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萨尔王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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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旺秋坚赞依言而试。第一次祈祷,藏区和岭国的军队出现在他面前;第二次祈祷,雪山环绕的藏区出现在他面前。旺秋坚赞这才相信阿琪甘姆所说并非谎言,于是他取了这面金锣。阿琪让旺秋坚赞坐在金锣上,愿意去哪就能去哪。旺秋坚赞闭目祈祷,金锣马上带他来到与白鹫分手的崖下,他要在这里等候白鹫鸟,一同回营地见丹赤大王复命。
  来到崖下,并未见到白鹫,却见一只紫鹫蹲在石头上。旺秋坚赞想问问它是不是自己的保护神。见那紫鹫并没有想和自己搭话的意思,他又把话咽了回去,于是又坐在金锣上继续往前飞。那紫鹫一见旺秋坚赞飞走了,立即跟在后面,追了上来,在金锣上空绕了三圈,又屙下一摊粪便。旺秋坚赞以为是那阿琪甘姆在捣鬼,很是生气;刚要说什么,忽然见那紫鹫绒羽之中,露出一个仪容俊美的少年,头上束着碧玉的顶髻。身上裹着火焰似的红色锦缎,开口对旺秋坚赞道:
  “我们寺的大锣已丢失了三天,原来那偷宝的贼人在这里。快些把锣交出来,我就饶了你,不然今天你难逃命。”
  旺秋坚赞吃了一惊:这金锣本是阿琪亲手交给我的,是我冒着多大风险,经历了多少关口才得到的呀,怎么成了偷的?想到此,旺秋坚赞对那紫鹫少年说:
  “你可不要无故发脾气,把偷东西的名声栽到我头上。我也是丢了东西出来寻找的,它是一头长着碧玉色角的水牛,已经丢失了七天,今天来到这里,碰巧见到这个锣被我捡起。我们本是同命之人,应该互相帮助才对。”
  “噢,原来你也是找东西的,那我们就互相帮助吧,我帮你找牛,你帮我找锣。”紫鹫少年换了一副笑脸。
  那旺秋坚赞编的瞎话纯粹是为了骗骗这小孩,以便早些脱身回藏区,谁知这小孩竟如此认真,只好随他前去找锣。二人一个坐锣,一个乘鹫,一同向前飞呀飞,一直飞到冈底斯山顶,旺秋坚赞不想走了,那紫鹫少年也有些累了,二人双双宿下。
  原来这紫鹫少年乃晁通所变。他也是前去祝古取那宝物的,见藏区大臣先他一步拿到金锣,遂起了不良之心。他要想办法把这金锣拿到自己手里。
  那旺秋坚赞也在想如何摆脱这缠人的少年,只好等他去替自己找牛的时候,溜之大吉了。
  两个人两个心眼儿,都想如何骗过对方,所以不约而同地提出分头去找对方的东西。趁旺秋坚赞转身的工夫,晁通把金锣拿在手里,又把自己的帽子变作金锣往山下扔,旺秋坚赞见金锣滚了下去,便不顾一切地在后面紧追。晁通再次念动咒语,刹时雷声轰鸣,雪白的冰块,黝黑的岩块,把旺秋坚赞埋住了。
  晁通原以为金锣这下可以归他所有了,谁知旺秋坚赞被雪崩淹没时,那金锣也不见了踪影。晁通好不诧异,却也无计可施。此时他才知旺秋坚赞并非那无根无底之人。
  旺秋坚赞被埋住,却并未伤着身体,只是一时还不得脱身。正在焦急之时,古杰藏区的保护神白鹫鸟夫妻双双飞到他面前,驮起他就走,一边飞一边告诉他金锣的去处。旺秋坚赞再次得到白鹫的护佑,心中既感激又高兴,把那神灵祈祷了千万遍。
  白鹫夫妻轮流驮着旺秋坚赞,又来到冈底斯山山巅。旺秋坚赞见那金锣正在一个岩缝中,像太阳一样,迸射着千万道金光,喜得唱了起来:
  呵哈哈,高兴呀,
  哦呵呵,多么可喜!
  守护神在护佑我,
  宝锣与我没有两分离。
  我要唱杜鹃六律的快乐曲,
  我要唱心愿成就的欢愉曲。  太阳若不驱散乌云,
  有怎样的灿烂光华难知悉;
  苍龙若不与风云配合,
  有怎样的吟哦怒吼难知悉;
  骏马若不在战场上奔驰,
  有怎样的神速难知悉;
  大臣我若不在这里拿到宝锣,
  有怎样的功绩难知悉。
  “感谢天呵,感谢地,感谢守护神白鹫你,让我得到了宝锣,让我建立了功绩。”旺秋坚赞又拜了几拜白鹫夫妇,坐上宝锣回藏区营地了。白鹫鸟夫妻一路时隐时现,保护着旺秋坚赞。
  却说晁通巧取宝锣没有得手,站在冈底斯山叹息了好一会儿,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再去四方水晶城找阿琪甘姆取那剩下的几件宝物。晁通又变化成紫鹫向前飞,当飞到白石崖下时,突然刮起一阵大风,飞沙走石,晁通不知所措,落在一块石头上。面前出现一个不知有多老的老太婆,额头上的皱纹像头发一样多,虱子在乱蓬蓬的头发里结成疙瘩,鼻涕和痰不断,四肢干瘪得就像她手里拄着的那根拐棍,老太婆颤微微地说:
  “呵,这好汉,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呀?”
  晁通心想,这恐怕就是阿琪甘姆老太婆了,遂收起变化,现出原形:
  “老妈妈,我要找阿琪甘姆老婆婆,请您给我指条路吧。”
  “指路,你给我什么报酬?”
  “给您一升金砂吧。”
  “金砂?珍贵的人身,就是黄金。”说着,老太婆脱下一只靴子,略一抖,黄灿灿的金砂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那您要什么呢?请讲好了。”
  “我要你把我的鼻涕和痰吃了。然后背着我的背架,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去找阿琪。”
  晁通一听,别说吃了,连看着都恶心,所以只好敷衍说:
  “请您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话音未落,只听轰的一声,雪山崩裂,从岩缝中蹦出许多赤裸裸的小孩,长着各种各样的脑袋,拿着各式兵器,向晁通杀来。吓得他一头钻进老太婆的围裙下躲了起来。好一会儿,听到外面没什么动静,才伸出头来。老太婆戳戳拐杖:
  “你不听我言,只能转回家去。”
  “老妈妈,请不要生气,我听您的吩咐就是。”
  老婆婆早已不知去向,晁通急得大哭起来。天母朗曼噶姆听他哭声凄惨,遂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变成一个美丽的姑娘,站在晁通面前,告诉晁通她可以帮助他得到宝物,只是要晁通收了邪念。晁通这才转悲为喜,决心痛改前非。
  在天母的帮助下,晁通又经历了几次劫难,终于带着那宝物隐身木和黑白拂尘回到岭国大营,一连两天没有出门。第三天,晁通收拾得干干净净,容光焕发地来见王子扎拉,先讲他这次取宝的艰难:
  自从那宝锣丧失藏地,
  阿琪在空中布下了捕鸟罗,
  在地上布下了捉人网,
  别说灵鹫难飞翔,
  就是蝙蝠也难逃;
  别说骏马难越过,
  就是蚂蚁也难过;
  只有我晁通用妙计,
  指使阿琪前往罗刹地。
  我取了宝物回岭营,
  扎拉王子你可欢喜?
  说罢,晁通将隐身木和黑白拂尘献于王子面前,众人都说这次晁通是出了大力了,破祝古大有希望。扎拉命令继续向祝古进军。
  第40回  讨顽敌岭军庆胜利 施诡计君臣生间隙
  自从岭、藏大军得到了四件宝物之后,士气大振,一举攻克了下祝古,杀死了不少战将,得到大批粮草,使得邻近的小邦国家闻风丧胆,不敢再轻举妄动援助祝古。
  岭军继续向上祝古进发。这天下午,大军来到上祝古的扎赛乌巴城,主将玉拉托琚下令放碎石炮。三声炮响过后,扎赛乌巴城被轰塌了大半边,岭军见状,大叫着向城内冲去。守城的祝古大将达瓦扎巴变幻出无数箭矢,雨点般向攻城的岭军射击,射得中箭的岭军倒地不起,没有中箭的嚎叫着往回跑。玉拉托琚命令停止攻城,他要另想办法。
  正当岭军溃退下来之际,城内杀出一员大将,手持斩魔弯刀,像是从九天之上降下的万钧霹雳。他就是赛冷·森格扎巴。他心里明白,这座破城是肯定守不住了。与其大业沦丧,身死名灭,不如现在乘势冲出去,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再说。
  玉拉托琚见这员大将相貌不凡,断定他必是守城大将赛冷·森格扎巴无疑。听说此人门弟显赫,族姓高贵,诚心信佛,忠厚善良,且足智多谋,武艺又高,这样的人最好能把他收过来为雄狮王效力。玉拉想着,拦在森格的马前道:
  “喂,骑白马的祝古将军呵,你先慢拉弓,缓抽剑,我有话要对你说。你没听人们常唱的歌吗?”
  雪狮的碧鬃辉映着雪峰,
  雪峰被太阳照射后转变成岩山,
  岩山巍峨耸立峰顶为雪封,
  最终要转变成雪原。  猛虎的茸毛辉映着森林,
  森林被砍尽转变成草原,
  草原阴坡里树木成长起,
  最终又转变成山林。  金鱼的金眼金鳍辉映着湖海,
  湖海渊深无底奔腾着河川,
  河川在峡谷洼地汇集,
  最终又转变成湖海扬狂澜。  赛冷的宝刀弓箭辉映着祝古,
  祝古已沦陷应作岭国的庄园,
  若不背弃那向往正法的誓言,
  最终还会回到北国一边。
  “赛冷·森格呵,我的话你可听见?若能明白就像金座弓上镶碧玉,若不听劝快把武艺施展。你看我手中的这飞索,能把熊熊火焰捆起,能让清清河水断流。你心中怎样想要快些作决断。”
  赛冷·森格不愿意投降,这有损大王名声,也有损自己美誉。尽管他知道战不胜玉拉托琚,也知道难逃此地,但还是不愿投降。
  “岭国的官长呵,你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但是,我也有话告诉你:骏马虽不识那灰色的路,但辔头已放开就不能再回头;过河的人虽没看见渡口,但已脱掉鞋子就得淌过去;女儿家虽不知夫家穷富,但已一心迷恋就不再另嫁;我森格虽不知胜负如何,但已奉命冲锋陷阵就不再犹豫。不管雪峰怎样变作岩山,雪狮我已没有在那居住的福分;不管阴山怎样变作茂林,猛虎我已没有在那居住的福分;不管部落怎样变化,森格我已没有在那居住的福分。事已至此,不要再多说,只有与你比武艺,看看谁像个英雄?”森格说着,已挥起斩魔刀,连劈两下,将玉拉左右的两个岭兵砍下马去。玉拉的飞索也到了,正套在森格的脖子上。森格用刀砍那飞索,连砍五刀,飞索丝毫未损。森格抛刀操箭,对准玉拉连发六箭,丝毫未损玉拉的身体。玉拉用力一拽,将森格拉下马来,岭军一拥而上,把森格捆了个结实。
  玉拉托琚率姜军继续向祝古行进,岭军、门军、魔国军、大食军、索波军等随后而来,像石崖滚滚下崩的石头,逐渐逼近祝古宇杰托桂大王的王宫。
  在宇杰托桂大王的王宫中,祝古的众将正聚在一起,忽闻岭军逼近,托桂王立即率众登上黄金的凉台,观看那浩浩荡荡的雄狮王格萨尔的大军。
  这上祝古地,原是怎样的地方呵?!在这里,空中没有鸟类飞翔的自由,地上没有翼影掠过的自由;没有强横汉子挥舞臂膀之地,没有青年女子唱歌跳舞之地。可如今,却布满了杀气腾腾的军马,寒光闪闪的刀枪。祝古君臣看得眼花缭乱。只见那:
  青人青马一骑现,乌沉沉就像那浓云在滚翻,就像那暴雨之前狂飙旋,就像那冰雹之前红电闪,就像那苍龙翻腾在海洋间,那是岭国的哪位好汉?
  白人白马一骑现,白晃晃如从天宫降人间,那是岭国的哪位好汉?
  红人红马一骑现,红艳艳好像煞神奔驰在滩间,那是岭国的哪位好汉?
  黄人黄马一骑现,就像天鹅在海面盘旋,那是岭国的哪位好汉?
  还有那:
  持矛的勇将八员,好似斑斓猛虎蹿出林间;举刀的勇将九员,就像礌石在滩中滚滚翻;持飞索的勇将六员,犹如狂风在山谷里飞旋;这些英雄的名字叫什么?
  宇杰托桂王眼见岭国及诸国的军队如此强盛,不由得有些胆怯。但是说出的话却仍是气冲牛斗:
  “你们都看到了,岭国的军队已经来到我们面前,我们要在今天半夜,去踏翻岭营,把岭国军队连根铲除掉。”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什么。岭军的神威他们已领略了,去与岭军较量,显然缺乏信心。大臣达郭琼登见众臣这等状况,心中很是生气,正应了这样的比喻:恶劣口轻的小马驹,看见青草一溜风飞驰,一备上金鞍步难移;恶劣的扭脖子的小黑狗,听见人声汪汪狂叫,在紧要关头夹着尾巴逃;无心肝的暴躁之人,一语不合比老虎还猛烈,最需要时不见踪迹。他可不愿做这样没心肝的人。想到此,达郭琼登气宇轩昂地站出来说:
  “大王请听我禀报:岭军表面看起来,好像雄赳赳的,实际没有什么可怕。今天夜里他们一定有所准备,我们最好明天早晨进攻,才能获得胜利。明天一早,像我一样的勇士做先锋,然后把我们祝古的‘击毁山岳’石炮用十二头大象拉出去,然后再把我们的九匹骏马的战车拉出去,然后再……让我们的炮石如冰雹猛烈降,让我们的骏马如狂风急飞驰,让我们的军兵勇敢赛猛虎。大王呵,我们定能让岭军成百成百地栽翻在大滩里,让成千成千的敌兵血染这疆场。”
  祝古王一听达郭琼登的话,大为高兴,当即决定按他的计策行事。
  祝古君臣商议已毕,却急坏了那空行母化身的王妃噶姆森姜措。她心想:岭军已到祝古,看来已经到了她帮助格萨尔大王降伏宇杰的时候了。虽然岭军将士个个英勇无比,武艺高强,但若依照达郭琼登之计,不用说会给岭军带来无穷的灾难,更会使王子扎拉受那百般熬煎。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想到这,噶姆森姜措吩咐侍女为自己更衣打扮,然后带着众侍女端着盛有美酒佳酿的镶金嵌玉的酒壶,一步三摇地从内宫走了出来。众臣一见王妃比任何时候都婀娜多姿,心中十分喜悦。
  王妃假意关心和岭国的作战情况,问大王如何才能打退岭军。宇杰托桂得意非常地把刚才商议的结果告诉了王妃。噶姆森姜措笑吟吟地听着大王的话,然后先敬大王一杯酒,再命侍女们为众臣斟酒,待君臣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噶姆森姜措才缓缓启齿道:
  “太阳、月亮和星星,本是伴侣,若永不分离,岂有黑暗笼罩的余地,可它们轮流行走乃是前业所派,对此众生不应怨恨;泉水、雪水和海水,本是伴侣,若永聚一起,哪容骄阳灼晒,但它们分别流去乃是前业所派,对此众生不应怨恨;大王驾下的无敌大将们,本是伴侣,若永聚一起,则没有敌人进攻的余地,可他们分别御敌乃是前生注定,对此众臣不应有怀疑。达郭琼登的计策虽然好,要在明晨倾全力,这样是不是有把我们的底露给敌人的顾虑,如果藏、岭的援军到,我们再拿什么去对敌?”
  宇杰托桂王听王妃如此说来,颇有道理,又想她的来历不凡,更加相信她肯定有破敌之计。于是恳请王妃赐一妙计。众臣见大王如此信任王妃,也把耳朵竖起。噶姆森姜措见宇杰托桂如此信任自己,立即道出“妙计”:
  “明日先由达郭琼登率军迎敌,选出大将四十员,挑出精锐兵士五百骑,进攻那岭军像冰雹一样猛砸去,然后众英雄轮流出去,炮石和战车要到最关键的时刻用上去。”
  宇杰托桂王认为王妃说得有理,祝古大军怎么能倾巢而出呢?众臣们虽也赞成王妃的主意,但总觉得没什么把握。特别是达郭琼登,更是不以为然。英雄好汉在岭国,穿杨射手在岭国,快速骏马在岭国,祝古全军出动尚且不知胜败如何,这样轮番出击,岂不是自投罗网?!但见宇杰托桂王主意已定,又听那王妃唱起了臣子分类歌:
  上等臣子办事时,
  只把君王的命令来考虑,
  自身蹈险也不会有所顾惜。  中等臣子办事时,
  绝不会贪心沾臭气,
  会把部署像孩子一样来爱惜。  下等臣子办事时,
  把自家的仓库先填起,
  畏缩害怕不敢杀敌。
  达郭琼登不好再说什么,众臣们也没有其它计策,只好按王妃说的去办。
  第二天早晨,达郭琼登披挂上阵,和他一起出阵的还有仲穆·协堆纳郭等十员大将。看到岭军黑压压的似浪潮般涌来,军旗青蔚蔚招展飘扬,盔甲亮晶晶映着日光,他们不免有些怯阵。但是,既已出阵,自然要拿出一番英雄气概,做那上等臣子所应做的事。达郭琼登一马当先,协堆纳郭等众将紧跟其后,一路疾风般卷进岭营。岭国诸将也持枪挥刀相迎。色巴氏的大英雄察东·丹增扎巴迎头拦住了祝古大将仲穆·协堆纳郭:
  “喂,祝古的大将,快刀不能劈石头,快马不能在沙漠中骑,火焰不能在河水里烧,今天你碰上我察东,再有武艺也无益。你看见我这把刀了吗?它的黑红火焰冷冷闪,它的摺花精光耀人眼,它的刀尖犹如大鹏鸟的角,它的背亚赛水晶光灿烂,它的刃如闪电掣长空,它的头似初八月儿弯,它的颈饰如海螺华曼一串串,它的把是用金玉来镶嵌。它扬起时如黑旗飘展,它挥舞时似山曜耀半天,它砍劈时似阎罗到世间。”
  协堆纳郭并不答话,举刀来战察东。他没有耐心和察东说长道短,也不愿再听察东对自己宝刀的炫耀。两匹马,两把刀,两员英雄猛将,打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负。纳郭越打越有劲,哼,听察东把他那把刀吹上了天,原来不过如此。正想着,冷不防从旁边抛过一条飞索,正套在协堆纳郭的脖子上。协堆纳郭顾不上再和察东交战,竭力想从飞索中挣脱出来。投飞索的不是别人,正是霍尔辛巴梅乳泽。他见察东战不胜这祝古大将,便抛出飞索,以助察东一臂之力。这协堆纳郭果然厉害,飞索被他挣脱了三次,又被梅乳泽第四次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协堆纳郭气得哇哇大叫,连连射出六枝毒箭。梅乳泽虽未受伤,却被那毒气熏得有些耐不住,跌跌撞撞,几乎摔下马来,手中的飞索也失去了拉力。察东见此,忙伸手接过飞索。旁边又驰过几员索波大将,这才将协堆纳郭活捉。
  眼见祝古军难以招架,宇杰托桂王又派出援军,由大将撒郭唐纳率领,直奔两军阵前。撒郭唐纳还没走到厮杀猛烈的战场,就被丹玛拦住了:
  “眼前的黑小子,慢点走呵,有些事还得我丹玛先告诉你:太阳被乌云遮住,想晒化雪峰万不能;苍龙在太空张狂,想扫光谷物万不能;金莲花在黎明时盛开,想炫耀光彩万不能;被包围了的祝古将士们,再想回王宫万不能。”丹玛说完,连射两箭,两支箭齐刷刷地像钉子一样钉在撒郭唐纳的双乳上。撒郭唐纳顿时坠马毙命。祝古援军见主将已死,立即四散逃命。
  这时,达郭琼登及其他将士已与岭军厮杀很久了。眼看祝古军马越来越少,达郭立即念动咒语,变出和他一模一样的九个人,在岭营中冲来闯去,刀锋所及之处,人马非死即伤,对岭军的威胁极大。在这危急关头,大梵天王也变化成九个化身,紧紧追着达郭琼登的化身,厮杀不已,这才为岭军解了危难。
  丹玛杀死了祝古援军首领,驱散了援军后,又杀回两军阵地。达郭琼登一见丹玛,立即收起变化来战丹玛。大梵天王见达郭收回变化,也随即收起变化飞在空中观战。达郭已知丹玛用箭射死了援军大将,便将毒箭搭在弓上:
  “羊群遭到狼的冲击,若容得野狼背走羊尸,腰缠的投石索有何益?鹿群被猎人冲击,若容得鹿角被人拿去,手中的宝刀有何益?美丽的祝古受到岭国的攻击,若容得你们把河山摧毁,要我们这些英雄好汉有何益?箭呵,你要对准那青人,把他的铠甲丝绦射断,把长甲叶像化锡一样摧毁,把短甲叶像羽毛一样捣碎,把他的肉射烂,把他的心射穿。”说罢,达郭的毒箭随着咝咝的响声,朝丹玛飞去,正中丹玛的胸口,射断了缚甲丝绦,摧毁了长甲叶,捣烂了短甲叶,那毒气磅礴弥漫,熏得丹玛一时晕眩,从马上跌了下去。大青马也被熏得嘶鸣着,倒在地上。岭军众英雄见丹玛落马,好像自己的心被人挖去了似的,大叫起来:“不好啦,丹玛被祝古人杀啦!”
  “不好啦,达郭杀死了丹玛!”
  辛巴梅乳泽勉强压住心中的悲愤,乘众将与达郭混战之机,下马把丹玛托到马背上,迅速撤回大营。
  大梵天王又变化成一头像小山一样的大象,用鼻子卷着各种兵器,像风一样地抡来抡去,杀得祝古军非死即伤,侥幸活命的只恨少长了两条腿。达郭等诸将再也无力抵挡,遂率残兵败将向后退去。
  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岭军大营内已摆好了庆功的宴席。黄金座光灿耀眼,白银座亮如闪电,虎皮座透着庄严,豹皮座威武不凡。美酒一杯杯、一碗碗地摆到众英雄面前。被俘获的祝古将仲穆·协堆纳郭和赛冷·森格扎巴被吊在营边的高竿上,旁边还有几个祝古大将的人头,血淋淋的甚是可怕。
  达绒长官晁通身穿金刚寿字锦缎棉袍,腰束胡椒眼花纹锦带,头发上结了一个黑蛇般的大结,胸前护心宝镜高悬,手里拿着红色珊瑚念珠,坐在虎皮宝座上,络腮胡须颤抖着,一边数着念珠,一边向大家述说破敌之事:
  “自从进入祝古地,首先出战的是那赛冷·森格,最后出战的是协堆纳郭,被我们的玉拉和梅乳泽用飞索拴,英雄们看那,他们在竿子上高高悬。还有那白面红眼的狗噶达,竟想在岭军之中学那鹞鹰逐黄雀,被我们阿扎尼玛的宝刀劈两半;那青面黄眼的阿登琼海,勇猛如鹰鹫,慓悍如野牛,被我们多钦的长矛戳了个穿;援军的首领撒郭,像阎罗一样喷毒烟,也被丹玛消灭完;那无敌的青年冬奔,搅得我岭军如羊群乱一团,最终被阿扎长官剁为碎块命丧黄泉。黑白乃纠纷之源,冷热乃疾病之因。今天还有两员祝古将吊在高竿上,现已没有飞天的羽翼,也没有遁地的法力,正好给我们的英雄当靶子。英雄们呵,”晁通说到高兴处,从虎皮宝座上站了起来,“这正是神箭手显示技艺的时机,快挽起宝弓看看软和硬,快搭上披箭瞄准那仇敌。尼奔为首的,发射黄金尾扣披箭;达绒为首的,发射赤铜尾扣披箭;辛巴、丹玛为首的,发射碧玉尾扣披箭;香赛为首的,发射白银尾扣披箭,把那仇敌从上到下射遍全身。”晁通说完,拿过檀香木的法鞭,连着甩了三下。
  众英雄寂静无语,连王子扎拉也无话可说。只有那老总管绒察查根心中有所不忍。他想,以前老人们常说,“对凶狠的敌人,若来求三次时,应比对孩子们更加仁慈;对不驯顺的马驹,若耐心调教,会成良马坐骑;对不听话的老婆,若能回心转意,应温和地相待。”这两个祝古大将,昨日是腰缠弓箭的勇士,今天已变成黑绳捆缚的小鸡,黑汗像渠水汩汩流,热气像茶水煮沸腾腾起,怯懦的话像山羊般咩咩叫,害怕的心像跳蚤般跳不止。杀了这样的人,有什么意思呢?像晁通说的那样杀他们,不是太残忍了吗?想着想着,老总管从银座上站起:
  “扎拉王子呵,请听我说一句。若说祝古将的罪恶,死不足惜。只是岭军从来都是对强敌才用杀戮制服,对降敌应该宽大为怀。雄狮王一向如此呵!恳请王子将这二将交给我,我要把他们带走放生。我已经老了,过去只是以杀生为行善,今天我要把这二人作为向阎罗法王的觐见礼。”
  那老总管本来就是众英雄所崇敬爱戴的老人,他说的话焉有不听之理,而且绒察查根所说行善放生的话,恰 恰戳痛了诸位好汉的心,连年的征战、杀伐,哪个人没杀过人?哪个人又曾想到过放生行善?王子见老总管如此恳切地为祝古二将求情,遂免去二人死罪。众将心服口服。晁通虽然还想再说什么,也觉没有意思。于是传令将森格和协堆纳郭从高竿上放下来,交总管王绒察查根处置。
  祝古王宇杰托桂坐在征服四洲的铁座上,像阎罗一样的又红又黑的脸上,布满了红胡须。头上那二万九千根发辫上,用红色的绸巾挽成急行结,紫色的玫瑰结,棕色的山羊结,海洋无穷无尽宝藏的球形结,红黄的火山结等十八种结子。左手托腮,右手指上绕着装饰各种珍宝的念珠。他在思念他的大臣霞赤梅久。
  自从霞赤梅久出征与岭国和古杰藏区作战,至今已有几个月了,说他活着却不见人影,说他死了呢,又不见尸体。现在正该是他为祝古效力的时候,他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
  宇杰托桂正在冥思苦想如何破敌,如何寻找霞赤梅久时,忽闻德庆喜饶扎巴老人求见。宇杰托桂愣了一下,心想那德庆老人现年已有一百一十三岁高龄,原也是祝古国内得力大臣,因为年纪大了,正在家中颐养天年,今天老人到此,必有要事。托桂王顾不得细想,慌忙站起身,迎至宫门,亲自把老人扶了进来。
  德庆喜饶献上金币、哈达,然后欲行拜谒之礼,被托桂王止住了:
  “老人家,辛苦了,不在家好好保养身体,进宫有事?”
  “战事这么乱,我在家里呆不住。想问问大王如何退敌,我这把老骨头虽不能上阵效力,看能不能帮助大王出个主意。”
  “老人家,我们已经派人去请噶域阿达大王,绒穆塔赞大王等前来祝古作为岭国和祝古的调解人。现在只要能想办法让岭国退兵,我们以后总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是呵,是呵,那岭国曾经攻陷了四方大城,谁也敌不过。如果不想办法使他们退兵,这祝古的河山,早晚会落到那格萨尔的手里,我们岂不是成了他的属民了吗?”老臣德庆懂得六谷在下雹子时难生存,兔子在虎啸时难生存,小鸟在鹞鹰翅下难生存。但是,尽管难生存,也得顽强地生存才是。老臣德庆喜饶比那托桂王想得更多、更远,不仅想到如何调解,使岭国退兵,还想到了如何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老人家,您有什么好主意,快快讲来。”宇杰托桂从那老者的眼睛中已经发现了什么。
  “大王呵,调解之前的准备工作,需先把霞赤梅久接回来……”
  “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在尼婆罗。他被困在那里很久了,要快些派寄魂神鸟去看看他。”
  “好,好。还要准备什么?”
  “我们可以假意派人到岭军那儿去投降,然后商议调解之事,把岭国的首领全部请到您的王宫中来,宫城的东南埋伏下持枪的勇士三百人,西北埋伏下无敌的刀手三百人,同意退兵就放他们回去,不同意退兵就把他们全部剁成肉泥?”
  “呵,好,好,老人家,太好了!您真是见高识远,足智多谋的老人呵!就按您说的办理。”宇杰托桂以为胜利在握,几个月来的失败在他眉心结下的愁云驱散了,还暗自懊悔为什么没能早些去请教这老谋深算的德庆喜饶扎巴。
  宇杰托桂大王一面派祝古的寄魂鸟灵鹫前去尼婆罗寻找大臣霞赤梅久,一面挑选前去岭营诈降的大臣,还小心翼翼地物色了一个和自己的仪表相貌极为相似的军士,以便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充当自己的替身。托桂王煞费苦心地布置了这一切,只等岭军上钩中计。
  三天之后,祝古大臣达郭琼登主从十一人,收拾得干净利索,全部脱去铠甲,换上节日盛装,缓缓朝岭军驰去。在离岭营一箭之地时,见到迎上前来的四员岭将,达郭琼登慌慌下马,满脸羞愧地说:
  “见识高的岭国大将军呵,我达郭琼登顾不得羞耻,是前来向岭国投降的呵。俗谚说:‘贤上师所讲的教诫,就是大恶之人也要来听取;巧匠人所造的首饰,就是铁片也会有人来购取;有见识的臣子的禀报,就是暴戾的君王也会听取。’祝古现在一败涂地,所以大王派我们来商议和解的事宜。请将军收下这九色礼品,禀报王子扎拉,说我们大王宇杰托桂明天上午要来参拜他,并请扎拉王子和众位首领到祝古王宫中一叙。”
  岭将哪肯相信达郭琼登的话。谁不知祝古王诡计多端,心如毒蛇?他怎么肯投降呢?
  见岭将并不答话,达郭琼登马上拿出九块黄金,九条哈达,献了上来:
  “尊贵的岭国大将军呵,俗话说:‘对投降的人要以仁慈来保护,对求救的敌人要作为放生让他去,对推心置腹的话要在心中仔细考虑。’天鹅在湖上翱翔,象征着湖水变汪洋;浓云在天空中翻卷,象征着甘霖要下降;我大臣在祝古与岭国之间奔忙,象征着两国和平吉祥。”
  四员岭将见达郭琼登如此诚恳,心中对他的戒备减了不少。为首的大辛巴说道:
  “既然如此,就请你到大帐中见我们王子扎拉和总管王当面禀报吧。”
  达郭琼登一听让自己去岭营见扎拉,不由得胆怯起来。他想,今天最好不去王子扎拉的大帐,万一话不投机,耽误了大事,不仅无法向托桂王交差,连自己的性命也难保。至于明天上午要陪那假托桂王前来参拜扎拉,那是不得已的事。这样一想,达郭琼登马上推辞道:
  “请尊贵的大将军禀报王子,我达郭今日就免去面禀吧。明天上午我陪我们的大王前来岭营,到时再拜谒王子不迟。”
  那岭将见达郭不肯进帐见王子,疑心顿起:
  “你若不愿见王子,也等我们禀报后才能回去。我们还不知道王子能不能接受你们大王的礼,更不知道明天上午愿不愿意让你们大王来这里。你如果真有诚意,就该随我们进帐参拜,至少应该在这里等候我们的回话。”
  达郭琼登既怕进岭营见扎拉王子,更怕岭将不信任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随岭将进大营。
  来到营门,岭将吩咐达郭等人在帐外等候,他们要向王子扎拉禀报后再决定见不见他达郭。
  四员大将进帐向王子禀报了祝古大臣达郭琼登等人的来意,岭国众将纷纷议论开了。辛巴梅乳泽说:
  “要议和,也只能到我们岭营中来,那有去祝古的道理?就是有必要去,也不能让王子亲自驾临。常言说:‘英雄过于莽撞会丧生,姑娘过于轻浮会失去贞节。’那四面贴翎的红披箭,若不搭在宝弓上,绝不会飞向目的地;那雄健有力的千里驹,若不用金辔来驾驭,绝不会得到胜利锦旗,对付那凶狠奸诈的祝古王,除了勇猛还要靠巧计。”
  老总管绒察查根说:
  “骗子口中的甜言蜜语,是要把你家中的财帛算计;荡妇的虚情假意,是要得到资财利益;祝古君臣说得恳切又动听,实际上是些谎言骗人语。宇杰托桂是岭国的死敌,今年当降伏,怎能把他放过?现在无论是让他来或者是我们派人去,都是不合适的。”
  丹玛也觉得不能让扎拉王子进祝古王宫,即使非去不可,也得有他和辛巴梅乳泽同去。
  扎拉王子一边听众将议论,一边细细地考虑着:如果祝古真的要投降,议和不是不可以,他也可以亲自去。如果是假议和,他们也可以乘机攻进城去。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众臣。
  岭将出帐告诉达郭,王子扎拉和众臣正在商议议和之事,让他在岭营住上三天,然后告诉他结果。达郭琼登暗自叫苦不迭,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现在是欲逃不能,不能住也得住了。
  第四天上午,达郭琼登回祝古向宇杰托桂王禀报了岭国扎拉王子的话,要他托桂王带上祝古的三件珍宝——如意宝珠、珊瑚钥匙和摄魂铁钩,前往岭营作为觐见之礼,才有接受议和的可能。宇杰托桂点头同意,急忙吩咐赶快准备去岭营的东西,又命那长相与他相同的替身前来见他。
  正在忙乱之时,派出寻找霞赤梅久的寄魂鸟带着好消息飞回了祝古。它告诉宇杰托桂王,霞赤梅久被围在尼婆罗已有九个月,请大王立即派祝古的木鸟将他接回。
  宇杰王听到大臣霞赤梅久有了下落,喜出望外,觉得战胜岭国有了更大的把握。他当即把木鸟派了出去,没用多久,木鸟就把霞赤梅久接了回来。
  君臣相见,分外激动。霞赤梅久流着泪向大王禀道:
  太阳运行在天际,
  原想用光辉照大地,
  谁知却没入浓云里。  布谷鸟婉啭唱歌曲,
  原想用妙音唤春雨,
  谁知却困在枯树里。  鲜花开放多美丽,
  原想用绚丽装饰草地,
  谁知却陷入严霜里。   英雄汉顶天立地,
  原想灭敌建功绩,
  谁知却失败在岭人手里。
  “大王呵,如今我已返祝古,要为大王出大力,在阳山之巅如同惊雷滚,在阴山之下要像狂风起,管他岭军、藏军、霍尔军,姜军、门军、索波军,统统如狂风扫残云。”
  托桂王听罢大喜,忙把到岭营诈降一事告诉霞赤梅久。霞赤梅久不听则已,一听顿时暴跳起来:
  “议和?诈降?这仰面求人的事大王你竟做得出来?还要把岭人请来,这不是给了他们捣毁王宫的机会吗?这不是自己把自己的头奉送给敌人吗?”
  宇杰托桂一听这话不高兴了:这霞赤梅久一贯被称为智勇双全,怎么竟不能理解我的计谋?说他勇敢,王兄和他一起出战却命丧黄泉;说他忠诚,打了败仗竟躲在尼婆罗几个月。王兄死时他逃遁,家乡被破坏时他藏起,这还算什么英雄好汉?算什么忠诚大臣?原想把他接回来助我一臂之力,谁知他竟如此不明事理!宇杰托桂真想狠狠地教训他一顿,又碍于大敌当前,不好过于认真,只得暗暗把霞赤梅久恨在心里,依旧吩咐一切照原先说的办。霞赤梅久忿然离去。
  第41回 魔君魔臣失魂待毙 文布达绒论奖争功
  装扮成宇杰托桂的假祝古王以及大臣达郭琼登等人,辞别真大王和众将,向岭军大营行进。快到大帐的时候,只见那岭军将士纷纷拥来观看他们。呐喊声、嘈杂声,震耳欲聋。祝古的假君真臣们吓得心惊胆战,勉强控制着,才没有哆嗦起来。
  辛巴梅乳泽和丹玛出帐迎接,引入帐内,拜见王子扎拉。假祝古王手里托着系有“万”形生金块的哈达,献给扎拉:
  “请慈悲呵,祝古的神!尊贵的王子扎拉呵,雄威誉满天下!岭国的大军呵,世界无敌征天涯。这用哈达作饰品的黄金,献给王子您,愿有经常拜谒您的缘份。”说着,假祝古王献上了黄金哈达,又吩咐大臣达郭琼登将如意珠、珊瑚钥匙和摄魂铁钩一一献上。然后禀告王子:祝古王宫内已准备了丰盛的筵席,幻变的杂技,勇士们的比武,少女们的歌舞,请王子率诸臣快些驾临。
  王子扎拉面露喜悦之色:
  “岩山在霹雳面前胆怯,水洼在大鱼面前羞愧,星星闪光靠太阳,浓云降雨靠惊雷。祝古若想议和,我们不看财宝而要看诚意。今天我们大帐内已把筵席设置,还准备了歌舞杂技,明天再到你们祝古王宫,我们君臣整整齐齐一起去。”
  就在假祝古王和扎拉一来一往地应酬之时,老总管绒察查根看出了破绽。那祝古王毫无轩昂之气,猥猥琐琐的像个下人。丹玛和梅乳泽也觉不对。三人离席把仲穆·协堆纳郭悄悄找来,辨认那大王的真伪。
  协堆纳郭一眼就认出坐在扎拉王子身边的并非宇杰托桂。但他犹豫着是不是要把真相告诉总管王。左思右想,觉得祝古已不可指望,这才告诉绒察查根:那大王是乔装打扮的,另有几个大臣也是术士幻变出来的非实体的幻人。
  老总管和丹玛、辛巴梅乳泽又回到席间,向晁通使了个眼色。晁通会意,出来表演魔术。只见他口中吐火,鼻内喷烟,手捧一株邬昙波罗花树,树上有几千个枝杈,上面开着各种颜色的花。晁通略一摇晃,立即从花上降下八吉祥宝物,轮王七圣宝物,还有数不清的珍珠玛瑙。再一晃动,从树中飞出正在奏乐的仙女。听那音乐,比喝了美酒还要醉人。等晁通晃第三下时,从树中蹿出狮、虎、熊等猛兽,张牙舞爪地向祝古君臣扑来。只听帐外一声喊:“祝古军打过来啦!”帐内的岭国君臣立即持刀在手。呼啦啦又从帐外拥进许多持刀仗剑的岭国将士。
  那祝古君臣知道中计,忙抽刀自卫,已经为时过晚。噶德的飞索套在了达郭琼登的脖子上。达郭用刀砍,砍不断,连自己的神通巫术也施展不出来了,只得束手就擒。那假国王和七个幻变之人已经腾空而去。剩下的几员祝古将军虽然拼命挣扎,也终因寡不敌众,全部战死在岭营。
  正在准备迎接岭国君臣的祝古王宇杰托桂,闻知岭国提前动手,立即披上连环锁子甲、白色重甲、青色铠甲等三层重甲,佩上神威箭,手拿追魂刀。大臣霞赤梅久也在那黑胡椒般的战袍上束上青色水腰带,挺枪持剑,向岭营杀去。
  岭国君臣没想到祝古军会如此迅速地逼近,有些措手不及,慌忙中被祝古君臣杀死不少将士。宇杰托桂和霞赤梅久得胜回宫。岭国众英雄们追悔不已,竟让祝古君臣从岭营中逃掉了。
  祝古的这次小胜,大大地鼓舞了士气,决定乘胜继续向岭营进攻,以取得更大的胜利。
  宇杰托桂将所剩祝古军兵分成四路,向岭营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同时进击。
  宇杰托桂亲率南路军,进攻镇守岭营南方的姜兵。大将霞赤梅久则带兵直扑东面的营地。达摩琼杰进攻西营。达摩玉雅向北营冲锋。只听得四面八方杀声连成一片,刀矛并举,箭石如雨。岭祝两军战在一处。
  大将霞赤梅久挥起斩魔弯刀,横冲直撞,岭军碰上即死,撞上则亡。几员索波大将欲阻拦他闯营,当即被他砍成几段,鲜血染红了沙场。
  女英雄阿达娜姆率领北地魔军,迎战达摩琼杰。只见阿达娜姆张弓搭箭,一箭把达摩琼杰的天灵盖掀去半边。达摩琼杰的部下军兵见首领已死,纷纷退去,残兵败将并入达摩玉雅的队伍中。
  那达摩玉雅也好景不长,刚指挥着本部和达摩琼杰的残部冲杀上去,没有来得及砍杀一个岭军,就被岭国小将的黄金尾扣披箭射死在马下。
  岭国众将围住了已经冲进岭营中央的祝古大王宇杰托桂,只见他浑身上下光华闪烁,如彩虹般耀眼。砍他他不伤,射他他不死,岭将却被他劈死不少。岭国众英雄越聚越多,长枪挥舞得如流星急落,青锋宝剑劈刺得象雷电闪闪,呐喊声如千雷俱鸣,披箭纷纷象冰雹骤降。宇杰托桂见岭将层层叠叠,把他围得像铁桶一般,越战越感力不从心,遂念动咒语,腾空而起,在空中又变幻成无尽的兵器,向岭国诸将砸下去。岭军死伤不计其数,侥幸活命的也四处逃散。王子扎拉见祝古王运用魔法,立即向神灵祈祷,借助法力也向空中腾去。在空中,他把神箭搭在宝雕弓上:
  飞翔在空中的鸟儿,
  羽毛未丰而骄横,
  自认为扇动羽翼有声势,
  雪白灵鹫也难与它抗衡!  乳牙未脱的马驹,
  跑技未精而骄横,
  自认为张开四蹄走,
  如火的骏马也难与它抗衡!  自称勇猛骠悍的托桂王,
  本领不高又骄横,
  自认为隐身逃遁到空中,
  岭国英雄也难与你抗衡!
  “王子我虽不是龙,却能遨游在太空;我的坐骑虽没有金翅,却能在空中飞腾。我一有那与电光争速的大飞索,二有那如意宝刀赛彩虹,三有那白云似的银铠甲,四有那赛霹雳的宝雕弓,五有那生铁似的利披箭,所有宝物齐备在我扎拉手中。”扎拉一箭射出去,正中宇杰托桂的胸口,那祝古王在马上摇了三摇,晃了三晃,险些跌下马去。他慌忙祈祷神灵护佑,世间猛力大神当即钻入托桂王的体内。顿时,祝古王有了力气,马上把肋下的捕风蛇索解了下来,想乘扎拉王子不备向他投去。正在这时,那得到黄金锣的藏地大臣噶尔·旺秋坚赞坐着宝锣赶到了。他见祝古王要用飞索套扎拉王子,忙将炼就已久的法物抛出,各种污秽恶毒的法物立即破了宇杰托桂的大力巫术,抛起的飞索也垂落下来,气得宇杰托桂哇哇大叫:
  “凤凰在虚空中翱翔时,雄鸡扇翅多可耻;千里马在羌塘飞驰时,小毛驴奔跑惨悽;猛虎在森林咆哮时,懦狐竞争进地狱;当我大王炫耀神变时,你小孩来玩把戏太可气。我这闪电大飞索,并非牲畜绒毛所编织,黑白的图纹华而丽,铁钩环子自然来配就,有如瞋怒长蛇之口齿,与普通黑绳两相异,有闪闪腾冒之气,这怒蛇龙魔的大飞索,要把你四肢捆一起,虚空之上绕三圈,日落之时回到王宫里。”宇杰托桂再念咒语,然后两次把飞索向王子扎拉抛去,一下套中扎拉的脖子。扎拉来不及使出降敌的神力,来不及挥劈神赐的利刀,被那龙魔飞蛇索在身上连捆九道。旺秋坚赞见王子被捆,急忙挥刀杀了上来。那祝古王左手牵着捆绑王子的飞索,右手拔刀与旺秋坚赞格斗,边战边走,骄横万分。
  就在祝古王和扎拉王子腾空跃起的同时,霞赤梅久和辛巴梅乳泽也跳到半空格斗起来。梅乳泽挥动毒光炽热的宝刀,霞赤梅久扬起斩魔弯弓,二人如白鹫斗翼、苍鹰搏翅般打了一百回合,仍不分胜负。忽然,辛巴梅乳泽虚晃一刀,那光焰照在霞赤梅久的脸上,趁他一眨眼,毒光刀已经砍到他的后颈上。霞赤梅久耐不住毒气的熏烤,掉头就想逃,梅乳泽怎肯放过?他紧追不舍,一连砍了十八刀,把个霞赤梅久连同他的黑云凤翼坐骑一起劈成几瓣,黑尸滚滚坠入岭军左营中。梅乳泽正要降落下来,忽然看见王子扎拉被宇杰托桂用飞索牵着朝祝古王宫方向走,他急忙向前,幻变出一柄开山巨斧,奋力向祝古王的头上劈去。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虽没有伤着宇杰托桂,倒也把他吓得七魂出窍,手中的龙魔飞蛇索滑脱了。祝古王不敢恋战,生怕半空中再杀出个什么东西来,自己的性命难保,慌忙之中顾不得再去套什么王子,独自一人向宫城逃去。旺秋坚赞和辛巴梅乳泽在后面追了一阵,哪里还赶得上,便也不再穷追,任他逃跑。
  王子扎拉降落到岭军大帐中,并没有损伤什么,众臣也就放心了。
  那霞赤梅久被辛巴梅乳泽砍下地来,落在达绒的大帐旁边。他既没有死也未受伤,乃是他战不赢梅乳泽而幻变成碎尸而已。但是,他的马却真的被劈成两半,变不回来了。霞赤梅久落在地上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他现在急需一匹马,一匹力大而快速的马。
  达绒的大帐前,一匹凤翅如意宝驹正四蹄腾空,长嘶不已,霞赤梅久高兴极了。那宝驹的黄金鞍、红宝石辔头和后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霞赤梅久急不可耐地冲了过去,几个护马将哪里是他的对手。左劈右砍,霞赤梅久结果了拦他的兵将,抓住缰绳,飞身上马向营门奔去。达绒晁通的儿子拉郭正巧从此地路过,见宝马被盗,立即打马从后面追赶。那霞赤梅久只顾逃命,并不曾注意有人追赶。拉郭见赶不上他,便投出飞索,套中霞赤梅久往后拖。霞赤梅久用力一挣,几乎把飞索挣断。拉郭手一松,霞赤梅久脱套而去,比先前逃得更快更急。眼见宝马被霞赤梅久盗走,拉郭急中生智,把格萨尔大王赐给自己的饮血神箭搭在弓上,一箭射去,正中霞赤梅久的肋骨,魔臣顿时从马上跌落在地,晕死过去。随后赶来的达绒部落的其他将士一拥而上,把个霞赤梅久捆得象一团肉球,拖着向大帐走去。拖到半路上,魔臣突然苏醒过来,也是他不该此时亡命,遂念动咒语,一咬牙,挣断缚他之绳,抢过一匹马,飞也似地奔逃而去。拉郭等在后面拼命追赶,却再也没有追上。
  当闻知祝古君臣闯入岭营厮杀之时,在达绒帐内和色巴·达吉闲聊的晁通突然紧张起来,只见他把衣服一脱,抓住达吉的胳膊:
  “快,快把我藏到马袋中。”
  “叔叔呀,您别开玩笑了,达绒部落的勇士多如星斗,还有像拉郭这样的儿子,您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达吉见晁通这副模样,甚觉可笑。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懂。一会儿将士们就要我保护他们,众英雄也会让我亲自出阵。我老了,不能让他们支使,也不能和那魔臣霞赤梅久对阵,现在只有躲藏起来才是上策。”
  “如果您真的要躲,也不要藏在马袋子里,万一有什么流箭飞镞射来,岂不会使您受伤?我的营地附近有个大旱獭洞,您就到那里躲起来好了。”达吉见晁通执意要躲,只好任其藏身。
  晁通迅速算了一卦,觉得那旱獭洞果然不错,立即随达吉到他的营地附近,钻进洞内藏了起来。虽然在洞里藏着,晁通仍不放心外面的战况,不时地探出头来观望。恰巧看见魔臣霞赤梅久向旱獭洞这边飞马而来,手里的飞索还拖着一员岭将。晁通吓得立即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眼见霞赤梅久越来越近,就要到洞口了,晁通再也忍耐不住,大叫一声,赤条条地从旱獭洞内跳了出来。霞赤梅久的坐骑惊得长嘶一声,前蹄腾起,把霞赤梅久扔下马来,脑袋正撞在一块大圆石上,头盔被撞掉,飞索也脱了手。晁通和岭将忙着抢头盔和飞索,霞赤梅久第三次抢马而逃。
  岭军虽然打败了祝古君臣,却没能彻底降伏他们,因为没有事先消灭他们的寄魂之物。为了弄清祝古君臣的魂魄所依之处,王子扎拉吩咐摆筵庆功,并向神灵祈祷,请神明示祝古君臣的魂魄所依之处。
  王子的大帐内摆满了香茶、美酒和其它美味食品。老总管绒察查根一边吃着一边揉了揉眼睛,清了清嗓子,把那条用璎珞、珊瑚等装饰的发辫向身后一甩,代王子给杀敌有功的将士发奖品。
  首先,奖给王子如意珠,系着黄金块的哈达,雪白马蹄银等十种珍宝;其次给丹玛、辛巴梅乳泽、玉拉托琚、阿达娜姆等众将以黄金、白银、珊瑚、松石等奖品。不等老总管把话讲完,那达绒长官晁通早已把脸气得通红,上半截脸像石块赶猴子,下半部脸如猎狗截盗贼,中间这块脸好似山羊受雨淋,两只小眼睛眨得飞快,一把长胡须抖得如筛糠。他想起岭国在东征西杀中,格萨尔的父王森伦只管在家披甲防守,总管绒察查根只会摇那三寸不烂之舌,只有我晁通才是冲锋陷阵的勇将,到了分配奖品时却把我忘在一边,这还了得?晁通唱道:
  白鹫鸟飞呀六翼丰盛,
  若冲不破乌云还不是给山谷丢人?
  骏马跑呀与清风嬉戏,
  若撞到悬崖还不是给平滩丢人?
  老练的坐骑与野马竞技,
  若跑掉鞍具还不是给骑士丢人?
  奴仆们勤劳又能干,
  若衣衫破旧还不是给长官丢人?
  英雄好汉破敌建功绩,
  若没有奖励还不是给岭国丢人?
  对我达绒长官忿怒王,
  没有奖励可不算一回事?
  晁通又讲起拦截霞赤梅久而得到他的头盔的事,怎么能不给奖励呢?
