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伦：一个诗人亲历的新中国五十年

刘伯伦：一个诗人亲历的新中国五十年 刘伯伦           推荐者吴敏题记：我的朋友刘伯伦在退休前长期从事教育和地方志编纂工作，但他真正的兴趣和特长在于诗词创作，是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和晋城市诗词学会副会长，完全有资格戴上诗人的桂冠。诗人生于1943年，新中国成立时已满6周岁，对此后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有着真切、完整的记忆和感受。1999年国庆之时，他回首以往50年间自己的亲身经历和所见所闻，有感而赋七言绝句50首。这些诗有助于反思建国50年之沧桑变迁，更有助于年轻人了解历史的真实，故不揣冒昧予以推荐。需要说明的，一是此诗原题为《建国经闻五十咏——写于国庆五十周年》且一咏到底，为便于阅读和理解，我征得作者的同意，作了些段落编排，新拟了现在的题目，并将作者针砭1990年代腐败现象的两首诗增于其中，成了“五十二吟”；二是作者一生阅历坎坷、多经磨难而忧国忧民之心始终如一，此种心境在诗中的表现就是注重揭示民生疾苦，不屑讴歌煌煌政绩，这是观察和反映现实生活的一个特定角度，自然不应苛责为“无视主流、以偏概全”；三是作者所写“文革”组诗《蓦地狂飙卷乱沙》亦属同类题材，故附录于后，也算是诗人给十年浩劫拍摄的一个特写镜头吧。  序音 （01）有幸恰逢新朝天，青春交付赤炉冶。沸腾岁月惊魂遇，东鳞西爪记当年。 1950年代 （02）少年入队作先锋，胸戴领巾火样红。烈士陵园行敬礼，歌声嘹亮入遥空。（03）号声清脆塔尖扬，抗美援朝演战场。匐匍前行猫出击，木枪穿刺敌人肠。（04）开口苏联老大哥，中苏友好记心窝。劳模归国谈经验，众目惊奇感叹多。（05）隆重致哀斯大林，嚎啕大哭失亲人。悲伤欲绝某媛倒，可知革命感情深。（06）背妹寻娘哺一高，教师集训地成牢。但见寒儒多抖缩，刍鸡俯首向凶猫。（07）追查历史总无休，填表三天又两头。匝地雷霆匝地暴，满天风雨满天愁。（08）肃反开庭最震惊，马拉罪犯出西城。一声枪响河槽荡，万众争来看血腥。（09）打鼓敲锣报喜来，县头笑脸似花开。工人产出新农具，书记邀功得意回。（10）五七整风美饵投，引蛇出洞好阳谋。教师说句真心话，右派高衔戴上头。（11）盛气凌人是党团，结亲贫雇得高攀。谁言文盲难行世？红透生来胜白专！（12）自从反右不言真，心远偏装近鬼神。为有强秦钳口术，神州遍立木头人。（13）炼铁城郊日夜忙，好锅砸碎太荒唐。芜杂矿石优质炭，枉入炉中锻一场。（14）齐放卫星海口夸，一秧能结万斤瓜。写诗百首通宵战，笑掉作家老赵[i]牙。（15）人变疯狂想出奇，县修铁路树红旗。财殚力竭工难峻，完了矿源又撤离。（16）公社强行办食堂，三餐定量喝稀汤。有人作客真无奈，愁断千家万户肠。 1960年代 （17）掂斤摸两用粮油，票证捆人不自由。却说三年天大旱，左风如剑砍人头。（18）不看才能看出身，老粗得意最传神。父亲革命儿狂且，得识强梁面目真。（19）争先恐后学雷锋，一意贪功眼发红。甘作牛羊听役使，人成工具即英雄。（20）播仇种恨教唆深，以斗为纲泯爱心。遍布人间皆密探，阎罗开店黑森森。（21）谁作盟头称上皇? 中苏论战起苍黄。九评浑似宾王檄，革命原来擅骂娘。（22）恶煞凶神红卫兵，一声吆喝百车停。打砸抡杀全无忌，剑有上方可护行。（23）汉玉唐雕一例砸，群氓得意笑哈哈。可怜和氏连城璧，顷刻摔成破碎瓜。（24）硬把人头作狗头，扭身揪斗几时休？悬牌罚向祖龙跪，人格尊严算个球！      （25）皆为皇帝织新衣，一片溜须拍马诗。辘辘饥肠呼万岁，生逢千古造神时。        （26）人人手捧小红书，语录声声似咒符。乱坠天花兴讲用，聪明作嫁树糊涂。（27）半夜三更万户开，最高指示自天来。成群结队欢呼去，未待鸡鸣舞一回。（28）派争百里动刀枪，名曰剿匪滥杀伤。万簇花圈拥烈士，可悲对手是羔羊！（29）万户萧瑟静悄悄，斗士开枪寻目标。误击农父归阴狱，可叹人命不如蒿！ 1970年代 （30）批林批孔又批周，痛斥公明软骨头。遍地寒蝉皆口噤，凭他乱笔改春秋。（31）挥毫领袖最从容，大寨光芒寰宇红。打坝垫滩千亩大，洪来冲个一场空。（32）报刊千篇尽悦孤，忽然评法又批儒。秦皇杀戮功无量，夫子却成刀下猪！（33）贫下中农进讲堂，教师改造到山庄。有知却受无知训，书籍不如大粪香。（34）动魄惊心九一三，磨刀霍霍太凶残。休言战友多亲密，卧榻怎容他睡酣？（35）霹雳一声四害除，千山起舞万民呼。果真树倒猢狲散，好个风和日丽图！（36）恢复高考喜若狂，书生临阵急磨枪。蒙求辅导询师切，老九如今吃了香。 1980年代 （37）新型干部要文凭，急杀当年混饭兵。学得仙人障眼法，过关达线笑吟吟。（38）终于土地得承包，劳作何须村干招。一变居然饱了肚，反思公社最糟糕。（39）竭泽而渔赚钞票，千村开井办煤窑。酷如老鼠横钻洞，吃了祖宗坑后曹。（40）闻说冶炼有利图，沿途林立起高炉。一阵红火浓烟散，满目渣堆野草枯。（41）手提皮包办公司，倒卖倾销最出奇。产户寒酸商户阔，工人苦变落汤鸡。（42）休听谆淳教言深，大话从来是骗人。不学雷锋争服务，无穷动力自财神。 1990年代 （43）卡拉 O K出歌厅，起舞翩翩玉体轻。醉卧包厢君莫笑，强于子夜诵毛经。（44）新型沐浴有桑拿，棋布小城逾十家。为做巫山云雨梦，玉台多植后庭花。（45）昔日滥竽多静等，如今南郭尽跑官。金砖铺就青云路，可笑愚公尚辟山。（46）突击指标下各乡，人均收入要腾翔。全凭数字玩游戏，一夕翻番达小康！（47）生存更上一层楼，产业时髦推旅游。雪月风花能醉客，帝王将相又抬头。（48）色向权钱笑最亲，秋波一送扫千军。遍观显要翩船客，哪个不栽石榴裙？（49）植树年年尽造零，繁荣娼盛喜前程。得财兼倍天时好，妹力无穷俱放行。（50）提钱释放两相安，通过宴收也不难。全靠勤捞来致富，还须绝色去攻官。（51）红头文件下何多？腐败成潮不退波。癌至晚期无法治，谁能起死效华佗？ 尾韵 (52)雷电风霜五十年，吉光片羽写诗篇。升平应唱尧天颂，海市蜃楼焕眼前。         附  录：蓦地狂飙卷乱沙——旧作文革诗十首刘伯伦 一、惊变 蓦地狂飙卷乱沙，神州无处不飞鸦。打砸抄户嚣群犬，呐喊摇旗舞众虾。齐放满园千缕菟，争鸣举国一声蛙。凄其风雨鸡鸣夜，可有桃源是我家？ 二、荒诞封神造极在今时，万古愚民莫过斯。指示频颁炫伟大，像章百出斗新奇。离床即颂感恩曲，开口先呼祝寿词。更读宝书无不应，心红能解腹中饥。

