贿“餐”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03 08:27:15
          这些日子我们村又到了选村长的时候了,二大爷兴奋地说是该轮到咱们大贿"餐"了,说是咱村在外面挣钱的、特别是有头有脸的、不管是亲的表的、三亲六故的、七姑八大姨的、甚至八竿子呼喇不着的人都回来了,让我也抽出时间赶紧回去一趟,说是给他的支持者助威,或许还有别的什么的好处。开始我还不解啥叫贿"餐",以为村里有些结余,换村长之前大家聚在一起撮上一顿。后来才明白,是让回去帮忙贿选。
    “上边不是不让贿选了吗”我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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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让?谁他娘的不让?不让的事多了。”二大爷好像不以为然。 ­

    “这是犯法的”我跟着说。 ­

    “犯法?呵?犯他娘的啥法?这年头哪个村不他娘的是这样?”“再说了,法不责众嘛。”“我说,让你回来你小子就给老子痛快点,别他娘的婆婆妈妈的。”“找抽了是吧?就你明白!甭废话!快他娘的滚回来!”二大爷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敞开了大嗓门下了命令,啪,把电话挂断了。 ­

        我知道二大爷的脾气,没敢继续问下去,本不想凑这个热闹,又恐于二大爷的威严,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回去一趟。出于好奇,临行前我顺便给原来的邻居、与我同了两年学的李大棒子通了电话... ... ­

        这些年城市建设规模大了,原来我们村离市区大约10公里,现在,市里的一些重度污染企业搬了出来,就在我们村的周围,几乎和市区连成了一片。因此,村里是个物件都值钱了,也卖得差不多了,尤其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土地,几年内价格连续翻了几番,从过去每亩地几万元“噌”地窜到了百万元甚至更多,村长的身价也随之攀高,前些年一个村长(就是二痞子)值10几万,现在可不得了,今年涨到500万还打不住砣呢,李大棒子说,如果把吃喝拉撒睡的费用都划拉上,毛着也得超过600万。天啊,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这个价码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啊。 ­

        “不会吧?一个小小的村长就这么值钱吗?”我疑惑了。花五六百万买个村长,值得吗?买个市长也有余富啊,这农村老家现在也跟县城里买官卖官的那样了吗? ­

        “这你就不懂了吧?”李大棒子旁若无人般地白和着。我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否该去做个耳镜检查,怎么觉得有些玄乎呢,若是真的这样肆无忌惮,那么,中国至少倒退了1000年以上也许不止吧。 ­

        李大棒子的话茬是先从老曲家说起的。村里老曲家的四小子曲老四,前几年因打架斗殴被公安局关了号,后来花了20多万被活动出来便去了北京的一家房地产公司,在外混了几年,据说发了笔横财,今年地震那阵带着位披头散发的二八少女、开着辆崭新的宝马回来住了几天,扬言要在村南头大坡坎子那个地儿购买20亩地皮建一座全市最豪华的娱乐城,预计招收员工200多人,大概投资5000万,等等,反正是挺邪乎的。消息传开,村子里像掉进来一枚重型炮弹,一下子炸了窝。看那阵势倒不像是假的,跟市长都合影了,还上了电视做了广告。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曲家就已门庭若市,煞是招摇。村里曾与老曲家有过膈肌的人开始闹心了,真不服啊,人家的钱是咋挣来的?更闹心的是张国江(小名狗子)一家,两口子为此还打了一场架,原因是当初曲老四追过他家的闺女小凤,还几次托人上门提亲,仅礼钱也该花去了半个昌河了(农用车)。那小凤确也长得标致,十里八村闻名,去了几趟外地做了几回领班,越发的风韵迷人了。张国江嫌曲老四牲口霸道的不成气候,又是二婚茬子,死活没答应这门亲事。曲老四就来了个先斩后奏,偷着摸地把小凤带走了几天私奔了,后来回到家不到半年就有人看出来小凤怀上了,村里的那几个老娘们又爱嚼舌头根子,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老张家,气得张国江硬是把小凤锁了起来不让出屋,还和曲老歪(曲老四的爹)干了一架,并抽了曲老四一个大耳光子也未曾解气。曲老四逼婚未果,只身一人出去跑单帮了。这年头变数也太大了,当年的小痞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那小凤呢,压根就没怀什么孕,白虚惊了一场,还毁了一门好亲家。张国江的老婆这个悔呀,捎带着气呀,整根肠子都青了,心想还不如当年怀上个财神种呢。小凤她妈整天价嫌祸闺女没用,不争气,还白让人家占了便宜,这才想起要告曲老四强奸妇女。没处撒气,那几天出来进去的,又突然想起压根是谁把财神撵跑的了,怎么瞅这个狗子怎么别扭,从天亮数落到天黑,埋怨丈夫不该当时把事情做得太绝,说张国江窝囊,天生就是穷命鬼,好不了。张国江早就烦得要命,被老婆磨叨得如火上浇油、脚踩蒺藜豌,一气上来给了媳妇一个嘴巴,骂了声:贱货!... ... ­