  老总管见晁通争要奖品,很是生气:
  “上师们走到财帛地,争布施多少是给施主丢人事;大官长来到村落里,争觐见礼多少是给法纪丢人事。你晁通若硬讨奖励也可以,一有怯懦狐狸的一张皮,二有一个扎如(注1)手鼓用作法器,三有大禅师旱獭的油脂,作为你据守那险要洞府的奖励。”
  那晁通对敌虽没有无尾地鼠胆量大,对自己的兄弟可比野牛还要凶猛。一听老总管这番讥讽的言语,他咆哮起来,如雄狮昂踞,那不该红的眼珠子红了起来,那不值得板的面孔板了起来,那不该翘的胡须也翘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正要说话,坐在虎皮座垫上的丹玛开口了:
  上等汉子心胸广阔如天宇,
  有容天鹅灵鹫翻飞翱翔地;
  中等汉子心胸宽大象口袋,
  有容青稞谷子播下的余地;
  下等小人心胸窄狭如鞍子,
  没有丝毫宽松回旋之余地。
  “老鸹的叫声没什么好听,晁通的话不值得考虑。我们还是说说如何破敌吧。”
  晁通一听丹玛此话,更加怒不可遏:
  “总管王老糊涂,丹玛这黑嘴灾鸟,你们两个要气死我吗?难道昨天我没有出力吗?你们笑话我,侮辱我……”
  见晁通从座垫上站起,意欲拼命,辛巴梅乳泽微微一笑,开言道:
  “我们岭国正值兵兴马旺之际,虽说兴旺,也不能安居麻痹,更不能在弟兄中发生争吵。多言本是纠纷的根基,尤其在这降敌之际。昨日祝岭大战时,达绒长官有功绩,应该给予九色礼品作奖励。现在应该把奖励之事先抛弃,要抓紧进军祝古的好时机。应向神灵祈祷,问那祝古君臣魂魄何所依,然后才能彻底降敌。”
  辛巴梅乳泽一席话,说得大家都满心高兴。那晁通得了九色礼品,也喜孜孜地不再吵闹。
  众臣簇拥着王子扎拉来到帐外的一处平地,煨起桑来,祈祷神灵明示。
  天母朗曼噶姆骑着白狮子来到,银铃和木鼓叮叮咚咚,甚是悦耳动听。在这悦耳的音乐中,王子得到了天母的授记:
  “宇杰托桂的寄魂物有五个:一是黑熊谷中的大黑熊,二是天堡凤崖上的罗刹鸟九头猫头鹰,三是罗刹命堡大峡谷的恐怖野人,四是蒙巴玛玛毒海的九尾灾鱼,五是富庶林海中的独脚饿鬼树。祝古大臣的寄魂物有凶猛的黄熊与红虎,花丽的豹子精壮的苍狼,都藏在稀奇的黄金洞府里。扎拉呵,想降伏祝古君臣,先要消灭他们的寄魂物。”
  天母说完,像彩虹般地消逝了。扎拉把天母的预言一字不漏地讲给大家听。众臣听罢,还是不明白这些寄魂物在什么地方,如何消灭它们。众英雄都有些发愁,只有那晁通把核桃大的念珠捋个不停,山羊胡子一翘一翘地向儿子拉郭挤眉弄眼。老总管一见晁通这副模样,知道他有话不说,又忍耐不住,所以向辛巴梅乳泽使了个眼色。梅乳泽会意地一笑,取出一条红色哈达,放在晁通面前,说:
  “达绒长官晁通呵,雄狮王的亲叔叔呵,马头明王的化身呵,按照王子所得到的预言,祝古君臣的那些寄魂物应该怎样消灭呀,该谁去消灭呀,请您把这些情况好好讲一讲吧!”
  晁通就等着这句问话呢。祝古君臣的那些寄魂物在什么地方,如何消灭,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一想起自己的遭遇,就一肚子委屈。是他驾木鸟到祝古城中破了敌人的巫术,是他从罗刹国取回了隐身木和黑白拂尘等宝物,是他消灭了祝古的寄魂鸟狗头雕。这些事,哪次都是拼着性命危险去做的,多少次都险遭不测、命丧黄泉,可岭国给了他什么好处呢?最多是一条哈达。晁通想,岭国这些人是非不明,好坏不分,特别是绒察查根和丹玛,根本就没把他晁通放在眼里,立了战功也不给他奖励,他说出寄魂物的所在来有什么意思。想到此,晁通慢悠悠地说:
  “我是消灭那寄魂物的引导人,但用什么来奖励呢?”
  扎拉说:“您是大王的亲叔叔,消灭祝古没有您怎么行?至于奖励,自然会让您心满意足的。”
  众英雄随声附和道:
  “晁通能行,晁通能行。”
  拉郭知道这是众英雄的应酬话,可也不好说什么。
  晁通是最听不得奉承话的,见众人都说他行,王子扎拉又许诺给他满意的奖品,因此得意洋洋地说出了降伏寄魂物的办法:
  辛巴饱餐苍狼肉,
  森达揉搓黄熊皮,
  玉拉铺展豹子皮,
  扎拉坐下老虎皮。
  “九头猫头鹰该由琪居色巴氏消灭;恐怖野人该由珍居文布氏消灭;九尾灾鱼该由琼居的穆姜氏消灭;独脚饿鬼树该由达绒部落消灭;那宇杰托桂的第一寄魂物黑熊该由岭国君臣十人前去消灭。”
  晁通说完,见王子扎拉面露喜色,马上提出要求:
  “该讲的我都讲了,如果能帮助王子消灭这些寄魂物,请王子把阿达恰郭鲁姆赏给我,作为奖励。”晁通生性爱美女,一想到能把那美艳绝伦的姑娘娶到手,那是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好得多!
  第二天,晁通在前,众英雄在后,来到一条山谷,只见山崖重重叠叠,森林郁郁葱葱。谷口有一道流水,顺着谷脑直泻而下。顺着这流水,岭国君臣来到一处像毒蛇般往下蜿蜒窜出的石崖下,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出现在面前。晁通一指:
  “这就是祝古君臣的魂魄所依处,我们今天要把苍狼的獠牙敲下来,把猛虎的皮子剥下来,把豹子的斑点割下来,把大熊爪子掰下来。”
  众英雄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洞内的猛兽听见洞外人声鼎沸,也骚动起来。只听那苍狼嚎叫,猛虎长啸,花豹猛吼,大熊咆哮,纷纷蹿出洞来。先蹿出的苍狼把晁通咬住拖来拖去,吓得晁通不敢睁眼。梅乳泽急步赶上,把苍狼劈成了两半。见苍狼已死,黄熊大吼着朝梅乳泽扑去,森达奋起大砍刀,把黄熊的头砍落在地上。花斑豹一跃而起,抱住了森达的头,森达一抬手抓住豹子的两只前爪,一下掼在地上,玉拉抽刀上前,把豹子拦腰砍为两截。只听一声长啸,猛虎蹿出洞来,把众英雄吓了一跳。猛虎直扑玉拉,咬住他的肩膀左摇右甩,王子扎拉上前挥起宝刀,劈开了猛虎的头。
  那最后出洞的乃是摧毁三界的大黑熊,咆哮声如苍龙轰鸣,一出洞就抓住玉拉的腰向上一举,又向下一摔。辛巴、丹玛、森达三人挥刀猛砍。黑熊丢下玉拉,又把辛巴抓起,像拖羊尸一样把他拖了去。众英雄紧随其后,拼命想把辛巴梅乳泽救出来。黑熊一眼看见晁通,竟把梅乳泽丢下,直奔晁通,吓得他三魂九魄都窜到头发尖上了,跪在地上大声哀求:
  “神熊呀,求您饶命,我把那祸首已经引到您这里来啦……”
  黑熊并不理会晁通的哀求,一爪下去,抓住他就往嘴里塞。晁通想这下可完了,慌忙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那黑熊见嚼它不动,遂吐在地上。
  女英雄阿达娜姆早已忍耐不住,急忙在山岳宝弓上搭上闪电火焰铁箭,连连向黑熊射了三支,直射得大黑熊魂飞魄散,头朝地,脚朝天,像座大山崩塌,倒地而亡。众英雄像鹫鸟掠食一般拥了过去。那晁通比谁跑得都快:
  “这熊尸中有大自在天的亲赐宝物,你们都不知道,由我来取好了。”
  众英雄见晁通又要抢功,忿忿不平,待要说什么,被王子扎拉止住了:
  “这黑熊本是我岭国之敌,众英雄不必你争我夺,现在由霍尔、姜国和岭国各出三人,共同把大熊剥开好了。”
  众英雄依言而行。从黑熊的脑子里取出三块鸡蛋大的弹丸,这是天魔神、地魔神、空魔神的魂魄依存处。从心脏里取出精铁的九股金刚杵,是那托桂王的魂魄依存处。从肝脏里取出一个明显的鹫鸟翅膀,是众魔臣魔将的魂魄依存处。另外那大熊的爪子、猛虎的皮毛、苍狼的獠牙,这三件东西,在攻克祝古时都是必需之物。
  在天母的明示和帮助下,岭国君臣又取得了祝古的黄金福运。琪居色巴氏消灭了九头猫头鹰寄魂鸟,琼居穆姜氏消灭了九尾灾鱼,只是那该消灭野人的珍居文布氏和该消灭毒树的达绒部落各自遇到了麻烦。
  这麻烦依然是晁通引起的。预言中本来讲该由文布氏消灭毒树,而野人该由达绒部落消灭,只因晁通怕野人力大凶猛,所以在讲预言时把这两个寄魂物换了一下。因此文布氏找不到野人,达绒部落也寻不到毒树。
  拉郭带领达绒部落的人找呀找,找了一天,也没见毒树的影子,回来后问晁通:
  “父亲,找不到那毒树可怎么办呢?您有什么办法吗?”
  晁通想起了预言,这才把实话告诉拉郭。拉郭听了很不高兴,让父亲把实话告诉扎拉王子,以便重新分配降伏之物。晁通哪里肯依,况且事已如此,再说就不好了。于是晁通重新焚香占卜,卦曰:消灭毒树之人该是玛宁长官。拉郭无奈,只得去请玛宁长官帮助。
  拉郭王子随着玛宁长官走呀走,一下就找到了那棵毒树。那树长在一个小平滩中,就像一具僵尸,树梢上有男鬼猫头鹰在唱歌,树根有女鬼在舞蹈。见了树,拉郭等达绒部落的英雄一齐上前,轮番砍,但奇怪的是,无论怎么砍,也砍不断,用火烧,也烧不着。无奈,只得请玛宁长官亲自动手。那玛宁长官只一下就把毒树砍断,然 后用火烧尽。众将高高兴兴地回营复命。
  以玉赤为首的文布十英雄,一直朝那罗刹命堡大峡谷走,途中碰上无数次意想不到的袭击。好不容易来到那野人栖息的断崖下,找到了恐怖野人。谁知那野人竟刀枪不入,不仅不能消灭他,反倒被他杀死兵将二十多人。玉赤不肯罢休,一直与野人僵持着,已经坚持了七天。晁通等人消灭了寄魂毒树,想起那命该丧于他手的野人,遂带着达绒部落的英雄们朝罗刹峡谷走去。正碰上野人逞凶,晁通还是害怕得发抖,虽然他命中注定该是消灭野人之人。见那野人朝他走来,吓得他扭头就走,从脑后把刀扔了过去。说来也巧,这刀正劈中野人的脑袋。晁通仍没命地往后跑,跑了一阵,觉得无人追赶自己,这才回过头来。见野人已死,喜得他大叫着,蹦跳着,像个小孩。
  消灭了祝古君臣的寄魂之物,本是大喜大庆的日子。然而,一到评功分赏的时候,晁通便大吵大闹。只见他,周身穿戴得整整齐齐,华丽无比,得意洋洋,口气大得如苍龙怒吼:
  大鹏鸟的金翅犀利,
  将大洋中的如意珠取到手里,
  附带着把龙魔的老命断送,
  干牛粪色的臭鼬哪能竞争得起?  雪山上雄狮屹立,
  威风镇慑了所有的野兽,
  附带着将大象的乳房弄裂,
  猎狗虽凶哪能竞争得起?  强大的达绒军天下无敌,
  既把毒树烧彻底,
  又将力大无比的野人消灭,
  珍居文布哪能竞争得起?  消灭不了自己的敌人是狐狸,
  吃不到分给自己的食物是福运低,
  对英雄的战绩要有巨大的奖励,
  对卑劣的懦夫要有严厉的处理。
  晁通这一番话,众人听了都不以为然,但却惹恼了珍居文布氏的英雄们。他们已经知道晁通用假预言骗了他们,本想不说,可晁通一再挑衅,这叫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玉赤跳了起来:
  “烧毁寄魂毒树的是我文布的玛宁长官,要奖励应该奖励文布氏。消灭野人的奖励也应该归文布,因为我们已经和它搏斗了七天七夜,它只剩下一口气,才被晁通砍死。这还不算,晁通用假预言搞欺骗,让我们珍居文布白白死了许多将士,你晁通还要什么奖励,不处罚都算太便宜。”
  晁通也愤然地跳起,刚要说什么,被玉赤打了两拳跌倒在地。晁通爬起来也要动手,被王子扎拉喝住了。那拉郭见文布人欺他老父,非常愤慨:
  “在这大帐中动手算什么本事,要比的话,到大滩上比比马的脚程,比比刀的利钝。”
  达绒部落的勇士一听拉郭这话,纷纷站起,朝帐外涌去。那文布氏的英雄自然不甘落后,也朝大帐外走。顿时,大帐中的人纷纷向外涌。在帐外,分成两大阵营:姜军、阿扎军、象雄军、下索波军、索伦军站在珍居文布氏一边;达尔域军、郭觉军、丹郭军、北魔军、门域军、达穆黎军、竭日军站在达绒一边。剩下那琪居色巴军、琼居穆姜军、上索波军、霍尔军、嘉洛军等不知所措,不知偏袒哪一方好。
  两军对垒,虎视眈眈,眼看一场血战就要发生。
  (注1) 扎如:藏语音译,能两面敲打的小手鼓,比喻为两面派之人。
  第42回 祝古君臣魂归天界 岭国将士开启宝库
  那姜国王子玉赤,被格萨尔降伏后安置在中岭,做了珍居文布氏的首领。达绒晁通等岭国大将早就对此不满,经常借故与文布部落发生摩擦冲突。只因有雄狮王的庇护,加之玉拉、玉赤兄弟两个武艺过人,每战必立功勋,所以晁通等人奈何他们不得。通过几次较量,也没占到便宜。如今有这么个机会,晁通等人就想狠狠报复一下,就连那一向看不起晁通的丹玛,这时也站到达绒军一边。再说玉拉、玉赤两兄弟,自然也无法忍受晁通接二连三的侮辱。文布和达绒双方,早已忘记同是岭国兵将,也不顾强敌在前、大战在即,纷纷搭弓射箭、扬马举刀,互相厮杀起来。
  在这场自相残杀的争斗中,引人注意的是两位小将军的故事。
  达绒部落有个名叫多吉扎堆的人,生有二子,长子名拉鲁,年方十五,在达绒军中任千户。次子名拉白,年仅十三,却做了文布玉赤王子的心腹。适逢两军对立,那拉鲁年少气盛,自愿充当攻打文布的先锋,跑马冲进文布军中找人厮杀。弟弟拉白虽然年纪不大,却颇懂道理,他知道这种内讧极其有害,遂劝哥哥道:
  “哥哥呀,你不能这样做!”一边说一边用手抓住哥哥的马嚼环不放。那拉鲁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但碍于弟弟的情面,不好认真厮杀,只是用刀背碰了碰弟弟的左肩,不料却将刀刃带过,鲜血顿时如泉喷涌,拉白立刻从马上跌了下去。拉鲁一见弟弟坠马,也顾不得与文布打仗,立即翻身下马,把弟弟背进自己的营中抢救。然而,弟弟伤口的血,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止不住。众亲友围在四周,叹息哭泣不止。那哥哥拉鲁已经昏死过去两次,被人救醒之后,紧紧拉着弟弟的手,心如刀绞。拉白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用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费力地对哥哥说:
  “大丈夫丧身处应在敌人的手里,我未被祝古人杀死,却死在哥哥手里,多么让人痛心呵!我拉白除此之外,平生没有悔恨之事。哥哥拉鲁的名誉,也会因此受损。我兄弟二人本是一个母亲生,临行时母亲再三嘱咐我们不要争执。文布和达绒本来都是岭国军,亲密得就像我们兄弟。哥哥呀,拉白我死了不要紧,只是怕文布和达绒继续争斗下去,亲兄弟互相残杀,你死我伤后悔不及。哥哥呀,王子玉赤待我如亲兄弟,我死后三日内不要向他禀报,若不然他会悲愤伤身体。……”
  拉白话没说完,就昏了过去。拉鲁见弟弟如此痛苦,话说得如此凄切,第三次昏倒在弟弟身边。昏迷中,他还在喃喃自语:
  “我亲爱的弟弟呀,快乐时是我同晒太阳的伙伴,痛苦时是我同流眼泪的伴侣。如今我被鬼魅迷住了心,把宝珠掼在石头上,把狮子乳汁泼洒在草滩上。没有弟弟的日子,活着不如死去,呵,活着不如死去。……”
  拉白醒过来了,拉鲁也醒了过来。弟弟紧紧抓着哥哥的手,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哥哥呀,弟弟就要去了,弟弟就要去了,在以后的日子里,若记起弟弟,就多做些善事吧;若想起弟弟,就少生杀伐之心。不要贪恋那房屋、财产和田地,对那权势、奴仆和美誉,能放弃的就放弃吧。哥哥呀,我去了!……”拉白闭目逝世,拉鲁嚎啕不已。众亲友和勇士们也把那刀矛枪箭暂时收起,为拉白大办丧事。
  因为有了这血的教训,文布和达绒两军才停止厮杀。王子扎拉极为震怒,下令要将文布和达绒两部尽行消灭,取消名号。经过诸国英雄和大臣们的请求,王子总算勉强撤销成命,但仍责令岭部四大臣专门调查挑起祸端的凶手,查明后予以严办。
  姜国公子玉拉、玉赤兄弟二人和达绒长官晁通父子,听说要严惩那挑起祸端的罪魁,又立即吵了起来,纷纷讲自己一方的理,从太阳初升吵到月亮高悬,吵得人心烦意乱,最后也不知谁是祸首。
  王子扎拉很不高兴地睡下了。他想,祝古尚未征服,内部出现混乱,雄狮王又不在自己身边,达绒和文布本是两支很得力的部队,现在却像仇敌一样不共戴天,该怎么办?扎拉无计可施。在迷迷糊糊中,他见天母朗曼噶姆踏着一朵祥云来到自己身边,像妈妈一样抚摸着自己,安慰着、也告诫着自己:
  “纠纷虽然能以法律处理,仇恨之根却难用法律斩断。对文布、达绒两部的纠纷,若不施用巧计,是难以平息的。”
  扎拉高兴极了,在为难之际,天母及时降临,为自己指明一条道路:
  “那祝古王已向噶玉阿达求援,现在援军就要到达此地。王子呵,你要派文布和达绒两军前去迎敌,在消灭共同敌人的战场上,内部的障碍会消除。把这莲花生祖师穿过的法袍和雄狮王那能飞的神箭,赐予达绒拉郭,把你的九天霹雳金刚杵赐予姜国王子玉赤。还要把这些天灵盖钵中的防护宝丸,赐给每个迎敌的英雄。这场战争得胜利,两部的仇恨会自消。”
  天母抛下祖师的法袍和防护玉丸,飘然而去。王子扎拉马上找来总管王和辛巴梅乳泽等人,告诉他们天母的预言。老总管担心这场纠纷未解,现在委以破敌重任,恐有不利。梅乳泽说,让他们二部前去迎敌可以,只是不要说出天母的预言,否则,他们会认为消灭祝古非他们不行。应该告诉他们,派他们去迎敌是为了惩罚他们。王子扎拉觉得这个主意很好,马上召来文布、达绒两部的首领,下达命令,让他们二部出征。
  晁通一听又让他们出战,心中害怕,却不敢违命。那玉赤也觉得这样处理不妥,但怕达绒部落说他们胆怯,也不好反对。王子扎拉立即把天母所赐的法袍、神箭、金刚杵、防护宝丸等赐给他们。二部回营准备出征。
  噶玉阿达为了增援祝古,调动了八万大军,驻扎在祝古王城附近的滩上。达绒和文布两军,虽然接受了王子的命令,却互不联系,自行前进。不久,姜国王子玉赤的兵马先行到达噶玉阿达的营地,一交手就被噶玉阿达的兵马击败,后到的达绒军也吃了败仗。原来,那噶玉阿达国家虽然小,但兵精马壮,又一直没打过什么仗,以逸待劳,匆忙到达的岭军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岭军稍事休整,便重新进攻噶玉阿达军。晁通倚仗自己的幻术,首先消灭了噶玉阿达军的寄魂鸟,然后自己变做那鸟,给噶玉阿达军降下预言,扰乱军心,并趁势打了胜仗。
  文布军一直处于不利地位,连续三次进攻都没有得胜。第四次,不仅没有得胜,而且被噶玉阿达的飞索把姜国王子玉赤连同一群将士全部套了去,然后关在一座石崖上部的洞窟里。
  噶玉阿达的将士把擒来的文布兵用长矛串成一串,放在火上烤熟了吃下去,把流下来的人油刮起来涂在脸上。佯装睡熟了的玉赤,把这些一一看在眼里。眼看就要轮到他和玛宁长官了。玉赤一跃而起,把那九天霹雳金刚杵向下一砸,石窟里的噶玉阿达将士顷刻化为齑粉。消灭了敌人,玉赤和玛宁长官等走出石窟,来到洞口一看,出口处是一面像镜子般的峭壁,不要说走,连个插足的缝都没有。若是跳下去,只有粉身碎骨。二人无奈,只得坐等救援。一连等了十五天,窟内所有的食物都被吃光,二人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晁通得到马头明王的预言,知道姜国王子玉赤和玛宁长官被困在石窟之中,遂变化为大鹏鸟,飞上峭壁,救了二人。玉赤喜获重生,自然把前仇丢弃,拿出一串像拇指般大的珍珠念珠,送给晁通作为酬谢之礼。晁通喜孜孜地收下了。达绒、文布两军怨仇消除,皆大欢喜。两路人马合兵一处,很快就灭了噶玉阿达军。
  又经过数月的苦战,岭国达绒军和色巴军攻占了祝古城北的各个小城堡,霍尔军和丹玛军攻占了赛冷赛宗,高觉军和阿扎军攻占了祝古东南方的巴宗穆琚城,姜军和门域军攻占了玉珠司姆城和雅协森宗,魔国军攻占了玉宗宛布城,……分布在祝古王城外的所有大城堡统统被岭军占领。王子扎拉吩咐诸军,将祝古的王城紧紧围住。真是围得飞鸟无法越过,河水难以流过,清风难以飞舞。
  被围在城里的君臣们乱作一团,心不定七上八下,意慌张忐忑不安。这时,空行母所变化的噶姆森姜措三姐妹心中暗想:看起来,消灭北魔,开启祝古兵器城的时机已到。她们三姐妹和宇杰托桂王生活了三载。在这漫长的日子里,虽然开始心里不太愿意,但也过得和和美美,每日里和大王亲亲热热,相互爱恋。现在大王命在旦夕,是不是说服他带着祝古将士臣民一起到岭营中投降呢?若这样,或许可以保全他的性命。想到此,三姐妹在金壶中斟满香茶,在银壶中倒满美酒,在松石盘里摆了牛肉,在玛瑙盘中放上甜食,带着侍女们捧的捧、端的端,摆在君臣们面前。噶姆森姜措从脖颈下的“赡部光明”护身佛盒中取出一条洁白哈达,献于托桂面前,深情地说: 
  大王呵,
  征战三年没有安闲过,
  战祸日久破坏的多又多,
  白铠甲的袖子结成虱子窝;   骏马日夜奔驰没有安闲过,
  驰骋日久疲惫多又多,
  四蹄磨得血流皮儿破;   神箭手射击没有停止过,
  发射日久雕翎箭镞两离脱,
  精美虎韬的皮绦断如割。
  “大王呵,往日我们这些如虎如豹的将士们,像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如今和岭军相遇,在山顶上的犹如雄鹿般被猎了去,在山湾里的犹如黄羊般被砍了头,在江河中的犹如金鱼般被网罗。剩下的君臣们呵,恰如冷灰里面的火种,天亮前的星星。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后果不说大王您也知道。邬昙波罗花要在未被太阳晒干前献给上方天神,白哈达要在未被脏手玷污前作为净瓶的装饰,生于沼地的藏红花要在未被严霜危害前作为配成良方的妙药,祝古武艺高超的君臣们要在未被英雄毒刃击中前向格萨尔大王求庇护。……”
  大臣霞赤梅久听了这话,把嘴张了几次,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狠狠地瞪着噶姆森姜措。宇杰托桂神色黯然,本来一心想打败那不曾被人打败过的岭国,在藏区留下一个美名,现在看来是办不到了。如果他独自逃生,那么只需向天祈祷,即可跨长虹而去。可是王妃们该怎么办呢?她们本来不是凡间姑娘,不知为何也这样害怕?见众将都像遭了雷击一样的无精打采,托桂王只得把那忧愁烦恼抛在脑后,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王妃呵,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征战总是有原因的。清风若不从空中吹,云彩为何事而聚集?霖雨若不沛然降,玉龙为何事吟鸣?六谷若不种于地,绿苗为何事生长?藏区若不兴兵为敌,岭军为何事来此地?虽然我们暂时被岭国打败了,最后的胜利还不知道属于谁!你难道没听说过那三件难以论定的事吗?” 
  未得正法的八十岁僧侣,
  用不着心灰意懒诉冤屈,
  最后会得善业而终结。   三十岁的老闺女,
  用不着心灰意懒诉冤屈,
  最终嫁个好人家也欢喜。   山谷中绝望的狩猎人,
  用不着心灰意懒诉冤屈,
  最后会猎得大鹿回家去。   征战失利的祝古王,
  用不着心灰意懒诉冤屈,
  最终也会得胜利。
  宇杰托桂说完,见众人仍然没有振奋的表示,心中恼火,表面上却仍然装出非常坦然的样子,吩咐摆酒奏乐,命妃子伴舞唱歌。众臣见大王竟有如此闲情逸致,想大王必有破敌的妙计,便高兴起来。
  第二天早晨,王子扎拉闻报,祝古军营中冲出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宇杰托桂王,还有大臣霞赤梅久和一个不知名的年轻小将,胯下是一匹青马。扎拉吩咐列队迎敌。大将丹玛、玉拉托琚、辛巴梅乳泽、森达、丹增扎巴等二十名英雄飞马出阵。
  那骑青马的祝古小将乃是宇杰托桂大王的亲弟弟宇杰泽桂。他虽然年纪尚幼,但是,宇杰托桂为了报仇,为了打败岭国,在祝古已无将可派的情势下,只得把幼弟也带出城来。那小将军是第一次上阵,人小志气大,全然不把岭国众将放在眼里。他顾不得禀报王兄托桂,也不和霞赤梅久招呼,就身先士卒直奔岭国阵前。丹玛正待出阵迎敌,丹增扎巴把他拦住,抢先来对付这骑青马的小孩。
  宇杰泽桂并不搭话,扬刀就劈,那丹增架住小将的宝刀,觉得确实有几分力气。战了几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丹增见不能胜他,遂虚晃一枪,拨马跳出圈外,操起弓箭,对宇杰泽桂道:
  “猛虎炫耀在森林中,窝心箭是勇士降虎的兵器;雄鹿炫耀在草原上,螺角是猎人伏鹿的兵器;苍狼炫耀在羊群里,飞石索是牧人打狼的兵器;金鱼炫耀在湖泊里,铁钩是渔人捕鱼的兵器;宇杰泽桂炫耀在两军阵前,神箭是我丹增杀败你的武器。”说完,那神箭如流星飞天,射中宇杰泽桂的胸口,小王弟当即坠马身亡。托桂王见丹增射杀了自己的弟弟,把那悲痛暂且藏起,怒气冲冲地朝丹增扑来。霞赤梅久也拍马赶来助战。因为寄魂之物已被岭军消灭,君臣二人的锐气显然不如从前,加之岭国大将如猛虎出山,穷追不舍。托桂王和霞赤梅久身负重伤,急惶惶地退进了王城。
  祝古君臣败回城后,托桂王见弟弟已死,全然没有了昨日的那份勇气。霞赤梅久见大王悲痛,兵将没了士气,便想到应该安排后事了。他向大王禀道:
  “大王呵,寒风凛冽的虚空里,六翼丰满的白雪鹫,怎样翻飞在鸟路您自知;明镜般的空界里,手持如意珠的苍龙,怎样激越您自知;广阔无垠的大地里,鞍辔俱全的千里驹,怎样驰奔您自知;祝古王宫的主人,具有神通的托桂王,魔梯在何处您自知。神界的空行母三王妃,雪山来的回到雪山去,草原来的回到草原去,湖中来的回到湖中去。我们这座王城,城尖与苍天一般齐,城腰为精铁所锻制,粮食酒肉都丰富,坚守九年没问题。大王呵,您就放心去吧,留下我霞赤梅久守在这里。” 
  岩山上的青角野兕,
  一生住在花丽山里,
  死后长角留在峭壁。   森林中的威武雄鹿,
  一生住在葱郁林区,
  死后把鹿角留在森林里。   水草滩上的白嘴野马驹,
  一生奔驰在草地,
  死后长鬃留在草滩里。   祝古勇士霞赤梅久我,
  一生住在城堡里,
  死后四肢留在祝古地。
  霞赤梅久说得慷慨悲壮,宇杰托桂听得凄凄惨惨。多么忠心耿耿的贤臣呵!前次为去岭地诈降,自己还冤枉过他。宇杰正待要说几句感激的话,空中突然响起隆隆雷声,君臣们急忙出宫去看,只见一朵朵黑云飘过,接着,是一道道闪电,闪电后面是一条黑黝黝的虹带,直端端的射到王宫上空,挂在最高的殿角之上。正当君臣们惊诧之时,空中传来闷雷般的声音:
  “驯敌大王宇杰托桂,王妃、王子及大臣们,现在到了祝古灭亡的时候,天主派我们众神来接你们,不要犹豫,不必怀疑,快快登上这魔梯。”
  宇杰托桂听见这声音,犹如孔雀听见夏日的雷声一样,对王妃、王子及众臣说道:
  “大臣们呵,我的爱妃,现在我们的王城已经难以坚守,不如到天界去住三年。将城里所有的珍宝都用火焚烧,剩下的老弱妇幼可以投到岭营去,俗谚说:‘假如柳林没变更,杜鹃的鸣声不会有变化,说不定会有甘霖蒙蒙降落事;假如农田不被冰雹砸,青苗的颜色不会有变化,说不定六谷会有成熟期;假如云彩没有风吹时,苍龙的吟声不会有变化,说不定会有石崖被轰成碎块的事。’假如王城的臣民没有动摇,国王的信心不会有变化,说不定有报仇雪耻的日期。请臣子、王妃、王子快准备,快些登上那魔梯。”
  大臣霞赤梅久可不愿意就这样逃之夭夭,若不与岭国将士决一死战,他是死不瞑目的。
  “请大王听臣禀,俗语说:‘俏丽的岩山难信托,劣马的屁股难信托,坏品质的朋友难信托,空性的声音难信托。’请大王相信我霞赤梅久,我一定要坚守在这里,三年之后迎接大王回城堡的还是我。与其像狐狸般拖着尾巴逃去,不如学猛虎落茸毛而死;与其像鹫鸟吃死尸而飞腾,不如学小雀啄昆虫而死;与其像老鸹在林中飞翔,不如学家禽在村里睡觉;与其像大王前往神境,我不如战死在王城欢喜。”
  霞赤梅久这最后一句话,使得托桂王羞愧和不快。王妃噶姆森姜措也怕宇杰王登魔梯而去。虽然她不忍心让大王死去,但更不能让他逃离。最好的办法是让他投降岭国,然后求求格萨尔大王,饶他一命。这样一想,不等托桂王回答霞赤梅久,噶姆森姜措便把美酒端到大王的面前: 
  我们祝古这地方,
  谷内雪山如佛塔赛白螺,
  雪狮碧鬃比别地绿;
  谷中大海汹涌翻滚,
  水鸟的鸣声嘹亮清悠;
  谷口草原绿油油,
  鲜花娇艳绚丽争秀。   大王权势巍巍与山齐,
  大臣勇士武艺赛霹雳,
  妙龄少女如海边鲜花多艳丽,
  这里是财物的聚集地。
  “大王您曾说过:‘若不能为殉难的英雄报仇,老者死去亦难瞑目,年轻的活着偷生没有意思。’在祝、岭双方交战的日子里,托桂大王突然无踪迹,这样的丑话怎能让它留传到后世?!若不能像猛虎与敌人共死,则与狐狸巡门有何异?妃子我不登那魔梯,云路无边又无际,就是白雕也无处站立。还有我这鲜花般的骄儿,生下只有七月余,我怎忍心把他带到不着边际的云天里。”噶姆森姜措说到动情之处,泪珠滚滚而落,一副悲痛难耐的样子。
  宇杰托桂一见王妃这副模样,再看一眼妃子怀中的小王子,无限的疼爱之情油然而生。无论如何也要和王妃、王子在一起,不论是升天还是入地。但是,托桂王希望升天。可王妃和霞赤梅久都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堡,不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看看,他们是不会离开的。然而,托桂王不好向霞赤梅久动气,只得拿王妃泄火。只见他脸上布满黑云,两眼血红,发辫喷射着火焰,臂上的肉块在抽搐,一把抽出那积满血污、缭绕着毒雾的追魂宝剑,冲着噶姆森姜措说: 
  门域的神鸟花杜鹃,
  当然有居住柳园之意,
  现在因季节变化而离去,
  将来会再转回门地。   腾跃在虚空的青玉龙,
  当然有居住在鸟路之意,
  现在因寒风凛冽而离去,
  将来会再腾飞在虚空里。   雄踞在祝古王城的托桂我,
  当然有居住在宫中之意,
  现在与大臣王妃同离去,
  将来会再回王城里。
  “噶姆森姜措烂婆娘,罗嗦得叫人耳疼心伤。像鱼一样的婆娘没脑筋,因为没脑筋才扭来摆去;像虱子一样的婆娘没骨头,因为没骨头才在人身上乱咬乱跳;像风一样的婆娘说话没凭据,因为没凭据才不能送进我耳里。自以为是犟嘴婆,水性杨花的无耻女,你虽愿意呆下去,我可不愿将你弃。你若一定要呆在这里,我手中的宝剑要叫你身首分离。”
  王妃噶姆森姜措见大王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七魂出窍,忙叩头求饶。那大臣霞赤梅久见大王如此无礼,气得脸红颈胀,不知说什么才好。
  祝古君臣和王妃们为去留之事一直争论不休,那魔梯一直挂了七个时辰。众人见大王动怒,不敢违抗,这才着华服,佩饰物,携武器,君臣二十一人登上了魔梯。
  魔梯飞呀飞,飞了七个时辰,已飞近太阳坛城。恰在这时,大梵天王带着五亿天兵天将,向那魔梯连砍了三刀,就像绳子被钢刀所斩一样,魔梯断为两截。那托桂王、大臣霞赤梅久和三王妃等五人,如飞鸟般降在祝古王城的楼上。小王子被霹雳震死。其余的大臣和将士有的跌入岭营被俘,有的被大风吹得不知去向。噶姆森姜措三姐妹被跌得半死不活。托桂王和霞赤梅久君臣二人,被震得昏迷不醒,那神变之法也无从施展。
  这时,大梵天王关了天门,龙王邹纳仁庆关了地门,祝古君臣二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岭国大军又乘他君臣上天之际攻进了城堡。二人别无他路,只得拔剑迎击岭国将士。
  丹玛、辛巴梅乳泽等岭国众将围住了宇杰托桂王。尼玛扎巴拔出缠绕着黑红吃肉蝎子的宝剑:
  “魔王宇杰托桂,在祝、岭交锋的战场上,哪会有像马尾之隙地让你奔驰?您不自量力把披箭乱放,简直不如女人见识。两好汉臂膀相遇时,要比比谁的艺高胆巨;两宝刀出鞘时,要比比谁的刀口锋利;两匹马并驰时,要比比谁能如鸟飞四蹄。我今天一挥这宝剑,要向你头上白盔劈,要让你身首两分离。”尼玛手起剑落,只把宇杰王的铠甲劈下一片,却没有伤着那魔王。丹玛见状,忙抽出战神威尔玛的霹雳镞神箭,暗自祝祷:愿这一箭之下,宇杰托桂送终。
  丹玛这支神箭是很有讲究的,不去问它,谈话声呱啦啦;不去掷它,振翼声轰隆隆;不去射它,电火光红艳艳。丹玛祝祷毕,射出神箭,那箭迸射出如车轮大的火焰,响声隆隆,电光闪闪,飞向祝古王。宇杰托桂曾经中过辛巴梅乳泽的魔鬼飞索,又从半空中跌下过一次,那附体的神灵早已荡然无存。丹玛这一箭射来,把魔王宇杰的最后一口气也差点儿摄了去。但他仍在挣扎,还在马上摇晃着。霞赤梅久见他的大王性命难保,拼命冲杀过来,扶住了就要摔下马去的宇杰托桂,保着他向南奔去。南面的岭军以嘉洛·昂赛玉达为首的众英雄已经等在那里。玉达身穿战神的九种宝铠,犹如怒气冲天的阎罗王,威风凛凛地骑在青凤玉花驹上,风一般地向祝古君臣杀去: 
  飞翔在鸟路的小雀儿,
  若让它逃遁怎能算鹰鹞;
  山坡上吃草的小羊羔,
  若让它逃遁怎能算雄雕;
  马路上行走的小毛驴,
  若让它逃遁怎能算虎豹;
  恶贯满盈的托桂王,
  若让你逃遁怎能把英雄叫。   我这一刀劈下去,
  要让你脑袋如粪蛋在地下跳,
  要让你粉身碎骨卧荒郊,
  要让你霞赤泪如浪涛。
  玉达一刀劈去,正中托桂王的盔帽;两刀劈去,托桂的右肩如莲花张口开放;三刀劈去,从托桂王的左肩一直劈到右腰。那魔王的心突突跳动,滚了出来。宇杰托桂大叫一声,落马而亡。众岭将一拥而上,割下了魔王的首级。
  魔臣霞赤梅久见大王身亡,像被掏了心肝一样疼痛万分。只见他恶狼般嚎叫着扑向玉达,却被众英雄围在了当中。森达想,玉达劈死了祝古王,这魔臣该让我收拾。正想着,霞赤梅久的刀已经到了他的跟前。那魔臣已杀红了眼,根本不看对方是谁,逢人便杀,见人就砍,把森达的铠甲砍掉了九片甲叶。森达冲霞赤梅久一挥刀,那魔臣合该死于他手,被他斜劈下来,连头带胳膊,一起切下。人虽死,霞赤梅久的眼睛却死而不闭,不论岭将怎样用剑去戳,也不合上。
  祝古君臣已除,所剩残兵败将全部投降。王妃噶姆森姜措带着众王妃、侍女等前来拜见王子扎拉,献上城内的各种奇珍异宝,并唱了祝愿曲。
  晁通见了这美丽无比的王妃,就像狗见了鲜肉一样馋涎欲滴。
  王子扎拉见晁通那副鬼模样,生怕他做出不体面之事,遂下令请三王妃仍住祝古王宫,等雄狮王格萨尔叔叔驾临后再做道理。
  岭军攻占祝古之时,雄狮大王格萨尔正在森珠达孜城南面的莲花光寝宫中,坐在狮皮宝座上,巍巍然入了三摩地。
  自从岭军进攻祝古,格萨尔一直闭关静修,除承办国事的几位大臣和奉膳官之外,其他人一概不见。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五个月零三天。这天,格萨尔一起床就觉得心情格外好,正当他闭目静修的时候,那天母朗曼噶姆身着绫罗彩衣,佩着珍宝珠玉,打扮得像十六岁的少女一样美丽动人,右手持有宝镜为饰的彩箭,左手掌长寿甘露净瓶,骑着没有鞍鞯的雪白狮子,由五千名空行母簇拥着,来到格萨尔静修的森珠达孜宫。只见天花缤纷,虹光闪耀,一片祥瑞之兆。天母的声音像杜鹃鸟鸣一样动听:
  “当攻克那雪山狮城时,盘踞在雪山的白狮子,惨烈苦战四爪已干瘪,可以将碧鬃四爪作观赏;当攻克那血崖神城时,盘踞在石崖的鹫鸟,已被利箭断了空路,可以将六翼作观赏;当攻克祝古的王城时,盘踞在城中的托桂王,身首被宝刀断离,可以将首级作观赏。无敌的雄狮大王呵,不要懈怠快去祝古地,用化身的妙计为众生做事情,沿着那空行母的虹路向前去。白昼伴你的有鹫鸟,夜晚伴你的有黄枭。司晨的有金翅大鹏,伴飞的有银翅老雕。英武伴侣有花花猛虎,勇毅伴侣有白胸大熊,疾驰伴侣有青色苍狼,藏匿伴侣有黑额山兔。右面有大神白梵天,天兵如雨雪纷纷降;左面有厉神念青唐拉,厉兵如狂雹猛烈降;前面有扎玛九弟兄,九天霹雳隆隆响;后面有邹纳海龙王,龙兵如海洋翻巨浪。一把武器神崖开启,二把敌人彻底消灭,三把正法事业弘扬,四把宝藏运回岭地。”
  天母的预言十分悦耳动听而又清楚明白,格萨尔一一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他要即刻就到祝古去,按照天母的明示,大做善事,超度祝古君臣的亡魂到净地,拯救活着的百姓出苦海,还要把祝古的兵器及珍宝运回岭地。
  格萨尔作起神变之法,刹那间就来到了北方祝古的上空,见王子扎拉的大帐中已经为他设了一个威镇三界的黄金宝座,铺上十八种不同的垫子,下面有九十九排华贵座席,摆有各色供品及礼品。格萨尔见此,喜盈盈地从空中飘然入座,岭地君臣欢天喜地。三圣地的天神们也赶来祝愿。甘露之雨沛然下降,吉祥花瓣纷纷洒落,山川原野都被虹光笼罩,香气弥漫,照得岭国君臣个个红光满面,飘飘然地像要飞腾起来。
  雄狮王格萨尔遵照天母的预言,带领众家英雄弟兄,消灭了守卫祝古珍宝、兵器的妖魔,开启了珍宝库和兵器库。众英雄为欢庆这巨大的胜利,再次举行盛大的赛马会,然后班师回岭。  第43回 尺丹兴兵进犯岭国 晁通贪欲投降卡契
  岭国西部有一个叫卡契的邦国。国王尺丹路贝本是罗刹转世,力大无穷,也狂妄得不可一世。九岁继承王位,征服了尼婆罗国;十八岁时降伏了威卡国;二十七岁,战胜了穆卡国,并强娶堆灿公主为妃。此后进一步东征西掠,周围的小邦国家均归他所属。尺丹还有一兄一弟。哥哥名鲁亚如仁,弟弟叫兴堆冬玛,这兄弟二人是尺丹王为非作歹的得力帮凶。此外还有内大臣七十四人,外大臣一百零八个,属民四十二万户。由于连年征战并未遇到对手,尺丹路贝便认为天下无敌了。
  这一年,尺丹路贝年满三十六岁,他的狂妄随着财宝的聚集和增多,也发展到了极点。这一天,他召集卡契国的臣民,在宫外举行盛大宴会,给臣民们赏赐了大量的珠宝和财物。只见那尺丹王,披散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口中喷着雾一般的毒气,威风凛凛,得意洋洋地对臣民们唱道: 
  地位比我高的是日月,
  势力比我大的是阎罗,
  军队比我多的是草木,
  除此之外谁也敌不过我。
  “现在的南赡部洲,除了三个大国家(注1),其余全部归顺了我。对那三个没有归顺的大邦国,我卡契大军怎能不去征服?”
  王妃堆灿洛琚玛见尺丹如此得意,又把那杀父之仇记起,想这魔王强占我国土,抢掠我国财宝,又把我抢来为妃,不让他吃点苦头,我心不安,我父王九泉之下不能瞑目。想到此,堆灿说:
  “黄铜把自己比黄金,小虫把树叶当黄金,青蛙把草堆当黄金,蠢人说又高又大的是自己。印度、汉地、岭国,这三大国是南赡部洲的三胜幢。比你尺丹王力量大的只有一个人,他就是岭国格萨尔王。人称赡部洲无敌手,能降伏这样的人才是大英雄,才是无敌大王。”
  那尺丹路贝一听王妃如此蔑视自己,不由得火往上冲,再也无法抑制征服世界的心愿。他气得两眼血红,牙齿乱颤:
  “野狼在山上行走,想把羊儿全吃光,没注意却让一只小羊漏了网;大鹏在空中展翅翱翔,想把毒蛇都吃光,没留心却让一条草蛇漏了网;我尺丹大王出征时,要把一切小国消灭光,没料到却让觉如漏了网。我们的大军现在就出动,一定要征服岭国王。”
  尺丹一言出口,群臣振奋。他们也同自己的大王一样觉得天下无敌,如果能将岭国征服,那么天下的所有小邦国就会自己前来投降卡契。
  只有坐在前排第一个花绸座垫上的首席老臣贞巴让协不以为然。这老臣已经一百一十三岁了,经历了卡契国的三代国王,素以老谋深算著称,深得臣民百姓的尊敬和爱戴,凡事尺丹王也让他三分。他把尺丹路贝王的话在心中盘算了三四一十二回,考虑了五五二十五次,认为对付强大的岭国,不能象征服其他小邦国家那样轻举妄动,与格萨尔为敌,是卡契将要灭亡的先兆。为了整个卡契国的存亡,他不能不向大王进一忠言:
  “大王呵,我经历了三代国王,先王从来都未抢过别国一寸土,一个人,一点财物,才使得国运日益兴盛。到了大王您称王后,征服尼婆罗用了九年,降伏威卡王用了九年,抢掠穆卡又用了九年,连续二十七年征战从来没安宁。听说那格萨尔本是天神之子,岭国的英雄勇士更是英勇无比,周围的国家大都与卡契一样强,现在全被格萨尔消灭光。我们的铜刀虽锋利,想砍破绸甲是妄想;我们的马队虽然多,要抵挡格萨尔是妄想。现在的卡契应该有节制。男子有节制是智者,女子有节制是贤慧,大官有节制是伟人。野狼食羊百只是要胀死的预兆,箭在囊中跳动是要脱弓的预兆,大王四面去树敌是要灭亡的预兆。”
  老臣的忠言在此时变成了毒药,卡契王尺丹路贝最听不得什么节制不节制、什么格萨尔王不可战胜一类的话。一听贞巴让协历数他称王二十七年来的所作所为,言语中含着明显的怨恨之意,再想他平日里总是倚老卖老,对自己的言行多有干涉,尺丹再也无法容忍这种对自己的不尊,冲着老臣大发雷霆:
  “敢胡说卡契弱小的嘴,说出来的花言巧语没必要。现在我大王要去征服那岭国,你不唱自己取胜的英雄歌,却唱失败、怀疑的悲伤曲;不说怎样打外敌,却赞美敌人真可气。我尺丹的权势比天高,水火风三勇将比雷猛,一百名英雄比电快,卡契的威名如雷鸣。我一定要快快打到岭国去,话出口不能收回,就像那高山的滚石不能倒滚一样。”
  尺丹王气势汹汹,杀气腾腾,口出狂言,无人能劝。老臣贞巴让协也不敢再说什么,反倒装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以挽回刚才在大王那里失去的面子。
  由王兄鲁亚如仁、大臣多桂梅巴和托尺布赞为首的三万大军,经过一个月的准备,到了三月二十九日,开始向岭国进军。
  就在卡契进犯岭国之前,格萨尔大王正在闭关修本尊上师的猛力法。到了三月初十日夜半之时,莲花生大师在众空行母的围绕下,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彩虹帐幕里,对格萨尔说:
  “智慧的天神之子啊,赡部洲的雄狮大王,语言于无声处聆听,道理于乐空中了解。那卡契国的尺丹路贝王,已对岭国动了邪念,会派大军来进攻,这个月内就要到。你要立即召集众兵马,少数将士难对敌。上阵要穿绸衣软甲,才能抵住卡契的锋利铜刀。消灭他的先锋队,再去卡契降魔妖。尺丹的狂妄与自大,犹如岩崩石山倒。”
  莲花生大师授记完毕,驾祥云离去。格萨尔对大师的预言十分感激。第二天一早,格萨尔早早起床,更衣沐浴毕,马上煨桑敬神,然后唤内侍去分别通知各个属国的英雄前来岭国共议大事。
  王宫外搭起了临时大帐,安置了九十九个绸缎座垫。格萨尔大王头戴修行的白法帽,手执饰有花纹的法绳,身着白色衣裙,高坐在铺着绸缎坐垫的黄金宝座上,接受奉召前来的诸国及岭地英雄的拜谒。格萨尔讲了莲花生大师的预言后,老总管绒察查根也说他梦见了西边的羊群来到东边,三只野狼冲散羊群;东边的大火烧向西边,西边的毒树被化为灰烬。这象征着西边的卡契国兵马要进犯岭地,也象征着岭国格萨尔大王要降伏那尺丹路贝王。
  因为要等候没有赶到的诸国英雄,也为了选一个吉日降敌,格萨尔请神、龙、念帮助,一连降了十八昼夜大雪,使卡契兵受阻一月有余。
  到了二十九日,岭国众英雄披挂整齐,率四十二万雄兵,来到格萨尔的大帐外。雄狮大王静静地坐在宝座上。那东方白度母转世,三十妇女中的美人儿,刚刚修完本尊法的智慧大王妃珠牡,穿着彩虹般绸衣,佩着各种珠宝饰品,那胸部丰满的双乳,像雪山高耸在平原上;轻盈的双腿,如细柳低垂;玉体婀娜多姿,纤腰似有似无;容光艳丽,使天上的太阳为之低头;语音美妙,使檀香木琵琶为之减色。她左手执白水晶念珠,右手捧白绸缎哈达,飘然来到格萨尔的宝座前,用柔和悦耳的声音启禀道:
  “岭国兵马已在黄河上游九峰山聚集,像莲花齐开在池塘里,只等大王像太阳升起,亲自领兵出征莫迟疑。”
  雄狮王从宝座上站起,连喝三碗美酒,然后把那铠甲兵器一一披挂整齐。出得帐来,见以女英雄阿达娜姆为首的北方魔军,以辛巴梅乳泽为首的霍尔军,以玉拉托琚为首的姜军,以冬迥达拉赤噶为首的阿扎军,以多钦为首的索波军和以却珠为首的碣日军,均在列队等候,只等他一声令下,立即出征迎敌。
  老总管环顾了一下这雄姿勃勃的军队,内心激动万分。他唱道:
  “那野鹿角自傲比天高,正是招致猎人射杀的标志;那腹行蛇自夸爬行技术好,正是招致大鹏捕捉的标志;那西方卡契兵马来岭国,正是招致国破人亡的标志。我们的格萨尔神威比天高,援军众英雄比雷猛,战神威尔玛比电速,还有什么可畏惧?!”
