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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山印象

生计所迫，去了趟宜兴市西渚镇的横山村。天下着毛毛细雨。这南方的细雨有时会细得象雾，似雨非雨，似雾非雾，朦朦胧胧，飘飘洒洒，自由自在，很有诗情画意。只可惜金融危机带来的压力已经让我不再轻松，不再浪漫，少了张扬，少了兴奋，多了沉稳，甚至多了些沉重。一路上没有了以前和朋友远行时的轻松与幽默。以前无论看到什么景或是什么事我总是要有一些或幽默或夸张的评论的。

横山在宜兴的西南方向。车过西渚，沿途便有一些郁郁葱葱的小山，远远的隐在朦朦细雨的后面，就象一幅山水画的背景一样。而飘动的雨丝，惊飞的鹭鸟，来往的行人,一团团漂浮的水雾，不知名小鸟高低婉转的吟唱则成了这幅画的主题。空气里满是芳草和树叶的清香。“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郦”。这怡然就是一幅有声、有色、有味、活动着的画。这幅画有情节、有过程、有高潮、有结局。故事的主角和配角，天、地、风、雨、雾、树、草、山、水、鸟、行人演绎得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投入，那么的忘情。没有做作，没有娇情，没有广告，更没有潜规则。看得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今天虽然不是晴空，但如此美丽的山景在和风细雨中却更显得诗情画意了。“真山真水真画图，宜诗宜酒宜放歌”。这幅画深深地嵌入了我的内心。车到山前，山上满是一些不知名的树和成片成片的竹。微风从竹林中筛过来便带着一丝丝竹叶的幽香。湿湿的拂在脸上，身上。让人陶醉。文人们是最喜欢竹的。郑板桥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竹的清风亮节、刚正不屈、不妖不娆、不媚不俗确和“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的文人们有点相似。在重压下誓不低头、在疾风中宁折不弯。一身傲骨，二袖清风。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很容易让人想起方孝儒，想起闻一多，还有其他一些似乎存在过的文人。。。。。。山边小路旁长着一些桃树，只可惜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否则桃花流水的江南小镇必是更有一番滋味的。横山的山是美丽的。

车到横山，首先拜见了横山的朋友。朋友现在是横山村的村长。当村长几乎已经当了三十年了。先是在团结村，后来在联谊村，现在又到横山村。我们戏称他是中国资格最老的村长呢。这是一个精瘦的山区汉子，衣着朴素，中等身材，话不多，黑红的脸膛上一直挂着微微的笑。挺直的腰板，粗糙的大手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他的勤劳。微秃的头顶，深邃的眼神，简洁的话语则显示出了他的精明。横山村委是一幢老式的二层楼，红砖红瓦，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外表很是破旧。但办公室里面则整洁有序。这与别的地方动辄上亿元投资的豪华办公楼相比显得寒酸多了。在办公楼的后面有一道雄伟的大坝。朋友说这就是横山水库。横山水库是横山人的骄傲，是横山人从1958年起用了十年时间肩挑手推挖出来的。很难想象那时候的老百姓怎么就有那么高的热情和干劲。不过，那时候的干部们是真的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这大坝真是雄伟。坝身足足有一百多米高。成30度浅坡的坝身上是一块块修葺得整齐漂亮的草坪，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开在其中，红的，白的，黄的，把大坝装扮得五颜六色。大坝每隔一百多米便修有一些供行人上坝用的阶梯。南方人做事的精明与周到在这儿表现得恰如其分。

上得大坝，宽阔的水库一下子展现在面前，水库的四周是墨墨的远山。真所谓“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这似乎象一个巨大的舞台。远山是舞台的背景，湖面则是舞台。微风、细浪、小鸟、薄雾是演员。“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恰值和风细雨，微风轻浪。于是乎便“溟朦小雨来无际，云与青山淡不分”了。 水面碧波荡漾，雾汽缭绕，“一片湖光烟霭中”。偶尔一二道疾风在水面拉起一道道白浪。“微动涟漪，惊起沙禽掠岸飞”。一些白色的水鸟贴着水面在低飞，间或传来一二声快活的鸣叫。这是一出活生生的由大自然导演的舞台剧。水库的中间有个小岛，岛上长着一些郁郁葱葱的树。村长上过那个岛。他说那岛上是鸟儿的天堂。因为是保护性水源，湖面看不到一只船。水边除了极少量的几片落叶外，看不到任何人为的生活垃圾。湖水清澈见底。村长说这湖中的大头鲢鱼能长到20多斤重，一般人家的锅根本没法盛得下。横山水库的鱼，横山的生态茶，横山的竹笋是横山三绝，吃过的都忘不了呢。湖水就这么低低的暄闹着，呢喃着，温柔地拍打着湖岸，一下，一下，又一下。。。。。。就象老母亲慈祥的手在抚慰着疲惫的游子。淡淡的水雾贴着我的面庞飘过，斜斜的雨丝温柔地打在我的身上，“身似浮云，心如飞絮”，“锦涩行云，香归暗潮”，我怡然在梦中。伫立大坝，轻寒著摸，我望湖水，湖水望我！横山的水是温柔的。