        经曲老四这么一忽悠,老曲家的身价和社会地位陡然提升了许多,原来曲老歪见着我二大爷都是先打招呼,论庄亲排辈分他还得叫二舅爷呢。这一反烧,什么爷的舅的,有钱就是祖宗。曲老歪终于直起了腰板不再歪着脖子走道了,真难以想象他这么多年歪扭着脖子、逢人低三下四的罪是咋受过来的。自打儿子长了这出息,出入还时常带着条虎视眈眈的狼狗护身,接长补短地当着村里人的面拿出钱来逗摆着让狗给他磕头作揖,然后就是一阵浪笑。就连抽的烟都换成了20块钱一盒的了,不管是谁,见人就发给一支,那叫一个大方,弄得严二傻子为了能抽上蹭烟,返回来调过去一天在他面前晃悠好几遍。老歪的媳妇更像只鸽子,本来就挺胖,又顶上了一个爆炸式超卷的头型,嘻嘻哈哈地出来,叽叽咕咕地回去,那打扮,俨然是个阔太太,没事就在村里绕叉,未曾说话先把嘴张得老大,故意要把里面的金牙露出来,大概是长时间张着嘴的过,突然患上了面部神经麻痹症,自己的嘴自己拢不上了,不敢喝汤,吃啥往外拉拉啥,据说在北京花了近万元才会自己合上,回来后再也不敢张嘴笑了。老歪像是做梦一样,怀疑是否真的有“福从天降”这么一说,心里总划着魂儿,感觉老不踏实。脚一着地就好似踩着朵云彩,深一脚浅一脚的忽悠忽悠地飘。一家人好个风光呵,又是搭台又是唱戏,吱吱哇哇地折腾着,只《四郎探母》就唱了10遍半个月,多少人换了一付眼神看着他家,这老歪真是祖上积了德,八辈都是土得掉渣,竟然一下子从地狱跃上了天堂,能不让人又嫉妒又羡慕吗? ­

        “穷时亲戚远,富了朋友多”,这句话亘古有理。河西村有一个跟老歪在外打过工的朋友上得门来,一张嘴就要2万元策划费,说是有什么高招要献给老歪,然后山吃海喝、三吹六哨了一通迈着秧歌步打着愰作着揖走了。第二天,老歪突然宣布要竞选村长,开口出价500万,承诺投他的票的选民,每人给2000块。这消息尤如晴天霹雳外加上8级台风,差点把梦想连任并且已胸有成竹的二痞子打个趔趄,日他个娘的,这老歪逮着熊心豹子胆了?还是夜里撞上鬼了?还是吃差了药了?真他娘的敢跟老子叫板?够狠! ­

        还得说人家二痞子不愧是经着过大场的主,定力非同一般,稍微稳了下神,摇摇脖子,杀猪似的仰天狞笑了一番:呸!老歪啊老歪,你他娘的真够歪的,老子多少年都是坐庄通吃,别说他娘的500万,再下大注又能怎样?奶奶个稀屁的,老子奉陪到底! ­

        翌日,村里面就传开了,痞总(大家习惯了叫这个雅号)有话啦!他再加100万啦!除了曲老歪的条件外!还答应给每家换一套“好太太”牌大炉灶!并且连供三年液化气不收费啦!—— 呵!真他娘的有魄力,难怪人家开人代会时敢在大白天的当众往县长的车上撒尿,没两下子谁敢接这大活?哈哈,是个爷们,够揍! ­

        农历腊月初八凌晨,一声刺耳的警笛划破了村里的宁静,老歪家的那个会作揖的狼狗撕肝冽肺地叫个不停,他家的院子里开了锅似的热闹,院外面、墙头上蹿动着看热闹的人,老歪夹着铺盖卷把曲老四送到了警车的后门,曲老四两只手举起来用手铐给他爹擦了一下眼泪,说了声:对不起爹,我下回再也不诈骗了。说完急忙扎进车里再没露面。曲老歪的老婆哭喊着疯一般跑了出来,看着儿子上了警车,身子向前晃了一下,准备给儿子送行的腊八粥撒了一地... ... ­

        初九,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过后,村头大喇叭响了,新的村委会开始执政,新上任的痞总抠完了牙缝,清了清嗓子,又习惯地仰天晃了两下脖子,然后洋洋得意地慈眉善目地非常惋惜地极为激动地鼓足勇气地抬高了嗓门拉起了官腔:人嘛,啊,要行得正,不能犯法嘛,啊,要勤劳致富嘛,啊。不要搞歪门邪道嘛,啊?啊,这个群众的眼睛是贼亮的啦,啊,恶有恶报嘛,啊?啊。二痞子“啊”到这,身体像着凉似的激灵了一下,嗓子也觉得发痒,煞有介事地咳了一下,接着沙哑的嗓子:这个嘛,大家吃好喝好嘛,啊,这个这个,喝好吃好嘛,啊,那个那个... ...啊 ­

        没等二痞子说完,二大爷迫不及待地站起来捧场:好!咱老百姓有希望啦!他娘的... ...眼眶居然还湿了,二大爷用袄袖子拭了一把眼泪,那刀刻的老脸,看不出是笑,还是哭。 ­

        在好多人的眼里,那2000块钱比啥都重要。东头李玉林家,老妈得了肺癌,亲戚里道的钱都借遍了,再借张不开嘴了,急等着用钱交住院费,估摸着这会也晚了,据说妆老衣裳都预备了。西院的陆怀中家为供两个孩子上学,老陆两口子起早贪晚地忙活着,一个捡破烂收废品、一个在街边子修鞋,还隔三差五地偷着去卖血... ... ­

        哦,对了!二大爷挠了挠头,心里嘀咕着:“不是还答应说给煤气灶着吗?还有什么来着?他娘的,管他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