  格萨尔下令,丹玛、玉拉托琚等六位勇将率三千骑兵为先锋,其余部队缓缓行进。
  卡契军被风雪阻挡了一个多月,为首的三员大将心里十分焦急,因为尺丹王在等候着他们胜利的消息,老是在路上耽搁怎么行呢?好不容易等那风停雪住,卡契军迅速行进,眼看就要到岭国属地黄河川了。
  这天晚上,卡契大将多桂梅巴翻来覆去不能入睡,后半夜刚有些朦胧睡意,就开始做梦。梦见东方雪山顶上跑下一头白母狮,惊天动地吼了三声,一直扑向卡契军,卡契的兵马纷纷倒地,血把狮子的四蹄染得鲜红。又梦见东方紫石山顶跑下一头长毛野牛,犄角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红,一跃跳进卡契的军营,摇了三次牛角,卡契的帐房都被震倒。还梦见东方森林里,蹿出一头班斓猛虎,一跃跳进卡契军中,张开血盆大口,把卡契的英雄全部吞入口中,四颗獠牙全染红。
  多桂梅巴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把自己的梦想了又想,忽然想起了老臣贞巴让协的话,竟与自己所梦完全相同,不禁打了个寒战。他忙来到尺丹王的哥哥鲁亚如仁的帐中,与王兄和大将托尺布赞商议如何进军,并把自己的梦讲了一遍,巧的是王兄和托尺布赞也做了同样的梦。于是三人决定大军缓进,先派出二人到岭地查看一番,回来再说。此时他们才想起“自视过高有隐患,轻敌冒进会遭殃;时机、智谋与英勇,三者安排要适当”的说法是多么有理。
  两名卡契大将化装成两个叫化子,穿着破衣破鞋,背着破包袱,拿着比头还高的拐仗,装出一副可怜相,一步三摇地向岭地走去。他们巧妙地躲过了岭国的巡逻兵将,用三天时间,把岭地内外、前后,看了个清清楚楚,正当他们兴高采烈地要回卡契大营的时候,被半空中投来的套索套住了。原来,那雄狮王早知道卡契已派出二人,前来岭国侦察。他是故意让他们看个够,才下手。
  投出飞索套住他们二人的正是格萨尔的近侍唐泽、米琼、秦恩等三人。只听唐泽说:
  “羊该死时来到豺狼身边,人该死时走到罗刹身边。你们两个想到岭国游玩吗,我让你们心流血而不得生还。”说着,把刀举了起来。米琼和秦恩忙把他拦住:大王曾经吩咐,要把卡契侦探押回大营问话。
  格萨尔一见那两个卡契大将,微微一笑,不用问也知道了他们的姓名和来意。他吩咐唐泽快把这二人关起。自己摇身一变,变作那两个卡契的叫化子,直往卡契大营走去。
  天快亮时,两个叫化子雄赳赳地迈着大步,像走熟路一样一直往前走,像办成了大事一样昂首挺胸,全身冒着热汗,嘴里哼着歌曲,眼睛兴奋得发光,好像有无限的话要讲。进得卡契大营,坐在自己应坐的座垫上,喝够了茶酒,吃饱了肉食,这才向三位首领禀报道:
  “我二人前往岭国侦察,三天内把岭国看了一遍。他们对卡契的行动并未察觉,是因为那格萨尔外出征战离了营盘。大臣多桂梅巴的梦境是那卡契神来护佑。正是那: 
  雪山顶上的白狮子,
  是尺丹王的好命兆;
  鬃毛蓬松四爪张,
  是降伏岭国的好征兆;
  大军倒在平原上,
  是地上容不下兵马的征兆,   紫石山凶猛的野牛,
  是王兄鲁亚的好命兆;
  三次摇动尖牛角,
  是胜利在望的好征兆;
  帐房倒塌在地上,
  是森珠宫要毁坏的征兆。   森林里凶猛的斑斓虎,
  是大将多桂的好命兆;
  张牙舞爪大声吼,
  是英名震天的好征兆;
  把卡契将士一口吞下去,
  是侵岭大军平安的征兆。
  “卡契大军此次进攻岭地时机好,第一尺丹王福德大,第二王兄鲁亚威风足,第三将士最凶猛,第四岭国的地形道路已探明,第五岭国疏忽无防备,第六格萨尔大王已外出。具备了这六个条件,卡契大军不必胆怯,定能把岭国扫平。”
  多桂梅巴听完二人的禀报,并不十分相信,因为从自己的梦境来看,进攻岭地并不是件十分容易的事,哪会像他二人说得那么简单。但是,又不能随便怀疑二人的话,特别是在这众将心里惶惶然的时刻,他二人讲的,毕竟能起到安定军心、鼓舞士气的作用。
  第二天一早,卡契大军在两名神变的侦探引导下,向岭国的玛格红岩关隘进发。大军刚刚进到关口,骤然响起杀声,碎石如迅雷滚滚而落,箭矢像冰雹哗哗降下,把个卡契大军打得七零八落,士兵抱头鼠窜,哪里还逃得出去。真是欲守不能,欲逃无路,三万兵马乱作一团。多桂梅巴知道中计,再找那两个带路的侦探,早已不知去向。多桂更加愤怒,阎王似的脸变成了青紫色,口中喷毒气,双眼冒赤光,大声喝叫迎战。
  这守在关口的乃是碣日国的大臣却珠,一听多桂梅巴叫阵,马上从山上急驰下来,和多桂梅巴一照面,便告诉他:
  “坏母亲女儿的行为,是招人耻笑的根源;恶狗到处咬人,是招引顽石的根源;卡契国的进犯行动,是招引我英雄大军的根源。若愿投降可饶你不死,若要比武休怪我手下无情。”
  那多桂梅巴见卡契军处在四面包围之中,无心和却珠比武,恳请这碣日大将让一条路。却珠不肯。多桂大怒,与其等死不如战死,他把刀一举,跳到却珠跟前。那却珠抽出长矛正要向多桂刺去,森达和玉拉扑了过来,挺枪便刺多桂。多桂抡起青铜刀大战岭国三将,东砍西劈。青铜刀原本削铁如泥,却对岭将的绸甲无可奈何。多桂见青铜刀不能砍伤岭将,遂抛开围攻自己的三岭将,转身杀向岭兵。一阵砍杀,十几个岭兵当即毙命。辛巴梅乳泽和丹玛见这多桂凶猛,立即冲上前,挡住他厮杀。多桂梅巴依旧不肯同他们交战,抛开他俩去砍杀岭兵。这时,格萨尔变化的两名卡契将也挺起矛向多桂刺来。多桂大怒,挥刀向他俩劈去,仿佛山崩地裂一般,两边的岩山倒塌下来,一下砸死了卡契兵将六百多名,那格萨尔的变化也化为乌有。这时多桂才知是格萨尔的变化所致。多桂知道今天作战败多胜少,立即转回身,与剩下的将士向关口冲去,与走在队伍后边的王兄鲁亚和大将托尺布赞合兵一处,迅速退出了关口。
  一连三天,岭国和卡契军没有交战。第四天一早,卡契营门大开,王兄鲁亚如仁一马当先冲了出来,闪电般飞进岭国营地,东劈西砍,杀死霍尔兵和姜兵不计其数。守营的三个小长官刚要挺枪来战鲁亚,不料刚刚碰上他的铜刀,便浑身流血,逃走了。鲁亚如仁见状,高兴得哈哈大笑,气焰更加嚣张,骄横地向前冲,一直冲到军营当中,被勇士唐泽拦住了:
  “嘿!你这白马白甲人,贪心也太大了。外表美丽好像白雪山,内心漆黑好像无底洞。如果你再蛮横不自制,今天就是你命尽时。”说着,唐泽张弓搭箭,射向鲁亚如仁。谁知那箭竟如羽毛般飘到鲁亚的胸前就落了下来。鲁亚又大笑起来:
  “小山沟的癞皮狗,敢同虎豹作对吗?黑蛇口中喷的毒气,能吹到鸟王身上吗?你那支羽毛一样的茅草箭,能伤我鲁亚的身体吗?远处射箭是岭国狐狸的作法,用刀对劈才是我们卡契猛虎的规矩。”鲁亚说着,挥刀朝唐泽扑去,唐泽忙举矛招架。那长矛碰在青铜刀口上,一下断为两截。唐泽扔掉变成两截的长矛,欲反手抽刀再战鲁亚,已经来不及了。鲁亚的青铜刀已经到了唐泽的面前,唐泽一闭眼,此命休矣!只听“当啷”一声,唐泽一睁眼,是姜国王子玉赤和玛宁长官双双挡住了鲁亚如仁的青铜刀,才使唐泽幸免于难。鲁亚被这突如其来的长矛吓了一跳,随即暴跳起来,丢下唐泽来战玉赤和玛宁长官。他要把这二人砍死,以消心头之恨。鲁亚使出全身力气,却不能战胜这两员岭将,心里着急,刀法也乱了,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刚冲进岭营时的那股嚣张之气也消了不少。正在鲁亚力不能支的时候,大将多桂梅巴赶到了。多桂一来,战势马上发生变化,鲁亚凭空添了不少精神,气力也觉大长。多桂挥刀劈向玛宁长官。玛宁长官一闪身,人躲过去了,刀劈在了马脖子上。战马立即倒地而亡,玛宁长官也被掼下马来。剩下玉赤一人迎战两员如狼似虎的卡契大将,实在是身单力孤,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就在这时,格萨尔骑着火红的江噶佩布马自天而降。卡契二将一见格萨尔前来助战,自知不是对手,不敢恋战,慌慌张张地退回大营。
  那托尺布赞先冲入索波军和大食军的营地,没有得胜,又窜入岭国色巴军中,被察东丹增扎巴等三人用三根飞索套住脖子。色巴三将用力拉飞索,几乎要把托尺布赞拉下马来。这卡契将忽然想起自己的青铜刀还挂在马鞍上,忙挣扎着摘下青铜刀,连砍三下,把飞索砍断,飞也似地逃回自己的营地。
  且不说岭国和卡契军如何交战,却说那达绒长官晁通,从格萨尔调兵开始,就阳一套阴一套,表面上积极,暗地里按兵不动。到岭国与卡契开始交战时,仍然不见达绒的一兵一卒。晁通在暗自盘算着自己的出路,怎样做才对自己最有利。想那卡契兵马非同一般,特别是那威名远扬的青铜刀,若是被它砍中,只有死路一条。而且卡契的兵精粮足,尺丹王的权势又大,后援部队一定很多,还有卡契周围的三个邦国,肯定也会帮助卡契来战岭国。这次无论从哪方面想,除了格萨尔仍留在岭国外,其余都和以前霍尔入侵时的情况相同。岭国肯定会遭殃。以前我投降了霍尔,得到了多少好处呵!让我称王,给我数不清的财宝。可恨那格萨尔一回国就把王位夺了回去,还罚我做这做那,每次出征,也是让我晁通冲在前面,到分配战利品时却把我放在后头。现在,要想把王位重新夺回来,只有投降卡契。鼓槌要击到鼓面上才会出声,我晁通要登上王位才能威名四扬。想到这,晁通找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吉祥如意羊脂玉碗,又装满五种珠宝,取出隐身木戴在耳后,趁着天未大亮,骑马向卡契大营飞奔而去。一路之上,没有人看得见他。快到卡契兵营时,晁通取下隐身木,现出身形,把站在面前的一个卡契将吓了一跳:
  “你这长胡子老家伙,怎么跑到我们卡契的大营中来了,我这青铜刀能饶过你吗?”
  那晁通一听青铜刀就吓得浑身发抖:
  “呵,你这红脸阎罗,杀死我老汉算不得英雄,你们的王兄鲁亚如仁在帐内吗?我有要事向他禀报。”
  卡契将见晁通这副模样,心想,看这人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口气,可能就是人们说的达绒长官晁通吧。如果真的是他,那可太好了,肯定有机密向王兄禀报。卡契守营将急忙进帐向鲁亚如仁报告。鲁亚因为上了一次格萨尔的当,以为又是格萨尔在耍鬼把戏,不想见他。多桂梅巴却说,是真是假,把他带进来再 到岭国,我只好投奔尺丹王。” 
  晁通是东方黄河花孔雀,
  卡契青玉龙我向往;
  晁通是青颈杜鹃鸟,
  卡契甘露雨我向往;
  晁通是大海金眼鱼,
  卡契雪山青蛙我向往。
  晁通说着双膝跪在地上,双手合掌,恳请王兄鲁亚马上出兵:对那檀香树般的岭国,卡契兵马从外部砍,我晁通从内部砍,岭国没有不败的道理。
  卡契三将听了晁通的一番话,多桂梅巴和托尺布赞表示赞同,只有王兄鲁亚如仁还有些怀疑。他久闻格萨尔手段狠,总管王主意多,晁通王诡计深。正像那谚语中说的那样:“在岩洞中的修行者,若不看他光明无阴影,是神是鬼难分辨;对主动投降的大臣,若不看他道德品行,是敌是友会认错。”想到这,鲁亚如仁决定先吓唬吓唬他:
  “晁通王装扮成的孔雀鸟,吃了毒哈罗花才能现本相;晁通王装出的杜鹃美妙声,吃了黑虫才能现本相;晁通王自称金眼鱼,活活现出一副狡猾相。不说真话尽扯谎,临死想骗人救自己,就像那末世喇嘛讲佛法,把活人投入地狱里。现在你来投降献诡计,先用黑绳捆住你,等到岭兵不再进犯时,才能相信你说的是实情。”
  晁通一听要把他用黑绳捆起,吓得慌了手脚:
  “呵,大将军不要说这样的话。野牛肉煮熟后,有热的也有冷的;两个智者相遇,有说的也有听的。我现在就发个誓,以后的事你们自己会明白的。”
  正在这时,半山腰出现一群野牛,多桂梅巴像离弦的箭一样窜出帐外,抓住一头约四岁的野牛,扭住头转了三圈,拧下牛头,又快速剥皮,让晁通和卡契大将每人吃三块血的牛肉,喝三口牛血,然后用牛肠把大家的手和头拴在一起,在湿牛皮上踏蹂,表示在牛皮上起誓。然后用黄金写下永不背叛的誓约。誓约上说,如果卡契兵败,得不到岭国的土地,晁通就要把达绒的百姓、财产等全部献给卡契尺丹路贝大王。
  立约毕,鲁亚才确信晁通投降是真。晁通又把岭国的情况、作战的部署统统告诉了鲁亚如仁,并对卡契如何进兵也指点了一番,然后才离开卡契大帐回到达绒部落。
  卡契大军靠着晁通的隐身木的威力,绕过了岭营,来到岭珍居文布氏的夏季牧场阿吉达塘扎营。这也是晁通的主意。虽说达绒、文布两部已和好,但是晁通总是不能忘记前仇,一有机会,就要进行恶毒的报复。
  第三天上午,文布氏派出经商的两名大臣回到自己的家园,一进这牧场,就被卡契大将托尺布赞俘获。
  晁通见卡契大军已开进文布氏的领地,高兴地想,现在只要能把格萨尔及岭军调出岭国,那这王位就是我晁通的了。用什么办法能把格萨尔调出去呢?晁通左思右想,有了主意,只有这个办法才最灵验,也不容易引起怀疑。
  晁通跨上马,急急慌慌来到岭营的大帐,拜谒格萨尔大王后,进言道:
  “大鹏鸟抓小麻雀是笑话,对少数的卡契兵用岭国大队人马去攻打是笑话。毒树如果不除根,只砍树枝有何用?白石崖如果不粉碎,只惊动老鹰有何用?卡契如果不灭亡,只消灭卡契先锋有何用?格萨尔大王应率领岭军出征,征服卡契再回兵。留下珍居文布对付这些入侵的卡契军。”
  没等格萨尔说话,老总管开口道:
  “小火不扑灭,大了难扑灭。卡契定要灭,但要让这里的兵马先完蛋。现在我们岭国出了一个投降卡契的人,这个人是谁,格萨尔大王肯定知道。”
  一句话把晁通说得满脸通红。正要回几句,被格萨尔拦住了。想那雄狮王的神通,对晁通的叛逆行动怎会不知?但现在还没到揭露他的时候。入侵的卡契兵将由于晁通的煽动而不想主动退兵,这是天大的好事。要趁势把他们消灭在这里,然后再向卡契国进兵,彻底降伏尺丹路贝王。于是格萨尔说:
  “在没有征服卡契之前,叔父之间不必争辩。是不是有人通敌,以后会知道。现在要把这入侵的卡契兵将消灭,岭国大军再去西方。”
  见格萨尔与总管王意见一样,晁通心里虽然不高兴,表面上却不敢发作。
  格萨尔又一一召见诸将,如此这般地部署了一番,众将得令退出帐房。
  第二天,辛巴梅乳泽出战托尺布赞。辛巴手执一把天铁水晶斧,高声叫道:
  “老鹰不会放过麻雀,豺狼不会放过羊羔,我辛巴不会放过你托尺布赞。”说罢,斧子向下一劈,把托尺布赞连人带马一齐劈为两半。多桂见托尺阵亡,挥刀来战辛巴梅乳泽,被丹玛拦住,多桂一见这青衣老将,心想这大概就是丹玛了。他身上穿的是绸甲,我这刀劈不动他,我得用手把他抓过来,扔到地上摔死。想到此,多桂梅巴对丹玛说:
  “你这青衣老家伙,急急忙忙来送命。我的两臂力能举千斤,要把你纸人般的老家伙举上天,让天上的日月看热闹,再把你摔在山边,让你的脑血洒深涧。”说完,像灵巧的山羊一样跳了过去。丹玛来不及回话,急忙拉弓射箭,这一箭从多桂的前胸射进,从后背穿出,钻入草山,没入泥土,多桂竟没有倒地,反倒大叫着第二次扑向丹玛。丹玛第二箭射出,掀开了多桂的天灵盖,射碎了头骨。多桂梅巴再也没能爬起来。
  卡契大军连损两员大将,其他兵将死伤不计其数,把那王兄鲁亚如仁气得七窍生烟,但又想不出制敌的办法。待要拼命吧,又想起那俗话说的:慢火熬茶味道好,慢步爬山身体好,沉着对敌战果好。还有那没死的战将也劝他说,只要王兄身体健壮,不愁报不了这仇,如果报仇心切,硬冲硬拼,残兵败将也要丧失。
  鲁亚如仁无奈,像断了角的牛魔王一样,垂头丧气地收拢残部,丧家犬般急忙回国。
  (注1) 指印度、汉地和岭国。
  第44回 王兄王弟一命呜呼 玉城臣民投降归岭
  卡契兵败回国,晁通称王的美梦破灭。这本来就够让他心烦的,偏偏投降卡契的事又败露了。并不是格萨尔有意告诉诸将,而是那被卡契抓获的文布商人把这事告诉了王子玉赤和玛宁长官。商人们是在卡契营中听卡契兵将议论岭国晁通如何给他们王兄鲁亚献了宝碗,又如何让卡契军使用他的隐身木才绕过岭军营地,来到文布牧场的。卡契兵败逃走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文布商人。于是,商人便成了晁通投降敌人的证人。
  那玛宁长官听商人讲罢,立即持刀上马,前来找晁通算帐。他边走边想,这晁通着实可恶,专门骗人出坏主意,把我们文布商人交敌手,还勾引卡契来入侵。自己不知羞耻想登王位,这样的仇能不报吗?丢失的财物能不追回吗?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和他分个山青水绿,见个上下高低。来到晁通帐外,玛宁长官大声喝道:
  “晁通,你这无耻投敌的两面派,不要躲藏,快出来!出来与我比比武,不出来的是狐狸。”
  晁通知道大事不好,但听那玛宁长官在外面辱骂自己,却也不能忍受。不管心里怎样胆怯,表面上,晁通还是气势汹汹。他戴上蓝色伞形罗刹盔,披上连环锁式罗刹鬼甲,佩上弯弯罗刹弓,拿上带响的罗刹鬼箭和可砍九层铠甲的罗刹鬼刀,跨上罗刹鬼马,威风凛凛地冲出帐来,矢口否认他曾投降卡契、引敌入岭的行为:
  “你要追财物,应找卡契人;你要报仇恨,应找卡契人。你不去追敌到此来是何意?看你外貌温和内心狠,就像那坏刀子割了自己的手,恶狗反来咬主人。你不能战胜敌人卡契,反倒来找我寻烦恼,这是什么道理?”
  晁通说着就冲向玛宁长官,那达绒部落的其他将士也纷纷上前。文布的将士和其他诸部的大臣、勇士们也赶来观看。眼见一场恶斗又要发生,碣日国大将却珠一个箭步跳到晁通和玛宁长官中间:
  “你们两家闹纠纷,无所顾忌说大话,都以为自己比天高,天空好像容不下。谷穗虽然高昂着头,镰刀不割它能行吗?文布、达绒虽然势力大,不受约束能行吗?纠纷好比石上霜,只有国法的太阳能融化,双方的是非要分清,消除怨恨用正法。有什么事情最好用嘴讲,出手打斗要受罚。文布、达绒各罚黄金一百两,如果再打还要罚。”
  却珠的话很得人心。文布的人把玛宁长官拉到自己一边,达绒的人马也后退了几丈远,双方都愿意照却珠说的办。老总管绒察查根认为分清黑白要看事实,不要花言和巧语。真理像流水一样长,流言像地鼠尾巴一样短。现在要紧的是向卡契进兵,在战争中自然能分清谁是英雄,谁是懦夫。接着,总管王把岭军诸部向卡契进攻的目标一一分配清楚: 
  卡契上部有九座白岩城,
  达绒军向此城进攻,
  打胜说明晁通有理,
  打败就是投敌营。
  好坏由此能判断,
  真假由此能分清。   卡契中部有九座红岩城,
  文布军向此城进攻,
  另有门姜两国兵,
  帮助文布去攻城。
  定要攻城获全胜,
  打败要受处罚不宽容。   卡契下部有九座蝗虫城,
  王子扎拉向此城进攻,
  魔国霍尔大食兵,
  帮助王子去攻城。
  勇猛直前去战斗,
  不失时机获全胜。
  此外,卡契绒巴四部落,雄狮大王亲自去,还有阿扎、碣日、索伦兵,跟随大王去攻击。大军要在本月二十九日起,挥兵开到西方去。这次降伏敌军时,最重要的是勇气,人马兵器要备齐,英雄斗志别丢失,谁要逃跑去投敌,未死就送他下地狱。岭国大军人心齐,此次征战定胜利。”
  总管王说完,欢声雷动。唯有达绒部落的将士有些不满,要他们达绒部落单独打仗,获得胜利是很困难的。但是命令已下,不容更改,只能拼死去战了。
  诸国军马粮草齐备,已是二十九日。在格萨尔的神帐外面,众英雄列队准备出发。格萨尔大王高坐在黄金宝座上,王妃珠牡带着众王妃为大军出征敬茶献酒,金碗银碗端了上来:
  “请喝呵,右边用金碗敬茶,左边用银碗敬酒,喝了这碗茶心舒畅,饮了这碗酒勇气增。”
  喝罢茶,饮过酒,王妃又唱了长长的祝愿歌。岭国君臣欢欣鼓舞,振旗出征。
  这时的卡契国,也是一片繁忙。晁通到卡契营地投降时,王兄鲁亚曾派回两名使臣向尺丹王报告这个情况。尺丹一听大喜,下令立即准备后援部队,向岭地进攻,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出许多变故来。那老臣贞巴让协对晁通的投降不仅不以为喜,反认为是祸事,想那霍尔侵岭时,就是晁通告密才使岭国遭了殃,但岭国的祸事是暂时的,霍尔却因此而灭了国。卡契如果听信晁通之言,那灭顶之灾将不可避免。正待要劝阻国王几句,又怕尺丹听不进去,不劝呢,又于心不忍,不忍看尺丹王遭那横祸。正在犹豫不决之际,王兄鲁亚如仁兵败回国。
  鲁亚把率兵与岭国交战的经过讲了一遍。说到多桂梅巴和托尺布赞两员大将阵亡之时,尺丹路贝气得急火攻心,竟昏了过去。众臣忙用檀香水喷洒,尺丹王醒过来,大叫道:
  “这是真的吗?我心爱的两员猛将,竟死在岭国的坏小子们手里,我要报仇,报仇!我要亲自出征去岭地。”
  老臣贞巴让协见他说话的时机到了,忙到尺丹面前,缓缓地劝道:
  “我以前曾经说过,进犯岭国只能是这样的结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与岭国议和吧。”
  “议和?呸!亏你说得出口,这仇不报我活着不如死了好!”
  “俗话说:‘喇嘛与宝幢不能分开,美女与装饰不能分开,国王与宝座不能分开。’如果大王执意要与岭国打仗,那么还是派卡契的大将出兵吧,大王您还是留在城中的好。”见尺丹复仇心切,老臣坚持不让他亲自出征。
  众臣都说贞巴让协的主意好,尺丹不再坚持。他把各路兵马一一召集在一起,要倾尽全国将士去岭国复仇。
  正在这时,尺丹王闻报,岭国大军已向卡契杀来。尺丹听了又怒又喜。怒的是岭国太贪,杀了我卡契兵将不算,莫非还真想把我们卡契灭了不成?喜的是,这下大王我可以亲自复仇了,若不是岭军来到,众大臣又不让我亲自出征,派出去的卡契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于是,尺丹王重新发布命令,令已聚集起来的部队迅速回到各个城堡,守城迎敌。
  文布军已来到中卡契的九座紫岩城下。这九座城由一座大城和八座小城组成。这座大城又由五座小城组成,城中间的小城名叫亭雪铁城,东边是花虎城,南边是玉龙城,西边是孔雀城,北边是乌龟城。
  文布军在大城下安了营。军中有个门域来的智者,昨夜曾得一梦,很是不吉祥。他对岭兵们说,今夜卡契会来袭击我们,大家要作好准备呵。文布兵依言而行,穿甲持矛,备好战马,只等卡契兵偷营。果然,到了后半夜,天将破晓之时,只听喊杀声如雷,箭发如雨,卡契兵从西、北两个方向向文布军杀来,为首的是卡契的两员大将察玛梅杰和扎桂绛杰。二人来势凶猛,满以为会马到成功,没料到岭军已有准备。玉拉和玉赤二王子接住二将厮杀,没几个回合,卡契的两员大将就被挑翻在地。卡契兵见主将已亡,慌忙四散逃命去了。
  文布军趁势杀到城下,天已大亮。守城的两员大将饶朗威噶和拉赞威丹见岭军如此勇猛,前去偷营的两员将无一生还,活着回来的兵士也怨声连天。二人商量道,我们战死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可兵士们都不愿意送死,听说岭国人懂得因果报应和是非善恶。我们不如投降,或许还能有条生路。二人决定投降后,就在城东的平台上煨起桑来,饶朗威噶脱下铠甲,袒露着身子,对岭文布军唱道:
  珍珠般的岭国兵,
  宝贝似的众英雄,
  献上我的一心愿,
  岭国勇士们请静听!
  我是卡契一勇士,
  饶朗威噶是我名。
  不是英雄无敌手,
  并非好汉有本领。
  要塞城门比石坚,
  城中兵马赛虎猛。
  卡契兵不是酥油捏,
  岭国军不是铁打成。
  但若各自能克制,
  我方兵士愿投诚。
  岭国若有此诚意,
  彼此和解不交兵。
  那城下的岭兵听了饶朗威噶这软中带硬、棉里藏针的投降歌,心中好笑。明明想投降,却偏装出一副英雄的样子。玉拉托琚心想,打起仗来,不仅卡契要死人,岭国也会有伤亡,如果能不动刀兵,有什么不好呢?于是,玉拉说:
  “你们投降是好事,请大将和兵士们站到外面来,兵器铠甲统统献给岭国,这才能证明你们投降的心是真诚的。”
  听说允许他们投降,卡契兵高兴得像孔雀听到了夏天的雷鸣一样。他们纷纷出城,向岭军献哈达,交兵器。就这样,没动刀箭,文布军拿下了这座大城。进城后,玉赤驻守中心的亭雪铁城,玉拉驻守东边的花虎城,达拉驻守南边的玉龙城,玛宁长官驻守西边的孔雀城,珠米驻守北边的乌龟城。
  没有几天,中卡契周围的八座小城也被文布军攻占,这胜利的喜讯像玉龙吼叫一样,响彻了四面八方。
  达绒部落的进攻目标是上卡契的白岩罗刹城。守城的是卡契的三员猛将梅拉赞布、查桂穆玛、曲俄桂杰。见达绒兵马像团团火焰一样向他们烧来,三员大将心想,这是第一次和岭国交锋,非打出个好名声来不可,中卡契已经丢尽了脸,上卡契可不能再出丑。三人披挂整齐,像下山的猛虎,吼叫着扑出了城。查桂穆玛身着白衣白甲,胯下白马,长矛上的白缨在空中闪闪发光。他一马当先,拦住岭军喝道:
  “嘿!前来进犯卡契的狐狸们,你们没听到过这样的话吗?猫靠近火堆是烧焦皮毛的先兆;麋鹿在树上磨尾巴,是要送命的先兆;几个兵将到西方挑衅,是全军要覆灭的先兆。若是好汉与我来对阵。若是懦夫就快低下头。”
  从达绒军中同时走出三员猛将,同时射击,三支利箭,却未射中查桂穆玛。查桂大怒,猛射一箭,正中一员达绒大将的盔缨,吓得三将败阵而回。查桂趁势挥兵追杀。卡契兵手舞青铜刀,达绒兵毫无招架之力。晁通见状,吓得逃到一个小洞里躲了起来,远远看见达绒兵马还被卡契军追得不断后退,立即念起降冰雹的秘诀。刹那间,天空乌云骤起,比二十九日夜还要昏黑,雄龙好像牦牛吼叫,雌龙恰似天鼓轰鸣,雷电交加,雨雹齐降。正在追杀和被追杀的卡契兵、达绒兵顿时四散奔逃,这一战才算了结。
  三天后,查桂穆玛带卡契兵将围住了达绒兵马。一个卡契小将横冲直闯,左劈右砍,一口气杀了三十几个达绒兵,然后朝晁通扑来。拉郭一见大怒,趁他扑上来的时候,突然伸出长矛,把那卡契小将刺了个穿心透,翻身落马而亡。查桂穆玛一见急红了眼,气青了脸,一步窜到拉郭面前,把青铜刀举过肩头:
  鹞鹰与大鹏较翅力,
  不知自量真可耻,
  小山同须弥比高低,
  不知自量真可气;
  达绒与卡契比武艺,
  不知自量真可鄙。
  “你杀了我的人就能高兴了么?我就是那报仇的人,不杀你解不了我心头恨,不杀你算我没本领。”
  拉郭根本不理查桂的废话,挺矛便刺,但不能损伤查桂,反倒被查桂的青铜刀把长矛砍断。查桂一刀紧似一刀,连连向拉郭的面门劈来,拉郭左躲右闪,终于被查桂穆玛砍中右腿,从马上摔了下来。达绒兵一见拉郭落马,慌得顾不上再打,抬着拉郭就跑。查桂穆玛一口气杀到达绒兵的大帐里,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走,然后踏翻了营帐,跃马扬刀而去。
  晁通因为戴着隐身木,又藏在虎皮座下,卡契兵才没有发现他。卡契兵得胜回城后,达绒兵把拉郭抬了回来,晁通一见,扑上去抱住儿子的脖子放声大哭。拉郭奄奄一息,口不能语。晁通哭了一阵后,又转回头大骂达绒部的大臣和众将: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在和卡契兵将交锋时,你们只顾自己逃命,丢下拉郭一人敌万军,受伤落马难收拾,卡契又踏进营帐来,抢了珍宝兵器,这下你们可称了心意……”晁通捶胸顿足,泪流如雨,骂不绝口。哭完,骂毕,晁通仍觉不解气,吩咐把和拉郭一起上阵的三个大臣和八个大将统统抓起来,一定要处死他们给拉郭偿命。
  所有的大臣和将士都跪下了,恳求晁通宽恕,但晁通一句赦免的话也不说。看着眼前的这些大臣将士,晁通又想起了这场战争的根源。树根就是那坏觉如,树干是死尸般的老总管,树叶是文布氏的众将官,只有我达绒部落是果实。格萨尔下令进攻卡契,这哪里是要灭卡契,分明是要灭了我达绒。晁通正在这样胡思乱想,一个大将说道:
  “我们达绒这些臣将,对外作战不行,打自己人却如此凶猛,这样做没有一点好。现在应该去向格萨尔大王报告我们的情况,看大王说什么。”
  晁通一听此话,虽然心里仍然觉得格萨尔对自己的达绒部落不怀好意,但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不去报告一下也是不行的。于是下令赦免众臣将,他要亲自去见格萨尔,并嘱咐达绒军不要随意行动,另外不管拉郭是死是活,都要好好服侍,等他回来。
  格萨尔大王早已知道达绒军失利的消息,已经聚集了众将等候晁通。晁通进帐痛苦地叫道:
  “我的拉郭呵,像太阳一样的拉郭,被恶煞罗曜吞噬了;像猛虎一样的拉郭,被猎人的地箭射死了,我的拉郭!都是文布人太自私,他们说月亮光要冷,太阳光要热,把我晁通说成投降者。尚未迈脚走三步,青刀割得腿筋断;真假尚未诉说完,舌头已经被割断。阴险恶毒的老总管,把我达绒当诱饵,使我拉郭遭祸害。在九国的千军万马中,御敌只把晁通派。现在我活着不如死,罪责应由总管负。我父子的债要索取,君臣们别以为是小事。”说着,晁通抓着自己的喉咙,跳到总管王绒察查根面前。丹玛和唐泽忙上前劝住晁通,安慰他道:
  “您老人家虽然吃了苦头,但和卡契打仗是为了岭国,怨谁都没有用处。”丹玛和唐泽一左一右拉着晁通坐了下来。
  老总管一声不吭,心想,奸诈的人不用看脸面,邪恶的人不用去理睬。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同他晁通一般见识,坏了岭国的大事。所以,绒察查根神态安详,毫不为晁通的恶语动容,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众臣将也纷纷安慰晁通,向雄狮王要求援助达绒军。因为得到大家的安慰,晁通慢慢平静下来。格萨尔遂命丹玛、唐泽和却珠等将,率兵前去达绒营地,换回达绒军,消灭上卡契白岩九城的守军。格萨尔赐给三名英雄每人一支利箭,以及护身灵药,即刻出发。
  岭兵把查桂穆玛的城堡团团围住,雨点般的利箭在空中穿过,长矛像蛇一样上下飞舞,没用多少功夫,击毁了大半个城门。查桂穆马见岭兵来势凶猛,吩咐坚守此城,暂不出来。城内的守将梅拉赞布实在忍耐不住,与其守城而死,不如挺身迎战,或许还有生路。他跃马挥刀,冲出城来,杀向岭军阵前,向丹玛挥刀就砍。丹玛有绸甲护身,并未伤着。丹玛回敬他一刀,正中他的脖颈,圆滚滚的一颗人头离了脖颈,梅拉赞布坠马而亡。岭兵趁势攻城,这时又从城里冲出一员将来,正是曲俄桂杰,唐泽并不等他靠近,一箭射穿了他的头骨。查桂穆玛见连死两将,骑着白狮子一般的战马飞出城来。他一边跑一边唱: 
  山兔炫耀它跑得快,
  会把笑脸老雕招引来;
  羊羔活蹦又乱跳,
  会把青色野狼招引来;
  无能的岭军逞威风,
  会把失利败仗招引来。
  查桂唱罢,已来到岭军阵前。那大将却珠早已把格萨尔所赐神箭搭在弓上,回唱一首: 
  狗头雕飞起来似有力,
  大鹏金翅鸟它不能敌;
  野狼跑起来似有力,
  雪山白狮它不能敌;
  查桂砍伤拉郭似胜利,
  碰上我却珠你不能敌。
  却珠唱罢射出神箭,神箭带着呼啸之声钻入查桂穆玛的前胸,又从后背穿出,射倒了许多站在查桂后面的卡契兵士。查桂穆玛连同那些中了神箭的卡契兵同时倒地而亡。岭兵喊声震天,猛虎般扑向卡契兵将,箭尖像冰雹降落,长矛如流星飞驰,大刀像雷电闪光,人头像谷穗般纷落。但见卡契兵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岭兵大获全胜,不但夺回了被卡契抢走的达绒军的财物,还获得了许多卡契珍宝、铠甲、兵器等。
  丹玛、唐泽和却珠三员大将前来向格萨尔大王复命。雄狮王高兴异常:
  “你们为拉郭弟弟报了仇,为达绒部落雪了恨,不愧是岭国的大英雄。”
  奄奄一息的拉郭被抬到了格萨尔面前,临死之前,他非常想见见岭国王格萨尔。格萨尔吩咐把查桂穆玛的人头拿来给拉郭看,又把诸多的财宝、兵器指给他看。拉郭满意地笑了,声音微弱地对晁通说:
  “父王呵,我拉郭快要死了,可我临死前看到格萨尔大王,看见了仇敌的人头,看见了夺回的财物,这是雄狮王的大恩。现在我可以放心地死了,但愿格萨尔大王能够护佑父王和达绒部落的英雄们,但愿在未来的净土中,我们能再见面。”拉郭说完,含笑死去。
  格萨尔大王吩咐厚葬拉郭。晁通为了感谢那杀死查桂的英雄却珠,献给他一匹日光缎和三只银钵。却珠也不推辞,接着,帮助晁通安排拉郭的后事。
  卡契连连失利,紫岩九城和白岩九城均被岭军占领。残兵败将逃到尺丹王的宫里报告战况。使尺丹路贝大为恼火。特别是大将查桂穆玛的死,更使他像刀子剜心一般疼痛。只见他眼圈发红,青筋暴跳,全身颤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现在该轮到我上阵了,不是格萨尔兵败,就是我尺丹战死,像狗一样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尺丹把刀、箭、矛三样武器一一挂在腰间,跨上战马要去找格萨尔决一胜负。王后和公主从后宫跑出来,你拉我扯的,不让他走。这时老臣贞巴让协从佛盒里取出一条哈达,对尺丹说:
  “老臣我虽然忠心为国家,好心说出肺腑话,大王却听作欺人话;老臣我智箭虽锋利,大王岩石般的金耳射不穿。如今还想拼武力,不如巧妙来算计。只凭鲁莽去作战,白白送命取胜难。”
  “老臣有什么好计策,请快快讲出来。”王后已顾不得许多,吩咐贞巴让协快讲。
  “现在要由守势转攻势,派王弟都德玛日带兵去攻打岭军的门、姜、文布三部。还要快些召集尼婆罗兵,昼夜兼程来卡契,进攻岭军的大营。大王您快把兵器库中的石炮抬出,用它的时机已来到。再去威卡和穆卡国,让他们速派救兵。四国兵马合一处,定能踏平岭军营。”
  老谋深算的贞巴让协说完,卡契君臣认为胜利有望了。尺丹王立即调兵遣将,召援兵的召援兵,做先锋的做先锋,卡契宫城顿时忙乱起来。
  石炮从兵器库中抬出,架在中卡契紫岩石九城之下,王弟都德玛日吩咐放炮。卡契兵的喊声伴随着炮石声,如天雷滚过。西边的孔雀城被摧毁了一大半,守城的岭兵非死即伤,无一漏网;北边的乌龟城也有三面城墙被炸毁,死伤壮士三百多名;南边的玉龙城被炸毁了一面城墙,也死了不少人。守城的玉拉托琚、玉赤、玛宁长官等怒吼着杀出城来,正好和王弟都德玛日打了个照面。那王弟的脸像阎罗一样赤红,眼睛比脸还要红,见到岭国兵马就像要喷出火来一样燃烧着:
  “玉龙吼声虽然大,三春过后成哑巴;猛虎纵然会跳跃,本领使尽摔岩下;觉如凶悍似强大,权势用尽卡契就要降伏他。在我红脸都德面前,兵将越勇我杀得越疯狂,我的凤翼朱砂马像闪电样快,我的锐利铜刀赛霹雳,喝血铜箭能把岭国的石岩射穿。”
  玉拉和玉赤兄弟二人双双站了出来。玉赤说:
  “咬死百只绵羊的野狼,最终会饿死在麻尼堆(注1)旁;啄死百只鸟雀的鹞鹰,最终会在荆棘中折翅膀;杀死百人的魔王,最终会被英雄杀死在家乡。尺丹王的末日已来临,你小小兵将别猖狂。”
  玉赤说完,冲了过去,都德玛日忙抽刀相迎。忽然,都德玛日想起自己的铜马不能对付岭将的软绸甲,遂摘下腰间的拳头般大小的一块石头,向玉赤抛去,那玉赤不曾提防,被石块击中胸部,疼得他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岭兵以为玉赤身亡,都要找都德拼命,特别是玉拉托琚,见弟弟坠马,不知性命如何,心如刀绞,怒火中烧,立刻抛出飞索,正好套在都德玛日的脖子上。都德玛日并不惧怕,又掷出一石,玉拉一偏身,没有打中,却差点把他从马上震落下来,手中的飞索一松,都德趁势脱了套。眼见天色已晚,又不知玉赤性命如何,玉拉无心再战。那都德也领教了玉拉的厉害,也无心恋战。双方各自归营。
  岭兵把玉赤抬回大帐。玉拉用格萨尔的头发给他熏烟,又给他吃了王母的长寿丸,玉赤顿时恢复了神智。玉拉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如何降伏那红脸妖魔都德玛日呢?玉拉托琚一筹莫展。这时,他真希望格萨尔大王在自己身边。
  心想大王,大王就到了,玉拉托琚高兴得要发狂了。他立即问:
  “这次碰上的这个都德玛日,力大善射,聪慧过人。我玉拉还从未碰到过敌手,这次败在了他的手下。大王要为我想一个制伏他的办法,是用箭好呢?还是用矛好?”
  格萨尔微微一笑:
  “这都德玛日的前世本是屠夫,死后十三次转生为猪身,身受无数次烧炼之苦后,才转生为卡契王子。现在在他的肚脐里和头顶上各长有一撮猪毛。我自有降伏他的办法,玉拉不必过虑,七日内,守住营地要紧。”
  卡契军营也来了援兵。原来是尺丹王怕弟弟一人难以胜敌,又把哥哥鲁亚如仁派来与都德玛日共同对付岭兵。都德玛日见了王兄大喜。连日来岭军营门紧闭,使都德大为恼火,这下王兄来了,他兄弟二人正好合兵向岭营出击。
  第二天,正是格萨尔讲的该是都德被降伏的日子。卡契王兄弟二人率兵杀向岭营。先用炮石轰,再用弓箭射,然后挥舞青铜刀杀向岭军。岭兵被这飞石箭矢铜刀杀伤了不少,但是并没有后退的意思。突然,都德玛日愣住了。只见一个战神般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紫玉般的脸上,一双红珊瑚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佩着九种兵器,胯下一匹火红的坐骑。都德想,这人肯定就是格萨尔了。只听格萨尔说:
  “尺丹王是太阳,我是吞噬太阳的罗曜;鲁亚王兄是月亮,现在已经到了下弦;你都德本是小星星,我是浓云要把你遮掩。”
  听了格萨尔的话,都德大怒,冲上来就劈,却什么也没砍中。格萨尔挥起宝剑,都德的头滚落在地。雄狮王又挥一剑,把都德那无头的身子连同魔马一起劈成两半。只见从那倒地的尸体中飞起一只鸽子,这本是都德的精灵所变。格萨尔的化身马上变作一只大鹰,抓住了鸽子,弄个半死,扔在格萨尔大王真身面前。格萨尔吩咐,挖一个三角形的九尺深洞,把都德的尸体连同鸽子一起埋下,然后在洞上修起一座黑塔,以镇妖魔。
  那王兄鲁亚一见弟弟丧了命。正要逃跑,玉拉哪里肯放,一箭射出,正中鲁亚胸部,把心肺射得粉碎。鲁亚并没有立即死去,挣扎着向玉拉扑来,青铜刀一砍又一绞,把玉拉的绸甲从肩头撕下一块,玉拉的肩膀也受了伤。玉拉托琚怒不可遏,一挥大刀,把个鲁亚如仁剁成肉泥。
  王兄王弟均已降伏,格萨尔命令向卡契王城进军,最后消灭那老魔尺丹路贝王。
  那尺丹路贝早已等候在王城下,得知王兄王弟已亡,横下一条心,今日要与格萨尔拼个你死我活。他眼见岭军浩浩荡荡,蜂拥而来,并不搭话,挥刀便冲杀过去。岭国众英雄围住他,刀砍矛刺,轮番进攻,并不能伤害于他。尺丹的青铜刀也未造成对岭将的伤害。这时,格萨尔大王出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尺丹王恨不能一口生吞了格萨尔:
  “今天要找你报仇雪耻,报肉仇我要吃你三块肉,报血恨我要喝你三口血,我还要捣毁你的岭国,杀死你的兵马……”
  死到临头,卡契王的大话仍不绝口,让格萨尔气昏了头。
  格萨尔本想劝他投降,见他如此凶恶顽固,一挥剑,把尺丹王劈于马下。岭兵万众欢腾,欢呼他们的雄狮大王格萨尔又为赡部洲除了一大害。
  卡契老臣贞巴让协率众投降,并把格萨尔迎到一座坚固的石岩跟前。这块石岩平如铜镜,十分光滑。格萨尔用大梵天王的金刚杵敲了三下,宝库的大门便打开了。宝库中有十三个四方形的石箱。第一只石箱中是一尊一肘高的青玉度母像和一只能自动鸣叫的玉杜鹃。第二个石箱中,有十对玉如意和金银八吉祥宝物。第三只石箱中,是十二部典籍和法器。其余的石箱中分别装有金刚石、白松石、红松石、黄松石等各种珍珠宝贝。岭国兵将立即将宝箱抬出去,准备运回岭国。
  格萨尔王召集卡契的降臣降将以及众百姓,将部分财产留给他们。因那卡契王子只有五岁,所以格萨尔要老臣贞巴让协管理国事。王妃母子仍住原来的城堡。吩咐已毕,下令班师,卡契的臣民百姓依依不舍地前来送行,祝愿雄狮王格萨尔吉祥如意。  (注1) 麻尼堆:用刻有经文的石板堆砌而成。
  第44回 王兄王弟一命呜呼 玉城臣民投降归岭
  卡契兵败回国,晁通称王的美梦破灭。这本来就够让他心烦的,偏偏投降卡契的事又败露了。并不是格萨尔有意告诉诸将,而是那被卡契抓获的文布商人把这事告诉了王子玉赤和玛宁长官。商人们是在卡契营中听卡契兵将议论岭国晁通如何给他们王兄鲁亚献了宝碗,又如何让卡契军使用他的隐身木才绕过岭军营地,来到文布牧场的。卡契兵败逃走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文布商人。于是,商人便成了晁通投降敌人的证人。
  那玛宁长官听商人讲罢,立即持刀上马,前来找晁通算帐。他边走边想,这晁通着实可恶,专门骗人出坏主意,把我们文布商人交敌手,还勾引卡契来入侵。自己不知羞耻想登王位,这样的仇能不报吗?丢失的财物能不追回吗?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和他分个山青水绿,见个上下高低。来到晁通帐外,玛宁长官大声喝道:
  “晁通,你这无耻投敌的两面派,不要躲藏,快出来!出来与我比比武,不出来的是狐狸。”
  晁通知道大事不好,但听那玛宁长官在外面辱骂自己,却也不能忍受。不管心里怎样胆怯,表面上,晁通还是气势汹汹。他戴上蓝色伞形罗刹盔,披上连环锁式罗刹鬼甲,佩上弯弯罗刹弓,拿上带响的罗刹鬼箭和可砍九层铠甲的罗刹鬼刀,跨上罗刹鬼马,威风凛凛地冲出帐来,矢口否认他曾投降卡契、引敌入岭的行为:
  “你要追财物,应找卡契人;你要报仇恨,应找卡契人。你不去追敌到此来是何意?看你外貌温和内心狠,就像那坏刀子割了自己的手,恶狗反来咬主人。你不能战胜敌人卡契,反倒来找我寻烦恼,这是什么道理?”
  晁通说着就冲向玛宁长官,那达绒部落的其他将士也纷纷上前。文布的将士和其他诸部的大臣、勇士们也赶来观看。眼见一场恶斗又要发生,碣日国大将却珠一个箭步跳到晁通和玛宁长官中间:
  “你们两家闹纠纷,无所顾忌说大话,都以为自己比天高,天空好像容不下。谷穗虽然高昂着头,镰刀不割它能行吗?文布、达绒虽然势力大,不受约束能行吗?纠纷好比石上霜,只有国法的太阳能融化,双方的是非要分清,消除怨恨用正法。有什么事情最好用嘴讲,出手打斗要受罚。文布、达绒各罚黄金一百两,如果再打还要罚。”
  却珠的话很得人心。文布的人把玛宁长官拉到自己一边,达绒的人马也后退了几丈远,双方都愿意照却珠说的办。老总管绒察查根认为分清黑白要看事实,不要花言和巧语。真理像流水一样长,流言像地鼠尾巴一样短。现在要紧的是向卡契进兵,在战争中自然能分清谁是英雄,谁是懦夫。接着,总管王把岭军诸部向卡契进攻的目标一一分配清楚: 
  卡契上部有九座白岩城,
  达绒军向此城进攻,
  打胜说明晁通有理,
  打败就是投敌营。
  好坏由此能判断,
  真假由此能分清。   卡契中部有九座红岩城,
  文布军向此城进攻,
  另有门姜两国兵,
  帮助文布去攻城。
  定要攻城获全胜,
  打败要受处罚不宽容。   卡契下部有九座蝗虫城,
  王子扎拉向此城进攻,
  魔国霍尔大食兵,
  帮助王子去攻城。
  勇猛直前去战斗,
  不失时机获全胜。
  此外,卡契绒巴四部落,雄狮大王亲自去,还有阿扎、碣日、索伦兵,跟随大王去攻击。大军要在本月二十九日起,挥兵开到西方去。这次降伏敌军时,最重要的是勇气,人马兵器要备齐,英雄斗志别丢失,谁要逃跑去投敌,未死就送他下地狱。岭国大军人心齐,此次征战定胜利。”
  总管王说完,欢声雷动。唯有达绒部落的将士有些不满,要他们达绒部落单独打仗,获得胜利是很困难的。但是命令已下,不容更改,只能拼死去战了。
  诸国军马粮草齐备,已是二十九日。在格萨尔的神帐外面,众英雄列队准备出发。格萨尔大王高坐在黄金宝座上,王妃珠牡带着众王妃为大军出征敬茶献酒,金碗银碗端了上来:
  “请喝呵,右边用金碗敬茶,左边用银碗敬酒,喝了这碗茶心舒畅,饮了这碗酒勇气增。”
  喝罢茶,饮过酒,王妃又唱了长长的祝愿歌。岭国君臣欢欣鼓舞,振旗出征。
  这时的卡契国,也是一片繁忙。晁通到卡契营地投降时,王兄鲁亚曾派回两名使臣向尺丹王报告这个情况。尺丹一听大喜,下令立即准备后援部队,向岭地进攻,免得夜长梦多,又生出许多变故来。那老臣贞巴让协对晁通的投降不仅不以为喜,反认为是祸事,想那霍尔侵岭时,就是晁通告密才使岭国遭了殃,但岭国的祸事是暂时的,霍尔却因此而灭了国。卡契如果听信晁通之言,那灭顶之灾将不可避免。正待要劝阻国王几句,又怕尺丹听不进去,不劝呢,又于心不忍,不忍看尺丹王遭那横祸。正在犹豫不决之际,王兄鲁亚如仁兵败回国。
  鲁亚把率兵与岭国交战的经过讲了一遍。说到多桂梅巴和托尺布赞两员大将阵亡之时,尺丹路贝气得急火攻心,竟昏了过去。众臣忙用檀香水喷洒,尺丹王醒过来,大叫道:
  “这是真的吗?我心爱的两员猛将,竟死在岭国的坏小子们手里,我要报仇,报仇!我要亲自出征去岭地。”
  老臣贞巴让协见他说话的时机到了,忙到尺丹面前,缓缓地劝道:
  “我以前曾经说过,进犯岭国只能是这样的结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还是与岭国议和吧。”
  “议和?呸!亏你说得出口,这仇不报我活着不如死了好!”