村长建议去看修建中的大觉寺。大觉寺修建在横山水库边。背水朝阳，三面是山。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有山有水，仁智双全。大觉寺的选址，真是绝唱。三面青山均是竹，一点佛心即为宁。大雄宝殿仍然在修建之中，预计三年后能完工，但已经建好的大觉寺已显雄伟肃穆。走近后便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震慑了我们浮华的心。一个和尚背门而立，嘴中念念有词，间或敲一下钟，钟的余音在因高耸而显空荡的寺内回荡。大觉寺是台湾著名的星云大师筹资修建的。省内多家企业均有赞助。村长说我们扬子石化也有不菲的赞助。祖藉江苏江都，在南京栖霞首度出家的星云大师在台湾是相当有名气的。与台湾历代高层领导人接触频繁。国民党主席吴伯雄先生访问大陆时特意到访过修建中的大觉寺。

大觉寺的左侧是一个佛文化展览厅。展厅里展出的是一些佛文化方面的图片和资料，包括星云大师在台湾的一些佛教活动。因大觉寺尚未对外开放，展厅里空无一人。静静的，静得我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这真是净土，又是静土。转过去，发现展厅的最顶端却原来端坐着一个少妇。这少妇三十左右，生得秀丽端庄。见到有客来访，少妇很热情地放下手中的书迎上来。并向我们介绍起佛文化方面的知识以及星云大师重修大觉寺的一些情况。她建议我们走路时甩开二手走，手要甩到和腰部同高的位置。这叫走香。我试了试，果然，用此方法走路，全身的关节都活动起来了，走走后便感到全身舒畅。她建议我们睡觉时用佛主园寂时的姿势睡觉。就是侧卧，左右均可。一手自然地放在枕上，掌心向上，另一手自然放在身上。她还一再关照我们要多吃素，少吃荤。并一再推荐我们中午就在寺内吃十元一份的素饭。她推荐我们上佛光山网站，去下载那儿的佛教音乐。她说，佛教音乐听了能让人清心寡欲，安静平和。村长不认识此少妇。便问她是哪个村的。少妇说来自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关键是要有一颗向佛的心，要有一颗赎罪的心。她说赎罪并不是说真的有什么罪。那是原罪，生下来就有的罪。她说她去年才从别的地方调来此寺。在这儿工作，收入只够偶尔回家探亲时来回的路费，住则是寺内的集体宿舍。贪图享受，追求荣华富贵的人在这是呆不住的。出了寺，我们一直在想，这个年青而又美丽的少妇来自何方？是什么样的信念让她清教徒般坚守在这个清苦的地方修心养性的？不过，我们一致认为，大觉寺修好后香火一定会很旺的。

村长的家是在一片小丘陵的深处。小山路左拐右拐，山路的二边全是竹或者树，遮天蔽日的。“山远近，路横斜”,这种山村景色很容易让人陶醉。几乎到了路的尽头了，这才到了村长的家。 “云冉冉，草纤纤，谁家隐居山半崦”用在这儿是最合适的了。下得车来，一股浓郁的白玉兰花香拍鼻而来。原来村长家房前一棵高大的白玉兰正值花期。满眼嫩绿，二袖清风，白花掩映，暗香浮动。村长的家是一幢二层的小楼房，门前修有20平米左右的水泥地坪，而水泥地坪的前面则是密密的山林。此时，细雨初息，小鸟轻吟，微风轻拂，竹叶呢喃。一缕阳光害羞地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从老树的缝隙中洒下一地的金光。“云影天光乍有无，老树扶疏”。这地方可不比陶渊明的桃花源差呢。真有一种冲动，携上个三五百本书，拷贝上三五百首音乐，来到这与凡尘隔绝的小山村，看看书，听听音乐，“凭琴堂书案，日日看青山”。无股市之涨跌，无期市之强平，无野三关，无七十码，也不管他准备替谁说话， “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虽然没有都市的繁华和物质生活的满足，但我可以张口就唱，放声就笑，抬腿就走，执笔就写，散漫自在，无拘无束。“白云来往青山在，对酒开怀;风清月白总相宜，乐在其中”。何等美景、何等自在、何等逍遥！“闲，天定许，忙，人自取”不无道理。

下山的途中竟然和一个旧日同事的老父亲不期而遇。同事是横山人，已经调离我们单位多年了。他的老父亲快80岁了，原来也住在这个小山村。老爷子看到我们后爽朗地笑着。笑声穿透了他身后的山林直到很远很远。老爷子一身山民的装束。似乎刚刚从山上下来。一把砍刀背在身后，二只裤管卷得高高的，鞋上沾满了泥土。满脸皱纹象刀刻的一样，但腰板挺直，眼不花，耳不聋，声音洪亮。他热情地邀请我们去他家坐坐，我们怕打扰他老人家执意不肯，他又匆匆忙忙跑回家拿来了许多自产的茶叶和竹笋非要塞到我们的车上。并一直目送我们离去。横山的人是善良的。

要离开横山了。心中突然生了许多愁怅。虽然没有古人“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的感慨，但离开横山这样美丽的小山村确实不是一件让人感到快意的事。

                           闲云

                         2009年6月23日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