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白玫瑰——东拉西扯一下。

北京白玫瑰——东拉西扯一下。(2005-10-11 14:35:22)   北京白玫瑰

上海的白玫瑰是这样的:“小姐今年二十二岁，就快大学毕业了。因为程度差，不能不拣一个比较马虎的学校去读书，可是烟鹂还是学校里的好学生，兢兢业业，和同学不甚来往。她的白把她和周围的恶劣的东西隔开了。烟鹂进学校十年来，勤恳地查生字，背表格，黑板上有字必抄，然而中间总像是隔了一层白的膜。在中学的时候就有同学的哥哥之类写信来，她家里的人看了信总说是这种人少惹他的好，因此她从来没回过信。……烟鹂很少说话，连头都很少抬起来……好在年轻的女孩子，羞缩一点也还不讨厌。……烟鹂每每觉得，当著女佣丢脸惯了，她怎么能够再发号施令？号令不行，又得怪她。她怕看见仆人眼中的轻蔑，为了自卫，和仆人接触的时候，没开口先就蹙著眉，嘟著嘴，一脸稚气的怨愤。她发起脾气来，总像是一时性起的顶撞，出于丫头姨太太，做小伏低惯了的。”

而我最近，偶尔认识了一朵北京的白玫瑰。小姐27、8，大学毕业，在世界500强的工作。腰肢纤细，虽然有一点儿青春痘，还是看得出脸容秀丽。
她现在的几个大烦恼是这样的：
第一，工作的事。好听点，她负责手机维修，说穿了，她就是生产线上的维修工，而且“他们让中专生来管我们大学生！”拉长、督导的，往往是由操作工提上来的。不过她虽然是本科，高考分数才416，但对于北京考生来说已经够了，她毕业的大学叫“北京联合大学”。她给经理写信，闹得满城风雨，企业内部工程师职位空虚，她也竞争过，总是落选。她就痛骂企业用人机制有问题，“只要那些会拍马屁的。”我和她熟了之后说：“你不适合当工程师的。你连基本的沟通都不会，你怎么给人家安排活呢？”她很奇怪：“为什么要给人家安排？领导给我的活就是给我的，我为什么要安排给人家。”我说：“难道没有工程师给你安排工作吗？”她一想，说：“哦。”
第二大烦恼是女大不中留，她急切地想嫁人。她从来没谈过恋爱，也没有男人追求过她 ，亲戚和同事给她介绍过不少，大多是一面之后，再无下文。有一次，才坐下来五分钟，因为她很重视学历，她就问对方：“你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对方骄傲地答：“复旦大学。”她问：“哦，是一类大学吧？”对方一愣，随即就站起来：“我还有事。”——她绝对不是看不起复旦，她是真不知道。
第三件烦恼是她想考研，她说她对心理有兴趣，想读工程心理学，全国共有三所大学有这专业，分别是北大、中科院以及浙大，共招8人。我说：“你怎么考得上呢？”她说：“浙大应该可以吧？”我说：“你知道浙大是什么水平吗？”她渐渐生起气来：“不就和联大差不多吗？”我笑：“你在和比你高考高200分的人竞争。”她有点发急：“那，研究生对北京考生有优惠政策吗？”
除了这三件重中之重外，她不看书不看报不看电视不上网——偶尔聊天，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在大学图书馆背单词，单词表背了一遍又一遍。我说你不如做一次模拟试题，看看自己的水平。她说我单词还没有背完呢。我说你不看自己的水平，盲目复习有什么用，她说我单词还没背完呢，做了也不知道……我干脆换一个方式：客厅怎么说？她答我：“DRESSING ROOM。”我大骇，她辨道：“我昨天才背的，书上就是这样的。”我继续大骇。她掏出电子词典一查，不再坚持，喃喃道：“那就是书上印错了。”——背了五年单词，她仍然客厅更衣室不分。
她不喜欢电影戏剧音乐集邮体育……她没有任何一个业余爱好；她没有什么朋友，中专学历的工人，她不屑结交，其他同事都不搭理她；她身在北京，没去过酒吧咖啡馆星巴克，我曾经动念想带她去，她说：一她不喝咖啡；二她不敢晚上出来。怕遇见动道的或者……鬼魂。很奇怪我为什么不怕鬼，说：“我们同事都说有鬼的。”
她不会做饭洗衣，没有交过水费买过电买过煤气。我说这样你还能嫁谁呢？她杏眼圆睁：难道他结婚就是为了找一个保姆？现在男女平等了，谁干都可以。我说，那人家什么都会干，还找你干嘛？你有什么优点？她愤愤地说：我会修手机。的确是，这是她惟一懂得的事。
一方面，她太习惯人家说她，批评她，用厌烦的口气说：“你什么也不懂”；另一方面，她一向觉得自己聪明过人，怀才不遇，公司让她当维修工是大材小用，男人们都对她置之不理是有眼无珠。所以她对所有的批评都很敏感，稍微有点刺激，直接的反应就是：“切”“瞎说”“你才什么都不懂呢。”——说完这一句，就该哭了。
但哭完了，她还是照旧生活。也就是上班，下班了去图书馆背单词——或者让我们诚实点，是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本英语书，而她本人魂飞魄散。她也逛街，但只逛商场，因为她不会讨价还价。
她的心智、阅历、对世界的看法都还停留在七岁，她也希望人家也把她当小孩，宠她、不给她任何重担、一切都依着她，小到吃什么菜大到她的一生；但另外，她又说“我要追求事业”“我要独立”“我有自己的判断力”，她坚决不听任何人的话，她觉得大家都没有她英明伟岸。
为了脸上的几个痘痘，她一向大费周章，才几天突然来告诉我，她去种了一种疫苗，美容院的人说：种了这种疫苗，就可以从此对痘痘免疫了。一针1800。我当场差点晕过去，对她揭穿这不过是激素，她半信半疑。后来好不容易相信了，可是还要去做下一个疗程：“可是真的有用呀，痘痘好了。”我说，“会有副作用的。”她才不信我，“人家得甲亢的人都打激素的，都没事。难道说，雌激素比那个激素厉害？”
我忽然明白家庭暴力从何而来：如果她是我老婆或者女儿，我一定一句话不说，过去拳打脚踢。虽然我是这样一个，一生不曾对任何人施以过暴力的人。
她不是我什么人，只是萍水相逢的人，所以，我估计也就渐渐不理她了。虽然她曾经对我说：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但我的好，她也不曾反馈过，感恩也是一种能力。她不是坏人，她笨得没有能力坏，但她也不能算好人，因为好，是最需要智慧、判断和行动的。
想想看，妇女解放、男女平等不是没有坏处的。如果在万恶的旧社会，她是一定可以指腹为婚嫁掉的，就解决了她的大烦恼，可见哪怕最正确的决定，也有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