  “俗话说:‘喇嘛与宝幢不能分开,美女与装饰不能分开,国王与宝座不能分开。’如果大王执意要与岭国打仗,那么还是派卡契的大将出兵吧,大王您还是留在城中的好。”见尺丹复仇心切,老臣坚持不让他亲自出征。
  众臣都说贞巴让协的主意好,尺丹不再坚持。他把各路兵马一一召集在一起,要倾尽全国将士去岭国复仇。
  正在这时,尺丹王闻报,岭国大军已向卡契杀来。尺丹听了又怒又喜。怒的是岭国太贪,杀了我卡契兵将不算,莫非还真想把我们卡契灭了不成?喜的是,这下大王我可以亲自复仇了,若不是岭军来到,众大臣又不让我亲自出征,派出去的卡契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于是,尺丹王重新发布命令,令已聚集起来的部队迅速回到各个城堡,守城迎敌。
  文布军已来到中卡契的九座紫岩城下。这九座城由一座大城和八座小城组成。这座大城又由五座小城组成,城中间的小城名叫亭雪铁城,东边是花虎城,南边是玉龙城,西边是孔雀城,北边是乌龟城。
  文布军在大城下安了营。军中有个门域来的智者,昨夜曾得一梦,很是不吉祥。他对岭兵们说,今夜卡契会来袭击我们,大家要作好准备呵。文布兵依言而行,穿甲持矛,备好战马,只等卡契兵偷营。果然,到了后半夜,天将破晓之时,只听喊杀声如雷,箭发如雨,卡契兵从西、北两个方向向文布军杀来,为首的是卡契的两员大将察玛梅杰和扎桂绛杰。二人来势凶猛,满以为会马到成功,没料到岭军已有准备。玉拉和玉赤二王子接住二将厮杀,没几个回合,卡契的两员大将就被挑翻在地。卡契兵见主将已亡,慌忙四散逃命去了。
  文布军趁势杀到城下,天已大亮。守城的两员大将饶朗威噶和拉赞威丹见岭军如此勇猛,前去偷营的两员将无一生还,活着回来的兵士也怨声连天。二人商量道,我们战死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可兵士们都不愿意送死,听说岭国人懂得因果报应和是非善恶。我们不如投降,或许还能有条生路。二人决定投降后,就在城东的平台上煨起桑来,饶朗威噶脱下铠甲,袒露着身子,对岭文布军唱道:
  珍珠般的岭国兵,
  宝贝似的众英雄,
  献上我的一心愿,
  岭国勇士们请静听!
  我是卡契一勇士,
  饶朗威噶是我名。
  不是英雄无敌手,
  并非好汉有本领。
  要塞城门比石坚,
  城中兵马赛虎猛。
  卡契兵不是酥油捏,
  岭国军不是铁打成。
  但若各自能克制,
  我方兵士愿投诚。
  岭国若有此诚意,
  彼此和解不交兵。
  那城下的岭兵听了饶朗威噶这软中带硬、棉里藏针的投降歌,心中好笑。明明想投降,却偏装出一副英雄的样子。玉拉托琚心想,打起仗来,不仅卡契要死人,岭国也会有伤亡,如果能不动刀兵,有什么不好呢?于是,玉拉说:
  “你们投降是好事,请大将和兵士们站到外面来,兵器铠甲统统献给岭国,这才能证明你们投降的心是真诚的。”
  听说允许他们投降,卡契兵高兴得像孔雀听到了夏天的雷鸣一样。他们纷纷出城,向岭军献哈达,交兵器。就这样,没动刀箭,文布军拿下了这座大城。进城后,玉赤驻守中心的亭雪铁城,玉拉驻守东边的花虎城,达拉驻守南边的玉龙城,玛宁长官驻守西边的孔雀城,珠米驻守北边的乌龟城。
  没有几天,中卡契周围的八座小城也被文布军攻占,这胜利的喜讯像玉龙吼叫一样,响彻了四面八方。
  达绒部落的进攻目标是上卡契的白岩罗刹城。守城的是卡契的三员猛将梅拉赞布、查桂穆玛、曲俄桂杰。见达绒兵马像团团火焰一样向他们烧来,三员大将心想,这是第一次和岭国交锋,非打出个好名声来不可,中卡契已经丢尽了脸,上卡契可不能再出丑。三人披挂整齐,像下山的猛虎,吼叫着扑出了城。查桂穆玛身着白衣白甲,胯下白马,长矛上的白缨在空中闪闪发光。他一马当先,拦住岭军喝道:
  “嘿!前来进犯卡契的狐狸们,你们没听到过这样的话吗?猫靠近火堆是烧焦皮毛的先兆;麋鹿在树上磨尾巴,是要送命的先兆;几个兵将到西方挑衅,是全军要覆灭的先兆。若是好汉与我来对阵。若是懦夫就快低下头。”
  从达绒军中同时走出三员猛将,同时射击,三支利箭,却未射中查桂穆玛。查桂大怒,猛射一箭,正中一员达绒大将的盔缨,吓得三将败阵而回。查桂趁势挥兵追杀。卡契兵手舞青铜刀,达绒兵毫无招架之力。晁通见状,吓得逃到一个小洞里躲了起来,远远看见达绒兵马还被卡契军追得不断后退,立即念起降冰雹的秘诀。刹那间,天空乌云骤起,比二十九日夜还要昏黑,雄龙好像牦牛吼叫,雌龙恰似天鼓轰鸣,雷电交加,雨雹齐降。正在追杀和被追杀的卡契兵、达绒兵顿时四散奔逃,这一战才算了结。
  三天后,查桂穆玛带卡契兵将围住了达绒兵马。一个卡契小将横冲直闯,左劈右砍,一口气杀了三十几个达绒兵,然后朝晁通扑来。拉郭一见大怒,趁他扑上来的时候,突然伸出长矛,把那卡契小将刺了个穿心透,翻身落马而亡。查桂穆玛一见急红了眼,气青了脸,一步窜到拉郭面前,把青铜刀举过肩头:
  鹞鹰与大鹏较翅力,
  不知自量真可耻,
  小山同须弥比高低,
  不知自量真可气;
  达绒与卡契比武艺,
  不知自量真可鄙。
  “你杀了我的人就能高兴了么?我就是那报仇的人,不杀你解不了我心头恨,不杀你算我没本领。”
  拉郭根本不理查桂的废话,挺矛便刺,但不能损伤查桂,反倒被查桂的青铜刀把长矛砍断。查桂一刀紧似一刀,连连向拉郭的面门劈来,拉郭左躲右闪,终于被查桂穆玛砍中右腿,从马上摔了下来。达绒兵一见拉郭落马,慌得顾不上再打,抬着拉郭就跑。查桂穆玛一口气杀到达绒兵的大帐里,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拿走,然后踏翻了营帐,跃马扬刀而去。
  晁通因为戴着隐身木,又藏在虎皮座下,卡契兵才没有发现他。卡契兵得胜回城后,达绒兵把拉郭抬了回来,晁通一见,扑上去抱住儿子的脖子放声大哭。拉郭奄奄一息,口不能语。晁通哭了一阵后,又转回头大骂达绒部的大臣和众将: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在和卡契兵将交锋时,你们只顾自己逃命,丢下拉郭一人敌万军,受伤落马难收拾,卡契又踏进营帐来,抢了珍宝兵器,这下你们可称了心意……”晁通捶胸顿足,泪流如雨,骂不绝口。哭完,骂毕,晁通仍觉不解气,吩咐把和拉郭一起上阵的三个大臣和八个大将统统抓起来,一定要处死他们给拉郭偿命。
  所有的大臣和将士都跪下了,恳求晁通宽恕,但晁通一句赦免的话也不说。看着眼前的这些大臣将士,晁通又想起了这场战争的根源。树根就是那坏觉如,树干是死尸般的老总管,树叶是文布氏的众将官,只有我达绒部落是果实。格萨尔下令进攻卡契,这哪里是要灭卡契,分明是要灭了我达绒。晁通正在这样胡思乱想,一个大将说道:
  “我们达绒这些臣将,对外作战不行,打自己人却如此凶猛,这样做没有一点好。现在应该去向格萨尔大王报告我们的情况,看大王说什么。”
  晁通一听此话,虽然心里仍然觉得格萨尔对自己的达绒部落不怀好意,但到了现在这种时候,不去报告一下也是不行的。于是下令赦免众臣将,他要亲自去见格萨尔,并嘱咐达绒军不要随意行动,另外不管拉郭是死是活,都要好好服侍,等他回来。
  格萨尔大王早已知道达绒军失利的消息,已经聚集了众将等候晁通。晁通进帐痛苦地叫道:
  “我的拉郭呵,像太阳一样的拉郭,被恶煞罗曜吞噬了;像猛虎一样的拉郭,被猎人的地箭射死了,我的拉郭!都是文布人太自私,他们说月亮光要冷,太阳光要热,把我晁通说成投降者。尚未迈脚走三步,青刀割得腿筋断;真假尚未诉说完,舌头已经被割断。阴险恶毒的老总管,把我达绒当诱饵,使我拉郭遭祸害。在九国的千军万马中,御敌只把晁通派。现在我活着不如死,罪责应由总管负。我父子的债要索取,君臣们别以为是小事。”说着,晁通抓着自己的喉咙,跳到总管王绒察查根面前。丹玛和唐泽忙上前劝住晁通,安慰他道:
  “您老人家虽然吃了苦头,但和卡契打仗是为了岭国,怨谁都没有用处。”丹玛和唐泽一左一右拉着晁通坐了下来。
  老总管一声不吭,心想,奸诈的人不用看脸面,邪恶的人不用去理睬。今天无论如何不能同他晁通一般见识,坏了岭国的大事。所以,绒察查根神态安详,毫不为晁通的恶语动容,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
  众臣将也纷纷安慰晁通,向雄狮王要求援助达绒军。因为得到大家的安慰,晁通慢慢平静下来。格萨尔遂命丹玛、唐泽和却珠等将,率兵前去达绒营地,换回达绒军,消灭上卡契白岩九城的守军。格萨尔赐给三名英雄每人一支利箭,以及护身灵药,即刻出发。
  岭兵把查桂穆玛的城堡团团围住,雨点般的利箭在空中穿过,长矛像蛇一样上下飞舞,没用多少功夫,击毁了大半个城门。查桂穆马见岭兵来势凶猛,吩咐坚守此城,暂不出来。城内的守将梅拉赞布实在忍耐不住,与其守城而死,不如挺身迎战,或许还有生路。他跃马挥刀,冲出城来,杀向岭军阵前,向丹玛挥刀就砍。丹玛有绸甲护身,并未伤着。丹玛回敬他一刀,正中他的脖颈,圆滚滚的一颗人头离了脖颈,梅拉赞布坠马而亡。岭兵趁势攻城,这时又从城里冲出一员将来,正是曲俄桂杰,唐泽并不等他靠近,一箭射穿了他的头骨。查桂穆玛见连死两将,骑着白狮子一般的战马飞出城来。他一边跑一边唱: 
  山兔炫耀它跑得快,
  会把笑脸老雕招引来;
  羊羔活蹦又乱跳,
  会把青色野狼招引来;
  无能的岭军逞威风,
  会把失利败仗招引来。
  查桂唱罢,已来到岭军阵前。那大将却珠早已把格萨尔所赐神箭搭在弓上,回唱一首: 
  狗头雕飞起来似有力,
  大鹏金翅鸟它不能敌;
  野狼跑起来似有力,
  雪山白狮它不能敌;
  查桂砍伤拉郭似胜利,
  碰上我却珠你不能敌。
  却珠唱罢射出神箭,神箭带着呼啸之声钻入查桂穆玛的前胸,又从后背穿出,射倒了许多站在查桂后面的卡契兵士。查桂穆玛连同那些中了神箭的卡契兵同时倒地而亡。岭兵喊声震天,猛虎般扑向卡契兵将,箭尖像冰雹降落,长矛如流星飞驰,大刀像雷电闪光,人头像谷穗般纷落。但见卡契兵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岭兵大获全胜,不但夺回了被卡契抢走的达绒军的财物,还获得了许多卡契珍宝、铠甲、兵器等。
  丹玛、唐泽和却珠三员大将前来向格萨尔大王复命。雄狮王高兴异常:
  “你们为拉郭弟弟报了仇,为达绒部落雪了恨,不愧是岭国的大英雄。”
  奄奄一息的拉郭被抬到了格萨尔面前,临死之前,他非常想见见岭国王格萨尔。格萨尔吩咐把查桂穆玛的人头拿来给拉郭看,又把诸多的财宝、兵器指给他看。拉郭满意地笑了,声音微弱地对晁通说:
  “父王呵,我拉郭快要死了,可我临死前看到格萨尔大王,看见了仇敌的人头,看见了夺回的财物,这是雄狮王的大恩。现在我可以放心地死了,但愿格萨尔大王能够护佑父王和达绒部落的英雄们,但愿在未来的净土中,我们能再见面。”拉郭说完,含笑死去。
  格萨尔大王吩咐厚葬拉郭。晁通为了感谢那杀死查桂的英雄却珠,献给他一匹日光缎和三只银钵。却珠也不推辞,接着,帮助晁通安排拉郭的后事。
  卡契连连失利,紫岩九城和白岩九城均被岭军占领。残兵败将逃到尺丹王的宫里报告战况。使尺丹路贝大为恼火。特别是大将查桂穆玛的死,更使他像刀子剜心一般疼痛。只见他眼圈发红,青筋暴跳,全身颤抖,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现在该轮到我上阵了,不是格萨尔兵败,就是我尺丹战死,像狗一样地活着有什么意思!?”
  尺丹把刀、箭、矛三样武器一一挂在腰间,跨上战马要去找格萨尔决一胜负。王后和公主从后宫跑出来,你拉我扯的,不让他走。这时老臣贞巴让协从佛盒里取出一条哈达,对尺丹说:
  “老臣我虽然忠心为国家,好心说出肺腑话,大王却听作欺人话;老臣我智箭虽锋利,大王岩石般的金耳射不穿。如今还想拼武力,不如巧妙来算计。只凭鲁莽去作战,白白送命取胜难。”
  “老臣有什么好计策,请快快讲出来。”王后已顾不得许多,吩咐贞巴让协快讲。
  “现在要由守势转攻势,派王弟都德玛日带兵去攻打岭军的门、姜、文布三部。还要快些召集尼婆罗兵,昼夜兼程来卡契,进攻岭军的大营。大王您快把兵器库中的石炮抬出,用它的时机已来到。再去威卡和穆卡国,让他们速派救兵。四国兵马合一处,定能踏平岭军营。”
  老谋深算的贞巴让协说完,卡契君臣认为胜利有望了。尺丹王立即调兵遣将,召援兵的召援兵,做先锋的做先锋,卡契宫城顿时忙乱起来。
  石炮从兵器库中抬出,架在中卡契紫岩石九城之下,王弟都德玛日吩咐放炮。卡契兵的喊声伴随着炮石声,如天雷滚过。西边的孔雀城被摧毁了一大半,守城的岭兵非死即伤,无一漏网;北边的乌龟城也有三面城墙被炸毁,死伤壮士三百多名;南边的玉龙城被炸毁了一面城墙,也死了不少人。守城的玉拉托琚、玉赤、玛宁长官等怒吼着杀出城来,正好和王弟都德玛日打了个照面。那王弟的脸像阎罗一样赤红,眼睛比脸还要红,见到岭国兵马就像要喷出火来一样燃烧着:
  “玉龙吼声虽然大,三春过后成哑巴;猛虎纵然会跳跃,本领使尽摔岩下;觉如凶悍似强大,权势用尽卡契就要降伏他。在我红脸都德面前,兵将越勇我杀得越疯狂,我的凤翼朱砂马像闪电样快,我的锐利铜刀赛霹雳,喝血铜箭能把岭国的石岩射穿。”
  玉拉和玉赤兄弟二人双双站了出来。玉赤说:
  “咬死百只绵羊的野狼,最终会饿死在麻尼堆(注1)旁;啄死百只鸟雀的鹞鹰,最终会在荆棘中折翅膀;杀死百人的魔王,最终会被英雄杀死在家乡。尺丹王的末日已来临,你小小兵将别猖狂。”
  玉赤说完,冲了过去,都德玛日忙抽刀相迎。忽然,都德玛日想起自己的铜马不能对付岭将的软绸甲,遂摘下腰间的拳头般大小的一块石头,向玉赤抛去,那玉赤不曾提防,被石块击中胸部,疼得他大叫一声,翻身落马。岭兵以为玉赤身亡,都要找都德拼命,特别是玉拉托琚,见弟弟坠马,不知性命如何,心如刀绞,怒火中烧,立刻抛出飞索,正好套在都德玛日的脖子上。都德玛日并不惧怕,又掷出一石,玉拉一偏身,没有打中,却差点把他从马上震落下来,手中的飞索一松,都德趁势脱了套。眼见天色已晚,又不知玉赤性命如何,玉拉无心再战。那都德也领教了玉拉的厉害,也无心恋战。双方各自归营。
  岭兵把玉赤抬回大帐。玉拉用格萨尔的头发给他熏烟,又给他吃了王母的长寿丸,玉赤顿时恢复了神智。玉拉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如何降伏那红脸妖魔都德玛日呢?玉拉托琚一筹莫展。这时,他真希望格萨尔大王在自己身边。
  心想大王,大王就到了,玉拉托琚高兴得要发狂了。他立即问:
  “这次碰上的这个都德玛日,力大善射,聪慧过人。我玉拉还从未碰到过敌手,这次败在了他的手下。大王要为我想一个制伏他的办法,是用箭好呢?还是用矛好?”
  格萨尔微微一笑:
  “这都德玛日的前世本是屠夫,死后十三次转生为猪身,身受无数次烧炼之苦后,才转生为卡契王子。现在在他的肚脐里和头顶上各长有一撮猪毛。我自有降伏他的办法,玉拉不必过虑,七日内,守住营地要紧。”
  卡契军营也来了援兵。原来是尺丹王怕弟弟一人难以胜敌,又把哥哥鲁亚如仁派来与都德玛日共同对付岭兵。都德玛日见了王兄大喜。连日来岭军营门紧闭,使都德大为恼火,这下王兄来了,他兄弟二人正好合兵向岭营出击。
  第二天,正是格萨尔讲的该是都德被降伏的日子。卡契王兄弟二人率兵杀向岭营。先用炮石轰,再用弓箭射,然后挥舞青铜刀杀向岭军。岭兵被这飞石箭矢铜刀杀伤了不少,但是并没有后退的意思。突然,都德玛日愣住了。只见一个战神般的人站在自己面前:紫玉般的脸上,一双红珊瑚似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身上佩着九种兵器,胯下一匹火红的坐骑。都德想,这人肯定就是格萨尔了。只听格萨尔说:
  “尺丹王是太阳,我是吞噬太阳的罗曜;鲁亚王兄是月亮,现在已经到了下弦;你都德本是小星星,我是浓云要把你遮掩。”
  听了格萨尔的话,都德大怒,冲上来就劈,却什么也没砍中。格萨尔挥起宝剑,都德的头滚落在地。雄狮王又挥一剑,把都德那无头的身子连同魔马一起劈成两半。只见从那倒地的尸体中飞起一只鸽子,这本是都德的精灵所变。格萨尔的化身马上变作一只大鹰,抓住了鸽子,弄个半死,扔在格萨尔大王真身面前。格萨尔吩咐,挖一个三角形的九尺深洞,把都德的尸体连同鸽子一起埋下,然后在洞上修起一座黑塔,以镇妖魔。
  那王兄鲁亚一见弟弟丧了命。正要逃跑,玉拉哪里肯放,一箭射出,正中鲁亚胸部,把心肺射得粉碎。鲁亚并没有立即死去,挣扎着向玉拉扑来,青铜刀一砍又一绞,把玉拉的绸甲从肩头撕下一块,玉拉的肩膀也受了伤。玉拉托琚怒不可遏,一挥大刀,把个鲁亚如仁剁成肉泥。
  王兄王弟均已降伏,格萨尔命令向卡契王城进军,最后消灭那老魔尺丹路贝王。
  那尺丹路贝早已等候在王城下,得知王兄王弟已亡,横下一条心,今日要与格萨尔拼个你死我活。他眼见岭军浩浩荡荡,蜂拥而来,并不搭话,挥刀便冲杀过去。岭国众英雄围住他,刀砍矛刺,轮番进攻,并不能伤害于他。尺丹的青铜刀也未造成对岭将的伤害。这时,格萨尔大王出现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尺丹王恨不能一口生吞了格萨尔:
  “今天要找你报仇雪耻,报肉仇我要吃你三块肉,报血恨我要喝你三口血,我还要捣毁你的岭国,杀死你的兵马……”
  死到临头,卡契王的大话仍不绝口,让格萨尔气昏了头。
  格萨尔本想劝他投降,见他如此凶恶顽固,一挥剑,把尺丹王劈于马下。岭兵万众欢腾,欢呼他们的雄狮大王格萨尔又为赡部洲除了一大害。
  卡契老臣贞巴让协率众投降,并把格萨尔迎到一座坚固的石岩跟前。这块石岩平如铜镜,十分光滑。格萨尔用大梵天王的金刚杵敲了三下,宝库的大门便打开了。宝库中有十三个四方形的石箱。第一只石箱中是一尊一肘高的青玉度母像和一只能自动鸣叫的玉杜鹃。第二个石箱中,有十对玉如意和金银八吉祥宝物。第三只石箱中,是十二部典籍和法器。其余的石箱中分别装有金刚石、白松石、红松石、黄松石等各种珍珠宝贝。岭国兵将立即将宝箱抬出去,准备运回岭国。
  格萨尔王召集卡契的降臣降将以及众百姓,将部分财产留给他们。因那卡契王子只有五岁,所以格萨尔要老臣贞巴让协管理国事。王妃母子仍住原来的城堡。吩咐已毕,下令班师,卡契的臣民百姓依依不舍地前来送行,祝愿雄狮王格萨尔吉祥如意。  (注1) 麻尼堆:用刻有经文的石板堆砌而成。
  第45回 旋努王武力收属国 老丹玛用计降昂堆
  一连征服了几个邦国以后,世界雄狮大王格萨尔回到了岭国森珠达孜宫。王宫周围,紫雾霭霭,布谷鸟鸣声悠扬,阿兰鸟啼声令人心醉。还是家乡好哇,春三月绿草茵茵,夏三月百花争艳。格萨尔在心中连连感叹着。这次,他要好好地歇息歇息了。
  火龙年四月初八日黎明时分,从西南方向飘来一朵祥云。随着一股芬芳的香气,莲花生大师出现在森珠达孜宫前,大师端立云头,对格萨尔说:
  “你自天界降生以后,不能被你降伏的敌人没有一个,从你手下逃走的也无一人。现在敌人还没有完全征服,你还要努力去降伏众妖魔。……雪山水晶城的拉达克王,以烧杀抢掠为生,以热血鲜肉为饮食,以猛兽毛皮为衣服,降伏他的时机已经来到,二十九日定要西进,切莫迟疑。……”
  格萨尔听罢,半晌没有说话。心想:“降伏一个敌人,又出来一个,好像没完没了。宝马的气力,不能永不衰竭;岭国的兵将,不会永远精良。连年的征伐,已经死了不少将士,大师还说,这次征服雪山国,老将丹玛有危险,若是丹玛真有个闪失,岭国的大小事宜就难办了。我不如先在岭国专心修法,看雪山拉达克能不能被我的法术所破。”这样一想,格萨尔就像没有听到预言一样,继续修他的圆满大法,没有把莲花生大师的预言告诉岭国众英雄。
  此时,雪山拉达克王旋努噶布正在王宫摆宴款待群臣和众将。旋努噶布里面穿青色水纹内衣,外着织锦缎外衣,上罩黑熊衣,头戴三尖白毡帽。黄金的烟斗,碧玉灰盘,高坐在紫檀木宝座,对群臣众将说:
  “我们雪山水晶国,威名震四方,只有岭国装聋听不见,不但不向我们朝拜纳贡,还把向我们纳贡的八个邦国抢到手里。我早有意兴兵岭国,老臣云赛扎巴再三劝阻。看在他的面上,才延迟到今日。岭国以为我们软弱可欺,不仅不悔改,前日又抢了我六个部落。似这样下去,就快抢到我拉达克的头上来了。若不把吃肉的狗砍断尾巴,白酥油不能在袋内凝结;若不将吃羊的狼剥下皮,拉达克人在雪山国就住不成。现在我决不能再迟延,姑娘出嫁只一次,国王的话不说两遍。我们要立即召集各部出征。”
  旋努噶布王刚说完,大臣昂堆奔仁从右排首席的花豹皮坐垫上站起:
  “大王之言如甘雨,善解布谷般诸臣的渴。古时老人有口传: 
  君王的命令由臣子奉行,
  臣子的事情由君王维护,
  君臣的事情都能成功;   上师的旨意由弟子奉行,
  弟子的事情由上师加持,
  师徒的事情都能成功。
  就照大王的旨意召集众兵,按您的命令赶快启程。”
  众将也都赞成。只有老臣云赛扎巴和亭仁拉郭不同意出征岭国。云赛扎巴想:“我们大王现在犯了祝古王和卡契王以前的毛病。以前我多次劝阻过大王,现在大王决心已定,看来很难再劝,但不劝又觉心中不安。”老臣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向大王进一言:
  “大王呵,您已作出决定,我本不应该再多言,但老臣有话不说心不安。古人言:男儿要报仇,三年过后还嫌早;要回报女人的一餐之恩,虽过三宿还嫌晚。我们不是有仇不报,而是现在还嫌早。待到格萨尔人老体衰、宝驹四蹄朝天、英雄大军瓦解,才是我们报仇的时候。究竟何时出兵好,人不知时要问神,若神灵明示此时当出兵,众将对所做之事无悔恨。”
  众将听老臣云赛扎巴的话有道理,旋努噶布王也点头应允。于是派老臣亭仁拉郭去请牛头神。大王吩咐留下热血鲜肉、红牛皮旗子,迎接尊贵的牛头神。
  牛头神一到,立即占卦问卜,然后说:
  “岭兵来了,雪山国要按国王的命令行事。和岭兵作战,要用一百铁镢霹雳,一百利刀霹雳,二百赤血霹雳进行袭击。胜败乃前业所定,苟安一时没有好处。”
  听罢牛头神所言,众人纷纷说:“人神同心,雪山国的事情好办了。”
  老臣云赛扎巴只觉似有一盆冷水迎头泼来,自头顶凉到脚底。怎么神也是这样的旨意呢?既然如此,神意难违呀。看来,雪山水晶城的末日到了。
  雪山国大军四十万,于二十九日出征,走了七天,就到了北地具日部落。这个只有千户部落的小国,原是连年向雪山拉达克朝拜纳贡的。自从在岭军进攻碣日国途中,首领哈日索卡杰布自愿向格萨尔大王投降,就不再向旋努噶布王进贡。具日部落投降岭国后,因为晁通的儿子拉郭在与卡契作战中阵亡,为了安慰、抚恤晁通,格萨尔把具日部落赐给了达绒部落晁通王。
  拉达克大军一到,主帅毕扎王子和大将东图等商议,认为能够不惊动母鸡而得到鸡蛋的办法最好。所以先派使臣去向哈日索卡通报,如果具日部落能够从现在起恢复进贡,那么两国依旧和好如初。如果七日之内拒不纳贡,拉达克大军就将荡平具日部落。
  首领哈日索卡杰布接到毕扎王子的手书,大惊失色。原以为只要投靠了岭国格萨尔大王,就平安无事了。谁知这拉达克王竟不肯罢休。如果不答应向雪山国纳贡,具日部落将顷刻化为灰烬;如果答应下来,又要像旧日一样,受雪山国的辖制。哈日索卡左思右想,又和手下大臣商量,决定一面假意投降,一面派人向岭国格萨尔大王禀报,请大王发兵救援。
  具日大臣森赤堆郭和云撒却噶来到拉达克大军营帐,向主帅毕扎王子谢罪,请大军到部落内先歇息歇息,首领哈日索卡正在为雪山国征集贡品,七日内定然纳贡。毕扎王子大喜,认为出师大吉,具日部落一投降,后面的几个小邦国更不用费吹灰之力。毕扎王子一连向七个小邦国派出使臣,送去内容与具日相同的信,想不动刀枪使其继续向雪山国纳贡。谁知第一个送信的使臣就碰了钉子,达玛国拒绝投降,回信说: 
  高山自以为高得不行,
  还有须弥山在上头;
  流水自以为险得不行,
  还有舟船桥梁在上头;
  雪山王自以为势力大得不行,
  还有岭国君臣在上头。
  “如果让我达玛王向雪山国
  朝拜纳贡,先得问问世界雄狮大王格萨尔。大王若说照旧给你纳贡,我达玛王即缴清;若雄狮大王不答应,任你说什么也不行。”
  达玛王的回信气得毕扎王子暴跳如雷,命令立即向达玛国进兵。要扫平达玛国方解心头之恨。
  这达玛国已经赐给大将丹玛。丹玛的儿子玉拉杰赞驻守在此,雪山国的书信到来,恰逢杰赞回岭国办事。国内大臣欧依达奔回复了毕扎王子的信后,知道雪山大军必来进犯,忙聚集手下将士,准备迎敌。同时派出使臣,星夜赶往岭国,向格萨尔大王告急。
  达玛国的使臣十五天后到了岭国,先去谒见丹玛,禀报了详细情况。丹玛带使臣来见正在闭关静修的格萨尔。
  格萨尔听丹玛说完,心想:“莲花生大师早有预言,我没有依上师之言行动,倒让拉达克王抢了先,看来岭军不出征是不行的了。”于是对丹玛说:
  “莲花生上师已预言给我,收伏雪山水晶国的时机已到,现在拉达克王来进犯,理应反击不迟疑。”
  格萨尔说罢,吩咐侍臣召集岭国各部及各国首领到森珠达孜宫商议出征雪山水晶国,解救小邦国之危难。
  众英雄像雪片一样降临森珠达孜宫,雄狮大王把雪山水晶国进犯之事一说,晁通心中暗自高兴。“格萨尔呵,这次可是老虎遇上了彪,青龙头上来了白虎,毒蛇遇到了大鹏。想那雪山国可不比其它小邦国,旋努噶布王并非等闲之辈,号称世界无敌。你无故收了他的纳贡之国,现在他派大军征伐,岭国可要遭殃喽!我要给格萨尔一个不吉利的兆头,让他不得安宁。”这样一想,晁通得意地捋了一把胡须,对众英雄说: 
  未到时候的布谷声
  是背时倒楣的恶兆;
  半夜叫花子来叩门,
  是流亡遭殃的恶兆;
  不适时的岭国集会,
  是败于敌手的恶兆。
  “对墙缝中鸟雏般的拉达克王,用不着岭国大军去征讨,应该由丹玛自己去。因为达玛国已经分给他,丹玛应该为达玛作后盾。如何处置,应该由丹玛自己决定,岭国不必再集兵。”晁通说罢,退出了会场,他以为其他人也会离开会场。但是,没有人跟他出去。
  总管王绒察查根站了起来,对晁通说的那番话,他很生气:
  “彩虹美丽不能用手织,茅草叶长却不经嚼,晁通说的话不可信。达玛国是弱小的鸟雀,岭国如不庇护就要陷入拉达克王的手中,达玛若陷于敌手,岭国就要失掉威信。因此,岭国要快快出兵。”
  众英雄也纷纷赞同。这时,具日部落来报信的使臣也到了,向雄狮大王禀报了雪山国大军正在向岭地逼近,恳请大王早日出兵。
  格萨尔立即点起一百二十万大军,分两路向雪山国进军,第一路由他亲自率领,曲珠和噶德为先锋。第二路由王子扎拉率领,阿达娜姆和森达为先锋。
  丹玛见大王没有点他做先锋,心中有些不悦。王子扎拉对他说,因为他今年有厄运,大王怕他上阵有失,所以叫他留守岭国。丹玛一听,内心十分感激大王对他的爱护,却更加坚决地要求出征。
  格萨尔无奈,只得同意。命丹玛另点六十万大军,作为第三路,跟在扎拉后面出征。另外又派人去请晁通,说没有晁通,这场仗就没法打。晁通虽说心里不愿意,却不敢违背大王的旨意,况且自己所属的具日部落也遭到雪山国的进攻,再不出征,情理难容。
  雪山拉达克王旋努噶布一直也没有得到大军的消息,欲再派出一路大军,被大臣东图劝住了: 
  向无知之人去问计,
  是最终失败的根子;
  不知寒热而给药,
  是病人致死的根子。
  “大王不必再派大军,不如派人乘木鸟去侦察一番,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旋努噶布王点头同意。遂派东图和另一员大将乘木鸟前往达玛国侦察。
  二人到了达玛国的上空,只见刀矛林立,人马如云。又往低处飞了飞,已经能看得清楚地上行人的面貌。岭军也看见了这只奇怪的木鸟。
  丹玛见这只鸟不善,断定不是好鸟,立即向鸟射了一箭。曲珠也射了一箭。两支利箭均射中木鸟身上的要害之处,坐在飞鸟上的两员拉达克大将被射死,木鸟栽落在地上。格萨尔一见大喜:
  “没让木鸟逃走,这是个好兆头。”
  说罢,赏给丹玛和曲珠每人十枚金币和一匹绸子。然后大军立即前行,很快就到了达玛国。
  达玛的将士早已备好了酒宴,大军一到,酒肉就端了出来。大臣欧依达奔向格萨尔大王禀报与雪山国书信往来的情况,说雪山国的大军也快到了。格萨尔吩咐大军安营歇息,准备迎敌。
  第二天,雪山国大军果然到了达玛。丹玛想:“大王说我今年有厄运,若不抢先出兵,恐怕真要应了此说。不如我先出阵,杀他一回再说。”丹玛想着,并未向格萨尔大王禀报,就单人独马冲出阵去。手下大将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来到雪山国的营帐前,丹玛说:
  “家畜在棚圈里住,苍狼胆敢往里闯,我牧童岂肯答应?野兽在森林里住,猎人敢来弄刀枪,我森林王岂肯答应?达玛百姓在自己家乡住,拉达克兵敢来侵犯,我岭国大军岂能答应?如果你们现在投降,我丹玛可以替你们向雄狮大王求情,该怎么办你们自己决定。”
  毕扎王子一听丹玛此话,气得心撕肺裂,看起来,吃惯了绵羊的苍狼,就是牧人也难抵挡;抢掠惯了的岭国,对我们强大的雪山国也敢肆意侮辱,这怎么了得?!想着,毕扎王子就要披挂上阵。大将东赤占堆拦住了毕扎,对他说:
  “对付这么个老不死的家伙,何须您亲自上阵,还是让我去取他的头吧。”
  东赤占堆转眼间冲到了丹玛面前,指着丹玛说: 
  太阳自行绕四洲,
  罗曜为何怀嫉妒心?
  富人吃自己的饮食,
  乞丐为何怀嫉妒心?
  雪山王管辖自己的部落,
  岭人为何来相争?
  “乞丐虽然心想得到宝珠,可宝珠是龙王的库藏;岭国虽然想在雪山称王,可雪山是拉达克王的领地;你老家伙说话不知死活,还要我们雪山国投降!今日先取你的首级做我回见毕扎的献礼!”
  东赤占堆说完,宝剑已经刺了过来。丹玛见此人来势凶猛,慌忙向后一闪,躲过他的宝剑,随即将格萨尔所赐神箭射了出去。这一箭正中东赤占堆的眉心,又从脑后穿出。丹玛割了他的首级,拨马回营向格萨尔大王报喜。雄狮大王赐他十五枚金币,又嘱咐他再不可单人出战,贪功冒险,万一有个闪失,就不可挽回。丹玛点头答应,兴高采烈地退回自己的大帐。
  再说拉达克王旋努噶布,自从将木鸟派出侦察,已经十五天过去,仍不见回来,旋努噶布有些焦急,忙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老臣云赛扎巴更是着急,因为他比别人更知道其中的厉害。木鸟一去不返,说明大王派出的拉达克大军并没有战胜达玛军,万一岭军也到了达玛,那么,雪山国就要遭难了。没有交锋时求和平,现在既然已经出兵,那就得尽倾国之兵,去和敌人争斗。老臣对大王说:
  “大王呵,抢了财宝的盗匪要警惕,杀了仇敌的勇士要警惕,派出了大军的国王要警惕。敌人就要到了,雪山国有危机,请大王速聚集兵马,六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的男子都要出征。岭兵的来路有三条,请大王派重兵把守。”
  旋努噶布见过去一直反对作战的老臣今天也转变了态度,并且说得句句在理,就和云赛扎巴商议派什么人守关口、派什么人去救援等等。云赛扎巴说不必派人援救,只消派两个人前往达玛国探听情况即可。旋努噶布依言行事。
  两个派去侦察敌情的雪山国兵士,装扮成尼婆罗人模样,往达玛国而去。行至离达玛不远的地方,已见岭军和拉达克军正打得不可开交,雪山国将士死伤不计其数。眼见败局已定,两人慌忙回国向旋努噶布王禀报。雪山王没想到岭军如此凶猛,又召集群臣商议。老臣云赛扎巴首先站起来说: 
  欲挖香甜的蕨麻,
  要用锐利的锄头,
  猛拔麻茎不能得;   欲与岭国大军交战,
  须用长久时间包围,
  仓猝应战不能取胜。
  “据说格萨尔是真正的天神之子,降伏妖魔本是他下界的使命,与他抗衡不可能。十八大邦国的国王都死在他的手中,投降的小邦国王更是数不清。我们要与岭国硬拼取不了胜,不如把岭军拖延一个时期,坚持的时间越长,雪山国的胜利越有把握。”
  旋努噶布越听越觉得老臣的话不对劲。前次他还主张聚集雪山国的全部军队,现在眼见岭军就要打到国境来了,怎么又说不要仓猝应战的话?拖,拖到什么时候?想我雪山王,是将苍天当帽子戴的人,苍天当帽子还盖不住我的后脖颈;我是将大地当毯子铺的人,大地当毯子还有一条腿无处容;我是将江河当腰带系的人,江河当腰带还围不住我的前腰身。今天本是吉祥的日子,这老家伙却在自己人头上泼水灭威风,而把敌人颂扬上九重天,真是可气又可恶。雪山王越想越生气,一生气那脸上就象布满了阴云一般。他要狠狠地教训这个多嘴的老家伙一顿。所以,话一出口就含着一股杀气:
  “云赛扎巴,让你说话是我抬举你,你却不自量力胡言乱语。本应割你的舌头要你的命,又念你年老过去有功绩。现在我要把你赶出去,从今后不准进宫里。拉达克没患不治之症,岭国人的生命也不是铁铸的,我们一定要向敌人回击。君王之命如雷箭,射出之后不能往回收。”
  见雪山王动了雷霆之怒,群臣众将木呆呆地坐在那里,虽然都觉得在这个时候将老臣逐出宫是很不好的兆头,却不敢违背王命,因此,当老臣云赛扎巴退出宫时,没有一个人出来为他讲情。
  旋努噶布一面派出援军前往达玛国解拉达克军之危,一面继续在国内征集人马,准备与岭国较量高低。
  眼见雪山国兵马源源不断地又到了达玛地方,并且此次派来的大将昂堆奔仁正是岭国老英雄丹玛的对手。雄狮大王恐怕昂堆前来破营,对丹玛不利,也对岭军不利,决定先将地方神朗郭降伏,以灭雪山国大军之威。
  格萨尔命晁通和唐泽二人跟在自己左右,君臣三人来到达东山顶。雄狮大王吩咐二人煮茶,将马拴在石山中,格萨尔自己前去钩摄地方神的灵魂。
  大王一走,晁通变了主意。他觉得马拴在石山中会挨饿,就自作主张地将马拴在草地上,让马任意吃草。谁知刚把马拴好,就从草丛中蹿出一只黑熊,张着血盆大口向晁通扑来。晁通吓得扭头就跑,那黑熊并不追赶,张口把拴在眼前的马匹吞了下去。唐泽见熊吞了坐骑,连连射出两箭,黑熊应声倒下,唐泽将熊腹剖开,把马取出来,那马已经断气了。格萨尔闻声赶到,皱着眉头说:
  “晁通的马被熊吃了,可不是好兆头。现在,也只得这样了。”格萨尔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遍。晁通不敢怠慢,忙按大王所说将马尸摆于达东山坳之中。
  格萨尔命晁通和唐泽藏在石山里,带好隐身木和护身符,不要乱动。说完,格萨尔变出两个化身,一个化身变成针尖大的小虫,藏在晁通的马尸内。另一个化身变为大自在天,来到山神朗郭面前,唱了一支歌: 
  我大自在天神,
  是朗郭的后盾,
  调来了许多神兵,
  取那格萨尔之魂。
  “我已经将格萨尔的魂魄取到了手,只因他的命未尽,还要等三个月才能降伏。他那宝马江噶佩布已经被我杀掉,马尸马血还温热。你快去达东山坳吃肉喝血,吃了会生力气,要将最好的血肉供奉我。”说完,化作一道彩虹,向冈底斯山飞去。
  地方神朗郭今日一早就觉心里很不舒服,一听大自在天神要自己去吃肉喝血,并且是格萨尔那只宝驹的血肉,乐得急忙骑上黑色旋风马,右手拿牛角镰,左手拿狼皮袋,转眼间来到马尸跟前。一见那马,不觉有些失望。都说江噶佩布是神马,不料竟是这样老的马。虽然老,毕竟是天神所赐之物。朗郭顾不得多想,遵旨将最好的血肉向神敬献三次,然后大啖马肉,痛饮马血。吃喝完毕,朗郭只觉阵阵腹痛,而且越痛越厉害。那雄狮王格萨尔已在他的腹内现出本相,十八般兵器在他腹内抡动,疼得朗郭大叫饶命,向格萨尔大王忏悔说:
  “我是有罪之人,前世曾为暴君的帮凶,今生又造下罪孽,请救救我吧。世界的主宰,请将我快快引渡,愿到达解脱的园林。”说罢,身体爆裂,即刻毙命。因为生前的忏悔,格萨尔将朗郭的灵魂引到了净土。
  晁通和唐泽煨起桑来,岭国大军一见香烟缭绕,知道地方神朗郭已被降伏,军心顿时大振。
  雪山国的援军歇息了两天,大将昂堆奔仁耐不住了,又见达东山顶香烟飘袅,心里更觉烦躁,立即披上恶魔空城黑甲,戴上黑色璎珞魔盔,右佩黑熊皮箭袋,内插索命毒箭五十支,左挂黑狗皮弓袋,内装黑色角弓,手执罗刹利剑,剑柄缠着黑绫,跨上黑鸟善驰骏马,像夏天的乌云一样飘出雪山大营,直奔岭军阵前:
  “来犯的岭国狐狸群,窜到雪山国有何好处?猛虎般的昂堆要将你们杀戮,在我昂堆行进的路上,小营帐从西向东撑起,我要将那营帐摔倒在地;我的利剑要从上到下翻飞,砍得你兵将尸首分离。”
  昂堆奔仁说完就要闯营,被岭国大将曲珠接住: 
  猛虎在森林中居住,
  狐狸哪能与之为敌?
  雄鹰在石崖上居住,
  雀群寻衅岂不被食?
  岭国大军如乳酪凝结,
  雪山国的搅棍无能为力。
  说大话的昂堆奔仁,
  要死在我曲珠手里。
  那昂堆奔仁听曲珠如此说,更加怒不可遏,举起罗刹剑,扑向曲珠。曲珠忙用枪架住,又回刺三枪,二人谁也没有受伤。昂堆口中念动咒语,挥剑上前,曲珠的枪头被砍断。曲珠用半截枪杆向昂堆打去,正打在他坐骑的鼻子上,战马疼得四蹄乱跳,连连后退。曲珠乘机拨马回营。昂堆奔仁紧追不舍,冲散了岭军,不少将士死在他的剑下。大将噶德上前刚刺一枪,也被昂堆把枪砍断,众英雄顿生畏惧之心。格萨尔吩咐,不要硬去碰他,那昂堆本是魔类,现在降伏的时机未到,所以刀矛剑戈都不能伤他。杀了好一阵,眼见岭军退远,昂堆高兴起来,也觉累了,就拨马回营。心想:这岭军原本是不堪一击的,还号称世界无敌,岂不可笑?只等明日再出击,定将什么雄狮大王格萨尔擒出营中,然后率兵杀退岭国大军,得胜之期已为时不远了。
  昂堆奔仁在兴奋中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难熬的一个夜晚,天还没有大亮,就到岭军营前讨战,指名要与格萨尔交锋。
  岭国众英雄见昂堆如此猖獗,怒火中烧,纷纷请求出战。老将丹玛不紧不慢地挤到众人面前,对雄狮大王和众将说:
  “降伏这个魔王是我丹玛份内之事,昨日让他杀了我们不少人,今日该是我杀他的时候了。”
  格萨尔也知道要降此魔非丹玛不可,但天母预言说,丹玛有厄运,弄不好,就会被魔臣杀死。若不让他出阵吧,老将不答应;若让他出阵吧,又怕老英雄有闪失。格萨尔左思右想,都觉不妥。就在他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之时,丹玛已经披挂整齐,冲出营门了。
  丹玛想,今年我注定有厄运,天神让我先下手,后下手恐遭敌害。想那天上的太阳,不能停留要运行,俯视四洲后回原地;想那清清流水,不能回旋要向前行,绕过四洲后回原地;想我老将丹玛,不能退缩要前行,降伏魔臣后回大营。我注定要与那昂堆奔仁拼命。丹玛一边想,一边雄赳赳地来到昂堆奔仁的面前。
  昂堆见岭营中冲出一员老将,以为是格萨尔,却又有些疑惑,就问:
  “你是格萨尔么?”
  丹玛哈哈一笑:
  “降伏你一小魔臣,何须劳动我们大王?你先胜了我丹玛,格萨尔大王就会出阵了。”
  昂堆一听是丹玛,他早有所闻。今日见老英雄果然威风凛凛,一团正气。心中升起敬意,立即回答:
  “老家伙,你要是不知死,就吃我一剑。”
  昂堆说着,和丹玛战在一处。二人你来我往,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并未分出胜负。老英雄已感力不能支。一枪拨开昂堆的剑,拨马朝白达拉山驰去。昂堆一面大笑丹玛无能,一面在后头紧追。
  丹玛的坐骑像是着了魔法一般,将昂堆奔仁远远地甩在后面。眼看转过山口,来到一座小石山下,丹玛跳下坐骑,拿出格萨尔所赐神箭,伏在石头上等候魔臣出现。
  昂堆奔仁也转过了山口,却不见丹玛踪影,正在四处张望,寻找丹玛,老英雄的箭离了弦。这一箭,从昂堆的右肋射入,又从左肋穿出,五脏六腑跟着箭头流了出来。那神箭穿过昂堆的身体又射碎了他身后的一块巨石,然后插入草山之中,不见了踪影。
  昂堆奔仁虽然中箭,流出肠肚心肺,却没有毙命。他举着宝剑,咬牙切齿地朝丹玛扑来:
  “两个好汉不能面对面地搏斗,却在暗中放冷箭,可见你老家伙已经技穷。与其凭借磐石偷生,不如像我昂堆一样死了的好。”说着一剑下去,丹玛向后一闪,刚才伏身的磐石被劈成两半。丹玛又射一箭,正中昂堆额间,魔臣这才呜呼。
  丹玛喘了口气,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上前将昂堆奔仁的首级取下,绑在马上,回营复命。
  格萨尔王正为老英雄担心,见丹玛半晌不归,恐他已遭不测,遂派几员大将出营寻找。半路上正遇老英雄得胜而归,众英雄自然大喜过望,遂簇拥着老英雄回营见雄狮大王。
  格萨尔见丹玛已将昂堆奔仁杀死,高兴地对丹玛说:
  “你的厄运已过,丹玛呵,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也不必为你担扰了。”  第46回 雪山君臣魂归天界 水晶宝藏贡献岭国
  雪山国大营内一片混乱。因为前去岭营讨战的昂堆奔仁黎明出营,至日落仍不见回营,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昂堆的两个弟弟东郭连梅和嘉协东堆要立即出营去寻哥哥。活着要见人,死了要见尸。众将见天色已晚,出营唯恐有失,纷纷劝说二人明日再上阵。
  东郭和嘉协好不容易熬过一晚,第二天天刚亮就披挂出阵。二人急慌慌直奔岭军大营,岭国大将曲珠出阵拦在他们面前。东郭高声喝问:
  “我哥哥昂堆奔仁在哪里?是不是被你们杀了?谁杀死了我的兄长?让他出阵来和我们兄弟交锋!”
