间2010年1月19日凌晨5时53分,海地强震后整整六天144小时。

今天,是一个庄重的日子。

欢迎回家!

钦哥、荐勤、志虹,我将穿上笔挺的军装,端端正正地戴上帽子,和战友们一起,肃立在长安街两侧,迎接你们回家。

红旗半卷,喇叭声咽!

天安门、新华门、长安街沿线……降半旗。

云南八千里边防,参谋长、钟干事、和教导员,你们走过没走过的所有机关、营房、国门、哨所……降半旗。

参谋长,你不会平躺在覆盖着鲜红五星红旗和湛蓝联合国旗的匣子里,你一定是笔挺地站着,端端正正地戴着帽子,板板扎扎地系着武装带,手套雪白,皮鞋锃亮,矗立在队列的最前方。那发出“立正——敬礼!”响亮口令的,不会是别人,只能是你。

钟干事,你可以不戴帽子,你要忙着照像摄像,你捧着摄像机,像小心翼翼地捧着你的女儿,你还没有抱过你的女儿,你一定不太会抱,你只能像端摄像机一样把她端得平平的……然后徐宏就笑了,笑着责怪你,不是这样抱的,我来教你,你那两只拿过摄像机握过钢枪的手,一下子局促得不知道放哪儿才好。

和教导员,这里是中国,是中国的首都,是长安街,是天安门广场,你不需要再做翻译了,你就做回你自己吧,你就回到你的女兵方队吧,你就和她们一起笑吧!你可以不说英语,甚至不说普通话,你完全可以说一口丽江口音的云南话,你说吧,妈妈、爸爸,我回来了!亲爱的老公,我回来了!我的儿子,妈妈回来了!

你们大声地喊出来吧:妈妈——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就再也不走了!

我将静坐,以待黎明,等待搭载你们的班机,像一只巨大的白色鸽子,安详、宁静地划过天空,缓缓降落。

他们说你们是200万中国警察的杰出代表,他们说你们远涉重洋,在一个陌生的国家,远离祖国和亲人,承担着维护世界和平的神圣使命。他们说你们展示的,不仅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和平之师的光辉形象,更展示着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作为一个负责任大国的良好形象。

我要说你们是父亲、是母亲、是丈夫、是妻子、是儿子、是女儿,你们有一个温暖的家,你们还有一个更大的家,这个家的名字叫中国,你们还有一个更大更大的家,这个家的名字,叫地球!

你们是父母的儿女,你们是中国的儿女,你们是人类的儿女!

你们是中国人民的英雄!你们是全世界所有热爱和平的人民的英雄!

人类安宁,世界和平!

今夜,大气磅礴,星光如菊,魂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