三、揪斗 忆昔官场鸿运开，孰知今日上囚台？平生一觉黄粱梦, 恨不当初归去来！

四、秋景  良辰美景几时来？风雨凄凉大地哀。万紫千红零落尽, 棉花笑脸为谁开? 五、斗私      身劳已是气奄奄，还得批修责己愆。若是愚公今尚在，夜归须背老三篇。 六、夜吟[ii]      火中弹下履冰霜，得脱羊窑觉夜长。几度惊魂天未晓，恼人明月照寒窗。         七、武斗 派争百里动枪刀，得胜归来喜气高。怜有一人英烈了，花圈举簇达云霄。 八、整顿[iii]           江山血染红，青草绿葱茏。祸自萧墙起，国人望老翁。 九、悼周           骨灰撒大地，胜愈建灵堂。永吐千花艳，长涵五谷香。     青山留足迹，绿水见容光。何必全躯在，是非待品章？ 十、伤时      底事今年不一般，天灾人祸太频繁。火烧梁毁风犹烈，棒击头飞血未干。星坠吉林穿巨野，地倾渤海陷唐山。行看党柱连三折，国事茫茫未可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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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当时著名作家赵树理正在我的家乡挂职体验生活，对“诗歌创作大跃进”的荒唐做法公开持反对态度，并在给县一中师生作报告时予以辛辣讽刺。        [ii] 一九六八年元月15日长治两派武斗发生后，余从长治乘火车晨至晋城返阳城,公路交通已断绝，师生一行三人徒步抄小路而行，屡遭沿途两派关卡盘查审讯甚至殴打，幸免拘留，夜宿晋城二十里铺岭一羊圈内,不寐成诗。        [iii] 此乃一首藏头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