  英雄曲珠不紧不慢地说:
  “昂堆奔仁没有死,昨日闯我大营,被我们用套索擒住,关在岭军大营里。众英雄都要处死他,有的要剥他的皮,有的要拿他当箭靶,有的要剜他的心,有的要抽他的筋,……俗话说得好:‘没有不贪财的富翁,没有不恋情人的少女,没有不怕死的英雄。’昂堆奔仁落了泪,对我说:‘大英雄曲珠呵,请为我在大王面前求个情,求大王饶我三天命,给我弟弟捎个信,请他们在我死前向雄狮大王投诚,我们兄弟三人还有希望见上一面,……’对将死之人我曲珠心生怜悯,故尔出营来给你们送信。怎么赎命你们自知。如果你们还想和岭国交锋,英雄们要把石崖摧毁,岭国的雷箭难抵御,你兄长昂堆的性命也难存。”
  东郭兄弟二人一听,哥哥昂堆奔仁让他们投降,大为恼火,随即大骂:
  “老鸦喝过尿的嘴,向天空呱呱叫;恶狗吃过屎的嘴,向主人汪汪讨好;卖国的曲珠向我好汉夸身世,真是可笑。与其投降岭国,不如去游地狱。我们是来为兄长报仇的,不是来求恩赐的。我们的兄长根本不会投降,你曲珠满嘴胡言乱语。只有你这狐狸曲珠才会投降岭国。”说着,二人抡起三尖利剑向曲珠劈去。
  曲珠用枪架住双剑:
  “好心人的祛风醇酒,反倒被你们这些邪妄之人当作邪淫毒品。既然你们不怕死,我曲珠愿意陪你们练一遭。”说完,与东郭兄弟二人战在一处。
  岭国大将噶德见曲珠一人战二将,催马上前助战。东郭连梅见噶德上前,略一分神,被曲珠挑下马去。嘉协东堆大惊,拨马就要走,噶德一提马缰,上前揪住嘉协的袍襟,一扭一拽,将他抓在手里向上一甩,像放出一股青烟,接着向下一摔,像鸡蛋掼在石崖上一样,嘉协的阴魂出了窍。
  雪山国的将士见昂堆三兄弟先后战死,顿时像倒了台柱似的,三魂丢了两魂,整个大军潮水般向后退去。只剩下多丹等五员大将据守在通往拉达克的拉达安拉山上。这是通往雪山国的第一道关口。
  眼见众多岭兵追来,多丹站在山头上高声呐喊:
  “这里是通住拉达克的要道,我多丹守在这里,任何人也别想过去。岭兵像一群绵羊,再往前走要被我苍狼要了命;岭兵如一团烈火,再熊熊燃烧要被我洪水灭了火种。要用你们的人头垒成拉泽(注1)拉泽:,要用你们的尸体填塞路径,要让你们的鲜血流成江河,……”
  岭国追兵安庆珠扎等五员大将率兵追到拉达安拉山下,见雪山国五员大将守在山上,还口出狂言,不禁大笑: 
  岭兵如江河向下流,
  多丹如细沙不能阻;
  岭兵如火焰熊熊烧,
  多丹如茅草不能阻;
  岭兵如狂风急急旋,
  多丹如山丘不能阻。   凶狼敢闯进羊群,
  牧童用炮石砍击;
  恶人敢扰乱村庄,
  长官用黑绳处死;
  多丹敢拦阻岭军,
  英雄用利剑猛劈。
  安庆珠扎的话音刚落,身后的四员将已经射出利箭,守山的雪山国四员大将中箭身亡,只剩下多丹一人。多丹见四员将被杀,急得红了眼,气得哇哇叫,立即冲下山来,左劈右砍,三员岭将当即身亡。安庆珠扎奋力拼杀,与多丹战了有一盏茶的工夫。再也无法招架多丹的猛烈的进攻,遂拨马退去。多丹恶狼般冲进岭军中,将士们均奈何他不得。安庆珠扎吩咐放箭。众军兵乱箭齐射,多丹身中两箭,坐骑也中了一箭,这才阻止了他的横冲直撞,也使多丹从急怒中醒悟过来。再打下去,命就要丢了,趁坐骑还能跑得动,多丹重又逃回山上。这时,雪山国的第二路援军也到了山上。
  岭军受阻,许多天不能前进,众英雄都很着急。玉拉和玉赤兄弟二人决定造一只木鸟,从空中袭击雪山国大军。不多日,木鸟造好。这是只长颈鸿雁,造得异常新巧。打一下鸟尾,木鸟就向前飞;打一下鸟背,木鸟就向下落;拍拍鸟颈,木鸟就向后逃。玉拉和玉赤兄弟二人带姜国兵将十人,乘木鸟飞到雪山国大军的头顶。晴朗的天空,刹那间变得昏暗起来。东方的云向西聚,西方的云向北行,北方的云向南飞,南方的云向东飘。黑暗遮蔽了一切,喧嚣声充满大地。雪山国大军都以为是妖魔在作怪,吓得弃关而逃。玉拉和玉赤轻而易举地夺得了这道关隘。
  玉拉和玉赤乘胜向第二道关隘进击,第二道关隘竟无人驻守。兄弟二人喜出望外,继续攻那第三道关隘。正在飞行间,鸟身突然晃动起来,守关的雪山国兵将正在向木鸟打炮石。木鸟被打坏,一下坠入雪山国大营之中,玉拉和玉赤等人虽未受伤,却已摔晕过去。
  雪山国兵将见木鸟坠落,呼喊着围了上去,正要动手杀死这些岭国兵将,百户亭仁拉郭拦住了众人:
  “敌人投到腋下,比儿子还要慈爱;亲人远到山野,比敌人还要凶狠。切不可杀死这些人,他们是雪山国和岭国议和的资本。”
  这样一说,众兵将就不敢再动手,而将这些人的兵器收起来,然后用檀香水将玉拉等人喷醒,关入铁柜之中,牢牢钉上。
  第二天一早,守关兵将聚到百户亭仁拉郭的帐内,询问如何处置被俘的岭国兵将。亭仁吩咐,将他们带进帐内,他要亲自审问。
  玉拉托琚第一个被带进帐来,周围摆着刑具铜马和肉叉等物,令人心惊肉跳,亭仁拉郭问:
  “你们已经落在我的手里,现在还有什么话讲?你们愿意为雪山国做事吗?愿意为岭国与雪山国和好做事吗?”
  旁边的一个军卒指着刑具吓唬玉拉:
  “我们长官问你的话,你要老实回答。若不然就让你骑铜马,铜马内装炭火烧死你;再不然让你坐肉叉,从头叉到脚底。”
  玉拉看都不看那些刑具,一听这些吓人的话,顿时涨红了脸,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怒不可遏地对亭仁拉郭说: 
  两个上师相遇,
  应该比法,
  暗放恶咒真可耻;   两个英雄相遇,
  应该比武,
  暗放炮石真可耻。   没有头脑的老姑娘,
  谈高论低诋毁媳妇;
  无法而暗中破戒的沙弥,  谈论法术诋毁师傅;
  没有勇气的亭仁拉郭,
  吓唬岭国大英雄玉拉。
  “与其低头求饶,不如死去九次;与其听你吓人的言语,不如被雷劈死。”说罢,玉拉猛地啐了一口,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不等亭仁拉郭说什么,两员大将冲上来,恶狠狠地骂:
  “你小乞儿在黄口雀面前可以逞能,在大鹏鸟面前却行不通;对其他小国人可以说大话,在雪山拉达克大将面前却不行。”说着,就要动手打玉拉。
  亭仁拉郭急忙上前,将二人拉开:
  “对这精光得像鱼儿一样的人作威作福实在不必要,岭兵在后面如江河般涌来,我们慢慢还用得着他们。在禀报旋努噶布大王之前,针尖大的兵器也不能动他们,水滴般大的血也不能让他们流。现在先把他们看好,马上向大王禀报,看大王怎么说。”
  姜国兵将见玉拉等人乘木鸟而去,久不归营,慌忙到大帐向雄狮大王禀报。
  闻听玉拉兄弟二人失踪,众英雄都很着急。他们料定玉拉兄弟现在已陷敌手,纷纷要大王派兵前去救援。晁通却暗自得意,他可不愿去救玉拉兄弟,也不想让大王派救兵,可说出的话却冠冕堂皇: 
  断绝应有的饮食非贤妇,
  失掉应得的财物非君子,
  放掉应杀的敌人非英雄。
  “这次出兵之前讲定,各自的敌人各自去战胜。玉拉和玉赤不能战胜自己的敌人,岭国也没有公众的队伍去对付各部落敌人的规矩。”
  晁通说完,众人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老总管绒察查根却不以为然。现在玉拉兄弟二人双双陷入敌手,不快派人去救,还在这里讲什么公和私,岂有这个道理?老总管不理晁通,对众人说: 
  断送性命的疾病,
  缠在身上哪里都一样,
  不施行医术可不行。   伤害羊群的苍狼,
  在哪里出现都一样,
  不呐喊呼叫可不行。   战败岭军的敌兵,
  在哪里出现都一样,
  不救援坐等可不行。   岭军如一锅牛奶,
  没有分稠稀的规矩;
  岭军如一根甘蔗,
  没有分甘苦的道理。
  “我们要快派兵去救援,不该说这些无知之人才说的话语。”
  晁通一听老总管的话,勃然大怒:
  “你这没有断气的死尸,说三句话吹牛皮,走三步路乱吆喝,看见弱小的捋袖子,骑马专挑稳当的。为在岭国的地位争高低,要派兵就派你去,除此之外没说的。”
  总管王还要说什么,被格萨尔拦住了:
  “玉拉托琚他们是我们岭国的将士,他们陷于敌手,我们岂能坐视?我已向天界请求救护,他们现在还没有危险。我们也不必派大军去,救玉拉我们要施巧计。”
  众将点头,但不知大王要用什么巧计。格萨尔递给晁通一面白旗和十根木头,命他立刻修隐身法。晁通知道这是为了救玉拉等人,心里不情愿,却又不敢违抗,本待拖延,见大王脸色不好,只得马上修成交给大王。格萨尔马上召来三只鸿雁,又给雪山国百户亭仁拉郭写了一封信,然后将信和隐身木绑在鸿雁的脚上,让它们送往雪山国。
  百户亭仁拉郭因生擒玉拉托琚等人,旋努噶布王升他为十万户,并做了大将多丹的军师。这天夜里,亭仁拉郭睡下后,开始做梦。先梦见从背后山头核桃树上得到一颗如意宝珠;又梦见一片大棕榈树叶上,画着一双好坏眼睛;还梦见几只没有翅膀的鹫鸟,瞬间长出了翅膀;最后梦见亭仁城上的旗幡插到了雪山顶上。到了天明,亭仁拉郭睁开眼睛,觉得这些梦确实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亭仁决定到后山去看看,顺便采些果子,再想想这些梦。
  亭仁拉郭信步走出大帐,往后山走去。来到一株茂密的果树下,见到有三只鸿雁落在枝头上,他自言自语说:
  “在我亭仁拉郭面前,如果让这三只鸟逃出手心,岂不是与死尸无异。”
  鸿雁听罢,知道眼前这人就是亭仁,就从枝头飞到亭仁拉郭面前,放下书信和隐身木,对他说:
  “我们是格萨尔大王的使臣,雄狮王有信给你,你不要把神魔混淆了。”
  亭仁拉郭捡起书信,上面写道:
  “你因为前世业缘关系,保全了我岭国将士的性命,现在请你把这些隐身木和神行药物交给他们,使他们脱险。三个月内,你将得到报答。”
  亭仁拉郭看罢大喜。格萨尔果然神通广大,我并未觐见过大王,但大王却知道我的心。我一定要让雄狮大王满意。想罢,就对鸿雁说:
  “雄狮大王的命令我一定照办。我会设法使岭国将士脱险。请神鸟代我祝大王康健,祝神鸟康健。”
  送走鸿雁,亭仁拉郭从后山回到大营,立即来到关押玉拉等人的地方,嘱咐看守的兵将一定要小心,不要让他们逃走了。然后亲自进去看看他们锁得是否结实。趁这个机会,亭仁拉郭将格萨尔送来的隐身木和药物交给玉拉托琚,并告诉逃走的方法和道路。办完这些事,亭仁拉郭才回到自己的帐内。
  当晚,玉拉托琚等人逃出了雪山国大营。天明时回到岭营。众人好像隔世相见似的,异常亲热。晁通心想:“这些人就象‘老鸦从树上掉不下来,掉下来也不会摔死’一样,终于从雪山国逃了回来,如果昨天我说的话让玉拉听见了,岂不糟糕,现在还是装得亲热些才好。”想罢,晁通取出洁白的哈达,又配上一只碧玉手钏,献给玉拉托琚,流着泪向玉拉兄弟问候。那副阿谀做作之态,使众英雄暗自发笑,嘴上却不好说什么。格萨尔吩咐摆宴,庆祝玉拉等人脱险。晁通唯恐别人揭他的短,又抢先说: 
  失掉了恩爱的父母,
  亲属虽好也有戒惧心;
  太阳落下了西山,
  月亮虽明也有恐惧心;
  英雄陷入了敌手,
  好汉虽勇也有畏惧心。
  “玉拉呵,多亏雄狮大王的慈悲心,多亏我晁通所修的隐身木,多亏三只鸿雁的好翅力,你才得脱险,我们才能相会。好汉玉拉呵,美好的恩情不要忘记。”
  玉拉托琚相信晁通所言是实。正应了这样一句古语:“对痛苦之人表示同情,是骷髅头上的眼泪;对快乐之人表示祝贺,是盔帽上的金缨。”玉拉感激地对晁通说:
  “晁通王疼爱慈悲,恩德实在大极了,玉拉将永世不忘。”
  岭国君臣饮酒喝茶已毕,雄狮大王格萨尔将天母的预言讲给众英雄听,从明日起,大军要速速向雪山拉达克进军,速速取得水晶宝藏。众英雄欢呼雀跃,为能早日攻破雪山水晶城而高兴。格萨尔告诉大家,要降伏旋努噶布王,还要过好几道关口,首先要降伏那魔王的寄魂雪狮。
  众英雄一听要降伏寄魂雪狮,把目光一起投向晁通。晁通却假作不知,心中暗自得意。
  格萨尔当即点了晁通、丹玛、米琼、曲珠等七员将随自己同去降伏雪狮,又命晁通先设法将雪狮引出来。
  晁通一阵推辞,被众人好言相劝,终于答允。随即变作一条苍龙,飞到雪狮所藏山中大吼三声,然后在天空跳跃奔腾,扑打雪狮。
  那雪狮见苍龙又吼又跳,极为无礼,顿时大怒,也大吼三声,向苍龙扑去。苍龙一见害了怕,慌忙向格萨尔君臣隐藏的地方飞去。雪狮随后追来,正撞在格萨尔大王的神箭上。雪狮口鼻流血,倒在地上。众英雄上前将狮皮剥下。格萨尔赏晁通白绫一匹,金币十五枚,作为奖励。
  寄魂雪狮被降伏后,岭军又降伏了诸多寄魂之物,然后开进雪山国境内,不多日,将王城包围。
  雪山王旋努噶布慌了手脚,再聚群臣众将商议对策。众人都说,只有老臣云赛扎巴才有破敌之法。旋努噶布无奈,只得将已被驱逐出宫多时的老臣重新请回来。云赛扎巴依旧是旧话重提,雪山王很觉不入耳。遂不再向老臣问计,吩咐手下众将,各自前去把守城门,不得有失。
  岭军包围了王城以后,总管王绒察查根对雄狮王说:
  “狐狸困在巢穴里,若不及时去剥皮,恐怕会拖着尾巴逃掉;雪山兵将据守在城堡里,若不快些去攻击,恐怕时间长了要逃跑。现在大军已经围城,不要再歇息,速速去攻城。”
  七月十九日,岭国大军从四个城门同时发起进攻。东门是英雄森达,南门是达玛多钦,西门是辛巴梅乳泽,北门是阿达娜姆。喊杀声像千雷俱鸣,飞箭纷射像雹子乱溅。
  驻守东门的雪山国大将亭雪楚杰想:“现在我若放滚木雷石,固然可以杀死很多岭军,但是却退不了岭军。守城的兵将没有一个愿意战死的。不如向格萨尔大王投降,不动刀枪,即可保全两军兵将的性命,对雪山国的未来也有好处。”这样一想,亭雪楚杰披挂整齐,出得城来,点名要与森达说话。森达不知他是何用意,催马上前问他有何话讲。亭雪楚杰欠身致辞:
  “古谚说:‘上师尽力聚资财,今生后世都败坏;长官尽心贪贿赂,目前将来都败坏;英雄尽力杀妇孺,生生死死都败坏。’我们两国最好不动刀和枪,双方都能免死伤。我愿献城献资财,献给格萨尔作供奉。但我还要回到旋努噶布大王座前去,愿与大王同生死,请英雄森达不要阻拦我。”
  森达一听此话,颇受感动。亭雪楚杰真乃忠臣。不仅是忠臣,而且心地善良,为了两国的兵将免遭屠戮,他自己情愿去死。像这样的人,用箭伤他,太不近人情,可要放他回城,好像也不应该。不如先把他捉住再说。森达边想边取出套索,对亭雪说:
  “你的白绫般的话语,我听了心欢喜,你不顾自己的生死,给众兵将做好事真稀奇。对求救之人施慈悲,本是岭军的规矩。但是,亭雪楚杰,我还要告诉你: 
  森林被大火焚烧,
  蒙蒙细雨不能灭;
  大川被洪水涨满,
  小小磐石不能阻;
  岭军包围了城堡,
  亭雪单骑难抵御。   布谷给老鸦做伴侣,
  亭雪给魔王作伴侣,
  实在有些不美气。 
  百敌中间的小鹿,
  恶狼面前的羔羊,
  厄运在等待着你,
  你最好不要回去。
  森达说着,将套索抛了出去,正套中亭雪楚杰的脖颈。
  亭雪心想,如果投降,就等于背弃了雪山王;可要是与森达交锋,又不合自己的心意。不如勒死自己,这样心里才好过些。于是,亭雪就想用套索将自己勒死。不等他动手,岭国兵将早就一拥而上,将他俘获。森达率兵进了东门。
  东门一破,其它三门也相继被攻破。王宫内的雪山王心急如焚,就要披挂出宫,被大臣和王妃苦苦相劝,才没有上阵。
  旋努噶布没有出宫,岭国大军却将王宫四面围住。格萨尔变出四个化身,分别守住四门。雪山王及大将们不断从宫墙上投石射箭,却不能伤害岭兵。攻南门的大将曲珠骑在火翅宝驹上,冲着宫内大喊:
  “喂,不敢出宫的雪山王,只有懦夫才据守城池。你如有利爪钻入地,如有武艺出来比,如有智慧来投降,除此之外无生计。雄狮王的威力如阳光,惧之无益越来越光明;我曲珠的武艺如雷霆,躲之无益越来越凶猛。你若再不出宫来迎战,我们就把王宫毁成废墟。”
  曲珠的这一顿叫骂,气得雪山王肝胆欲裂,他再不听别人劝阻,打开宫门冲了出去。大将阿达姜赤、堆赞赤图和旺赤赞郭三人紧随其后,给雪山王助战。曲珠已经绕到雪山国君臣的背后,猛地朝最后出来的旺赤赞郭刺了一枪。这一枪从后背刺入,又从前胸穿出,旺赤还没跨过门坎,就被杀死。堆赞赤图被丹玛拦住,二将刀枪相见,往来数十合,仍分不出胜负。堆赞越战越勇,扔了大刀,来抓丹玛,几乎将丹玛拉下马去。丹玛也扔了刀,顺手抽出匕首,插入堆赞上甲和下甲的中间,堆赞赤图吐血而亡。东赞拦住雪山王刀战,雪山王连劈三刀,东赞的胳膊被砍中,鲜血如注,拨马就走。雪山王正要追赶,雄狮大王格萨尔挡住他的去路。
  旋努噶布见面前这人,面目紫红,好像琼石;牙齿洁白,胜似海螺;眼睛明亮,犹如夜晚的星星;身体像须弥山一样雄伟;坐下宝马,光泽赛彩霞;身上兵器,闪闪如日月。雪山王大惊:
  “你,你可是格萨尔?”边问边将宝剑上的血渍在马鬃上擦了三下。
  格萨尔将无敌宝剑握在手里,回答说:
  “我是拯救罪恶魔王的神,世界雄狮大王格萨尔。”
  旋努噶布一听是格萨尔,新仇旧恨一起爆发出来:
  “我是雪山国的主人,你边地的恶寇为何来侵犯? 
  雪山上空的本色,
  被岭人的乌云遮住;
  皓月般的群臣光被夺,
  群星般的将士已陨落,
  我后悔当初雪山国强盛时没有讨伐你,现在杀你为我雪山国的将士们报仇吧。”旋努噶布说着挥剑向格萨尔刺去。
  雄狮大王一面架住迎面而来的利箭,一面历数魔王的罪恶:
  “风火激荡的坟场中,引渡魔王的时机已经降临。不懂真理的拉达克君臣,对母亲般的众生怀恶意。无所不为抢劫岭部落,心怀忿恨扰乱四方邻国,狂傲自大赛过高山,无缘无故挑起战祸。若不降伏你无法拯救众百姓,不降伏你枉称雄狮大王。”
  旋努噶布的宝剑连连向格萨尔挥去,但如同向彩虹上刺去一样,虽竭尽全力,却不能损伤雄狮大王。气得雪山王扔了宝剑,伸手去抓格萨尔,也抓了个空。雄狮大王让旋努噶布砍够了,抓完了,只用剑轻轻一点,雪山王连同坐下马一起被劈为两半。
  雪山王被降伏,跟他同时出宫的三个大臣也死了两个,只剩下阿达姜赤还在与晁通斗法。晁通念动咒语,战神威尔玛前来助阵,晁通朝阿达姜赤连砍三刀,最后一刀正砍在他的胸上,阿达的胸前像开了一扇大门,红赤赤的心肺落在地上。
  雪山国君臣均被降伏,宫门大开。岭军蜂涌而入,格萨尔吩咐将士打开宝库,取出金银物品,分给岭国诸英雄和雪山国众百姓。
  雪山国老臣云赛扎巴身穿黄缎子锦袍,腰系水纹红绫带子,扔掉手中的藤杖,前来朝见雄狮大王格萨尔,请求大王慈悲,为旋努噶布君臣超度,然后开启雪山水晶宝库。格萨尔点头应允。
  三月初三日,是取珍宝水晶的日子。格萨尔大王率晁通、曲珠、玉拉、米琼等九人前往司马仁珠山的右沟取宝。岭国君臣煨桑祈祷。随着香烟缭绕,从石崖下面现出一个白发仙人,与格萨尔大王耳语片刻,然后在石崖上画了一个圈,就不见了。格萨尔知道这画过的石崖内有宝藏,就用大斧将石崖劈开。刹那间,狂风怒吼,雷霆轰鸣,急雨猛雹,纷纷而下。众位岭国英雄站立不住,手中的兵器也纷纷落地。格萨尔口中默默念动咒语,瞬时风平雨停,晴朗的天空出现彩虹,花雨纷降,香气四溢。岭国君臣向劈开的石崖深处走去,越往里走越亮,渐渐亮得睁不开眼睛。格萨尔心中喜悦,遂用一条哈达将那耀眼的白光盖住。众英雄这才睁开眼睛,四下一望,见有一铜柜,两人多高。格萨尔上前将柜子打开,里面有水晶石制成的佛塔八对,千手千眼观世音、七目救度母、圣母金刚菩萨等佛像,还有各种宝瓶、八吉祥物、念珠等均为白水晶所制。铜柜右边是个牛皮柜子,打开后只觉红光耀眼,里面都是赤色水晶所制的各种宝物。岭国君臣再往前走,又见一松石柜子,闪闪发光,内装宝物均由青色水晶所制。岭国君臣尽取宝物,又用各种青稞所制的替代品将柜子装满,然后走出石洞。格萨尔重新将石门封住,君臣十人回岭营而来。岭国众兵将迎接取宝的君臣,格萨尔大王赐给每位英雄一串水晶念珠。众人非常欢喜,曲珠高兴地唱道: 
  太阳从东方升起,
  乌云虽厚也要回避;
  鹰雕在疾飞觅食,
  小雀虽多也要逃避;
  雄狮王出兵讨敌,
  敌军虽众也要躲避。
  “我们已经取到了水晶珍宝,大王呵,现在应该班师回家乡。”
  雄狮大王下令班师。岭国大军浩浩荡荡踏上归途,只见那:
  北地的部队好像野牛犊冲过石崖,英雄的犄角发达昌盛;霍尔国的部队好似猛虎跃出山林,美丽的斑纹发达昌盛;姜国的部队如布谷回归盆地,六啭鸣声悠扬动听;门域的部队如苍龙在天上飞跃,阵阵吼声如雷鸣;大食的部队像雄鹿在草山上奔腾,美丽的茸角发达昌盛;索波的部队像野鹅在海上翱翔,翅膀有力非同一般。……
  第47回 达绒晁通抢亲惹祸 雄狮大王聚兵点将
  与祝古一海之隔的,是一个叫松巴贡塘的邦国。松巴国有五百五十万人家,国王名叫松巴贡赞赤杰。王妃朗萨梅朵措生有两个公主,大公主东达威噶,已经出嫁。二公主梅朵措姆,年方一十三岁,长得如花似玉,身材窈窕,走起路来如杨柳飘摆,说起话来似笛声悦耳。已有许多国家前来松巴求亲,贡赞赤杰王一个也没有应充。
  达绒长官晁通也曾派人前去求亲,同样碰壁而归。晁通心中不满,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抢。想来想去,只有悄悄地,在格萨尔看不见的时候,把那女孩骗来。
  机会终于来了。雄狮大王要去闭关修观世音菩萨的脱恶之法。晁通就钻了这个空子,乘机把隐身木戴在耳朵上,脚上捆了张能神速行走的鱼皮,带上神飞索,前往松巴贡塘。
  晁通走了二十四天,来到松巴国的神山上,藏在一块岩石后面,从怀中掏出笛子,吹了一首召引公主梅朵措姆的咒曲,然后就在那里等候公主的到来。
  到了“煨桑”的时候,公主和三位姑娘穿绸披缎,打扮得漂漂亮亮,拿着三种白色供品和三种甜食,前去神山“煨桑”敬神,大将洛布曲桑等五人紧跟在公主身后护驾。
  晁通一见公主梅朵措姆出宫往神山而来,像蝌蚪见了牛奶一样喜悦。特别是见到公主那窈窕的身影出现在神山脚下,更像小孩见到天空的彩虹一样兴奋异常。晁通掏出笛子,把那召唤女孩子的咒曲又吹了三遍。公主梅朵措姆一听,身不由主地冲到晁通面前,晁通立即抛出飞索,把梅朵措姆像捆羊羔一样捆了个结实。
  不说晁通如何把松巴公主带回岭地,如何为儿子玛尼完婚,单说那跟随公主的三个姑娘和五员大将转眼间不见了公主,暗自纳罕又非常惊慌,不敢再在神山耽搁,速速回宫向国王和王妃禀报:
  “公主梅朵措姆好像到天国去了,不知从哪里吹出来的笛声,把她召了去。”
  王妃朗萨梅朵措一听,顿时昏了过去。国王把檩香净水洒在她的脸上身上,王妃才慢慢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
  “我的孩子梅朵措姆在哪儿?我的公主在哪儿呵?快给我找回来,快给我找回来呵!”说罢又痛哭起来。
  国王贡赞赤杰也落了泪,亲自爬上宫顶,狠狠地擂起法鼓,将法旗四面招展,群臣众将迅即赶来,松巴王把公主梅朵措姆去煨桑失踪的消息告诉众人,问该怎么办好。
  坐在右边上首的大臣托郭梅巴开言说:
  “我们请上师顿巴威噶打个卦吧,上师的占卜是极灵验的。”
  大臣们纷纷点头,贡赞赤杰王也觉得这个办法好,立即吩咐小臣邹纳威噶带上黄金十两、白银十两和哈达、酥油,去寻上师顿巴威噶打卦问卜。
  那上师早已知道松巴王丢了公主,定会派人来请他打卦。所以,当邹纳威噶到来,上师不待发问就告诉他:
  “公主梅朵措姆被马头明王的化身带走了,现在在一个牛犄角的城堡里面,和一个宝贝公子成了婚。”
  邹纳威噶听了有些不甚明白,求上师明示,顿巴威噶这才说:
  “那马头明王的化身就是岭国的晁通,公主已做了他的儿媳妇。”
  小臣邹纳威噶飞速回王宫向大王复命,松巴王一听女儿被晁通抢去,就要马上聚兵去找晁通,夺回自己心爱的公主。大将托郭梅巴站起来说:
  “雄鸡没有鸣叫的时候,樵夫不要去砍柴;月亮没有升起的时候,罗刹不要出巢;国事没有大的变动,国王不要亲征。还是派我托郭梅巴去岭地吧,我要让晁通的头颈两分家。”
  左边为首的大将彭堆拉玛也挺身站起,他要与托郭梅巴率三千松巴兵前往岭国,荡平达绒部落。
  贡赞赤杰王点头应允。二将点起三千松巴兵,第二天就出发了。走了二十九天,才来到岭国的达绒地方。松巴军刚刚扎下营帐,就来了一个骑着白狼、穿着白衣的术士,对大将托郭梅巴说:
  “你们要寻的晁通王,正在城中修身炼法,要想捉住他,必须施巧计,捉住以后就回国,千万不要进犯岭国。”说完,白人就不见了。原来,这是松巴贡塘国的保护神,为了帮助托郭擒拿晁通,化身前来作预言。
  托郭梅巴一听,立即派彭堆拉玛前往晁通居住的城堡,吩咐他要智擒晁通。彭堆毫不犹豫,打马出了军营。
  越过一座小山,顺着黄河河谷的草原一直向前,忽然闻到一股香味,抬头一看,见一缕青烟在不远的地方缭绕飘荡。彭堆心中疑惑:“这是晁通住的地方吆?若不是的话倒可以问问晁通住在什么地方。”想着,彭堆催马来到冒烟的地方。
  这是一座帐篷,里面有个老妇人正在煮茶。彭堆问她可知道达绒长官晁通现在哪里。老妇人看了一眼彭堆,心中有些疑惑。听他说话的口气,像是岭国人,可看他的通身打扮,又像是外国人,不知他要找达绒晁通王干什么。于是问彭堆:
  “你是哪里人,找晁通王有什么事?”
  见妇人不肯说出晁通的住处,还盘问他的来历,彭堆就胡乱编了一套话,又给了妇人一些钱,老妇人才说:
  “顺着这条沟,走到黄河上游,有个大敬神处,旁边有条小路,沿着小路走,会见到一个美丽的山洞,晁通正在那里闭关静修。”
  彭堆谢过妇人,按她指点的路向前走,一会儿就来到晁通修行的山洞外边。
  这山洞果然好看,像个洁白的海螺,山洞的门如同天然生成,从里面传来阵阵铃声和鼓声。石门下面,有一石桩,彭堆在石桩上敲了一下,石门开了。晁通身披黑色绸子披风,黑帽子顶上装饰有金刚杵、人头骨和孔雀翎。面孔紫红紫红,像涂了一层血。眼睛一闪一闪,像快要燃尽的干柴。乌黑的头发,右边梳了十八条辫子,打了个万字长寿结;左边也梳了十八条辫子,打了个不息忿怒结。颔下三缕黑色长髯,胸前一面金色的镜子。右手持忿怒木杵,左手拿果核念珠。彭堆把洞内的人细细打量了一番,断定他必是晁通无疑。而晁通看见的却不是松巴大将,而是彭堆变化的达绒部落的大将晁察。
  “晁察”手捧红白哈达,恭恭敬敬地献给晁通。晁通虽然心中疑惑,这大将总像是有些陌生,却又看不出什么破绽,只得收下哈达,出门来问:
  “晁察,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其实晁通也明白,如果有事,肯定就是抢松巴公主的事败露了。
  “家里出的事可不算小,就像那:蜜蜂把蜜汁酿好了,却被蚂蚁把蜜吃了,黄熊又把蚁窝毁坏了,熊洞又被霹雳击塌了,……”
  “你乱七八糟地说些什么呀,快把家里的事情好好讲出来。”
  “是,是!达绒家把松巴公主抢来了,松巴军把达绒城堡占领了,……”
  “你说什么?”晁通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虽然他想到松巴贡塘国会来报复,但绝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一听达绒城堡被占领,晁通急了,他要赶快回去,救他的城堡。晁通正要走,又停住了。他还是不相信这“晁察”的话。这大将总有点儿看着眼生,觉着不那么真切。可千万别让他给骗了,把毒药当成甜食吃。晁通这么一想,对“晁察”说:
  “本应和你一起回部落,但是现在没工夫,我正在修本尊法,发誓十三年不行动,如果松巴国真的发兵到了达绒,那你们就和他们比比谁的刀枪锋利,谁的骏马善驰骋。”
  晁通说完,扭头就想进洞,那变化的晁察急了:
  “你这是把儿孙送给敌人,把恩深的父母坑害。我晁察这一生,偷来的东西没拿过,撒谎的事没干过。现在敌人已经进犯,你不回去,谁做商议大事的主持人?谁做召集达绒大军的发令人?”
  晁通见这大将心急如焚的样子,看来不像是装的。如果松巴军真的来了,自己在这儿住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晁通吩咐备马,洞内应声走出两个家臣,很快为主人备好马。晁通根本顾不上和晁察并行,独自一人飞下山去。
  翻过一座小山,晁通看见一队人马,以为是岭地大军,他迎上前去,才看清是松巴军,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松巴兵将一拥而上,把晁通从马上揪下来,扒去铠甲和衣服,一根绳子捆住他的两条腿,几个人拖着他,朝松巴大营走去。
  进了大帐,把晁通扔在地上,晁通早吓得像见了猫的老鼠,浑身颤抖不止,不敢抬眼看看坐在上面的松巴首领。
  大将托郭梅巴咳嗽了一声,吓得晁通一哆嗦。托郭见抢公主的就是眼前这个小老头,一脸的鄙夷之色:
  “晁通,你短短的目光看不见我大将托郭梅巴,长长的耳朵要把我的话听全。
  坏人是部落衰败的祸源,
  坏牛是牛群骚乱的祸源。
  你是挑起战争的祸根,
  坏觉如是你做坏事的靠山。
  本该坐金座的晁通,
  如今跪在我的脚下。
  人说你是咒力无比的术士,
  为什么不把神变显现?
  人说你是三十万户的首领,
  为什么不见大军出战?
  北方草原的风比箭厉害,
  为什么你浑身一丝不挂?
  晁通听托郭说到“一丝不挂”,才知道衣服被扒光了,一阵羞辱之感使他浑身热得发烧,反倒不觉得寒冷,也不哆嗦了。他偷眼看了看帐内,看见大将彭堆拉玛,正端坐在托郭身边,那长相简直与达绒的大将晁察无二。晁通明白是他骗了自己。
  彭堆见晁通偷眼看他,笑了:
  碧蓝的天空没有变,
  只是一时被乌云遮掩,
  现在日出乌云散,
  天空依旧碧蓝。  我松巴大将没有变,
  是你糊涂蒙住了双眼,
  现在擒你到了我大帐,
  彭堆仍旧在你眼前。
  “我们松巴的公主美如花,想摘的人很多却没有人摘到,不想被你达绒晁通抢了去,恶有恶报的结果就应在你身上。”
  晁通想了半天,有了主意。前者被这松巴大将骗了,现在该我骗他们了:
  吃了羊羔的狼逃到山顶,
  却无故将山兔追打;
  抢了公主的人回到家乡,
  却无故将我晁通擒拿。
  “你说什么?无故?难道不是你抢了我们的公主?不是你又是谁?”松巴的两员大将一听晁通说不是他抢的公主,二人大吃一惊,四只眼睛使劲盯着晁通。
  晁通一看松巴将那眼神,就知道自己的话他们起码信了一半,就更加大胆地信口雌黄起来:
  黑老鸹的罪孽黑影,
  使黄雄鹅陷入泥坑;
  无耻女人的坏名声,
  使清白姑娘背恶名。
  “上岭色巴氏抢了公主,松巴人却把无辜的晁通捉到营中。若将具有神通的咒师杀死,部落将会无后人;若将我晁通杀死,你们会得到数不清的报应。”
  “真的是色巴人抢了我们的公主?”
  “晁通从来不偷不抢不骗人,骗人的人遭雷击。”
  松巴将不再怀疑晁通,也忘了上师给他们的预言,只想找色巴氏报仇。晁通见二将对望,生怕他们不与色巴部打仗,故意装出一副心里有话又不好说的样子。托郭梅巴又上当了,逼着晁通把没说的话快说出来。
  “那色巴部可与我达绒部不一样,在岭国位居长系,你们若去攻打他们,雄狮大王格萨尔一定会发兵。格萨尔是无人能敌的,还有无数的英雄勇士,你们这点儿人马,不是白白送死么?”晁通用的是激将法,他知道,越说他们不行,他们就越要去打。接着,晁通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告诉松巴大将,这几天色巴部的商队就要回岭地了。
  托郭梅巴和彭堆拉玛一听这话,心想,先抢了他的商队再说。于是,令人将晁通关起来,待他们抢了色巴的商队再处置他。
  按说,达绒部落与色巴部落同属岭国长系,前次与祝古打仗,达绒和文布发生纠纷,晁通借故陷害文布人尚有情可原,如今这色巴部无故又被晁通出卖,一旦追究起来,晁通的日子可不好过。这些,晁通不是没想过,但为了自己,他可顾不了那么多。原以为说出是色巴抢了他们松巴公主,松巴将领就会放了他,结果,还是被继续关在这里。晁通有些后悔,但话已出口,松巴的将士们已出营,眼见色巴商队就要被抢,晁通无计可施。
  色巴的商队到外面作买卖刚回来。五百匹骡马上,驮满了绫罗绸缎,松石珊瑚等贵重物品,兴高采烈地往岭地走。大英雄尼奔达雅和姜国王子玉赤恰巧在路上相遇,随即跟在商队后面一起往前走。翻过一座大山,商队来到一条狭窄的山间小道,马帮停下了。骡马只能一匹匹地过,五百多匹骡马拖了老远老远。
  松巴兵将出现了。他们把先通过小路的一百多匹骡马抢了就走,还杀死两个敢于拦阻他们的色巴商人。
  松巴将士把抢来的骡马分成了四份,一份留给国王贡赞赤杰,一份分给几员大将,一份分给各队的首领,一份分给全体松巴兵士。骡马分完,正在高兴之际,不远处骤然响起了人喊马嘶声。原来,尼奔达雅和玉赤打到门上来了。
  托郭梅巴和彭堆想,现在是在岭国,打仗对自己不利,既然已经抢了商队的马帮,就应该像吃饱了死尸的鹫鸟一样飞向天空,赶快收兵回国才是。所以,二将迎出帐外,和岭国二将胡乱打了一阵,就匆忙率军撤退了。尼奔等人追了一程,又杀了几个松巴兵将,知道就是真的打起来,他们人单力孤,也不是松巴兵将的对手,决定回岭地向格萨尔大王禀报,请大王发兵征讨松巴贡塘国。
  尼奔、玉赤二人来到森珠达孜宫,面见格萨尔大王。
  雄狮大王坐在高高的宝座上,像须弥山一样威严。尼奔达雅禀报了商队遭松巴军抢掠一事,见大王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并不作任何表示,尼奔有些不悦:
  空中彩虹多美丽,
  无知小儿拿它作游戏;
  苍龙咆哮霹雳疾,
  凶恶旱魔把它欺;
  上师为众生静修,
  坏运气将他陷入烂泥。
  “我们色巴的商队被敌人抢走,不报仇算什么大丈夫?他松巴敢与岭国作对,不惩罚算什么英雄汉?”
  格萨尔当然知道色巴的商队遭劫,也知道这事本由晁通引起,晁通正陷于松巴军中。但是,他还不知道是否到了征服松巴贡塘的时候。所以,任凭尼奔和玉赤怎样讲,格萨尔就是不说话。
  王子扎拉憋不住了:
  “对自己人要亲近,对敌人要报复,这样无声无息怎么行?米琼,你快派使臣到各国去送信,命各国人马九天之后在岭国森珠达孜宫前集合,共同扫平松巴贡塘。”
  米琼和唐泽依令而行。尼奔和玉赤也满意而归。他们也要回部落去聚集本部兵马,准备进攻松巴国。
  这天夜里,格萨尔睡得香甜极了。黎明之际,忽然有人附在他耳边说:
  “聪明的孩子,不要贪睡,快快起来吧。”
  格萨尔闻听赶快爬了起来,只见莲花生大师站在五彩云朵之上,神色十分庄严地对他说:
  佛和众生本无二,
  神和妖魔无区分,
  只因有了善与恶,
  仙家怪道分天地。  对恶魔的烦扰,
  必须用坚不可摧的甲胄;
  对恶魔的进攻,
  必须用攻无不克的刀矛。
  “开启松巴宝库的时机已来到,速带兵马前去征服松巴,运回财宝。”
  格萨尔听罢,知道该是他率军出征的时候了。因为王子扎拉已经发出召集诸国兵马的命令,只等各国兵马一到,格萨尔就要点将出征。
  松巴军被尼奔和玉赤追得慌忙奔逃,达绒长官晁通也被弄到一匹老马上,赶着一起逃。因为晁通说出了色巴商队的行踪,所以,托郭他们给他穿了件白衣服。走了十五天,大军来到祝古境内的觉隆达热纳塘,被两个出城打猎的祝古将碰上了。二将迅速回城向守城大将禀报,松巴军从岭地撤兵回国,途经此地。
  偶然到此游玩的碣日大将曲珠一听,当然不肯放过这为雄狮大王立功的机会,立即骑马扬刀,带兵杀出城去。
  松巴军不敢恋战,他们害怕格萨尔率兵追来,所以边战边退。祝古兵也不十分认真追击,因为敌兵入境,不打不行。曲珠一人杀了几个松巴兵将后,大队人马已经退得很远了,就没再追赶。收拾起松巴兵丢下的物品,准备回城。这时,却听见一阵哭声。
  曲珠闻声寻来,见一人头戴一顶纸糊的帽子,身穿一件白衣,躺在几具死尸旁边,嚎啕大哭。仔细一看,曲珠认出此人正是达绒长官晁通王。晁通一见碣日大将,像是在去地狱的路上遇见上师一样,又悲又喜,禁不住又大哭起来。
  松巴大将托郭和彭堆也听见了这哭声,一看,才知刚才一阵混战,把晁通给丢了。二将原想把晁通带回松巴做个人质,晁通可是太有用了,他不仅知道岭国的详情,而且骨头软得要命,问他什么说什么。也许,还可以用他换回公主哩!慌乱之中竟把他给丢了,这怎么行?托郭和彭堆又打马往回奔,那晁通已被曲珠救走,祝古军也得胜回城。眼见晁通进了城,二将只得悻悻回营。
  正月初九,黄河边的草滩上,开来了姜国人马五万,魔国人马三万,上索波、下索波、象雄等国的人马也陆续开到。格萨尔召集各国领兵大将,向他们讲述此次征服松巴贡塘的原因和办法:
  “降伏恶魔是天神所安排,我们已经降伏了很多有名的妖魔,没名的更是多得数不清,但是却忘掉了一个大敌人,就好比:
  射死了白胸毛黄熊,
  没注意红毛虎的行踪;
  压下了白肩黑熊的后颈,
  恶狼乘机向羊群潜行;
  得到了金银珠宝,
  忘记了珊瑚玛瑙;
  征服了赡部洲腹地,
  漏掉了边地松巴贡塘。
  我们忘了松巴,他们却来抢我们的财物,对敌人不报复怎么行?现在大师有预言,岭国要去边地讨顽敌,收回我们被抢的东西,打开松巴犏牛宝库。”
  王妃森姜珠牡右手端茶,左手捧酒,摆动着柔软的腰肢来到君臣面前:
  上师讲解经典,
  小沙弥不听怎么行?
  父母亲叮嘱吩咐,
  儿女们不照办怎么行?
  国王下达命令,
  大将不去征讨怎么行?
  岭国君臣征服边地,
  天龙念三军一同行。
  “请众将喝下杯中茶,山高路远都不怕;尽快赶到那松巴,把犏牛宝藏拿回家。请众将喝下碗中酒,走起路来不觉累,上阵杀敌逞英雄。白天能得好预兆,夜晚能得好梦境。”
  君臣们喝茶饮酒,列队出征。
  那慌忙回国的松巴二将,把晁通被擒又逃脱、袭击色巴商队又被岭国兵将追赶的经过,老老实实地向国王贡赞赤杰作了禀报,把原本就很强大的岭国说得更加凶恶可怕,把原本就很狡猾的晁通说得更加奸诈无比。说完,把抢来的东西堆放到大王贡赞赤杰面前。
  国王见二将并未把公主领回国,脸色阴沉得像是密布着一层乌云。又见抢来这许多财物,才有了点儿笑脸。真是又喜又忧。他断定,岭国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于是,下令立即把松巴人马集合起来,由郭杰赞布率一万青盔缨人马驻守在通往岭国方向的碣玛拉山顶,发现岭地有什么动静,马上来报。其他人马,守住城堡,准备与岭国作战。
  就在贡赞王召集兵马准备作战的时候,岭国大军已经到了松巴境内。
  岭军人喊马嘶地在松巴的玉池拉塘草滩扎下大营,将士烧茶做饭,吃肉饮酒已毕,大将丹玛和玉拉托琚二人觉得与其在帐内闲坐,不如到碣玛拉山上看看。二人商量着出营上马,往山上而来。正碰上奉命前来驻守的松巴大将郭杰赞布。玉拉一见那将,就挥刀冲上前去,郭杰也不说话,举刀相迎,二人大战二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丹玛见玉拉战那松巴将不下,催马前来助战。郭杰赞布力不能胜,虚晃一招,打马就跑。丹玛和玉拉并不追赶。
  二人回营向雄狮大王禀报,此地不可久留,松巴军一旦占领碣玛拉山,对岭军大队人马的行动将带来很大阻力。格萨尔出帐一望,见碣玛拉山果然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对岭军的营地威胁也很大,幸亏丹玛、玉拉将松巴大将战败,否则岭军会受到很大损失。
  郭杰赞布逃回城内,向贡赞王禀报那岭国人马已像山间瀑布一样开进松巴国,在玉池拉塘草滩扎下大营,刀矛枪箭像森林一样茂密,人喊马嘶能把人的耳朵震聋。碰上的那两员岭将更像雄狮猛虎一般。
  松巴君臣听了郭杰的禀报,毫无惧色,反倒笑那郭杰赞布胆小。只有去过岭国的托郭和彭堆二将深知岭国兵将的厉害,所以他二人并不像其他松巴将领那样骄狂。
  贡赞王见郭杰赞布并未占领碣玛拉山,只得把兵马分成四路,准备固守拒敌。
  第一路,由大将托郭梅巴率十万白盔缨军,驻守城东。
  第二路,由大将彭堆拉玛率十万黄盔缨军,驻守城南。
  第三路,由大将哈日达瓦率十万红盔缨军,驻守城西。
  第四路,由大将森赤率十万黑盔缨军,驻守城北。
  松巴王分兵点将完毕,唱了一曲征战歌:
  花斑虎皮是猛虎的骄傲,
  也是猎人弓箭的目标;
  珍贵麝香是獐子的骄傲,
  也是獐子送命的根苗;
  猫头鹰在夜间逞英豪,
  本是丧生的恶兆。
  岭军到松巴境内布阵,
  是格萨尔归天的征兆。
  “将士们呵,对敌人不要发慈悲,对岭国兵将一个也不要放掉,不要做怯懦的狐狸,要学那勇猛的山雕。”
  松巴大将各自回营,严阵以待。过了三天,岭军也没有杀过来。守城的大将等得好不耐烦。
  岭军没有马上进攻,一是要休息,二是在等开仗的吉日。三天过后,到了二月初九,格萨尔也将岭军分成四路,向东南西北四处同时进攻。
  碣日大将曲珠做了东路先锋,像恶狼般扑向城东的松巴白盔缨军。松巴大将托郭接住了他。二人在祝古境内曾交过一次锋,并没有来得及说话。这次相逢,托郭想好好羞辱曲珠一番。托郭勒紧马缰,架住曲珠劈过来的大刀,说:
  “失去家乡的红骑士,自以为是英雄了不起,碣日成了岭国嘴里的肉,你五尺长的身子却做了格萨尔的随从,这算什么男子汉?你就像那:
  坏大臣把君王交给敌人,
  恶女人把丈夫施予魔鬼,
  赖皮狗把主人的腿咬伤,
  有恩不报不配活在世上。
  “岭国抢去了我们的公主,现在又来进犯松巴,你们的贪心没个完,对付贪婪的恶狼只能用刀箭。”
  碣日大将曲珠看着托郭好笑:
  “别看你黑老鸹叫声高,我大鹏鸟的宏音还没叫。前次在祝古让你逃掉,今日再见你定斩不饶!”曲珠挥刀向托郭劈去,却劈了个空。托郭还了一刀,也没能伤着曲珠。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也都战不胜对方。
  玉拉舞动长枪,冲入南面彭堆的营地,与彭堆大战几十回合不分胜负。彭堆把大刀舞得像面铁墙,连只虫子也别想飞进去。玉拉的枪无缝可刺,急得面红耳赤。一不留心,又被彭堆的飞索套住了脖子。玉拉那枪更乱了章法。幸好玉赤及时赶到,宝刀连砍三下,飞索断成几截,愤怒已极的玉拉大叫:
  “金翅大鹏落在须弥山上,黑老鸹也想飞去不知高低;雄狮蹲踞在雪山之上,老狗想跳上去不知羞耻;格萨尔统帅着岭国大军,松巴将想逞凶不知死活。刚才让你占了点便宜,现在要加倍还给你。”玉拉说完一箭射过去,正中彭堆胸前,只听“当啷”一声,彭堆的护心镜成了碎片,那箭镞钻进了心窝。彭堆当即毙命。
  西面和北面的岭军与松巴军都死伤了不少将士,仍然没有分出胜负,见天色不早,格萨尔吩咐收兵回营。
  第48回 松巴国王投降获赦 良辰吉日喜得犏牛  松巴军和岭军都不能战胜对方,两军相峙着,都在商议如何破敌。
  松巴军中有一个叫玉珠朝曲的大将,武艺超群,他觉得老是守在营地里等着岭国来进攻,不如主动出击。大将琼纳巴瓦很赞成他的主意。二将商议着合兵一处,踏翻岭营。
  岭军众将也在商议如何对敌,一只金翅松石蜂嗡嗡嗡地飞到格萨尔大王的耳边,对他说:
  “不好啦,不好啦!松巴军有两员了不起的大将要来袭击岭营啦!大王你要准备好,把长寿药丸涂在铠甲上,君臣七人齐上阵,才能避免遭灾祸。”
  雄狮王把金翅松石蜂的预言告诉众将,众人立即起身回营准备。
  玉珠朝曲和琼纳巴瓦只带了六十名松巴兵,杀往岭营。松巴王要他二人多带些兵将,二人说人多死尸多,没有什么用,不肯多带人马。二将飞马驰骋,很快就到了岭军营地,只见岭国人马像铁环一样紧紧围绕着一座大帐,心想,这一定是那坏觉如的大帐了。玉珠朝曲对着那座大帐叫喊:
  “岭国的乞丐们听着,有个比喻这样说:
  雪山上的白狮子,
  吞了野马又想吞家马,
  这是丧失绿鬃的征兆;  天空中雷声隆隆,
  闪动电舌又把霹雳打下,
  这是失去浓云的征兆;  门域绿脖子布谷鸟。
  落在红桥上还想把青稞带走,
  这是折断绿翅的征兆;  岭国的英雄好汉们,
  抢了公主又来进犯松巴国,
  这是岭地衰败的征兆。
  那琼纳巴瓦不耐烦玉珠朝曲的罗嗦,打马就往前冲。丹玛接住他大战几个回合,竟力不能支,败了下去。琼纳更加猖狂,大叫要和格萨尔比武。
  雄狮王笑吟吟地走出帐外,答应和琼纳比武。二人先比刀,不分胜负。再比箭,琼纳恶狠狠地一连射出三箭,射掉了几块甲片,却没有伤着格萨尔的身体。雄狮王从装有九十九支神箭的箭筒中抽出一支搭在弓上,对琼纳巴瓦说:
  “老黄狗牵着一蹦一跳,放开了拖着尾巴没了精神;小花马能在平滩上急驰,在沙滩上却走不稳;你魔将只能杀懦夫,对我金刚之体不能伤害。可怜你已经到了绝命之时,阎王已向你抛出套索。箭呵,是你显神通的时候了!”格萨尔说完,那箭带着一团火舌,发出一声轰响,自动飞向魔臣琼纳巴瓦,把他射成了齑粉,又一丝不剩地飘向空中。刚才还是活脱脱的一员勇将,顷刻间化为尘烟。
  玉珠朝曲见琼纳巴瓦被格萨尔一箭射得不知去向,心像针扎的一样。只见他像一头下山的恶虎,猛地扑向格萨尔,冷不防把雄狮王从马上拽下来。二人厮打在一起,扭成一团。丹玛、曲珠、噶德三人上前,用刀砍,用枪刺,丝毫也不能损伤魔臣,倒把玉珠砍得不耐烦起来。他扔下格萨尔,从地上爬起来,抓枪就向丹玛连刺三枪,把丹玛的铠甲划破了几道。曲珠从后面用枪刺那魔臣,魔臣又转身对付曲珠。格萨尔已从地上爬起来,玉拉等人也冲了过来,君臣七人共战玉珠朝曲。战刀抡得像闪电,竟不能伤其身。格萨尔知道降伏此魔将的时机未到,遂变化成一道彩虹,抽身转回大帐。六员岭将继续和玉珠交锋。玉珠一看不见了格萨尔,顿时大怒,转身去寻。先到了索波军营,一员索波大将拦住他,射了两箭,像两根草棍一样,插进他的甲缝。玉珠朝这员索波大将猛刺一枪,穿透了他的心窝,翻身落马而亡。索波王子多杰仁钦一见自己的大将被杀,挥刀就砍玉珠。玉珠一把夺过大刀,直砍索波王子的心口,一刀扫过去,像是当胸开了扇门,多杰仁钦的心、肺全部裸露无遗。王子当即毙命。
  见索波营中并没有格萨尔,玉珠朝曲又转身扑向卡契大营,连连刺死两员拦挡他的卡契大将,还是没有寻到格萨尔。玉珠心想,今日暂且罢手,明日再找那雄狮大王拼命不迟。想着,打马就往自己大营方向走。那卡契军营首领亭雪见这松巴将杀了自己两员大将就要走,哪里肯让?但玉珠的马快,已经跑出很远了。亭雪在后面拼命追赶,一边追一边喊:
  “松巴小子不要跑,逃跑的人不是好汉!”
  玉珠朝曲勒住马缰,心想:“这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敢来追我?!”马一停,亭雪已追到跟前,勒马指着玉珠大骂:
  叫花子讨饭不知足,
  木棍会把碗打碎;
  懦夫欺人太厉害,
  会把毒箭召引来;
  你搅乱了岭营就想走,
  我亭雪要杀你除祸害。
  玉珠笑着说:
  “你有多大本领你知道,无故说大话太可笑。狗熊追猛虎没用处,黄狗对雪狮干嚎叫,麻雀在铁鹞面前显示翅膀不知羞。给你条活路你不走,偏寻死路过窄桥。……”
  亭雪气得青筋暴跳,连连向玉珠砍了三刀,把玉珠的铠甲剁碎了几片,自己的刀也砍缺了口。玉珠朝曲大笑着还了亭雪一刀,正砍中亭雪的铁盔,亭雪立即脑浆迸出,一命呜呼。
  玉拉、曲珠等岭将随后追来,见亭雪尸身横陈,再找那松巴大将,只能远远看见战马扬起的尘埃。
  松巴大将玉珠朝曲得胜回营。岭国大营却像是热油泼在干柴上,将士们个个摩拳擦掌,人人呼叫报仇。特别是死了大将的军营,更是沸沸扬扬,叫骂不止。
  第二天早晨,岭军以王子扎拉为首的十一员大将,彩云追月般奔向松巴大营。松巴大将托郭梅巴对众将说:
  “岭军今天是来决战的,我先去迎敌,你们后面跟上。”说着披挂整齐,杀出营门。见岭国来了那么多大将,有些胆怯,但既已出阵,就顾不得许多了,装也要装得像个大英雄。托郭勒马站定,对岭将说:
  “松岭两国争斗,根子是为了女人,树干是那达绒晁通,树叶是玉赤和尼奔。抢了姑娘又来进犯,这口气让人怎么往下咽。今天我们比比看,远处用箭近处用刀,想用什么你们挑。”
  玉拉托琚举起弓箭:
  “丢了东西要寻找,丢了性命要报仇。就像云聚多了要下雨,河水涨了要翻船。比刀比箭都一样,不用选也不用挑,先射一箭让你瞧。”玉拉一箭射出去,托郭正舞刀朝他扑来,本来是射不中的,也是托郭当死,那箭转了个弯,箭镞寻着托郭的心口而来,托郭中箭身亡。
  见死了托郭,昨日猖狂一时的玉珠朝曲又杀出营来,离他最近的噶德被他连刺三矛,甲片哗哗啦啦掉下好多片。趁岭国众将围上来之机,噶德举起一块大石头,以排山倒海之势,劈头朝玉珠砸去,想那魔臣不怕刀矛弓箭,却独独怕这石头。偌大的一块石头像是砸在鸡蛋上一样,玉珠朝曲一声不响地滚下马来,倒地而亡。
  这两员大将一死,松巴军顿时大乱。为将的,打马而逃;当兵的,弃刀奔走。岭军将士个个奋勇,人人争先,直杀得松巴军退入王城,国王贡赞率守城将士在城内接应,随即关闭了城门。
  自从岭军打到松巴贡塘,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不觉已有一年。一年来,松巴军疲于应付,不敢有半点儿懈怠,所以把宫中原有的大宴小宴一律废除,很长时间没有痛痛快快地欢宴过一次了。这次被岭国杀得大败,松巴王贡赞赤杰反倒大摆起宴席来。
  群臣和众将对着美酒佳肴,却全然没有胃口,一个个愁眉不展地坐着发呆。贡赞王心里也很难受:“想我松巴国,往上数七代,做买卖也没到过岭国,连口角也未曾发生过。可到了我这一代,除了争斗和打仗,安乐好像云缝中的太阳一样难得。今年晁通这坏家伙,抢了我的
  女儿还不算,坏觉如又率十万大军到了这里。眼看一年已经过去,松巴的大将连连战死,如今所剩无几。剩下这座王城,恐怕连一月也难守。莫非我真的到了寿终的时候?如果真是这样,就没什么想头了。俗谚说:‘到中有的路上若不得到上师的指引,就是穿上金制衣服也无用处;对庶民百姓若不关心疾苦,就是坐上黄金宝座也无用处;不去观察仆人的脸色,就不知道饭食是不是有毒物;若对国王的事业没有贡献,称贤臣良将那是欺骗。’像我这样不能保卫疆土、保佑臣民,当国王还有什么意思?”贡赞赤杰只顾自己胡思乱想,猛一抬头,见群臣众将全都不声不响,不吃不喝,闷坐在那里,心中很不自在。想这些大臣平日大话连篇,大将平日耀武扬威,如今一句话也没了,一点勇气也没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也得把这座孤城守住。于是,贡赞赤杰强打精神,装出笑脸,吩咐侍臣给众人倒酒,然后命令在座众将分兵把守东南西北四门。众将诺诺然领命而去。
  四月十九日,太阳刚刚照在格萨尔的神帐上,岭国四路人马就向松巴王城四门同时发起进攻。
  牛山口上已煨起桑,一团团白烟云雾般笼罩着,尾随着岭国大军,好像护佑岭军的天神。
  王子扎拉、尼奔达雅、曲珠三人冲向东门。城内城外,雷石滚滚,箭矢如雨,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岭军一时很难冲进城去。王子扎拉和尼奔达雅急了,两人各搬一块像绵羊大的石块。王子扎拉心里默念:
  “大梵天呵,战神威尔玛,请保佑我!龙王邹纳呵,念青神,请帮助我!”
  念罢,用力把那石头砸在城门上。尼奔达雅也随后把石头抛出。“哐啷”一声,沉重的城门被砸开。扎拉、尼奔、曲珠率众岭兵蜂拥进城。守城的松巴大将赤郭玉杰横刀拦住王子扎拉。扎拉见有人拦他,火从心头起:
  “看你满腮的胡子,白盔上缠着布,白甲外罩花衣,胳膊和腿像牛一样不能分,说话的声调像饿鬼,这样的人还想拦住我岭军?这样的人还想和我王子扎拉交锋?真好比:
  老黄狗与白狮比武不知高低,
  老黄牛去制伏黑熊不知害羞,
  岭军人马已经冲进城内,
  你懦夫想来较量实在可怜。
  赤郭玉杰哪受过如此的侮辱?早把长枪刺了过来。扎拉左臂上的几块甲片被刺得粉碎。扎拉好不愤怒,手起刀落,把这松巴将送上了天。
  进攻南门的玉赤和噶德、进攻西门的辛察隆拉和索波大将堆玛多钦和纳卡托松,也学着王子扎拉的模样,搬石砸开了城门,冲进城去把松巴军杀得人仰马翻。
  进攻北门的是玉拉、晁通和森达三人,玉拉和森达用石头砸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把城门砸开。晁通得意地看看玉拉,又看看森达:
  “还是我来吧。”
  晁通跪在地上,仰望天空,口中念动咒语。天空立即乌云密布,随即雷声隆隆,雷雨大作。一声霹雳,划破浓云,直劈城门。这一下,砸碎了城门,劈死了守门大将。岭军冲进城门,如入无人之境。
  松巴王城被岭军攻破,贡赞赤杰王身穿飞鸟翼衣,向空中逃去。岭将噶德抛出飞索,却没有套中。松巴王逃离王城。
  太阳已经落山,众将报告,除贡赞王逃遁,其余兵将全部投降。格萨尔心里明白,松巴王并没有走远,只是在一个地方隐藏着。
  第二天一早,格萨尔变化成一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头上缠着海螺般的丝巾,骑一只白色雄狼,来到邦纳山顶,装作碣玛山神的口气,对躲在暗处的松巴王说:
  “贡赞天神的后裔请听着:是英雄为何要装胆小鬼隐藏着?自己的王宫不好好守住,无缘无故躲在山顶做什么?岭地来的坏觉如,没有打不败的道理,你快率大军打到岭军大营去,我做你的保护神。”
  贡赞赤杰一见碣玛山神到了,又允诺做自己的保护神,就将飞鸟翼衣放在一边,朝碣玛山神走来。格萨尔立即抛出飞索,这下贡赞赤杰可没了退路。只得被格萨尔拉着,一步步来到雄狮王面前,双膝跪倒,双手合十:
  “上师雄狮大王,有缘谒见的人是不会进地狱的。久闻您的威名,今天终于来到您的身边,多么高兴呵!”
  格萨尔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松巴王心里一亮,觉得自己有生的希望了,马上向雄狮王献上礼物:
  “大王呵,我有宝库一百一十二处,内藏珍宝无数。我把它们都献给您。我贡赞赤杰今年二十七岁,也把这一庹之躯献给您。无论让我做什么,喂狗、挡牛、牵马都可以。还有我的王妃朗萨梅朵措,本是米努绸缎国王的女儿,我夫妻二人都不愿留在松巴城,愿随大王回岭地。请大王给以仁慈的保护,我松巴家乡的这些居民,也请您待他们像您自己的百姓一样。大王呵,请不要推辞,请做我的主人。”
  格萨尔的脸像十五的月亮一样明亮,将套索从贡赞赤杰的颈上取下,手搭在松巴王的头上说:
  “贡赞王,只要你投降,以后尽力做好事,就饶你不死。”
  在我雄狮王面前,
  贡赞发誓把恶业抛弃;
  男儿自有主张是大丈夫,
  大丈夫懂得获取利益;
  女人自有主张是聪明人,
  聪明人知道寻求真谛。
  过去松巴和岭国是敌人,
  如今两国同天共地。
  格萨尔说完,携松巴王共同返回岭军营地。岭国众英雄立即煨桑相迎。雄狮王吩咐为贡赞赤杰设一小宝座,松巴王美美地吃喝了一番,然后说:守卫松巴犏牛宝藏的三员松巴大将还未投降,要想取出宝藏,还需攻破一座小城。
  王子扎拉从座垫上站起:
  萤火虫想和太阳较量,
  怎么能比得过?
  鸟蛋想和岩石较量,
  只能把自己碰破;
  毛驴和骏马赛跑,
  只能使四蹄脱落;
  三员松巴大将敢与岭军为敌,
  是找死不想活。
  攻取小城的事交给我,
  扎拉即刻启程不耽搁。
  五月二十四日,是木曜(注1)和胜星相交的日子,太阳照到格萨尔的神帐上,雄狮大王、王子扎拉,尼奔达雅、玉拉托琚、老将丹玛等君臣十六人,来到已被扎拉攻破的松巴达察上面的宝马王宫。格萨尔拿出宝弓,把在姜国得到的打开地门的钥匙搭在弓上,口中念道:
  三十三天界的大梵天王呵,
  请驾祥云来,
  请帮助我把松巴犏牛宝取出来!
  玛哲湖琉璃宫中的龙王呵,
  请踏碧浪来,
  请帮助我把松巴犏牛宝取出来!
  雪山水晶城堡中的念神格作呵,
  请劈开重山来,
  请帮助我把松巴犏牛宝取出来!
  念罢,格萨尔将钥匙射出,随着隆隆的响声,沉重的石门打开了,一头犏牛跑了出来。这头犏牛的犄角是珊瑚做成,四蹄像是扣上了四个松石碗,白嘴巴好像悬了面海螺宝镜,尾巴像浓云一样密集。噶德立即抛出神索,套住了这头宝贝犏牛。接着,五百头一样大小的犏牛徐徐而出,将那头宝贝犏牛团团围住。岗日朝噶山神变化成一个小童子,向格萨尔大王施了一礼,立下誓言,要宣扬佛法。雄狮王将三个宝库交给他看守。岗日朝噶立即将自己的王宫变成一座大村庄,端上酒肉茶饭,招待岭国君臣。
  吃罢饭,岭国君臣继续往南走,来到一块大黑岩石下面,雄狮王手举开山斧,连劈三下,岩石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头比宝马王宫的犏牛更大的犏牛冲了出来。松石犄角,海螺四蹄,红玛瑙身子,又高又大。晁通抛出神索,那头宝贝犏牛“哞哞”大吼着,眼睛瞪得老大,拖着套索就跑。唐泽和米琼二人见犏牛跑了,忙追上去,唐泽刚捉住一只角,犏牛就向米琼撞去。米琼一着急,竟挥刀朝宝贝犏牛砍去,一刀正砍中犏牛鼻梁,那牛倒在地上滚了几滚,断了气。
  岭国君臣见犏牛倒地而亡,格萨尔的脸上布满了阴云,丹玛狠狠抽了米琼一鞭,又数落了晁通几句。众臣纷纷求情,雄狮王才免去对米琼的责罚。
  再往南走,就到了琼山的一块大岩石旁边,玉拉净手煨桑,姜国的钥匙到了他的手里,他要为格萨尔大王、为岭地继续开启这松巴国的犏牛宝库。
  玉拉口中念念有词,手上暗暗运足力气,猛地把钥匙射向岩石。石门豁然而开,从里面走出一头乳犏牛,浑身白似海螺,松石犄角,玛瑙蹄子,被六百头乳犏牛围绕着,缓慢地像天边的白云一样游出宝库大门。晁通变成三个女人,手提海螺奶桶,嘴里哼着挤奶的调子,所有的乳犏牛立即温驯地围成一圈,任人挤奶。三个女人一会儿就挤满了奶桶,献到岭国君臣面前,格萨尔和众英雄美美地痛饮一番,顿时精神倍增。
  君臣们赶着宝贝犏牛,继续往南走。翻过一座小山,来到一座像宝塔一样的雪山下面,君臣们刚刚站定,一阵花雨,像鹅毛雪片一样纷纷飘落下来,随着花雨的降落,又传来阵阵悦耳的音乐声。噶德捡起三块绵羊大小的石头,连连向宝塔雪山砸去,那宝塔雪山顿时裂成一块块像牦牛大小的石块,露出一个明亮发光的洞口,一只长着右旋海螺角的绵羊从洞内跑了出来。跟在它后面的,是四五千只绵羊,像一堆滚动的珍珠,甚是可爱。
  君臣们正在观看这些可爱的绵羊,守护绵羊宝库的雪狮大吼一声,从雪山中抖着绿鬃出来了。松巴王贡赞赤杰抛出松石套索,像牵狗一样把雪狮套了过来,牵到格萨尔大王面前。格萨尔大喜。现在,不仅取到了松巴的犏牛宝,而且意外地取到了绵羊宝。君臣们欢天喜地赶着牛羊返回岭军大营。
  松巴君臣和百姓们迎接岭国大军入城,大摆酒宴,分配犏牛。如果米琼不把那头大宝贝犏牛砍死,岭国君臣还可以分得更多一些。但事已至此,大家也不再埋怨。君臣们饮酒欢庆,又赛马,又比箭,好不热闹。这样的日子整整过了十天,格萨尔吩咐班师回岭。
  松巴王贡赞赤杰和王妃朗萨梅朵措依依不舍,送了一程又一程,已经送出了松巴国境。虽然不愿分开,格萨尔还是离去了。望着岭军远去的背影,松巴王和王妃慨然长叹。
  岭军迤逦而行,第十三天,到达祝古境地。守城大将七人开城迎接,献上茶酒款待岭军,又奉上礼品请雄狮王过目。格萨尔在这里住了十天,然后继续前行。又走了三天,到了象雄珍珠城。守城大将像祝古大将一样,摆酒给大王接风,然后奉献诸多礼物。岭军又在这里住下了。
  趁休息之机,岭国诸将纷纷出营狩猎。玉拉一箭射死了十几只岩羊,碣日大将曲珠射死了两头麋鹿,手下的兵士抬着岩羊和麋鹿,玉拉和曲珠高高兴兴地返回珍珠城。
  晁通和多钦等躲在一座草山下,远远看见三头梅花鹿昂首挺立山头。多钦一箭射去,一头鹿倒地而亡。晁通一见,也立即射出一箭,与多钦的第二支箭同时射在一头鹿的身上,这头鹿也倒地而亡。晁通说是他先射的,鹿应该归他。多钦说这鹿是他射死的,理应归他。二人相持不下。同来狩猎的两员将出了个主意,让他二人从这里一直跑到山顶,谁先抓到死鹿,这鹿就归谁。二人点头同意。
  晁通憋足了劲,可毕竟年老体衰,怎能跑得过那索波大将?见那死鹿被多钦抓在手里,就恼羞成怒:
  “你,你怎么敢和我抢这鹿?你,叫花子怎能和富户比?贱女人怎敢和王妃争?你失去家园的索波将,怎么能和我雄狮大王的叔叔、达绒长官晁通争?”
  雪山顶上雄狮的绿鬃,
  与村里老狗的绿色铁发,
  看上去一样,实则不同;  王妃颈上的黄金饰品,
  与贱女人脖子上的黄铜,
  看上去一样,实则不同;  我达绒长官晁通,
  和你索波降将多钦,
  看上去一样,实则不同。
  我是格萨尔的亲叔叔,你是索波骚狐狸,这鹿的螺角若不让我得到,我让你也头朝草山与鹿同。”
  多钦看在雄狮大王格萨尔的份上,不想和晁通计较,就说:
  “请达绒长官不要生气,要么,这鹿我们分了吧。”
  晁通以为多钦怕他,更加气势汹汹,不依不饶,定要独占这头鹿。
  索波大将多钦见晁通如此蛮不讲理,也动了肝火:
  “喂,晁通,胆小的骚狐狸就是你,厚颜无耻说话竟是这样令人生气。既然你不愿意平分,那我俩就比武艺,看看让谁头朝地。”说着,一拳把晁通打翻在地。
  晁通爬起来就要拔刀拼命。站在一边的两员大将忙拉住二人。他们先劝达绒长官晁通王:
  心胸要像大海一样宽阔,
  几朵浪花不会起风波;
  身体要像须弥山一样稳,
  微微小风不会飞沙石;
  为区区死鹿来争吵,
  众人听了会笑倒。
  大王知道定发怒,
  搅得众家兄弟不安宁。
  然后再劝多钦:
  年轻人应该搏斗在战场,
  和自己人争斗太不应当;
  小沙弥虽然念熟了经文,
  遇事也不能自作主张。
  格萨尔待你如左臂右膀,
  和晁通叔叔争鹿会使他心伤。
  晁通和多钦根本不听劝解,两员大将继续劝说:
  恶狗两兄弟去守猎,
  没有杀死野兽却为吃肉而争斗;
  坏夫妻守在家中,
  得不到衣食却与儿女争不休;
  两员大将去打敌人,
  外敌未打败却在内部吵闹不害羞。
  说罢,两员大将作主将鹿肉分给晁通,海螺犄角分给多钦。多钦羞得满脸通红,那晁通却忿忿不平,像是他吃了多大亏似的,却也不好再争。
  岭军在象雄珍珠城住了七日。格萨尔知道部下因狩猎而引起纷争,觉得再住下去又会生出无穷的事端来,遂吩咐启程。
  到了碣日珊瑚城,格萨尔本想不住,无奈随军出征的碣日大将曲珠苦苦相劝,雄狮大王无奈,只得住下。吩咐众将只在营内休息,不得外出衅事。在曲珠的再三挽留下,岭军在碣日住了五天,然后又上路了。
  大军又走了十一天,才到达岭国境内。王妃珠牡的父亲嘉洛·敦巴坚赞和琼居首领穆姜仁钦达鲁前来迎接。当晚宿营,第二天才到达森珠达孜宫。森姜珠牡率众王妃在宫门口相迎,君臣们这才算真正到了家。
  王宫中自有一番喜宴欢庆。格萨尔却在欢庆中立下誓言:要在七年之中修行无量寿佛。
  七月初十日,格萨尔开始闭关静修。门口立着一块像岩石般的苍多,除王子扎拉、王妃珠牡、侍臣唐泽、米琼四人外,其他人一律免见。
  (注1)木曜:日、月、星都叫曜。日、月和火、水、木、金、土五星合称七曜,旧时分别用来称一个星期的七天。日曜日是星期天,月曜日是星期一,余者类推。木曜日当为星期四。
  (注2) 苍多:界石,闭关修行的时候,放置在静室外边,表示自己不越此石外出,亦拒绝接见来客。
  第49回 征服白热岭军获胜 米努王姊王妹反目
  米努绸缎王,是个岛国,分上、中、下三部,由姊妹二人统治国家,女王达鲁珍管辖中、下米努,王妹娜鲁珍管辖上米努。
  松多纳滩上,座落着米努绸缎国的王城。城内的王宫里住着女王达鲁珍和妹妹娜鲁珍。女王的威望极高,米努国也很富庶。王城外还有诸多城堡,依次住着谋士八人,内臣七百三十人,外臣一千五百人和战将百员。君臣们掌管着各自的城堡,女王属下的一百八十万户百姓过着和平安宁的生活。
  一天,一个住在绿色水城中的叫冬赤阿珠的大臣忽然听从汉地来的商人说:岭国与白热国交战,白热王被格萨尔降伏。平素与白热王交往甚密的冬赤阿珠一听大惊失色。一面为白热王难过,一面决定为白热王报仇。冬赤阿珠想了三四一十二遍,打了五五二十五个主意,决计前往王宫请女王达鲁珍召集米努人马,出兵白热,赶走岭国人,收复白热国。冬赤阿珠打定主意,立即将绸缎、金银珠宝等备了十五驮,然后带着手下的九个臣子往王城而去。
  内侍禀报冬赤阿珠来见,女王吩咐有请。冬赤献上九折洁白哈达和十五驮礼品,女王的内侍端出茶酒果品一应食物。冬赤并不客气,吃喝完毕,向女王回禀:
  “绸缎国的万民主宰呵,您是盖过世界的女王,您的光辉像十五的月亮,威望高得与天齐,我有愁苦之事要向女王禀报,可是,怎么开口呢?……”
  “臣呵,王为你作主,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吧。”女王达鲁珍摆出一副体恤爱抚的样子,使冬赤阿珠有了勇气。他说: 
  远古时形成的巍峨雪山,
  被太阳晒化了,
  雪山的家属和部下被分离;   高耸入云的陡峭石崖,
  被雷箭劈开了,
  栖居于此的野牛家族被分离;   茂密无垠的郁郁森林,
  被火焰燃烧了,
  花斑虎丧失了憩息地。
  “慈悲的女王呵,强大的白热国被边地的岭国侵入,君臣们无地存身而四处游荡。自古以来,米努国和白热国,亲密得像一条白链。如今白热国遭此大难,臣子我心中愁苦呵!俗谚说:‘御敌是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如果不能帮助友人驱灾消祸,亲睦的邦交不过是空谈;骏马是人的亲密伴侣,如果不能驰往目的地,纵然价高也枉然。’米努与白热是亲密的友邦,在白热遭难的时候,女王就该救援。”
  女王达鲁珍一听,美丽的脸庞上透出一团杀气:
  “我是能拯救和护佑百姓的女王,冒犯了我就要被喝心血。白热国王是势高权大的国王,竟被格萨尔灭掉了。听到这个消息,我岂能坐视不管。但是,冬赤呵,不要着急,听说格萨尔勇武超群,法力过人,怎样才能战胜他,还要想个办法才是。明天我请上师聂布算个卦,看看卦象怎么样。然后召集八大臣,看看大家有什么好主意。特别要问问王妹娜鲁珍,看怎样才能打败格萨尔。”
  冬赤阿珠见目的达到,欢天喜地地回到自己的城堡,等候女王召见。
  上师聂布闻听女王有请,立即穿上黑布衣服,戴上黄布头巾,系上蓝布带子和围裙,带上人皮拂尘,挟着打卦的工具,从谷里一直飞向王宫,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来到。
  王宫内,文臣武将已经聚齐,达鲁珍女王威风凛凛地坐在金座上,含笑坐在松石宝座上的王妹娜鲁珍,像一尊美丽的天女塑像。上师被让在绘有孔雀、垫着人皮的座位上。众人开始饮酒吃茶,品尝各种精美的甜食。宴席间,女王达鲁珍庄严地对众人宣布:
  “我们的好邻居白热国被岭国灭掉了,王宫被破坏,宝物被抢掠,臣民被屠戮,整个天地都翻个了。想起以前我们和白热国,外表虽是两个邦国,内里却像一个国家。现在我们的邻国受了难,我们应该发兵去援救,把白热从格萨尔手下解救出来,我们还是好睦邻。高贵的上师呵,将来会怎样,米努的运势如何?您要实实在在地讲,各位大臣和大将,有什么主张不要隐藏。”
  女王说完,上师聂布开始占卜。
  聂布将山羊肉和驴血献于魔鬼神面前,燃起黑芫荽叶子,一股浓烈刺鼻的黑烟向四周弥漫。聂布阴沉着脸,汗流如注,牙齿磨得咯咯响,人皮拂尘向上一扬,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半晌,聂布睁开双眼,向女王和众臣们禀报:
  “天、龙、念三神都护佑着格萨尔。白梵天王的天兵不可挡,龙王邹纳仁庆的龙兵不可挡,念神格作的煞兵不可挡,还有地神、玛沁邦拉等诸神,都是格萨尔的保护神。我们如若不抵抗,也会被岭军所征服,待到岭国发兵来,再想为白热报仇就不可能了。命运注定岭国要来进攻,八十英雄进王城,米努现在就聚兵,女王的威望高,将士的武艺强,较量一下会取胜。”
  上师的话一说完,大臣们纷纷议论起来。有的说现在就向白热进攻,有的认为过去和岭国并无冤仇,还是和好为妙。
  绿松石宝座上的王妹娜鲁珍想,为什么要与岭国打仗呢?我应该劝说大家与岭国和好,如果不能,也要率我自己的属下投奔雄狮大王格萨尔。这样一想,娜鲁珍从宝座上站起来,对王姊及诸臣说: 
  要击碎高高悬崖,
  须有天上红霹雳;
  要和青龙斗力气,
  须有大力如猛狮;
  要和红色火焰竞争,
  须有绿色河水;
  要和岭国举兵抗衡,
  须有统治三界的能力。
  “向下的流水挡不住。西斜的落日拦不住,我们米努虽强大,注定不能胜岭国。那雄狮大王格萨尔,是统治三界的主人,岭地八十英雄,个个具备三种武艺。我们米努和岭国,既无前仇,又无今怨,何必无故去寻衅?依我看,与岭国和好是良策,万民才能有安乐。”
  王妹娜鲁珍天生丽质,一头乌发像天上的浓云,黑油油的披在肩上,秀丽的脸庞,洁白如月,体态如白藤,似绿竹,百姓们都叫她绸缎国的明灯娜鲁珍。王妹不仅长得俊美,而且心地善良。她的话深得人心。有的大臣情不自禁地点着头,有的大臣却偷眼看着女王达鲁珍,这是怕女王怪罪。女王还没有说话,女王的丈夫、大臣杰泽奔巴从座垫上跳了起来:
  “女王呵,您的威望比天高,您的荣耀像太阳,您的美貌赛龙王,慈爱就像父母亲。您是我们至高无上的女王,我是您的仆人。平日是您的大臣,战时是军队的统帅。我们米努国,是所有邦国之尊,就像头顶的太阳,好比大地的支柱。那边地的岭国算什么东西,格萨尔不过是个小头目,怎么能与我们女王相比?!就像太阳和火把,虽然都发光,光亮可不同;就像苍龙和青鸟,虽然都鸣叫,叫声可不同;就像雄狮和黄狗,虽然都有毛,本领可不同。我们不必和岭国讲交情,应该出兵为白热国报仇雪恨。”
  这个杰泽奔巴,倚仗自己的地位和武艺,平素专横霸道惯了,无人敢惹。今日他话一出口,群臣像以往一样,立即停止议论,缄口不言。
  王妹娜鲁珍也不愿与他费唇舌、争高低,就不再说话,心里却打定主意要与岭国和睦友好,决不与格萨尔大王为敌。
  此时,居住在白热国王宫的格萨尔已得到天母的预言,告诉他米努绸缎国的女王已将军队聚集,欲为白热国报仇。要格萨尔在本月初九日将岭军召集在一起,准备和米努交战。
  格萨尔并不怠慢,立即命众将来宫中议事。众英雄听了大王所说的天母预言,群情振奋,纷纷站了起来,恨不能马上出兵。只有阿扎王尼扎没有说话,只见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将五种哈达献于王子扎拉和总管绒察查根面前,说: 
  本应高飞蓝天的鸟王,
  如果六翼羽毛不丰满,
  光着身子上不了天。   畅游水中的白腹鱼,
  如果金鳍不发达,
  到不了静静的彼岸。   数量众多的大军,
  如果内部粮草不足,
  远征异国没好处。
  “大王呵,出征米努,一则岭军人数众多,二则离故乡太远,如果准备不好,中途出了意外的事故,粮草接应不上,不是要打败仗吗?”
  众英雄听了尼扎的话,不由得纷纷皱起眉头。尼扎王说得有理,但是要把粮草准备齐了,就要误了天母预言的出征日期。也不知大王是怎么想的。
  格萨尔还没说话,老总管绒察查根从坐垫上站起来:
  “天母的预言,大王的命令,众英雄的聚集,三者是破敌的根本。不要延误了日期,耽误了会生出许多麻烦。别光看粮草没有到齐,打垮了敌人就会成为财产的主人。”
  总管王的话,正合格萨尔之意,也仿佛道出了众英雄的心里话,人们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白了尼扎王一眼。尼扎自知话不投机,悻悻然回到自己的座垫上,闷闷地喝酒。
  好日子初八来到了,平坝已经被打扫干净,按照天母的预言,用青稞和细土堆起一个平台,又用檀香水洒遍,用白绸子将平台盖了起来。侍臣开始焚香,顿时香气四溢。格萨尔大王身穿五彩锦缎袍子,头戴绫绸头巾,足登缎靴,容光焕发,威风凛凛,俊美胜过神仙,威仪能镇三界。王子扎拉紧跟在雄狮大王的身后,众英雄依次排列,来到用青稞和细土堆成的平台前面,献上供品。此时,天空浓云密布,瞬时降下花雨,天上撑起红光天幕,格萨尔唱起敬神的歌。
  唱着唱着,众空行在空中现出了真容,他们手持宝石制成的净瓶,向白绸覆盖的平台上洒着圣水。只见从平台里忽然现出五彩霓虹,虹光中有七个长一肘、宽两柞的宝石小匣,停在人们手攀不到的地方。雄狮王再次祈祷,众英雄也跟着匍匐在地,敬请神灵护佑。宝石匣子降到了平台上,格萨尔忙吩咐在匣子外面撑起帐篷,然后继续祈祷。一直过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早上,罩着宝匣的帐篷忽然胀大了,而且越胀越大。六只宝匣随着响亮悦耳的声音,打开了。有的宝匣里面流出金银珠宝,有的宝匣里面流出五谷食物,有的里面流出各种绫罗绸缎……。各种宝物像洪水暴发一般,止不住地从宝匣中流出。只有一只空匣虽然也开了盖子,却没有流出任何东西。众人诧异,纷纷围上去看,只见匣内幻术般地将天界、地狱、四洲的情况一一在众人面前显现。仙界洞府妙不可言,四洲的美景不可胜数,而地狱中各种痛苦、冷热以及有罪之鬼被火烧、水煮的景况,令人毛骨悚然,战栗不已。格萨尔见众英雄看那匣子,就向众人讲起善恶因果、六道轮回,英雄们都有所领悟。
  出征的用品不必发愁了,宝匣所流出的一切富富有余,岭国军兵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拿到了自己所需的物品,人人欢欣,个个满足。只等十九日一到,就向米努进兵,白热国公主贞尼见岭军已准备出发,立即前来为格萨尔大王送行。见雄狮王高坐宝驹之上,贞尼献上洁白的哈达,赞美说:
  “具有凤翼的宝马,是神的化身,能听得懂人语,具有先知和无量的神道。金鞍美丽,鬃毛也耀眼。宝马上端坐着世界雄狮大王,是超度六道的君王,是拯救众生的上师,是降伏妖魔的厉神,是四大洲的主人。献上洁白的哈达,祝大王安康,愿岭军得胜。”
  岭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没走几天,来到一个雾气腾腾的地方。一片大水围着一座石崖,石崖上长着几株高触蓝天的大树。格萨尔知道,这就是天母预言中所说的毒树毒水。毒树的叶子比刀还快,无论是人还是野兽,碰上即死。石崖周围的水,被毒树所遮蔽,天长日久,也变得和树一样的有毒。
  格萨尔一拍宝驹江噶佩布的脖颈,宝驹腾空而起,瞬间消逝在云雾中,一盏茶的工夫不到,就将一瓶净水带回。这是天神和上师装在里面的五种不同的水,是三宝的净水,可以洗净一切污浊的罪恶之水,有去毒之功效。雄狮王手捧宝瓶,一面向水里和树上喷洒净水,一边祝愿: 
  愿新长的百树都是檀香树,
  愿新流出的水都是甘露水,
  愿此地变成绿草地,
  愿树木鲜花都茂盛。
  只听一声巨响,白梵天王降下一把神火,将毒树烧得精光。格萨尔手中的净水瓶也像喷泉一样,将毒水冲走了。一条大路出现在岭军面前,周围开满了鲜花,就像夏天一样。大军当即跨过毒水,在前面的滩中扎下营帐。
  岛国米努也已经准备完毕,上、中、下三部的军队,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骑兵像黄云流动,步兵如大雪飘落,战鼓擂得像夏日雷鸣,螺号吹得像青龙长吟。
  米努国的上师聂布带着五百弟子在一座红色城堡中修炼施食,准备向岭国抛出去。这天晚上,只听一声炸雷似的响声,随着一道红光,红色城堡就没有了踪影。米努王达鲁珍闻报,赶来查看,也觉心惊肉跳。
  第二天一早,米努君臣聚在宫中议事,纷纷议论昨晚上师被击死一事,都说一定是岭地护法神发威,降下霹雳,将米努上师击死。交战之前,发生此事,肯定不是好兆头。大臣尼玛绕登从座垫上站起,向女王达鲁珍献上五种哈达,向王妹娜鲁珍献上三种哈达,然后回禀:
  “米努要与岭国交战,原本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现在的征兆有些不好哩!上师聂布据说有掌握生死的权力,昨晚却被霹雳击死。上师本是米努国的眼睛,聂布一死,米努就像瞎了一样,依臣之见,不如各守本分为好。想那格萨尔大王,本是统治世界的国王,和他较量的人多,得胜的人却很少。岭国的人都是阎王之子,我们不能与阎王之子作对;岭国的马都是天上的鸟,不要妄想跟在鸟的后面;岭国的兵器都是霹雳,霹雳降下我们难逃脱。毒蛇头上的宝贝,能得到就有了无价之宝,得不到性命都难保。尊贵的女王啊,我们还是不要贸然从事吧。”
  王妹娜鲁珍连连点头,众多的大臣也深以为是。女王的丈夫杰泽奔巴却认为尼玛绕登是一派胡言,他猛地从虎皮垫上跳起,对女王达鲁珍说:
  “如果针有两个头,巧手裁缝也用不成;如果议事厅里有两种主意,力量再大也办不成事情。已经讲过的不能更改,犹如瀑布不能往上流。米努与岭国不能友好,好像猫头鹰和小鸟不能和睦相处。我们一定要为白热国报仇,被毁坏的城垣要用金子补,砍过的草木要用银子还,取过的白水要用牛奶赔,做过的坏事要忏悔求原谅。现在要立即发兵去白热,不能在这里费时光。”
  女王达鲁珍高兴得脸上放出异彩,王妹娜鲁珍却气得七窍生烟。前次议事凭空受了他一番抢白,今日他虽说是针对尼玛绕登讲的,可话里句句藏着对自己的恶意攻击。她再也耐不住心中的怒气,指着杰泽奔巴就骂:
  “你再高贵也是臣子,我再平庸也是君主。古谚说,仆人肥了要欺主,不感激主人还责怪主子的言行;女儿肥了欺母亲,不孝敬慈母反而虐待慈母。你杰泽奔巴肥了和我来较量,我和王姐达鲁珍,本是一母所生。慈爱的父母同样地疼爱,我俩的权力一样大小,只有长幼的区别,决定了君臣的辈份,我敬姐姐胜过慈母,所有的命令都服从,我姐妹俩人本来相亲无隙,就是有人挑拨我们的关系。我们和岭国本无仇无恨,无端挑衅没来由。就像那牧羊的牧人,如果豺狼不来危害,满山谷大叫没来由。我自己所属的上米努,金子一般的领土不愿蒙上战争的灰土,你杰巴如果是英雄,自己去和岭国人打仗吧。”
  达鲁珍见妹妹在盛怒之中,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益。想当初,母亲生下她们兄妹三人,分别封给领地,妹妹管辖上米努,弟弟管辖中米努,她管辖下米努。弟弟死后,自己又代弟弟管辖了中米努。妹妹一向性情温顺,对自己也是唯命是从,唯有这次和岭国交兵一事,妹妹却屡屡和自己作对,又对丈夫发这么大的脾气。这在以前是想也想不到的事。如果依了妹妹,与岭国友好,姐妹两个依旧像过去一样亲亲热热,同止同息,也可避免一场大战。可白热国的仇就不报了吗?如果现在不和格萨尔交战,将来岭国也会向米努发兵的,到那时再战,岂不辱没了我达鲁珍的威名?!  达鲁珍兀自想着,从檀香座上站起一百父老的首领,大臣达孜噶育,只见他将三条绿哈达、三条白哈达、三条红哈达高高举起,向两位女王回禀说;
  “如日月的女王啊,杰泽奔巴大臣,请听我老臣说句话。三条绿色的哈达献给女王达鲁珍,三条白色哈达献给王妹娜鲁珍,三条红色哈达献给大臣杰泽奔巴。在这庄严的会场上,不要互相说这些难听的话。我们君臣要团结得像针尖,女王团结,臣民才团结。父老和睦,子孙才和睦。俗语说,上面的主人不安宁,下面乞丐的睡处也不安宁。上师聂布虽已故去,小上师还安在,请女王派寄魂鸟速去请小上师来王宫,请他问问神的旨意,然后再作道理。”
  众臣都说这个主意好,两位女王也点头默许了。
  君臣们不欢而散。到了晚上,娜鲁珍决计离开王宫,率属下大臣回上米努。到了自己的辖地就好了,也免得受杰泽奔巴等小人的气。于是,娜鲁珍念动咒语,使姐姐达鲁珍和她的大臣们昏然入睡,尔后率自己的属下,将金银绸缎等值钱的东西装了五百驮,命一百个骑士赶着先走。娜鲁珍也穿戴整齐,里面是“万”字纺绸缎,中间是绿色轮纹绸缎,外面罩着树叶纹的白绸缎,系上绸带子,最外面套着甲胄,带着武器,跨上白色追风马,走在骡子驮队的后面,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朝上米努而去。
  第二天上午,太阳已经老高老高的了,达鲁珍君臣还在呼呼大睡。女王第一个从梦中醒来,大臣们也接二连三地睁开了眼睛。达鲁珍心中奇怪,四处打量了一下,并不见妹妹娜鲁珍的踪影。细一查看,金银、绸缎也少了很多,达鲁珍气得大骂:
  “娜鲁珍这个坏东西,偷了我的东西逃走了。想当初我继承王母的王位的时候,她才七岁。我疼她爱她,姐妹两个从不分离。如今她人大心变坏,昨天当众辱骂我丈夫,现在又偷了我的东西。那备有虎皮座垫的骡子,本是我的寄魂骡,还有那五百驮宝贝,三界无敌剑,松石盔和甲,征服三界的黑旗,捕捉雷电的套索,天界的魔碗,神力吹火器,统治百姓的玉玺……无价的宝物共有一百零八件,都被她偷去了。把亲骨肉当作仇敌的娜鲁珍,和岭国格萨尔差不多,……”达鲁珍越说越生气,越想越冒火。大臣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见大臣们无语,女王更加生气,立即命杰泽奔巴率精兵二万,速去追赶娜鲁珍。再派兵马两万,把通往白热国的道路守住,不要说娜鲁珍的兵马,就连清风也难以通过。
  以冬赤阿珠为先锋的下米努军,急匆匆地追赶着娜鲁珍。王妹娜鲁珍知道追兵降临,立即变作老鹰飞上天空,见追兵铺天盖地,不可计数,立即落下来向天祈祷,然后再次作法,一转眼的工夫,就带着自己的属下到了追兵看不见的地方。
  天空忽然昏暗起来,雨点夹着雪花,淅淅沥沥、飘飘洒洒地降了下来。雨雪整整下了两天两夜,追兵无法行走,只得驻扎下来,等待天晴。
  娜鲁珍及其属下已经回到了上米努,百姓们和守城大臣出城相迎。王妹吩咐将城门紧闭,各城门派两万兵将把守。然后入宫与手下大臣商议如何对付姐姐派来的追兵。
  大臣尼玛绕登对娜鲁珍说:
  “女王达鲁珍和大臣杰泽奔巴,就像贪婪的恶狼碰在一起,无故要与岭国作战,现在又出动大军来与娜鲁珍对垒。不和他们大战一场,我们如同一堆死尸,可光靠我们自己的人马,又很难战胜达鲁珍的军队。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去向格萨尔求援。俗语说: 
  太阳依靠春天,
  春天从来不崩溃;
  野牛依靠石山,
  石山从来不动摇;
  咱君臣要靠岭国,
  格萨尔从来不失败。
  娜鲁珍和众大臣都认为尼玛绕登说得有理,娜鲁珍立即派会法术的大臣阿杰扎噶和嘉杰兄弟三人,带上黄金和绸缎去见格萨尔大王,说明米努国发生内讧,请雄狮大王前来救援。其他大臣则准备与追兵交锋。
  第二天早上,女王达鲁珍的丈夫杰泽奔巴带着九员大将,在城门下叫娜鲁珍出来答话,让她交出达鲁珍的寄魂骡和其它宝物。
  城门一开,玉珠、朗多、朗卡坚赞、尼玛绕登等十员大将冲了出来。正好和杰泽奔巴等十人对阵。刚一见面,杰泽奔巴就挥剑劈杀,其他九员大将也抽剑在手,跃跃欲试。
  玉珠指着杰泽奔巴说:
  “人的东西狗来追。我们拿的是女王娜鲁珍的东西,为什么要交出来?!你杰泽和达鲁珍本是一对贪婪的恶狼,还想和岭国较量,告诉你,牦牛要同野牛较量,得不到野牛的东西;你杰泽外表似老虎,若不揭开虎皮你也不知道我玉珠的厉害!”
  说罢,直奔杰泽奔巴。双方十对勇士战在一处。两盏茶的工夫,各自损伤四员大将,玉珠和杰泽仍不分胜负。杰泽奔巴越战越勇,玉珠因不能战胜他而焦急。忽然,玉珠的刀像是被神力吸引似的,朝杰泽飞去。只一下,杰泽的鼻尖和莲花似的嘴唇被砍了下来,疼得杰泽哇哇大叫,鲜血将衣襟染得通红。坐下的战马也向后退着,载着他的主人逃走了。玉珠等人并不追赶,回城向娜鲁珍复命。
  杰泽奔巴的伤虽不重,却不能吃喝,急怒攻心,整日昏睡不醒,同来的大臣不知如何是好,慌忙派人回去向女王达鲁珍禀报战况。
  派往岭营求援的上米努使臣,行至途中,正遇上向米努进兵的岭军。使臣阿杰扎噶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岭军。丹玛带他来到格萨尔的神帐内,阿杰扎噶献上礼物和娜鲁珍的信件,又把米努二女王反目的始末讲了一遍。岭国君臣都很高兴。老总管绒察查根颤巍巍地站起来,对众人说: 
  布谷鸟到异乡去,
  神树就来欢迎它;
  大鹏鸟在空中翱翔,
  白石崖就伸出最险的一角;
  岭军征伐米努,
  女王娜鲁珍就来迎候!
  “这是最吉祥的预兆,就像俗谚说的那样:三句话就获得了胜利,三步路就到了目的地。”
  格萨尔也很高兴,他一面给娜鲁珍复信,一面对阿杰扎噶说:
  “你们只留下一人作向导就行,你先回米努给女王娜鲁珍报个信吧。”他拿出金银等物作为回礼,让阿杰扎噶带给娜鲁珍。
  阿杰扎噶变作大鹏鸟,只用一顿茶的工夫,就到了上米努。呈上雄狮大王的回信和礼物,又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娜鲁珍和众大臣高兴得像孔雀听到了春雷一般。上米努立即摆宴欢庆。
  就在这时,杰泽奔巴的刀伤疼得更加厉害,心里又烦又闷,连生气带窝火,想他堂堂女王的丈夫,三军统帅,竟被小小玉珠削了鼻子,这可真是:“吹火烧焦了胡子,挥刀弄脱了刀把。”他岂肯甘休?!连连睡了几天,杰泽奔巴又有了力气,立即把手下大将召来,商议如何报仇。几员大将不敢劝他回兵,也不知他又打什么主意,所以并不说话,只等他吩咐。杰泽奔巴报仇心切,要几员大将明日带兵把城围住,然后他要亲自攻城。定要刀劈玉珠,生擒娜鲁珍,方解心头之恨。几员大将闻命喏然退出大帐,各自回去准备围城。
  没等杰泽奔巴的人马围城。岭国大军已到了上米努。女王娜鲁珍打扮得像天仙一样美丽,亲自出宫迎接岭军,将金银绸缎等物分赠给岭国众英雄。岭国众英雄也纷纷向女王娜鲁珍献上哈达,表示敬意。
  娜鲁珍为岭军设宴表示欢迎。大家正兴高采烈地吃着喝着,忽然闻报,杰泽奔巴又率兵前来讨战。娜鲁珍眉头微蹙,岭国众英雄纷纷站起身来,请求格萨尔大王允许他们出城与杰泽奔巴交战。
  雄狮大王点头应允。众英雄立即披挂上马,玉珠等米努大将也不肯示弱,随后骑马冲出了城门。
  杰泽奔巴和手下诸将见城中涌出如此众多的人马,心中一惊,知道是岭国大军到了,想后退已经来不及。大将旺尼奔巴心想,可恶的岭军来了,看起来是打不赢的,但绝不能后退,和强悍的岭军交锋,就是死了也甘心。这么一想,旺尼提缰跃马出阵,指着对面的岭军说: 
  山崖上灰色的麝,
  不在宽广的山上吃草,
  为贪吃来到峡谷,
  却被弓箭要了命。   大海里的金眼鱼,
  不在水中觅吃食,
  为贪图钓饵到海边,
  不幸被铁钩要了命。   岭国来的军队,
  不安分守己呆在国内,
  贪图财宝来米努,
  会被我大军要了命!
  说罢,挺枪就刺,一下将达绒军的一员小将挑下马去,达绒军一阵骚乱。岭国众英雄见刚出阵就死了人,勃然大怒,根本顾不上搭话,纷纷挺枪出阵,与达鲁珍的将士们战在一处。双方混战好一会儿工夫,各有损伤。岭军初到,疲劳未消,自然不愿恋战。下米努军人少力孤,也不敢死拼。又过了一顿茶的工夫,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第50回 乔装上师降伏女王 扎拉上阵斩杀魔臣
  大臣杰泽奔巴见岭军势大,知道这仗没法再打下去了,于是率军返回下米努王宫。女王达鲁珍一见丈夫如此模样,非常心痛,立即亲自准备茶点饭食,让杰泽奔巴好生休息。旺尼奔巴等大臣把与娜鲁珍作战的情况以及岭军已经到了上米努的消息禀报了女王。
  达鲁珍的心里呀,就像那还没被太阳温暖的一座冰山,就像那还没被铁匠打开的一扇窗扉。一个娜鲁珍,已经把米努闹得天翻地覆了。她还没有被制伏,岭军又到了。娜鲁珍加上格萨尔,那岂不是要让世界倒个儿了吗?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吗?!想我达鲁珍,是世界的生命之主,比我再高的只有青天,比我再亮的只有日月,比我再厉害的只有霹雳,比我臣民再多的只有白雪,我决不允许娜鲁珍和格萨尔犯上作乱,玷污我的英名。达鲁珍怒火中烧,不能自制。盛怒之下的女王,发布了不可抗拒的命令,立即聚集中、下米努的所有部队,向上米努进兵。同时要上师施咒术,迷惑岭军。
  这天晚上,雄狮大王格萨尔正在酣睡,天母朗曼噶姆从天界来到人间,一团团香烟缭绕,一片片花雨纷飞,天母附在格萨尔的耳边说:
  “……现在不能用大军去征伐下米努。达鲁珍的威势大,杰泽比天上的霹雳猛,旺尼浑身都是武艺,达泽是能征善战的好汉。你现在要速去下米努修行地,把那黑教上师灭掉,然后变作上师身躯去见女王达鲁珍,然后……”
  天已经大亮,正是七月初八良辰吉日。格萨尔内穿紫褐色绸衫,外面穿格子纹缎子衣服,最外面罩上金刚石铠甲,头戴日月盔,佩戴无敌宝剑,野羊角弓,威镇三界的矛,准备到下米努修行地去。随行的森达、丹玛、晁通和向导朗多也披挂整齐。女王娜鲁珍向格萨尔大王献上美酒,愿大王早日灭了上师,早日得胜凯旋。
  君臣五人像鸟王飞翔一样,十四天的路程只走了一天,当晚就到了下米努修行处。五人全部扮作比丘模样,去见米努上师。
  那上师是聂布的弟弟,听说兄长被岭国所降霹雳击死,发誓要为哥哥报仇。此时,他正在修极喜自在佛法,见突然出现的五个比丘打扰了他的静修,异常忿怒,随手拿起人皮拂尘和神杖说:
  “上师我的咒术比火厉害,米努的国法比剑厉害,神和护法比霹雳厉害,你们五个胆大包天的比丘,没有金银作觐见礼就敢闯入我的修行处,古谚说:
  在雄狮的身边,
  豹子不可弄花斑;
  在野牛的身边,
  牦牛不可弄犄角;
  在我上师面前,
  比丘不可弄法术。
  看见你们的装束我就生气,看见你们的举动我就讨厌。知趣的赶快滚出去,若不然我的拂尘和神杖不客气。”
  格萨尔知道,他的拂尘和神杖是颇有些来历的,甚是厉害。那拂尘是五百个黑教术士修炼而成,甩起来三界要倾倒,甩向水,水枯干;甩向地,地崩裂;甩向崖,崖坍塌;甩向人,骨肉碎。那神杖本是六个高士的用具,一摇动,能震撼三界。
  上师见面前的五个比丘并无退却之意。顿时大怒,将人皮拂尘一甩,格萨尔君臣五人立即被裹进人皮中。上师哈哈一阵狂笑。笑声未止,格萨尔拍起手来,人皮破了,君臣五人又重新以比丘模样站到上师面前。上师狞笑着再次甩起拂尘。五人钻进了自己带来的金刚宝箱之中。气得上师连连用拂尘抽打那宝箱。奇怪的是,凡被拂尘沾着的地方,均生出八瓣莲花。上师一见拂尘无用,就将那神杖没头没脑地朝宝箱乱打。半晌,上师只觉得精疲力竭,宝箱丝毫无损,格萨尔五人安然无恙地又站到上师面前。拂尘、神杖对他们都不发生效用。那上师心中疑惑,这几个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上师大声喝问。
  “我们吗?你听着: 
  雄鹿虽大是神鬼的牲畜,
  乌龟虽小有龙王作主人,
  我五人虽贱却来自印度。
  牦牛以为自己本领大,
  想和野牛比高下;
  野猫以为自己的毛皮好,
  想和老虎比高下;
  你巫师自认为法术高,
  想和我比丘比高下。
  凭你的法术胜不了我们,你若求饶我尚可发慈悲,放一条生路给你,若不然让你下地狱,见阎王,你可明白?”格萨尔想应该先用好言相劝,万不得已再灭他不迟。
  那上师岂肯就此认输,格萨尔的话更增加了他的忿怒。只见他,一把将供在魔王前的人心抓起,吞到肚子里,又把一碗人血“咕嘟、咕嘟”喝了下去。然后拿起一块绵羊大的石头,叫了一声“变”,石头立即变化成与上师一模一样的一百人,有的拿弓,有的拿剑,有的执斧,有的举矛,各种兵器一应俱全。一百个上师围住了格萨尔君臣五人,哇哇叫着,就要动手。
  格萨尔冷笑一声,也叫了一声“变”,只见平地生出五百人来,有穿虎皮的英雄百人,班智达百人,护法百人,降魔勇士百人,术士百人。这五百人将上师的变化团团围住。一百个上师将各种兵器挥舞起来,朝格萨尔的化身乱劈乱刺。雄狮大王格萨尔只一剑劈过去,变化的一百个上师消失了。那上师也把真身收起,变作一条百庹长的毒蛇,将格萨尔君臣五人及五百化身盘绕在中间。丹玛连射五箭,森达连砍九刀,毒蛇毫无损伤。
  格萨尔见刀、箭不能伤它,立即变作一只红色大鹏鸟,刚伸出利爪去抓黑蛇,早已不见了蛇的踪影。原来那上师又变化成黑熊、獐子、狍子、豹子、豺狼等一群猛兽。格萨尔则变化成兽王雄狮,破了上师的变化。上师见不能胜格萨尔,立即化作一道黑风想逃走。格萨尔哪里肯放,随后追去。一直追到海边,上师向外道的神和护法高喊请求护佑。天上降下一条绳索,上师抓住绳索就往上爬。格萨尔也变作一截绳索,上师爬到了他变化的这一段绳索,就把上师抓住了。格萨尔将上师捆绑结实,扔在地上问:
  “你想死还是想活?想下地狱还是想修成正果?”
  上师回答想修成正果。
  “那么,向我祈祷吧。”格萨尔吩咐说。
  上师立即祈祷:
  “尊贵的雄狮大王格萨尔呵,我以前修的是外道的神,邪术高强,无人能敌,谁知在您面前却无济于事。今天已知地狱的冷热,冷时能使躯体裂成一片片,热时血肉都要被烧焦。现在我把心中的坏想法,做过的坏事情,都向您忏悔,从今后与您不分离,请超度我到清净的境界。我有金银无数,珍宝无数,全部奉献给您,以赎我的罪过。”
  格萨尔很高兴,又对上师教训了一番,那上师受益匪浅,发誓与格萨尔不分离。话音刚落,上师变作一朵莲花。格萨尔君臣五人将上师修行室内的金银珍宝收拾了两百多驮,让森达和朗多二人送回上米努,自己则变化成上师的模样,又将晁通、丹玛与刚从上米努转回来的森达、朗多化作侍从,呆在静修室内。四天后,女王达鲁珍派来的侍臣到了,三个侍臣奉女王之命来请上师,速去下米努。
  格萨尔变化的上师点点头:
  “好吧,我现在正在修法,后天我一定赶到下米努谒见女王。你们三位先回去吧。”
  三个侍臣回宫复命,女王达鲁珍焦急地盼着上师快些到达。但愿不要再出什么意外。因为她又想起上师的哥哥聂布被霹雳击死一事。殊不知,这位上师也已皈依正道,她所盼望的上师乃是雄狮王格萨尔的化身。
  “上师”终于在米努君臣的急切盼望中来到了。女王亲自出宫迎接,将“上师”及侍从五人迎到宫中,在铺有黄绒毯的琉璃座上坐下。米努臣君摆宴为“上师”接风,女王的丈夫杰泽奔巴望着丰盛的酒宴,伤口更加疼痛。女王恳请“上师”为丈夫医伤。“上师”略看一看,默默念了几句咒语,杰泽奔巴的伤痛果然大减,喜得女王连连为“上师”斟酒端菜,让吃让喝。
  格萨尔假扮的上师在营中住了下来。为讨女王喜欢,“上师”每日给杰泽奔巴医伤。米努君臣都很高兴,只等杰泽的伤口复原,就向上米努进攻。
  到了初九日,格萨尔身边的宝箱出现吉兆。他知道,杰泽奔巴的命今日该尽。白天,格萨尔照样装成上师给他医伤,杰泽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半夜,格萨尔穿上战神的铠甲,四位英雄也换了装,紧跟在大王身后。五人蹑手蹑脚地进了杰泽奔巴的房子。杰泽正睡得香甜,酣声如雷。格萨尔刚把手指放在他的额上,杰泽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见有一个面如阎罗、头上冒火、身着白甲的人站在面前。心中一惊,想:“看样子,此人必是格萨尔无疑。”杰泽奔巴一跃而起,抽出黑色弯头刀,向格萨尔劈去,一连三刀,都没有劈中。格萨尔觉得可笑,对杰泽说:
  “你的行为像泡沫,你的武艺像彩虹,没有锋芒的兵器像破铁片,光着身子像具僵尸。如果你有权势,带着你的兵将们来吧;如果你是有法术的好汉,像鸟一样从空中飞去吧,像风一样从空中吹过吧,像水一样从地下流走吧,像鱼一样从水里逃遁吧。你怎么不动啦?那就让我用这支霹雳箭把你送到地狱中去吧。”
  格萨尔说完,把箭射向杰泽奔巴的前额,杰泽像中了霹雳的石崖,倾刻化为齑粉。大梵天王变化成杰泽奔巴的模样,依旧睡在那里。格萨尔君臣五人回到自己的住处。
  见丈夫的伤口痊愈,女王达鲁珍决定举行庆祝宴会。
  盛大的宴会上,大梵天王化身的杰泽奔巴提出要带“上师”等五人去米努的圣地游玩,以表达他对“上师”的感激之情。女王达鲁珍见丈夫有此雅兴,欣然允诺。
  这圣地乃米努的寄魂之地,内有女王的寄魂物八十多种,通常的情况下,闲人不得入内。见达鲁珍答应,“杰泽”和“上师”都笑了。欲降伏女王达鲁珍,必须先入圣地灭了她的寄魂之物。
  格萨尔君臣五人和大梵天王朝圣地而来。刚一踏上圣地,就见一株大树迎面而立。树梢伸入天空,树干又粗又壮并且流着毒血,叶子像刀刃一样锋利。这就是达鲁珍的寄魂树。格萨尔手执金斧,猛地一抡,毒树随着轰然巨响倒下了。毒树刚刚倒下,一条九庹长的巨蛇从树中蹿了出来,眼看巨蛇就要缠住格萨尔君臣五人,大梵天王挥动琉璃宝剑,将巨蛇断作两截。格萨尔也抽剑在手,将巨蛇斩成数段。君臣们想稍事歇息,就在此时,一只花斑猛虎张牙舞爪地朝他们扑来。森达一剑捅去,正刺中猛虎的心窝。接着,大梵天王和格萨尔君臣五人又杀死了狗头雕、红牦牛等寄魂物,只剩下一只狗。
  就在这时,王宫中的女王达鲁珍忽然昏了过去,而且越来越变得神志不清。内侍慌忙来圣地寻找“杰泽奔巴”和“上师”等人。格萨尔等人来不及降伏那只寄魂狗,急急忙忙随内侍回到王宫。
  女王达鲁珍已经昏迷了好久,“上师”上前探望,略施咒术,达鲁珍苏醒过来,只是精神远不如从前。因为“上师”医好了杰泽的伤,现在又救了女王,众臣不仅不怀疑“上师”的真伪,反倒更加感激他。
  格萨尔继续在王宫居住。一面等待降伏达鲁珍的机会,一面修练“谷扎”经咒。没过多久,达鲁珍的五十个大臣患了一种奇怪的病,医治无效,很快就都死了。
  二十九日,天母预言灭女王达鲁珍的时机已到。格萨尔向身边的宝箱祈祷,然后打开箱盖,从里面流水般地涌出千军万马,呐喊着杀向王宫。
  达鲁珍正在睡觉,听到呐喊声,慌忙起身向门外望去,只见数不清的人马正在和自己的将士厮杀。达鲁珍起身去找杰泽奔巴,见丈夫躺在地上,肚肠流了一地,已经死了。女王转身又去找上师,上师和杰泽一样倒地而亡。
  达鲁珍无力与众多兵马争斗,跳上孔雀马,出宫往中米努逃去。
  格萨尔红人红马,大梵天王白人白马,转瞬间就追上了达鲁珍。两支神箭同时射出,一支射中女王,一支射中坐骑,达鲁珍连人带马一起跌翻在地。
  神箭只射碎了女王的几片铠甲,达鲁珍并没有受伤。她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格萨尔射了一支箭,正中格萨尔身旁的一块大石头,石头被射得粉碎。格萨尔再次弯弓搭箭,对达鲁珍说: 
  一个有权势的女王,
  要有智慧和远大的目光;
  你却无端种下战争的祸根,
  致使绸缎国百姓遭殃。   一个贤明的女王,
  要靠有识之士相帮;
  你却听信愚蠢大臣的主张,
  与无敌岭国较量。   你是一个无知的女王,
  倚仗权势而张狂,
  今日该你受用尽,
  神箭下面把命丧。
  格萨尔正要射箭,达鲁珍的箭已先向他射来,只听“咣当”一声,正射在雄狮王的护心镜上。格萨尔见这魔女死到临头还如此猖狂,气得将弓狠命一拉,神箭呼啸着飞过去,要了达鲁珍的命。
  达鲁珍刚刚毙命,战神和厉神立即将一座白石崖压在她尸体上。天神降下花雨,空中出现彩虹,一片祥瑞之兆。
  消灭了达鲁珍及其手下大臣,下米努收归雄狮大王格萨尔管辖。君臣五人回到上米努,女王娜鲁珍和扎拉王子为雄狮大王摆宴庆贺,君臣百姓祈祷祝福,一片欢腾。
  至此,上米努和下米努均已收伏,只剩下中米努一座孤城,由魔臣达泽奔巴驻守。这个魔臣非同一般,不仅勇猛而且凶恶。天母曾经预言,降伏达泽奔巴,要王子扎拉亲自上阵,魔臣当死于王子之手。
  格萨尔点起岭国各部及各国大军:岭军一万三千人,霍尔九千人,北方魔国五千七百人,门域六千三百九十五人,姜国一万人,大食国三千六百人,上、下索波一万零五百人,阿扎玛瑙国七千零五十五人,碣日珊瑚国九千人,祝古兵器国二万人,白热国二万人,上米努五万人,……格萨尔共点起兵将十几万,交与扎拉统领。大军旌旗飘舞,战马嘶鸣,朝中米努而去。这阵势,好汉见了也要发抖,懦夫见了更要吓死。
  驻守在中米努的达泽奔巴还不知道下米努已经被格萨尔智取,只是一连几天的梦境不祥。达泽茶饭无味,坐卧不宁。手下将士也和他一样,惴惴不安。达泽奔巴不知出了什么事,决定到下米努去向女王达鲁珍禀报,问问吉凶。
  魔臣达泽摇身一变,变作一只狗头雕,飞向下米努。尚未降到宫内,已见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兵将。达泽不知是何方人马,变化成流浪汉模样,进了王城。一问才知女王达鲁珍已被格萨尔降伏,下米努已归了岭国。他所见到的大军,都是格萨尔的变化。达泽奔巴问明情况,强压心头怒火,飞回中米努,把看到和听到的情况向手下大臣和将士一说,竟有不少人吓得昏了过去。达泽更加愤怒,勉强忍过一夜,第二天天刚发明,他就单人独马出了城,要去上米努找格萨尔拼杀,为女王达鲁珍和杰泽奔巴报仇。没走多远,正遇上来征伐中米努的岭国大军营盘。一见那座座帐篷,达泽知道,这定是宿在此地的岭军无疑,立即策马站在岭军大营前面,高声大叫:
  “喂,作孽的岭国贼子,挖了杰泽的心肝又把女王达鲁珍杀害,这么大的仇恨我岂能不报?!贱地来的格萨尔,名声倒像春雷震耳,今天我要看看你的武艺怎么样?格萨尔,你敢出来和我交战么?”
  格萨尔本不在军中,加之天色尚早,岭军将士正在睡觉,自然无人理他。达泽见无人应战,以为岭军害怕,自觉无人能敌,就一面高声呐喊,一面闯进岭营: 
  踹了东营我闯北营,
  像追逐鸟儿过大海;
  踹了北营我闯中营,
  就像冰雹降谷地;
  踹了中营我闯西营,
  就像恶狼入羊群;
  把四营用尸体来塞满,
  把三路用血来淹没。 ……
  魔臣达泽奔巴东冲西杀,毫无准备的岭国兵将死伤不计其数,阵营大乱。达泽闯到姜国兵营,玉拉和玉赤兄弟二人来不及披挂整齐,匆匆提剑出战,挡在达泽奔巴面前,玉拉说:
  “你是什么东西,真好比山中的兔子,原本不该长角,长了角就是同类中的怪物;好比空中的彩虹,原本不是人工编织,人工编织的是那五彩绸缎;魔臣达泽奔巴,原本不该闯我的大营,闯营则是自己找死。”
  玉拉和玉赤双战达泽奔巴,半晌不分胜负。也是这魔臣不该死于他兄弟之手,但二人仍旧缠着他不放,只盼王子扎拉能早些出帐迎敌,降伏此魔非扎拉不可。
  三人你来我往,战得不可开交。王子扎拉飞也似地朝他们驰来。到了三人面前,扎拉勒住马疆,劝达泽说:
  “喂,达泽奔巴,你何必如此卖命,向上你没有报功的君王,格萨尔叔叔已经杀了你们的女王;向下你没有宣讲战绩的地方,黎民百姓不会替你传扬。如今太阳刚刚把军营照亮,你若用幻术逃跑就算丢了脸,若走近前来就要把命丧。我手中的这把刀,是先父嘉察用过的,向上挥动能打乱星辰,向下挥动能斩断流水,向前挥动能削平山尖,向后挥动能砍尽森林。要是向你达泽奔巴挥动的话,定叫你身首不在一个地方。”
  扎拉说罢正要挥刀,达泽奔巴也把剑举起,架住扎拉的宝刀,说: 
  要杀六艺具备的猛虎,
  必须有霹雳般箭术的好汉;
  要做国王执掌大权,
  必须是威法具备的天神;
  要想制服我英雄达泽,
  必须是武艺超群的阎罗。
  “我已把你的大营踏翻,刚才你躲到哪里去了?今天见不到格萨尔,杀了你扎拉也是一样。”
  二人在马上刀剑并举,火花四溅。斗了有两顿茶的工夫,没有分出胜负。二人均显出倦意,刀尖剑刃均把对方的铠甲划破。达泽趁扎拉不备,一把揪住扎拉的左臂,扎拉在马上坐不稳,也揪住了达泽的左臂,二人同时从马上跌了下来。达泽的一只脚却没能从马镫里抽出来,战马拖着他乱跳乱蹦,气得达泽用剑猛砍马肚子,战马肚皮绽开,肠肠肚肚流了一地,马血染红了他的一条腿,也压住了他的灵气。乘达泽与战马格斗之机,扎拉运足了力气,将宝刀猛地朝魔臣砍去。达泽奔巴果然如扎拉所说的那样身首分离,当即丧了命。
  中米努众魔臣得知达泽奔巴已死,顿时乱作一团。以赤德伦珠为首的二百多名兵将,愿意向岭国投降,没和别人多商议,就趁乱离开了中米努。
  会法术的魔臣亚梅抛出石弹,吉梅抛出水弹,巴郭抛出土弹,三种弹子呼呼地朝岭国军营飞去。
  石弹落在后营,打死了一百多人。水弹被天神挡住,在岭营上空像雨点般落了下来。那土弹被战神挡住,飞到半路,拐了个弯,没有落在岭营。
  岭国的术士也念动咒语,抛出飞弹。三颗飞弹在天、龙、念神的引导下,一颗落在中米努城堡的平台上,打死了内臣五十人、勇士二百人。第二颗落在城堡下面,击塌了五十多间房屋,砸死大将十七人、兵士二百五十多人。第三颗落在城墙上面,打开一道七庹多长的缺口,守城的兵将死了不少。剩下的兵将,也被岭国术士所咒,昏昏迷迷的,无法打仗。
  只有以亚梅为首的二十多员大将没有受到伤害。见手下已无兵士,亚梅仍鼓动二十多员大将一同与岭军决战: 
  小鸟虽无能,
  若结成群则能对付雄鹰;
  杜鹃虽无力,
  若结成群则能对付大鹏。
  “我们中米努的兵将虽少,若齐心协力则能对付岭军。我亚梅愿意给诸位大将当坐骑,我们要在空中给岭军一次打击,然后再飞向大海彼岸,投奔魔王根杰赞波。”
  诸魔臣别无它路,只得依照亚梅的主意行事。众魔饱饱地吃了一顿,又带上些干粮,坐进亚梅和吉梅所变化的飞船之中,朝岭军大营飞去。
  飞到岭营上空,亚梅叫众人往下扔石头。岭国众英雄见头顶的飞船,纷纷张弓射箭,飞船早没了踪影。众英雄不知所措,愣在那里。雄狮王立即佩弓执剑,腾空而起。晁通也紧跟着飞起。君臣二人朝飞船追去。追到两海交界处,已看得见飞船的影子,格萨尔一箭射去,飞船粉碎,船内的魔臣都被射死了。只有亚梅变化得快,化作一股黑烟逃遁了。格萨尔和晁通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大海彼岸的金山上,眼见亚梅就要钻进金洞,晁通抓住还露在外面的一只脚,格萨尔抛出套绳,将魔臣套住拉出洞来。雄狮大王本待教化他一番,但亚梅死也不从,格萨尔只得将他处死。
  格萨尔和晁通二人回到上米努。女王娜鲁珍告诉雄狮大王,已派人去下米努收拾打扫,准备迎接大王。格萨尔吩咐大军立即移住下米努,他要遵照天母的旨意,开启米努宝库。
  正月初九日,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岭国大军全部住进了米努王城。雄狮大王则来到日底山的东南山峰,见有一石崖像矛一样直插云际,雕鸟也别想飞上去。格萨尔来到石崖之巅,见上面有一个甘露湖,湖边有一座小小金城。打开城门,见里面有一套琉璃盔甲,一套贝壳盔甲,一件战神长寿衣,一把能断三物的琉璃剑,一个玛瑙胸盒。格萨尔知道,这些宝贝乃是天神献给莲花生大师的礼物。此外还有银如意一个,松石小白蛙一个,五宝器皿一个,琉璃绳一条,千齿金幅轮一个。这些宝物各有说不尽的妙用,特别是千齿金幅轮,本是龙王献给莲花生大师的宝物,对它祈祷,所有的东西都会像雨一样降临。再往金城里面走,格萨尔见到金制的释迦佛像,如意宝石的王母像……城下面是数不清的库房,堆着数不尽的绸缎,……
  格萨尔率众英雄兵将,将金城中的宝物一一运回下米努王宫,除了分给臣民百姓的外,余者全部运回岭国。
  格萨尔命娜鲁珍做上、中、下米努三部的女王,另派门国大将东达噶琼做她的辅臣,留下一千五百三十三人做米努国的御敌军,然后大军准备班师回岭。
  女王娜鲁珍见岭军要回国,知道无法挽留,只得准备厚礼,为雄狮大王送行。看着四蹄奔腾的战马和披挂整齐的岭军,娜鲁珍依依不舍地唱: 
  这地方是米努绸缎国,
  过去有毒山和毒水,
  现在变成了圣地。
  长出的草木是药材,
  流下的泉水是甘露。   感谢雄狮王救了米努,
  献上我们的一点儿礼物,
  愿大王贵体平安,
  愿我们能再相见! ……
  娜鲁珍和米努百姓眼看岭军走出很远很远,才转回王宫。
  从此以后,消除了战乱之祸,米努百姓过上了吉祥快乐的太平日子。
  第51回 朗如王行恶驱幼弟 格萨尔率兵征梅岭
  在岭国的北方,有一个国家,叫梅岭金子国。老国王膝下有三子,长子名朗如赤赞,力大无比,威猛过人;次子达赤拉堆,笃信外教,心狠手毒;幼子达噶尼玛虽武艺高强,却心地善良,对两位哥哥的恶行时有不满。老王死后,长子朗如赤赞做了国王,有了权势,更加肆无忌惮,作恶多端,二弟达赤拉堆更是如鱼得水,助纣为虐。兄弟二人的恶行常常受到幼弟达噶尼玛的劝阻,二人非但不听,反而认为弟弟是有意与他二人为敌,遂下决心要除掉这碍手碍脚的小弟弟。
  二人左商议右商议,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这天,朗如王找来了梅岭金子国有名的九个刽子手,对他们说:
  “我的三弟一贯心术不正,要与我争夺王位,现在命你们将他用草绳捆绑,送到叫做‘火山喷涌’的天葬场上去。”见九个刽子手面露惧色,郎如王很是不悦:“那里有毒蛇猛兽,不用你们动手,用不了多一会儿,达噶就得丧命。如果达噶逃回来,我就要你们的命。”
  九个刽子手遵旨将达噶尼玛用草绳捆缚着,送到那毒蛇猛兽出没的天葬场,就飞也似地逃回王宫复命。
  达噶尼玛被捆绑着,躺在地上,身边围着一圈毒蛇和猛兽,它们不但没有伤害达噶,反而护卫着他,给他吃喝。达噶身上的草绳自己断了,达噶能起身自由活动了。但是,他再也不想回到那魔窟般的梅岭王国,也不想见那恶贯满盈的两位兄长。他要到一个干干净净、没有罪恶的地方去。达噶拜谢了护卫他多日的毒蛇猛兽,来到一个距梅岭不远的秘密山洞中闭关修行。修行到了三九俱全(注1)的日子,达噶忽然想看看两个哥哥在做什么,也想知道梅岭的百姓生活得怎么样。于是,装扮成乞丐模样,往梅岭而去。
  自从除掉幼弟后,朗如王兄弟二人更加为所欲为地鱼肉梅岭百姓。行善的,遭祸殃;作恶的,受奖赏。没过多久,朗如赤赞王就恶名远扬了。天下人都知道他有战将九十人,勇士七十人,属民四十三万户,更有那无敌英雄嘉拉兄弟三人辅佐他。朗如王因此日益骄横,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这天,梅岭君臣正在宫内宴饮,忽报宫门外有一乞丐讨食。朗如王吩咐小臣出门去问那个乞丐是什么地方人,叫什么名字。
  达噶尼玛见小臣出来相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是个乞丐,讨饭为生,四处漂流,哪里有什么家乡,要名字又有什么用?”
  朗如王站在城楼上,把这乞丐的装扮看得清清楚楚,那乞丐的答话也听得明明白白。看着那身打扮就让他不舒服,再听那话就更觉不入耳,于是吩咐两个小臣,赶快把这个乞丐轰出梅岭。
  乞丐看着城头上的朗如赤赞王,对君臣们唱了一支歌:
  季节未到盛夏,
  百花的颜色很美丽;
  水土未被霜冻,
  杜鹃的叫声很动听;
  没有和骏马相遇,
  毛驴奔驰得很得意。
  “梅岭这地方,行善事才能昌盛,做恶事定遭祸殃。”
  猛虎斑纹丰满,
  狐狸就有坠崖的危险;
  金眼鱼六鳍长成,
  老蛙就有陷入泥潭的危险。
  “流浪六部的老乞丐,将要在九重山那面,抛却背袋佩弓箭,丢掉竹棍拿长矛,脱掉破衣穿白甲,乞讨声变作英雄曲。梅岭呵,就要被大水淹没,朗如王呵,那雄狮王绿鬃耀太空的时候,你赤赞王的性命就有危险,你的财物要失散。”
  朗如赤赞王听了乞丐的话,哈哈一笑,根本没有在意。志得意满的朗如王,怎么会听一个乞丐的疯话呢?!
  达噶尼玛被哥哥派出的小臣赶出了梅岭,心中又忧愁又烦恼。想那两个哥哥,终究还会做出更多的坏事来,若不能战胜他二人,我还算什么英雄好汉?!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不是两个哥哥的对手,况且他们还有许多英勇战将。怎么办呢?达噶尼玛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听说岭国有个格萨尔王,专门降妖伏魔,我若去投奔他,不愁战不胜两个哥哥,梅岭的百姓们也就有救了。达噶尼玛立即动身前往岭地。
  雄狮大王格萨尔正在森珠达孜宫安寝,天母朗曼噶姆向他预言说:
  “平伏梅岭的时机已到,明日天明时分,岭国将出现一个乞丐,他就是梅岭的三王子达噶尼玛。你要将他安置在金座上,指名委他为大臣,命他统领征伐梅岭的大军,将来还能做大事情。”
  第二天一早,雄狮大王立即命内臣去召各部各国首领,率领自己的部属,前来岭地森珠达孜宫前聚集。同时告诉各部,有梅岭王子来岭地,立即带他来见,不得有误。
  就在岭国各部纷纷向王宫前的坝子聚集的时候,达噶尼玛来到了岭地。一见来了生人,岭国兵将顿生好奇之心:
  “他是不是梅岭王子?”
  “不像,看他那身乞丐打扮,怎么会是王子呢?”
  达噶尼玛并不理睬别人的议论,径直往前走。他走到一座绿得像海水一样的帐篷前面,迎面出来一位青甲大将,正是老英雄丹玛。丹玛一见这人面生,停住脚问:
  “喂,四处流浪的乞丐,你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
  达噶也停住脚步,细细打量起面前这位大将来。心想:“看这大将的穿着打扮,说话的口气,定是岭地英雄丹玛。”就回答说:
  “可尊敬的大臣呵,我并不是四处流浪的乞丐,而是大宗族的人,从梅岭而来,要求觐见雄狮大王,有要紧的事情禀告。”
  丹玛一听是梅岭王子,想起雄狮大王的吩咐,就立即带他前往森珠达孜宫去谒见雄狮大王。
  达噶尼玛见到至高无上的雄狮大王,立即匍伏在地,磕了三个长头,献上洁白的哈达,然后禀告:
  “我从梅岭来,名叫达噶尼玛,是梅岭王的三王子,不是无食而游荡,不是无衣而行乞,也不是无家可归而流浪,只因梅岭起祸殃。自从父王去世以后,兄长二人掌朝纲,因我不能将神魔平等看,王兄将我送去喂猛兽,……久闻岭国是圣地,雄狮大王降妖伏魔镇四方,达噶今日来投奔,恳请大王收留我。”
  格萨尔闻听此言,甚为感动,再看王子模样喜人,更是高兴,遂命丹玛将他带回宫中暂住。又对达噶说:
  “你就先住在丹玛帐内吧,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今生今世都恩护着你,不必忧虑,不必焦急,好孩子。”
  一个月后,各国各部人马到齐,雄狮大王的宝帐内,设有日月相对的金座,格萨尔大王和王子扎拉已经坐定。上面挂着孔雀开屏和八吉祥帘幕,前面堆着三种素食,好像山丘一样;三种甜食,好像森林一样;香茶美酒,好像海洋一样。各国各部的首领各自拿着自己的礼品,坐在雄狮大王和王子扎拉的金座两边。
  格萨尔环视四周,立即命王子扎拉率各部首领前去丹玛帐内请梅岭王子达噶尼玛。
  丹玛正在帐内忙着打点礼物,家人已准备好黄缎子一匹,青红色水纹披风一件,“明月初升”白甲一件,“十万星聚”白盔一顶,“太阳高照”盾牌一具,丹玛又往“赤色狮子”箭囊里装满银扣箭三十枝,将“三界自归”宝弓插入“斑点自明”弓套,还有“黑蛇盘绕”宝剑,“浓云密布”长矛,“捕云闪电”套索,全部送与达噶尼玛王子。又为他的骏马配上金鞍银鞯。全部打点齐全后,王子达噶尼玛跨上银色宝马,白衣白甲,像煞神下界,白鞍白马,像天边的白云。仇人见了,心惊胆战;亲人见了,精神振奋。来请达噶尼玛的岭军将士也为之赞叹不已。
  达噶尼玛骑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丹玛、扎拉等岭国众将。来到森珠达孜宫前面,早有众军士和上师们拿着香火,吹号打鼓致敬,将达噶尼玛迎进帐内金座上。
  幼系的首领,以扎拉为首,献上骏马十匹,枣骝骡子十头,白犏牛十头,乳犏牛十头,绵羊十只,山羊十只,金币十枚,银碗十个,狐皮十张,茶叶、酥油和各色点心,作为欢迎梅岭王子到岭国的礼物。仲系的首领以巴拉森达为首,献上三匹骏马,三头骡子,三只白犏牛,三件铠甲,三顶盔帽,三枚金币,三个银盏,作为迎礼。
  幼系和仲系献礼毕,人们把目光投在长系人的身上,该轮到他们了。半天也不见晁通前来献礼。原来那晁通见大家纷纷为一个梅岭王子献礼,心中有所不满。不知道格萨尔为什么要将这么个流浪边地的叫花子请上金座,各部还要献如此厚重的礼物,我堂堂达绒部岂能给他献礼?但一点儿不送,又怕大王怪罪,遂派一仆人拿了条哈达,权当礼物充数。
  那仆人听了晁通的吩咐,拿着哈达来到达噶尼玛的面前,一不敬礼二不叩头,只说这条哈达是达绒家送的,就走了。
  岭地众英雄见达绒家的仆人如此无礼,都忿忿不平,王子扎拉更是生气。晁通这人,一生没做什么好事,总是与大家作对,今天是叔叔雄狮大王吩咐要好好迎接梅岭王子,他又故意装出高傲自大的样子。不说他几句,心里的气难平。于是,扎拉叫住那达绒家的仆人,对他说:
  “你来送哈达,太辛苦了,这好像没什么必要,我幼系和你达绒家,细磨糌粑(注2)的日子还长着呢,请回去告诉你家主人。”
  见王子扎拉生气,话也不中听,那仆人怎敢回话,忙不迭地回去向晁通报告。
  格萨尔一面用眼色制止王子扎拉,示意他不必多说,一面取出自己的礼物。雄狮大王的礼物太厚重了,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其中有:“金刚宝石”和“珊瑚燃烧”哈达各一条,白松石百颗,红松石百颗,青松石百颗,有嘴的玛瑙百块,有眼睛的玛瑙百块,绿甲百件,绿盔百顶,剑、刀、矛三种兵器各百件,马百匹,骡百头,犏牛百头,乳犏牛百头,乳牦牛百头,黄驮牛百头,山羊百只,绵羊百只,金币百枚,银盏百个,还有许多财宝。
  总管王绒察查根和各国首领也分别有贺礼,均献于王子达噶尼玛面前。
  众人献礼毕,雄狮大王对梅岭王子达噶尼玛说:
  “亲爱的王子呵,给大家表演一下你的武艺吧,我们都想看看哩!”
  表演什么呢?达噶尼玛想了一下,从弓袋箭筒中取出弓箭,走出大帐,举目四望,想找个目标。
  只见远远的吉拉石崖顶上,雄龙像野牛奔腾,雌龙像骆驼跳跃,赤电火花四射,在石崖中心,竖着一支雷箭,有九个太阳大。达噶尼玛点了点头,选中那雷箭作为射击目标。只见他张弓搭箭,一扬手,银扣箭飞了出去,石崖顶上的那支雷箭立即向四方迸裂,碎为齑粉,那石崖却连水点大的岩片边也没有震落。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纷纷说:
  “丹玛的箭术,号称举世无双,达噶的箭术却比丹玛的还要厉害,岂不奇哉?!”
  格萨尔大喜,立即封达噶尼玛为“古拉箭王”。达噶从此名声大震,丹玛将自己的幼女嫁与箭王为妻,并封他为三十一万零五百户的总长官。
  达噶尼玛有了官位,有了妻子,也有了名号,现在只有一件事未做,那就是返回梅岭。其实,格萨尔大王早有安排,讨梅大军也已准备完毕。大王一声令下,岭军浩浩荡荡往梅岭而去。
  一个月后,大军已经来到梅岭境内。这天宿营后,大王召集众将议事,商议如何取下梅岭。古拉箭王达噶尼玛心想:“若是梅军与岭军开战,双方都会死很多人。特别是两个哥哥,虽然行为不端,我也要以慈悲之心感化他们。最好劝他们投降雄狮大王才好。”这样一想,达噶尼玛向大王献上白、红、花三色哈达,然后禀告:
  绫罗绸缎相配颜色新,
  青稞酥油相配味道美,
  日月星辰相配光灿烂,
  这是藏人可喜的三件事。  岭、梅的战争风云中,
  无需死亡太多的人,
  如果兄长肯投降,
  彼此双方得安宁。
  岭国君臣认为古拉箭王言之有理,格萨尔立即派使臣三人前往梅岭王城去送信劝降。
  三人走了二十天,才来到梅岭王城。城里的人见这三人装束打扮 。
  打发了三个岭国使臣,朗如赤赞立即派小臣去召集梅岭四部和内外大臣首领前来王宫议事。
  不多时,梅岭的大臣战将纷纷聚齐,朗如赤赞王对众臣说:
  无辜的鱼儿被铁钩钓,
  毒龙王不得不发怒;
  无主的鹿茸被劫取,
  雷霆冰雹不得不降下;
  岭国人无端送恫吓信,
  梅岭将士不得不出兵。
  “将士们,那凶恶的岭地格萨尔,专会向小国寻衅,没想到今天打到我的梅岭来了。想我们梅岭金子城,有像铁蒺藜一样的险隘,有九十万强大的部落,外臣九十人比火烈,内臣七十人比毒凶,嘉拉三兄弟比虎豹猛,我大王兄弟比雷霆厉,梅岭久未征战,今日倒要和岭国交交锋。”
  朗如王说完,开始点兵布将。命嘉拉旺如拉赞、朱拉梅杰罗玛、达雅辛杰鄂玛兄弟三人各带九员大将、三万士卒,又命九员大将各带兵士一千五百人,埋伏在北方阴谷中,一旦岭军敢来进犯,放箭要如冰雹降,挥刀要像电光驰,如若不能得胜利,就像狐狸丢面子,要按国法来处置。
  将士们依令而行,浩 ?雄狮王吩咐八十英雄每人献上一支箭。格萨尔将八十支箭摆在一条白毡毯上面,念颂道:
  “为了选出三人去侦察,请有神力的三支箭跳到我手上来吧。”
  只听白毡上的箭“噼啪”作响,果然有三支箭跃起,落入雄狮王手中。众英雄都在猜测,这是谁的箭呵?又纷纷围上去观看。原来是丹玛、辛巴和玉拉三人的箭。格萨尔大喜,将他们的箭归还后,又各赐一支神箭,然后吩咐他们三人回自己帐内准备一下,第二日早晨带三百兵士出发。
  日出天明,丹玛、辛巴和玉拉各带兵士百名,驰出岭军营门,一直往杂曲河走。见杂曲河三个渡口果然都有重兵把守。辛巴梅乳泽一提马缰,向上游渡口奔去,与守渡口的梅岭大将辛杰相遇。辛杰一扬手,命兵士放箭,顿时射倒十八名岭军。梅乳泽见身边的岭兵纷纷倒下,大怒,抽出宝剑冲向梅军,一阵左劈右砍,梅军死伤三十多人。辛杰见状,举起长枪,拦在梅乳泽面前:
  “辛杰我是无敌英雄,百人之中英名出众,千人之中受人羡慕,与亲人相遇如绫绢,与敌人相遇是刽子手,今日该着你丧命。”说着,一枪刺中辛巴梅乳泽的胸膛。梅乳泽只觉一阵剧痛,并未受伤。他把宝剑挥得闪电一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懦夫休要夸海口,我是让你先下手,大英雄后下手也不为迟。你自以为英雄了不起,辛巴比你更无敌。毒剑若不刺死你,空让世人说笑语。”梅乳泽一挥剑,只听“喀嚓”一声,辛杰人头落地,一命呜呼。
  中游渡口上,玉拉正和梅岭大将嘉拉鏖战。嘉拉一边和玉拉交锋,一边说:
  人穷了偷窃官家财物,
  到头来要受王法制裁;
  狗饿了偷吃白酥油丸,
  不能充饥反遭棍棒。
  “你这小子,是被九只黑狗抢着吃的东西,我不想吃你,只想捉住你玩一遭。”说罢,抛出套索,立即套中玉拉的脖颈。玉拉抽剑去砍,套索竟不能断。嘉拉猛拽那套索,玉拉乘势跳下马,一步跳到嘉拉的马前,将他从马上拉了下来。嘉拉不曾提防,套索离了手。玉拉迅速用剑将其割断,二人打在一处,半晌不分胜负。
  迎战丹玛的是梅岭大将卡察查梅。一见丹玛一副老态,心想:“这老家伙,不屑用刀箭去杀他,只一把就抓过来,扔在石头上摔死算了。”于是指着丹玛说:
  “吃得太饱要胀破肚皮,活得过长要被人杀,你已经老得像一把枯草,我要把你扔到石头上去。”
  丹玛知道不能和他拼体力。立即把格萨尔所赐神箭搭在弓上,对卡察查梅说:
  老年猛虎与壮年狐,
  斑纹美丑本不同;
  老年豹子与壮年狗,
  爪牙锐钝本不同;
  老年英雄与壮年懦夫,
  武艺胆量本不同。
  “我丹玛虽已经九十岁,挥长矛还能赛流星,射飞箭也能应心手,你乳子出言太狂妄,只好叫你把箭尝。”
  丹玛的箭一出手,正中卡察的心脏,只听他大叫一声,像只口袋一样从马上跌了下来。丹玛正要上前取他的首级,早有两员大将把他拦住。丹玛毕竟年老体衰,经过刚才的搏斗,已感力不能支,今天已经把卡察查梅射下马去了,还是暂且收兵回营为好。这时,辛巴和玉拉也朝丹玛这边聚来,三人决定立即回营,向大王禀报,待岭军到达,立即将此地踏为平川。
  三人边打边退,迎面发现十几头像小山一样的野牛。丹玛的坐骑快,首先冲入野牛群中,老英雄一把抓住一头野牛的犄角,拖着就走。玉拉从后面赶上来,将野牛举起向空中绕了三下,又扔到滩上,野牛顿时死了。辛巴又将野牛四蹄抓起,一用力,牛身被撕为两半。后面追赶的梅岭兵将见三人如此英勇,吓得不敢再追。
  三人回营缴令,格萨尔甚是欣喜,立即论功行赏,给辛巴梅乳泽金币十八枚,丹玛和玉拉各十五枚,还有哈达、绸缎等物。
  梅军也返回营地,被丹玛射下马去的卡察查梅也苏醒过来。众将聚在一起,商量如何迎击岭军。大将朱拉梅杰说:
  “今天来的三个岭将甚是可恶,明日我要单枪匹马去踏岭营,以报今日之仇。若不捣毁他们的营寨,就不算英雄好汉。”
  众将见朱拉执意去踏营,也不便劝阻,只好随他去了。
  第二天一早,朱拉梅杰在赤色铜甲外面罩上黑蛇皮外套,赤色铜盔上面打上黑蛇皮的结子,又佩上九只红色盔缨,将白须打起怒蛇的结子,火红的战马上,备上红色人皮鞍屉,又联上几个干人头作为装饰。黑人红马,看去令人恐怖。朱拉一夹马肚子,转眼间已来到岭军营前。只见岭军像大海溢水,青蔚蔚地流满大地。就是魔鬼见状,也要胆战心惊。可朱拉梅杰并不胆怯,打马飞奔,刹那间已到达绒营前。达绒兵将正准备迎战,他已挥剑蹿到营帐之中。可怜达绒兵士,在他的剑下,非死即伤。接着,朱拉又蹿到文布兵营,那文布兵碰上他的宝剑,就像酥油碰上小刀一样,立即碎成数段。朱拉一路横冲直撞,所向披靡,一直来到中军,才被森达拦住。二人交手,战了约有一顿茶的工夫,森达力不能支,败了下去。朱拉更加猖獗,在马鬃上擦了擦宝剑,从中军又杀向色巴兵营,一路走一路得意地高声叫喊:
  “在岭地的肮脏兵营中,我朱拉到处是大路,你们这群妇人一样的英雄,想逃跑没有出路。如有勇气即出战,没有勇气就请求饶命,我朱拉慈悲不杀戮。”嘴里说着不杀戮,朱拉一路上又杀死二十多个色巴兵将。正待继续冲杀,色巴首领尼奔达雅拦在面前,尼奔把能断山岳的长矛向空中一挥,心中暗想:“今天若不与这个梅岭小子分出个山高水低,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尼奔对准朱拉的心窝就是一枪。朱拉一挥剑,将尼奔的枪头斩断。朱拉高兴得手舞足蹈,笑骂尼奔无能。气得尼奔哇哇大叫着,扔了枪杆,抽出宝剑与朱拉大战,半晌不分胜负。尼奔索性把宝剑一扔,一把抓住朱拉的胸襟,朱拉也就势抓住了尼奔的战袍,二人扭打一处。眼见岭国大将纷纷围了上来,朱拉有些心虚,想他今天耀武扬威,已经逞够了英雄,如果最后被岭人擒获,岂不毁了他的一世英名?!这样一想,他趁尼奔稍一懈怠,立即抽身上马,跃马扬鞭,迅速返回梅军营地。
  回到大营,向各位大将讲叙这次踏营的经过。朱拉兴奋异常,主帅又奖给他许多珠宝,众英雄也多有馈赠,美得朱拉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见朱拉如此风光,嘉拉旺如拉赞和达堆辛杰罗玛也商议,这次让朱拉占了便宜,其实他的武艺远不如我二人,明日我俩也去踏营,不愁不立战功。
  岭国将士掩埋了战死的兵卒。众英雄聚在雄狮王格萨尔的大帐内,请大王吩咐如何破敌。
  格萨尔安慰众位英雄不必心焦,不必急躁,梅岭这几个人不足为虑,明日他们还会来踏营,众位英雄记住,回营后,将自己的人马分派好,千人联成一体,若梅岭人前来踏营,他从右边来,我们就从左边拥上去;他从左边来,我们就从右边拥上去。千万不可单独迎战,众位英雄定要牢记。
  第二日,从梅岭营中驰出一白一黑两人两马。嘉拉旺如拉赞的白甲外面罩着白雕毛外套,白盔上面打了九个缨结,上插十五根白雕毛,佩挂三件白色兵器。达堆辛杰罗玛的铁甲上面罩着黑熊皮披风,铁盔上面打着花缨结,上插十八根黑雕毛。二人二骑,白的像空中的飞雪,黑的如天边的乌云。飘飘忽忽地降到岭军营前。卡契王子玉珠骑在花骡子上,手持青铜刀,挡在嘉拉和达堆面前,恶狠狠地说:
  狗头雕夸翅力,
  是未遇到白雕鸟;
  小小雀儿飞行速,
  是未遇到恶行鹞;
  无能老狗吠声凶,
  是未遇到花斑豹;
  梅岭毛驴长尖角,
  是未遇到青铜刀;
  今天上阵遇上我,
  叫你二人命难逃。
  说着,玉珠挥动青铜大刀,照二将猛砍。那青铜大刀十分锋利,削铁如泥,只有绸甲才能抵御,他二人如何招架得了?!二人见不能战胜玉珠,拨马就走,转眼冲入门国营寨。十员门国大将围住二人厮杀,嘉拉和达堆各斩杀一人后又冲出门军大营,正遇上王子扎拉。昨日朱拉踏营杀死了诸多岭军,今日梅岭人又来讨便宜,怎不让王子生气?扎拉连挥两剑,一剑将嘉拉的肩头砍伤,二剑把达堆的长甲刺得哗哗直掉甲叶。二人见王子扎拉如此英勇,又见岭军已有准备,心想,今天要想得胜是不可能的了,还是趁早回营,晚了恐怕连命都保不住。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把马头一拨,顺着来路,闪电般地逃走了。
  岭国由于卡契王子和扎拉的奋力抵挡,并未遭受太大的损失,门军把两名阵亡者送上山去,请上师超度后埋葬。
  嘉拉和达堆虽未讨到更多的便宜,回去也大吹大擂,说他们杀死了多少多少岭国兵将,然后命摆酒庆功。嘉拉把剑伤也忘得一干二净。
  岭、梅双方,像是互有默契,一连十五天,谁也没有发起进攻,像是把战事忘了。
  (注1)三九俱全:指九年又九个月零九天。
  (注3) 细磨糌粑:藏族谚语,意为来日方长,慢慢计较的事还多着哩!
  第52回 杂曲河畔两强相遇 降伏梅王获取玛瑙
  岭、梅两军休战十五天。他们虽未开战,却比打仗还要紧张。双方都在运筹策划,企图战胜对方。岭军已将人马调配完毕,各部各国人马按照雄狮大王格萨尔的吩咐,沿杂曲河上下在距梅军不远处,形成包围的阵势。梅军虽比岭军人马少,却并不示弱,因为朱拉、嘉拉和达雅三人前去踏营获得胜利,就认为岭军虽然人多,却不足惧。梅军将士士气高昂,斗志不衰,一心想战胜岭国,主帅也把阵势重新安排调度,增补将士,甚是繁忙。
  十五天一过,两军都已准备完毕,同时发出兵马,在杂曲河下游渡口相遇了。
  梅军大将卡察首先出阵,张弓搭箭,对岭军唱道:
  翻跃九山的旅客,
  如果行动不节制,
  最后要被强盗土匪杀死;  流浪村边的母狗,
  如果奔驰街头不节制,
  要被美丽的豹子吃掉;  崎岖山路上的妇女,
  如果袅娜风流不节制,
  四体要被疾病折磨;  岭国威武的军队,
  若贪得无厌不节制,
  要被梅岭朗如王消灭。……
  碣日大将曲珠不等卡察说完,跃马出阵说:
  “朗如王的罪孽深,将亲弟弟逼出境,将无辜的人施严刑,做坏事的要遭报应,正应了那句俗语:‘早上不知行和止,下午后悔事已迟。’看你口吐狂言是活得不耐烦,今日就让你命丧九泉。”不容卡察回话,曲珠的箭已经射中他的面门。卡察顿时脑浆迸裂,落马而亡。曲珠挥兵掩杀,梅军大败。
  与此同时,向杂曲河中游渡口进发的岭军,是卡契王子玉珠等人,与梅军激战不久,也获大胜。
  梅军众将又聚在主帅嘉拉的帐内,不知如何才能抵挡岭军的强大攻势。嘉拉当即给朗如王写了一信,派使臣火速送往梅岭王宫,请大王速速派兵增援,迟则杂曲河渡口有陷于敌手的危险。
  朗如赤赞王一见嘉拉的信,愤怒得几乎不能自持,马上召集内外大臣商议增兵事宜。最后商定:由琪梅扎巴从东方十八宗内征集兵马三万,九日内启程赴杂曲河。由森巴梅如在外城十八宗中征集兵马三万三千,十九日内启程。由嘉都卡布率梅岭城内的二万一千兵马,七日内启程。王弟达赤拉堆也随援军出发,接替嘉拉作梅军的主帅。最后,朗如王嘱咐几员大将:
  “与敌人相遇,若死则同送天葬场,生则共保英名!你们率军前去,大王我随后就到。”
  众将领命前去征集人马,按期出兵。十五日内,陆续到达梅军营寨。主帅嘉拉连日与岭军苦战,一见援军浩浩荡荡而来,喜得忘了征战之苦,立即把帅位让给达赤拉堆,吩咐摆宴为援军接风,然后商议如何打退岭军。朱拉提议仍去踏营,几员大将立即响应。但嘉拉认为不妥,还是要摆开阵势,与岭军决战。众将无话可说,特别是刚从梅城来的援军,只要有仗可打,怎么打都行。达赤拉堆说:
  “明日黎明,嘉拉、朱拉和达堆各带骑兵五百,我与森巴梅如和嘉都卡布带骑兵五百,分成四部,同时向岭营出击,定要把岭军赶出梅地。”
  众将点头称是。
  第二日黎明,主帅达赤拉堆头戴金盔,身披金甲,右肋下挂虎皮弓套,左肋下挂豹皮箭囊,胯下金卵马,左边有森巴梅如,右边有嘉都卡布,再后面是嘉拉兄弟三人。两千骑士挤挤嚓嚓地紧跟在后。日出时分,已来到岭军阵前。达赤拉堆一挥手,梅军将士分别向靠近他们的北方魔军、碣日军和霍尔军掩杀过去。将帅三人一口气斩杀了九十多个魔军,女将阿达娜姆和另外两员大将出阵迎敌。阿达娜姆高举罗刹宝剑,正要刺杀达赤拉堆,被森巴梅如接住:
  “你这该死的女子,罗刹似的脸上有血色,定是吃人的妖魔。今日我要降女妖,将你的心肺给鹰犬作饮食。都说母野牛的肥肉美,该由我持箭猎人获得;都说岭国财物多,该由我们梅岭大王朗如获得。”说着扑上来向阿达娜姆连砍三刀,女英雄毫毛未损,阿达娜姆拼足全身力气,回了一剑,把个森巴梅如连同坐下宝马一起劈成两半。达赤拉堆和嘉都卡布两人一见森巴梅如阵亡,双双来战阿达娜姆。岭军大将纷纷上前助阵,梅军将帅二人力不能敌。辛巴梅乳泽也从霍尔军中杀出,将嘉都卡布杀死。达赤拉堆见左右二将均已战死,顿时慌了手脚,顾不得再战,落荒而逃。  就在梅军主帅达赤拉堆败阵之时,嘉拉兄弟三人各率五百骑兵冲进了门军、姜军和卡契军的营地。只见军旗如乌云密布,勇士如猛虎出山。岭军的阵脚被冲乱。混乱中,岭军被梅军将士杀死杀伤了几百人。眼见岭军受挫,玉拉和玉赤兄弟二人飞马驰来,远远地,玉拉已把铁箭搭在弓上。嘉拉一看笑了:
  小沙弥快要破戒,
  会现出笑脸;
  女子快要失身,
  会现出袅娜;
  玉拉死到临头,
  会装出英雄模样。
  你不射箭我先射,
  一箭射透你心窝。
  嘉拉说着,箭已离弦,玉拉急忙躲闪,利箭从左肋边穿过。见玉拉躲过利箭,嘉拉有些焦急,正要射出第二箭,玉拉的铁箭已朝他飞来,嘉拉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这一箭倒是应了他自己的话,正好穿透他的心窝,把心射成八块,嘉拉当即滚鞍落马而亡。朱拉和达堆见兄长身亡,锐气大减,无心再恋战,拨马向后退去。
  梅军主帅达赤拉堆和大将朱拉、达堆先后败回大营。达赤拉堆气得呼呼喘着粗气,像野牛呻吟似的大吼大叫:
  “我从来、从来也没见过这样凶的部队,我从来也没有打过败仗,这,这叫我怎么办?嘉拉死了,森巴梅如和嘉都卡布也死了,让我向大王哥哥怎么交待?说,你们怎么不说话了?说呀,我们该怎么办?”
  达堆见主帅震怒,上前一步禀告:
  “尊贵的主帅呀,请不要心焦,待明日我单骑出阵,把那杀死嘉拉的玉拉托琚杀死,为我兄报仇,为主帅解忧。”
  众将互相望了望,知道此去凶多吉少,纷纷劝他不要单独上阵,但达堆主意已定,根本不听劝告。
  达堆辛杰罗玛执意单枪独马前往岭营。天色刚刚微明,达堆就出发了。一路上,他逢人便杀,见人就砍,冲到营门前面,达堆已经满身血迹斑斑了。他一个营地一个营地地闯,终于来到了姜国兵营。王子玉赤和姜国大将一起从营门冲出,围住达堆大战。达堆把剑横着一扫,大声喊叫,要玉拉出阵迎战。
  营门大开,玉拉举剑冲出,把达堆吓了一跳。随即高兴得叫了起来:
  “同好汉相逢称我心,我要杀玉拉为嘉拉偿命。一要取你的头,二要把大营一扫空,如果有一样做不到,我不愿活着等天明。”说着,达堆向玉拉连刺三剑,玉拉当即翻身落马。
  玉赤见哥哥落马,急得红了眼,姜国将士们一拥而上,把达堆团团围住。达堆以为玉拉身亡,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急于脱身。他左突右杀,一把宝剑挥得风雨不透,围着他厮杀的岭军将士死伤无数。
  玉赤忙着把哥哥抬回帐内,灌进格萨尔大王所赐灵药。玉拉眨眨眼睛,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似的坐了起来。玉赤高兴得抱住哥哥又哭又笑,姜国兵将欢呼着冲出大帐。他们的王子玉拉托琚是杀不死的。
  梅将达堆辛杰罗玛退回大营,得意洋洋。主帅达赤拉堆立即摆酒为他庆功,达堆高兴地唱道:
  天上的日月有出没,
  地下的季节有夏冬,
  江河湖海有涨落,
  王政当然有盛衰。
  以前虽然有胜负,
  成败之分还未定,
  英雄们要有勇气,
  杀退岭兵留英名。
  达堆得意洋洋,梅军将士也觉光彩,主帅达赤拉堆一面与诸将饮酒助兴,一面暗自焦急。自从率援兵到此,战争没有任何进展,不要说打退岭国兵马,连自己的兵马也没能保全。连日来损兵折将,今日达堆虽获小胜,却不能扭转败局。眼见岭军步步逼近,如果再回梅岭金子国王城求援,恐怕来不及了。就是来得及,怕是王兄也再无更多的兵马可派。但是就凭现在这些兵将,恐怕难以取胜,万一杂曲河有失,整个梅岭金子城内空虚,岭军攻城,怕是真要势如破竹了。
  众将见主帅眉头紧蹙,心不在焉地与他们饮酒,知道他仍为战争担忧。一想到还没有战胜岭国,并且也很难战胜这强大的敌人,众将顿时情绪低落,美酒佳肴也变得索然寡味。他们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对付岭军。
  达赤拉堆见众将突然不吃不喝,就不再劝酒,神态庄严地说:
  “我们不能老是这样满足获取小的胜利,而要把岭军赶出梅岭境地。如若不能完成这件大事,有何面目去见大王,有何面目活在世上?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打个大的漂亮仗给世人看看。”
  众将点头称是,他们也不愿这样一天天地与岭军对峙。
  达赤拉堆命侍臣撤去宴席,他要好好想想,诸将也要好好想想,想一个破敌的万全之策。
  岭军众英雄见梅军如此顽固,杂曲河的防守如此难破,也不免心焦。特别是王子扎拉更是急得不行。几次前往雄狮王叔叔的神帐询问破敌之策,格萨尔总是劝他不必着急,破敌的时机尚未到来,空焦急也无用。王子心想,杂曲河都难渡过,要到何日才能攻进梅岭金子城?没等他的话出口,雄狮王笑着说:
  “侄儿不必焦急,梅岭有多少人马,叔叔自知,在杂曲河消灭的人马越多,进王城的障碍越少,一旦攻下杂曲河,王城指日可破。”
  叔侄二人正说着,侍卫禀报,梅军主帅达赤拉堆率兵在营外讨战。早有英雄森达等人迎了出去。
  森达一出营门,就与达赤拉堆战在一处,斗了约有一顿茶的工夫,森达连砍三刀,将达赤的铠甲砍得直掉甲片,肩胛上也受了伤。达赤拉堆大叫着,梅军其他将士也围了上来。为首的是朱拉梅杰,只见他:脸如黑风狂舞,眼如电光闪耀,嘴如天门开合,齿如咀嚼炒麦,胳膊如酥油滚动,脸上的肉如毒蛇盘绕。朱拉将宝剑在肩上舞了几下,大骂森达:
  “喂,边地来的小子,蠢得像被石头和棍子追逐的豁鼻犍牛。今天我苍狼要吃你的肉,向大地献上你的血。”说着扑向森达。
  森达一举手中的大刀:
  “你的耳朵若没有被灰堵塞,请听我森达的挽歌;你的眼睛若没有被血模糊,请看我森达的利刃。我这把刀:
  要使尸体填满梅军营,
  使寻香魔鬼白昼行,
  使白雕围绕脑骨盘旋,
  使苍狼吃肉生厌心。
  “你是怕死得太晚才生骄傲心,那就休怪我森达手下不留情。”说着,与朱拉战在一处。工夫不大,森达又是三刀,将朱拉胸前的铠甲砍断,鲜血涓涓流出,吓得朱拉拨马就走。森达等岭地众英雄挥兵掩杀,梅军大败。
  因为森达杀敌有功,格萨尔大王自有奖励,众英雄也纷纷向森达祝贺。达绒长官晁通在一旁暗自思量着,这些好事都让森达得了去,梅军的大将也对他产生畏惧 名,今天要让你营中死尸布满,洼地变成血海,是英雄的快出来和我交锋!”
  梅军大营中无人敢出来应战,晁通也不敢久留于梅营,只是飞快地跑到对面的山上赶了五十匹骏马,匆忙逃回岭营。行至途中,晁通又变回本来模样,这才回到大营。众英雄见晁通赶回几十匹骏马,心中虽然诧异,表面上也作出很高兴的样子。晁通为了显示自己的功绩,遂将抢来的骏马分给了众位英雄。
  败回大营的梅军主帅达赤拉堆聚众将商议对策。有人主张即刻退回梅岭王城,有人主张派人回城请大王再发援兵。大将朱拉说:国内已无兵可派,现在退回王城,梅岭难保,不如趁现在岭军获胜高兴之际,去攻岭营,方可取得全胜。主帅达赤拉堆认为此言甚有道理。朱拉就要披挂上阵,主帅和众将拦住了他。因为他被森达所砍的刀伤尚未痊愈,不可出阵。但朱拉坚持要出阵。这里,从左排首座站起一人,正是大将朱古龙纳,他愿意出阵战岭军。主帅大喜,命他即刻出马。
  朱古龙纳催马出营,杀气腾腾地来到岭军营前,将黑铁宝刀晃了两晃,唱道:
  大河小溪虽然多,
  不能与恒河相比;
  大山小丘虽然多,
  不能与须弥相比;
  大小雪山虽然多,
  不能与岗底斯相比;
  大小猛兽虽然多,
  不能与白狮相比;
  大小飞鸟虽然多,
  不能与大鹏相比;
  大小城池虽然多,
  不能与梅岭相比;
  英雄勇士虽然多,
  不能与朱古龙纳相比。
  唱罢,朱古龙纳像雪花一样飘进岭营。看似无力,却让人近身不得。刹那间岭国兵将倒下六七十人。
  王子扎拉见这梅将如此凶蛮,提剑挡在他的面前:
  “喂,口中唱曲的黑人,闯我大营的梅将,你不知道有这样的古语么?
  小鸟独游在太空,
  要被恶鹞抓了去;
  猛虎独行在平原,
  要被猎手取其皮;
  狐狸独奔在山坡,
  要被猎犬撕成片;
  你这独行的梅岭将,
  要被我扎拉割首级!
  我手中的宝剑,乃是我父嘉察所传。剑背洁白如明月,众神围绕放光明;剑刃阴沉杀气笼罩,阎王围绕毒气腾腾。今日要用你的人头试剑锋,连你的马鞍一起劈。”说着,扎拉将剑一挥,朱古龙纳连同马鞍果然被劈成两半。
  见朱古龙纳去而不返,主帅达赤拉堆率军前来接应,被老英雄丹玛拦在路上。达赤拉堆心中焦急,忙拉弓射箭,只射掉丹玛的几片甲叶。丹玛大怒,也将箭搭在弓上。
  两员大将在阵前相遇,丹玛的箭已射了出去,箭中达赤胸前,却没能伤害他。丹玛又射一箭,正中达赤坐骑的前额,骏马长嘶一声,倒了下去。达赤拉堆从马上跌落,不敢再战,转身逃走。
  这一阵败下去,梅军再无回天之力,岭军遂渡过了杂曲河,速向梅岭王城进兵。
  梅岭的将士们陆续败回王城。国王连续七天大摆宴席,犒劳他们。然后将梅岭剩余的勇士们全部召集到殿前,商议同岭国的作战事宜。君臣一致认为应该坚守王城。
  在梅岭朗如拉宗城的周围,有四座大城堡,大城堡之间,还有四座小城堡,外面是两道坚固的城墙。朗如赤赞王命帕拉辛吉为首的十名勇士率三万人马守东边的城堡;命朱拉为首的十名勇士率四万人马守南边的城堡,命热厦为首的十名勇士率三万人马守西边的城堡,北边的城堡也有十名勇士和四万人马守卫。四座小城由四位大将各率五名勇士和两万人马驻守。
  梅岭王城外面的岭军将士已经扎下大营,门国和姜国的一些兵将出营到山上狩猎,无意中看见梅岭王城的严密防守,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回营向首领禀报。各路兵马的将领们得知这一消息,不约而同地来到雄狮大王的神帐内,向大王禀报。格萨尔听罢,微微一笑,对众位英雄说:
  “天神降伏妖魔,正义战胜邪恶,是不可违抗的规律。岭国和梅岭,交战已经多时,不久即可见分晓。三日后是个吉日,我们必须如此……”
  众英雄得令回营,积极准备。
  第二天早晨,姜国和门国大营忽然一阵大乱。原来是驻守东城堡的梅岭大将朱拉杀出城来,杀死不少门军和姜军,其它三城堡的梅岭守军也冲了出来,把正在准备三日后进攻的岭军杀得大败。
  岭国众英雄好不丧气,连格萨尔大王也觉意外。众英雄一起聚在神帐内,要大王下令立即攻城。
  老总管绒察查根缓缓站起来说:
  “这个梅岭王城,城堡坚固,只能智取不能强攻。”
  众英雄要老总管讲出如何才能智取。绒察查根说,要用祝古木鸟才能攻城。但是,现在祝古的木鸟由于受到阿昆黑鸟所施毒气的熏染,丧失了灵气。
  众人听说只有木鸟才能攻城,而木鸟又没了灵气,更加焦急,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座王城不能攻进去么?
  老总管叫大家不要着急,他告诉众人:
  “在日努晋宗有一个能制造大飞船的地方,现在要派一个会幻术的人前往日努晋宗,请他们制造飞船,然后乘飞船进攻梅岭王城。”
  格萨尔大王听罢,十分高兴。立即派百户乍拉到日努晋宗去。
  乍拉立即变化成一只大鹏鸟,穿云破雾,飞到日努晋宗城的上空,然后降落下来,显出真身,向守门人说明来意。守门人听他说得恳切,就带他来见首领。乍拉又把岭国与梅岭交战的始始末末向日努晋宗首领讲了一遍。
  那日努首领久闻格萨尔大王的英名,欣然答应了乍拉的要求。决定派五名精通制造飞船技艺的工匠随乍拉回岭营。乍拉不胜感激,第二天就带工匠启程了。六人经过七天的跋涉,第八天头上才回到岭军大营。格萨尔立即召见,并赐宴款待。
  工匠们很快造出了岭国需要的飞船,这飞船造得好漂亮,船头可以坐八个人,船尾坐二十人,中间能坐五十人。
  又过了几天,五只飞船都造好了,格萨尔大王吩咐立即向梅岭王城进攻。
  第一只飞船上乘坐的是以玉拉和达拉为首的七十八名勇士,第二只飞船上是以扎拉和丹玛为首的七十八名勇士,第三只飞船是森达和噶德为首,第四只飞船上是曲珠和多钦为首,第五只飞船以热扎为首。五只飞船载着三百九十名勇士,由五名日努工匠操纵,向梅岭王城飞去。
  飞船飞到朗如拉宗王城上空,被梅岭将士发现。以为是巫师造出的幻物,是带来灾难的不祥之兆,纷纷张弓射箭,却不能损害飞船。
  王子扎拉和丹玛的飞船飞向东边的城堡,飞船上的众位勇士每人射出九支利箭,城堡的一堵墙被射倒,城堡内立即尘土飞扬,死伤了不少守城将士,以米拉为首的残余将士纷纷跑到城堡底处藏身。
  噶德和森达负责攻打南边城堡。英雄们的箭像雨点般射向城堡,守城的将士死伤不计其数。
  西边的城堡受到以曲珠和多钦为首的英雄们的猛烈攻击,西面城墙全被摧毁,梅岭将士死伤惨重。主将多杰率残兵弃城而逃。
  攻打北边城堡的是热扎为首的勇士们,纷飞的利箭直射得梅岭将士尸横遍地,城内房屋倒塌。
  玉拉和达拉为首的勇士们,直接向王宫发起猛攻,一连摧毁了几座坚固的楼阁,王宫的将士们鬼哭狼嚎,四处奔逃。
  这一次进攻,岭军大获全胜,众英雄返回大营,格萨尔大王在神帐内赐宴,为众将庆功。
  梅岭的将士们糊里糊涂地挨了打,待岭军的飞船飞走了,才如梦初醒。朗如赤赞王立即召集群臣,说:
  “今天坏觉如用幻术造成的怪物来攻打我们,才使我们无法还击。但这只是暂时的失利,而不是最后的胜败。我赤赞王绝不做熟透的青稞把头低,而要做青松高山立。如果我们现在还死守在城堡,就有城破人亡的危险。所以,明日一早,我要带朱拉和帕拉去踏营,要叫坏觉如身首分离,让岭营变成一片血海。”
  众将知道,现在去踏营,绝不会获胜,甚至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但大王的主意已定,众将不但不敢反对,反而争先称颂大王的决定正确,说梅军踏营必然获胜。王妃和王子觉卧朗热见众将不敢说实话,就出来劝谏大王,朗如王根本不听。
  第二天早晨,朗如赤赞王带着朱拉和帕拉冲出王城,闯入岭军大营。格萨尔率众英雄亲自迎战,这一战下来,帕拉被斩,朱拉被捉,朗如赤赞王独自逃回王宫。
  雄狮大王见朱拉英勇非凡,有意收降,但朱拉死不肯投降,还大骂格萨尔和岭国众英雄。雄狮王见他如此顽固,就下令挖一三角形的九层深坑,将朱拉投入坑内活埋,又用九层黑色岩石压在上面,顶端放了一束黑花,表示既要消灭魔类,又要超度他们的灵魂。
  梅岭国连损两员能征善战的骁将,如同宫殿倒了栋梁,上上下下一片惊恐。众臣认为梅岭再也无力抵挡岭国的进攻,唯有朗如赤赞王觉得胜败尚难确定,执意亲自出城迎战岭军,为朱拉等几位大将报仇。
  王子觉卧朗热已经十三岁,自觉已经成人,欲替父分忧,向父王请战出城。众将不忍让年少的王子出阵,但王子志坚意决。朗如王只得应允,让王子随自己出城。
  梅岭国王父子二人率众将从东门杀出,刀光如闪电,箭矢似冰雹,锐不可挡。岭军纷纷向后退去。朗如王父子率军猛烈冲杀,岭军伤亡不计其数。
  雄狮大王闻报,率众英雄摆开阵势。森达一马当先来战朗如赤赞王。二人你来我往,战了约有一顿茶的工夫,虽没分出胜负,森达却见力怯,心中一着急,立即默默念诵,求格萨尔大王助他一臂之力。这一念诵,顿时像是换了一个人。森达纵马向前,只一刀,就把朗如赤赞劈为两半。岭军呐喊着冲上去,将朗如赤赞的首级取下。
  王子觉卧朗热见父王被杀,急得红了眼,今天若不能为父报仇,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王子打马飞到森达马前,与森达战在一处。那姜国王子玉赤对森达叫了声“让我收拾他”,就冲了过来,谁知这一冲,正撞在觉卧朗热的刀刃上,玉赤立即滚鞍落马而亡。
  岭国众英雄一见玉赤身亡,一拥而上,把觉卧朗热围了个严严实实。格萨尔见王子年幼,不忍杀死他,只用剑轻轻一点,觉卧朗热的灵魂就像青鸟一样飞向了天空,飞到了净土。
  朗如赤赞父子被降伏后,王妃东噶仓央和大臣班玛扎巴率残余兵将和全城百姓烧香扬幡,迎接格萨尔大王入城。
  在梅岭厦娃玉隆地方,藏有一种比阿扎玛瑙国的玛瑙还要珍贵的玛瑙。格萨尔亲自率众英雄来到厦娃玉隆的一面石壁下,将手中的彩带轻轻挥了三下,巨大的石壁一下开了三个门,芬芳的香气飘了出来,悦耳动听的鼓乐声回荡其间。三个一庹长的玛瑙小男孩,从三个石洞中款款走出,右手举着彩带,左手托着宝盆,念诵祝词。祝词尚未念完,各色各样的玛瑙如同泉涌,从石洞中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接着,又跑出骏马、牛犊,飞出雄鸡和杜鹃,臣民百姓见了,无不欢喜。
  格萨尔亲自主持,将梅岭的这些珍宝分给岭国各部和各属国以及梅岭的臣民百姓,整整分了十八天。
  分罢珍宝,格萨尔委任大臣古热托杰掌管梅岭国政,然后率军班师回岭。
  第53回 阿里少年千里请兵 岭国君臣龙年出征
  有一天,岭国境内忽然来了三个陌生人。一个头上系着白绫巾,胸前佩戴金子护心镜,华服上绣着狮虎花纹,长得英俊、潇洒而又年轻。另外两个衣衫朴素,看样子像是主仆三人。辛巴梅乳泽正好到岭地来见格萨尔,恰巧碰上这三个陌生人。一见这主仆模样的三人,心中好生奇怪。特别是见那少年长得仪表堂堂,竟有些喜欢起来,不由得上前动问:
  “喂,头上系着白绫巾的少年呵,你是从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看你长得俊美,为何脸上布满愁云?俗谚说:‘弓要弯曲才是上品,箭要笔直方能射中靶心;狡辩时说话转弯抹角,交朋友要直率真诚。’我老汉梅乳泽愿意与你交朋友,有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那少年一听说眼前这长者就是闻名天下的大辛巴梅乳泽,脸上的愁云顿时消散。面对梅乳泽的,是一张笑脸:
  “这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却碰上大英雄梅乳泽,想必这就是岭国了。多么幸福呵,命运把我带到了这里。多么美好呵,让我见到了雄狮大王的贤臣。我从北地阿里国来,名叫玉杰托桂,阿里住着九万户百姓,国王名叫达瓦顿珠。国土本来美丽又辽阔,臣民本来安宁又快乐。现在呀,忽然来了魔女七姊妹,生下七个凶恶的妖魔,钻进了国王的宫内,把持朝政,百姓们被推进了火坑,行善的受责罚,作恶的才算立功勋。”
  “那你出来想做什么呢?”梅乳泽明白了玉杰为什么面罩愁云。
  “我渴望拜见雄狮王,听听他的声音,看看他的神韵。看大王是不是有办法,救阿里九万户百姓出火坑。”
  梅乳泽被这少年的诚心所感动,想他小小年纪,居然想的是九万户百姓,不辞劳苦,艰难跋涉,到这里来投奔格萨尔大王,我怎能不带他去见大王呢?于是,梅乳泽答应立即带他去见雄狮大王格萨尔。
  原来,这少年玉杰托桂本是阿里大臣赞拉多杰的儿子,因为目睹魔臣当道,百姓受难,才逃出国来。他想,与其在魔臣手下偷安,不如沦落天涯受苦。久闻岭国大王格萨尔专门降妖伏魔,不如前去投奔,请他到阿里来降伏那七魔臣,为民除害,救百姓出苦海。主意拿定,就带着两个贴身的仆人离开阿里。主仆三人究竟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难,没人能说得清,而今得见雄狮大王,那主仆三人早把劳苦置之度外,欢天喜地随梅乳泽而去。
  梅乳泽带着玉杰主仆三人来到森珠达孜宫外,下马先行进宫禀报。王妃珠牡得知来客不仅出身高贵,而且敦厚善良、勇敢机智,就亲自出宫来,把玉杰主仆三人带到雄狮王的宝座前。
  玉杰双手捧上一条绣有八吉祥图案和坠有轮王七宝等九种璎珞的哈达,献给了格萨尔大王,然后行九叩首大礼。
  王妃珠牡右手端着斟满酥油茶的金碗,左手捧着倒满青稞酒的银碗,跟在她后面的几个侍女手里端着各色精美的甜食和牛羊肉。王妃珠牡已看出格萨尔大王也喜欢这个少年,她就更加热情起来。
  辛巴梅乳泽已把玉杰的情况向大王禀报过了,现在,他要玉杰自己向大王讲讲。
  玉杰托桂正了正头上的白绫巾,正欲跪在地上,被珠牡扶住了。不知为什么,从一见到这美少年的面,珠牡就像见到久别的儿子一样,对他格外亲热。她本想把玉杰揽在怀里,又怕大王怪罪,只得在一旁不断地劝他多吃。见王妃如此亲切相待,雄狮王又如此慈祥,玉杰心里又高兴又悲伤,想起自己的老父还在国中受难,阿里的百姓还在那里受熬煎,玉杰托桂再也咽不下去了。此刻,他有好多好多话要对雄狮王讲,但是,从哪里说起呢?
  “大王呵,我玉杰托桂今年刚满十三岁,像刚上笼头的小马,刚断奶的羔羊。有句老话说得好:‘不是幸福过了头而远走,只因苦难没了顶而逃遁。’那黄金般的阿里国土,原来百姓生活得幸福美好,国家和平安宁。自从来了魔臣七兄弟,我们就算落进了苦难的深渊。大王呵,天母曾经预言,先王也有遗训,都说当阿里被乌云笼罩的时候,雄狮王就会在岭地降生,只有格萨尔才能扫除阿里的雾障。于是我才逃出来,历尽艰辛把您寻。现在阿里百姓的苦乐,还有我们三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全都托付给您了。雄狮王呵,愿大王把我们收留,愿大王快把妖魔扫尽,让阿里重见光明。”
  珠牡王妃见玉杰一片赤诚,立即对雄狮大王说: 
  夏天辽阔的草原上,
  绚丽的鲜花芳香诱人,
  花长在土里不沾灰尘,
  是敬神的最好供品。   生长在阿里的少年,
  心如鲜花般洁净,
  没有沾上那邪恶的尘埃,
  对大王您是一片忠心。
  “大王呵,请您一定答应他的请求,快向阿里出兵。”珠牡好像比玉杰还要急切。
  雄狮大王笑容满面,用右手抚摸着玉杰的头,缓缓地说:
  “今天我真高兴呵,好孩子。梅乳泽把你引荐给我,叫我多么称心如意呵。看见你这仙童般的孩子,我要给你讲几句预言: 
  你头上裹着白绫巾,
  象征岭地人丁兴旺,国家安宁;
  你华服上绣的狮虎花纹,
  是士卒猛如狮虎的证明;
  你胸前佩戴的金护心镜,
  是阿里就要平静的象征。   今年的属相是老虎,
  虎年不宜用重兵;
  单等龙年一来到,
  阿里就会得太平。
  玉杰呀,好孩子,耐心地等待吧。”
  玉杰托桂听大王说要等到龙年才能发兵,心里暗自焦急。到龙年,还有三年的时光,这漫长的三年,怎么熬呢?一想到要无所事事地呆上三年,玉杰又忧郁起来,愁云又重新笼罩在他的脸上。
  格萨尔大王一眼就看出了阿里少年的心事,立即安慰他:
  “阿里的七个魔王,要由岭国的七个勇士去降伏,龙年用兵,定能取胜。这三年中,我派你去琼居穆姜部,做王子扎拉的谋臣。你有很多事要学,也有很多事要做,不要悲伤了,孩子,也不要忧郁了,玉杰。”说完,格萨尔为阿里少年做了长寿灌顶,又把一根五彩长生结挂在他的脖子上,赐给他一件绣有千云托百龙的长寿宝衣,九张虎豹皮和许多金银珠宝。
  阿里少年的脸像绽开的花朵。他从心底里感激雄狮王对他的厚待,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来报答格萨尔大王的恩情。忽然,他想起来了,于是吩咐仆人把自己的坐骑牵来:
  “大王呵,我把心爱的坐骑献给您,这是匹千里追风驹。一月的路程一天能跑完,还配有丝缰和玉辔,我玉杰愿做大王的牵马备鞍人。”
  格萨尔坚持不要玉杰的宝马,急得这阿里少年直想哭:
  “大王呵,父母的养育恩情大,您的恩情比父母深,用一百匹马也难报答,用一千个城堡也换不到。大王呵,这只是我玉杰的一点儿心意,万望大王收下。”
  格萨尔把玉杰揽在怀里,万般爱抚,安慰他说:
  “孩子呵,难得你一片真情,你的心意我收下了。这宝马,你无论是平日行路,还是上战场杀敌,都是离不了的,就留着你自己用吧。”
  珠牡这时走过来,拉住玉杰说:
  “孩子,大王既然不要,你就从命吧。来,我带你看看我们森珠达孜宫。”
  玉杰托桂随着王妃珠牡走出宫来。刚才来的时候只因见大王心切,并没有顾得上细看这世人景仰的地方。现在,雄狮王答应出兵阿里了,自己在岭国也有了安身之处,玉杰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畅,他现在可以尽情地笑了。珠牡带着他,前后左右把森珠达孜宫细细地看了一遍。
  从东面看,这宫殿是白色的,就像月光照映在海螺上面。
  从南面看,这宫殿是黄色的,如同阳光映照在金山上面。
  从西面看,这宫殿是红色的,好似紫铜熔在炉膛里一般。
  从北面看,这宫殿是蓝色的,犹如碧玉浸在海水中间。
  看上面,彩云幕帐挂天边;看中间,吉祥花雨飘不断;看下面,美丽龙女舞正酣。这实在是座迷人的宫殿!看见它,能荡涤罪恶;住进去,能变成神仙。
  看过宫殿,玉杰随着王妃喜孜孜、笑盈盈地回到雄狮王身边。他要告别大王,前往下岭穆姜部去见王子扎拉,并留在扎拉身边做谋臣。
  短暂的相见,格萨尔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可爱的阿里少年。但是,他必须让玉杰去扎拉处,为三年后平伏阿里作准备。临别之际,格萨尔有几句话要告诉玉杰:
  “俗谚说:‘密林浓荫遮住天,才能留住小杜鹃;蓝色海洋大无边,才能留鱼儿游其间。岭国美名传天下,玉杰慕名来此间,算与我格萨尔有缘份,英雄荟萃我身边。阿里来的好孩子,不要急躁心放宽,报国助民好志向,我定帮你去实现。就像那辛巴梅乳泽,是岭国的大英雄,却还要回到黄霍尔,那里才是他自己的家园。我们君臣会很快再见面,阿里平伏了,送你回家和父母团圆。”
  玉杰托桂告别雄狮王,又和辛巴梅乳泽道了珍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王妃珠牡,登程前往下岭地。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这一天,正是土龙年十月初十。黎明之际,格萨尔大王正在酣睡。空中突然出现一片祥云,花雨纷纷飘落,伴随着阵阵幽雅的仙乐,云头上现出一个二八妙龄仙女。只见她身着空行母的八种舞乐服饰:蓝色长裙随风飘摆,绛褐色的长长披肩遮住了轻盈的身躯,头上的蓝宝石发饰和胸前的双垂璎珞不断地闪着华光。右手擎一杆轻轻飘动的白色箭旗,左手握一面能照见世间一切的如意宝镜。她就是格萨尔在天界的妹妹妲莱威噶。只见她微微翘首,妩媚而又威严地望着格萨尔:
  “哥哥莫睡快快起,有句话要提醒你。土龙年已经来临,平伏阿里到时机。俗语说:‘射箭须射中目标,使者要完成使命;箭不中的是白费劲,使者辱命算丢人。’兄长要在本月十八日,集合起岭国人马向阿里进军,辛巴梅乳泽打先锋,玉杰托桂把路领,兄长你领兵去接应。今后你如有疑难,小妹我会及时来指引。”说完,妲莱威噶消逝在天幕中。
  雄狮王格萨尔翻身跃起,洗漱完毕,天已大亮。立即把四个使臣派出召集四路兵马。吩咐人马于十八日在达塘平坝聚集。
  第一路,由色巴氏达绒晁通的儿子东赞和大将米琼率领,集合五百金盔军,不要拖延快启程。前队要像日出东山顶,中队要形影不离跟前队,后队要像线团一样绕得紧。
  第二路,由文布氏曲鲁达彭和噶德贝纳率领,集合五百银盔军,不要拖延快启程。前队要猛如雷霆,中队要疾如闪电,后队要比冰雹落地更齐整。
  第三路,由穆姜氏绒察查根、丹玛和森达率领,集合五百玉盔军,不要拖延快启程。前队要像罗曜眨眼,中队要像风卷残云,后队要像雷石滚滚。
  第四路,由霍尔辛巴梅乳泽率领,集合五百红盔军,不要拖延快启程。前队要像蛟龙出洞,中队要像大河奔流,后队要像狂涛翻腾。
  四名使臣转眼间牵来四匹追风宝马,一手备马鞍,一手铺座垫,一手紧肚带,一手扣后就,一手拎辔头,一手系马尾结,……瞬时收拾停当,流星般飞出森珠达孜城,前去传令。
  十八日,转瞬即至。
  琼居首领绒察查根、丹玛、森达首先率五百玉盔军赶到达塘。十三面绿色大旗,像碧海波涛翻卷。
  接着,珍居的首领曲鲁达彭和噶德贝纳率五百银盔军赶到了。十三面洁白的大旗,像蓝天上的白云一样飘动。
  再后面,是琪居首领东赞和米琼率领的五百金盔军来到达塘。十三面金黄色大旗,像金灿灿的阳光,照亮了平坝。
  最后面,是霍尔辛巴梅乳泽率领的五百红盔军及时赶到。十三面红色大旗,像燃烧的火焰,燃遍了达塘。
  雄狮王格萨尔容光焕发,在众臣将和王妃的簇拥下,迈着大步走出森珠达孜宫,来到达塘平坝。唐泽吹响白螺号,各路首领前来拜见。献过哈达后,格萨尔开始部署出征:
  “辛巴梅乳泽带霍尔兵作先锋,然后是琼居、珍居、琪居三路随后行。古谚说:‘众人乘船过大江,和衷共济心一条;众人携手创大业,同心协力共逸劳。’我们岭国四路人马要协调,进攻时要勇如滚石下山无阻碍,搏斗时要猛似霹雳震云霄,追击时要快如饿狼窜平川,目光要锐利赛明镜。智慧要胜过鹞鹰捉小鸡。另外对出征的将士还有诫律三条:一是不要让战马乱跑乱跳,二是不要失掉自己的弓箭和战刀,三是不要忘了在山头了望放哨。”
  格萨尔话音刚落,老总管绒察查根紧接着说:
  “雄狮大王呵,格萨尔,我们岭国的将士比神、龙、念、魔还骁勇,兵精马壮,武艺非凡。我老汉已经风烛残年,身体虽然衰老,有志却不在乎老与残。愿天母保佑我长寿,马无伤残人生还;愿战神保佑增士气,治疗疾病有仙丹;愿雄狮大王君与臣,威名永存人世间。”
  王妃珠牡与众王妃开始煨桑。香烟缭绕,弥漫云天。珠牡虔诚地向诸神祈祷:
  在上界飘渺的虚空,
  有千千万万神兵神将,
  簇拥着那白梵天王,
  我把甘露圣香敬上。   在中间永恒的白云深处,
  有千千万万念兵念将,
  簇拥着念青格作大山神,
  我把甘露圣香敬上。   在下界冰清玉洁的龙宫,
  有千千万万水族兵将,
  簇拥着龙王邹纳仁庆,
  我把甘露圣香敬上。
  还有七十五吉祥护法,天龙八部,三十尊战神,三十六尊保护神,十三尊引路神,战神威尔玛,也一一奉上了甘露圣香。愿天神、念神、龙神、战神、保护神、引路神等护佑岭军,早日平伏阿里,早日凯旋回岭。
  第二天,岭军出征。阿里少年玉杰托桂一马当先,与辛巴梅乳泽并辔而行。阿里的七魔终于到了末日,小英雄别提多高兴了。玉杰恨不得一步就迈到阿里,把百姓从魔爪下解救出来,也盼望早日见到日思夜想的老父亲赞拉多杰。梅乳泽也为小玉杰高兴,自从三年前见到他那天起,梅乳泽就盼望着今天,他喜欢这俊美的阿里少年,也愿意为他重返故乡尽自己的微薄之力。辛巴如愿作了进军阿里的先锋。见这可爱的少年兴奋异常,梅乳泽也为之感染,仿佛是去解放自己的家乡一样振奋。
  岭国大军夜宿晓行,第九天晚上就到了阿里境内,在一座像九条黑蛇盘踞的石岩边扎下大营。
  格萨尔下马进帐休息。明天,就要深入阿里腹地了,或许会碰上各种妖魔。他要好好想一想,如何对付突然出现的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格萨尔静静地坐着,想着。突然,一只金翅碧玉蜂飞进大帐,飞到雄狮王耳边,嗡嗡叫着。格萨尔兴奋起来。妹妹妲莱威噶果然依前言而来,变作玉蜂为他指点明天进军的道路,并且告诉他如何降伏挡路的人妖鬼怪。
  格萨尔听得明明白白,记得清清楚楚。到了早晨,他从后营赶到先锋辛巴梅乳泽的霍尔军中,他要照妹妹讲的计策行事。
  翻过一座雪山,又见三座紧密相接的雪峰直插云天。在那三山之间的一座小山峰上,蹲着一头魔狮,张着血盆大口,探出一只前爪。见到岭国军兵,那魔狮把前爪一挥,顿时扫下一个山尖。顷刻间风雪弥漫,遮住了道路,遮住了岭军将士的双眼。魔狮又怒吼起来,震得山摇地动。岭军的战马受不了这比雷鸣还要厉害十分的响声,长嘶着,向后倒退。岭兵急拉马缰,却又看不见道路。慌忙间,几匹马失蹄落入山涧。格萨尔知道这魔狮厉害,非他不能降伏。立即口念咒语,将自己变作一头绿鬃白狮,发出比那魔狮更响亮的吼声,向魔狮扑去。那魔狮一见白狮,顿时收起爪子,扭头就跑。白狮哪里肯放,呼地扑上去,三爪两爪将那魔狮的皮一片片撕掉,肉一块块剜去,魔狮顷刻毙命。
  天空变得晴朗起来,风消雪融。那落入山涧的几匹马也被格萨尔召了上来,依旧奔腾跳跃,与前无二。
  路越来越窄了,最窄的地方只能容得一匹马通过。岭国军兵牵着马,像丝线穿着珍珠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继续向前进。过了这段羊肠小路,又过了一道石壁隘口,大军来到一块像罗刹仰卧似的怪石旁边。雄狮王格萨尔对唐泽说:
  “唐泽,现在该是你出力的时候了。”话音刚落,从那块怪石下的深洞中,突然蹿出一条九头大黑蛇。这蛇身盘绕起来,大约有五尺粗细。这毒蛇一出洞,尾声就扫在那洞口的怪石上,小山那么大的怪石被蛇尾扫得像沙丘一样塌落下来。沙石、泥土,直冲云霄。刚刚晴朗的天空又昏暗起来,较之先前的风雪更甚。一尾扫过,那毒蛇又吐出长而细的毒须,怒目圆睁,向岭军卷来。格萨尔见了也猛吃一惊,一边吩咐岭军将士不要慌张,一边命唐泽快些动手。
  唐泽毫无恐惧之色,不慌不忙地抽出一支金箭,搭在“威镇三界”的宝弓上,叫了声:“九头黑蛇你听着:听说你是阿里七魔的保护者,他们的灵魂附你身。有句古谚对你最适合:‘没有咒术佯装能降冰雹,没有武艺佯装能胜敌人,没有法力佯装能度众生。’不要说你保护七妖魔,连你自己也难逃厄运。你一尾能扫掉大磐石,却奈何不了金箭宝弓。今天是短命毒蛇遇青龙(注1),是你气数已尽,休怪我无情。”唐泽一箭射出,不偏不倚,正好把毒蛇的几个脑袋穿在一起。格萨尔一招手,一道闪电从手心射出,蛇身化为一团黑烟,向空中飘去。那是黑蛇的灵魂,被格萨尔超度到天界去了。
  再往前走,就是阿里的草原了,这美丽的草原,秀丽的景色,真令人陶醉,格萨尔吩咐安营。
  望着这平展展、绿油油的大草原,格萨尔无限感慨,阿里真是个好地方呵!这里有生长药材的山林,这药材能医治四百二十种疾病;这里有像凝聚着酥油般的金海,有三百颗造金的灵丹,黄色金砂流不完;这里有像积满奶汁般的银海,有三百颗造银的药丸,白色的银子用不完;这里有像碧水般的玉海,有三百包造玉的药散,绿色的玉石任挑选。一旦阿里平定了,藏地事事都圆满,今生不愁吃穿用,为来世布施也欣然。
  这阿里国确实是个好地方。王宫是一座三层高的雄伟壮观的宫殿,顶层用黄灿灿的金子盖成,中层用绿油油的松石修筑,底基是五光十色的玛瑙营造。蓝宝石做梁柱,红珊瑚做回廊。整个宫殿珠光宝气,金碧辉煌。较之那雄狮王的森珠达孜宫来也毫不逊色。然而,居住在这宫殿中的阿里国王并不快乐,皆因为徒有国王虚名,并不能管实事,国家重权全部落在七个魔臣手里,国王成了聋子的耳朵。魔臣说东,国王不能朝西,这样的日子,使阿里国王常常闷闷不乐,郁郁寡欢。
  这一日上得殿来,一坐上那黄金宝座,阿里王达瓦顿珠就懒洋洋的,不一会儿,竟打起呼噜来。
  众臣上殿一看,大王正在宝座上酣睡,纷纷静立两侧。他们也很体谅这有名无实的国王的苦衷,知道七魔臣不到,叫醒大王也没用,不如让他多睡一会儿,只有睡着的时候,他们的国王才会笑。
  七个魔臣上殿来了,见达瓦顿珠还在睡觉,立即上前把他摇醒:
  “喂,大王,你睡觉在笑,一定做了好梦,讲给我们听听。”
  “笑,没,没有哇。”达瓦顿珠确实做了一个梦,一个奇奇怪怪的、从来没做过的梦。也不知是好是坏,他不敢贸然开口,若说不好,轻则使七魔臣不悦,重则会大发雷霆。
  “快说,我们要听。”
  “对,别罗嗦。”
  “大王,您就说说吧。”大臣赞拉多杰,也就是玉杰托桂的父亲,也劝大王把梦说出来。因为他也做了个梦,梦见和他分别已有三年之久的儿子回来了。
  见自己最信任的大臣赞拉也劝他说,达瓦顿珠王不再犹豫,原原本本地讲出了那梦境:
  但见那东方日出地,
  开来神龙念魔四路兵。
  浩浩荡荡向北进,
  开进我阿里金子城。   军营前后和左右,
  七只猛虎转不停。
  一头雄狮多威武,
  华光普照小山村。   蓝色杜鹃引大军,
  石山顶上往下行。
  七只恶狼凶又狠,
  对着神兵叫不停。   恶狼不知守本分,
  竟和猛虎把命拼。
  阿里隘口和雪山,
  无人攻打自己崩。   神兵占领我王城,
  金花盛开沁人心,
  花瓣直向东方飞,
  碎金落入千幅轮,  ……
  “不要说下去了!”铜头发恶魔多丹桑热跳了起来:
  “什么白狮子,谁认识他?谁见过他?谁听说过他?”
  这魔臣七兄弟一听那“白狮子”三字,就火冒三丈,七窍生烟,嫉恨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满朝的大臣见魔臣发火,心里暗自高兴。特别是赞拉多杰,国王的梦竟与他的梦相差无几。这可以断定,魔臣横行的日子已经不多了,阿里国就要见光明了,自己心爱的儿子玉杰托桂就要回到身边来了,叫人多高兴呵!没有得梦的众臣见赞拉多杰高兴,知道必有喜事降临,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奋得互相小声议论起国王的梦来。
  见众臣喜形于色,七魔更加恼火,那多丹桑热大叫着:
  “你这坏国王的坏梦相,象征我七兄弟要遭祸殃。什么‘狮子抖威风’,像是那个格萨尔王;什么‘七只恶狼被虎杀’,预示我兄弟没有好下场;‘蓝色杜鹃引大军’,是那玉杰引狼入金乡。这梦绝非好兆头,不用细猜不用想,我们英雄七兄弟,要好好准备上战场。”
  那阿里王见梦境被这魔臣一一道破,高兴起来。原来真是好梦,真是好梦呵!如果真的像多丹桑热所说,那么降伏了七妖,自己可以做堂堂正正的国王了。
  铜头发多丹见国王也暗自高兴,越发愤怒异常:
  “叫声众家好兄弟,不要装聋作哑站一旁,阿里宫中君和臣,对我弟兄怀不良。我们性命很危险,犹如巨石悬在马尾上,如今要趁那马尾还未断,豁出命来拼一场。集合七千兵和将,主帅我们弟兄当,打仗不能靠我们,还需处处多提防。骑上火焰追风马,快快整装出营房。”
  那另外六个魔臣此时方知他们面临灭顶之灾,顿时心惊肉跳,纷纷起身前去整装披挂,召集军兵。因为他们好像已经闻到了生人的气味,岭军已离我们不远了。
  多丹桑热骑上一头红毛老虎,爬到一座神山顶上,一眼就望见了草原上如星辰的帐篷和林立的刀枪。多丹桑热不见则已,一见就眼中冒火。他使劲一打虎屁股,红毛虎直向岭营窜去。魔臣右手高举长枪,左手提一条红色飞索,像一团火,杀气腾腾地杀向岭营。
  丹玛早已受格萨尔大王的预示,这个魔臣该由他降伏。只见他青人青马,像块玉石般自天而降,一下子落在魔臣多丹桑热面前。那恶魔冷不防遇上这员猛将,稍一愣神,呆在那里,但他马上镇定下来。
  “你是哪方的叫花子,因为何故到金城?俗语说:‘马该死自己走进虎口,羊该死自己钻进狼群,人该死自己去敲魔鬼的门。’是什么鬼把你赶到我手心?”多丹说罢,连刺三枪,把丹玛的铠甲戮掉三四块,惹得丹玛火冒三千丈,抽出一支金箭说:
  “我是格萨尔大王驾前一勇将,名叫丹玛大英雄。今天是你绝命日,铜发妖遇上我天煞星;死神阎罗的捉鬼绳,已牢牢拴住你的脖颈。你向上快把蓝天看一眼,这是你最后一次望浮云;你向下快把大地看一眼,让你最后告别土地神。”话音刚落,箭已离弦。一道金光,直射多丹桑热的前额,脑浆白花花地洒了一地,魔尸就像黑色供品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那红毛老虎见主人已死,呲牙咧嘴地向丹玛扑来。丹玛不曾提防,这畜生差点儿把他扑翻,忙又射出一箭,正中红虎的心窝,这孽畜也像泄了气的皮口袋一样,趴在地上不动了。
  岭国众将士见丹玛斩妖灭虎,纷纷向他道贺,旗开得胜,先灭了一魔。
  (注1) 唐泽玉珠意为青龙。
  第54回 岭国七雄奋勇除妖 雄狮大王开窟取宝
  丹玛除了魔臣多丹桑热,格萨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在看那座山——魔臣的寄魂山桑玛东泽。如果不把它毁掉,其他魔臣难降伏。格萨尔仰视天空,心中默默祝祷:
  天神呵,战神威尔玛!请帮助我格萨尔吧,请为岭军除掉那座桑玛东泽山。
  只见朗朗晴空突然出现一朵鸟一般大小的云块,眼看着那云块越来越大,最后罩住了阿里军营。乌云越来越浓,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暴雨夹着冰雹倾泻而下。就在阿里军纷纷钻入营帐避雨的时候,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过后,魔臣的寄魂山已化为乌有。阿里军兵吓得乱作一团,半晌不敢走出营帐一步。
  又过了一天,大臣扎西尼玛试探着走出阿里营地。他要看看岭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昨日多丹桑热的侍卫已禀报了魔臣的死讯,引起魔臣们的惊恐和慌乱。刚才的一阵暴雨冰雹,使阿里军兵士气全无。霹雳过后,那几个魔臣像遭了霜打似的,萎靡不振。扎西尼玛出营一看,方知是那寄魂山被摧毁,才使得魔臣们如此不爽。又看了半日,扎西尼玛回营向众臣将报告:
  “我爬上达泽山顶去了望,那黑压压的兵营,叫你不敢睁眼望;那神兵神将的威风,叫你想也无法想!头上,生火做饭的炊烟沸腾翻滚,像恶煞星一样!中间,那四色战旗和营帐,像闪电一样放光!地上,那箭镞、枪尖、大刀,磨得刺眼亮!那统兵的格萨尔像头活狮子,他手下的勇士比猛虎还强。岭国的情况就这样,要不要向国王讲?多丹桑热已阵亡,这个仗如何来收场?请大臣和将士们拿主张!”
  扎西尼玛说完,众臣将紧闭双唇,一句话也不讲,却都在心里暗暗为魔臣多丹桑热的丧命而高兴。做了好事得善报,做了恶事遭祸殃,善报善来恶报恶,人情天理本昭彰。
  魔臣多丹多吉见众人缄默不语,从自己的座垫上跳了起来:
  “既然多丹桑热已死于敌手,理当向敌人报仇索命,这仗不打哪能成?这情况不告诉国王怎么行?要让国王马上召集兵马,三日内前来迎敌。”
  众人惧怕魔臣已非一朝一夕,现在虽然岭军压境,魔臣寄魂山已崩,但这些垂死挣扎的魔臣们依然能够呵斥众臣,要挟国王。多丹多吉一说话,别人还敢说什么?扎西尼玛也把喜悦之色收起,极不情愿地骑上银翅马,回王宫给国王达瓦顿珠报信。
  达瓦顿珠坐在黄金宝座上,正在与阿里国二十五个邦城的君主和一百八十名大臣商议事情。扎西尼玛热汗淋漓地走上殿来,先献上一条哈达,向国王问候,然后把和岭国交锋、多丹桑热阵亡、寄魂山崩裂等一一向国王禀报。最后讲魔臣多丹多吉要求国王三日内集合阿里兵马前去迎敌。
  因为魔臣一个也不在这里,扎西尼玛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岭国大军到阿里,
  金乡从此可以得平安;
  岭国大王格萨尔,
  会把阿里变成幸福国;
  岭国七名猛虎勇士,
  能把七个魔臣消灭完;
  国王的金座稳如山,
  百姓的生活比蜜甜;
  我的想法对与错,
  圣明的君臣会判断。
  扎西尼玛的话正合国王达瓦顿珠之意。与格萨尔对抗,本来就不是对手。一则大家不愿意,二则,也打不过岭国。但是,如果照扎西尼玛所说,不派一兵一卒的援军,魔臣们就有可能先回城杀了他。为了使魔臣不起疑心,最好的办法是拖延时间,拖他十天半个月,也许格萨尔就把魔臣降伏了。到那时,我们就大开城门,迎接岭军。达瓦顿珠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于是就让扎西尼玛立即回阿里军营,告诉多丹多吉,三天内无法将兵马聚集,半个月内一定派精兵援助他们。扎西尼玛明白了国王的意思,兴高采烈地回军营去了。
  扎西尼玛一走,国王马上吩咐众臣,要各地的僧人带上供品、法器,要各地的大臣和将士披挂整齐,要各地的年轻姑娘穿上艳服,速来王城。国王要准备迎接贵客。
  达瓦顿珠好兴奋呵!快了,快了,岭军就要来了,格萨尔大王就要来了,阿里国就要像原来一样了,也许,比原来还要好。 
  大王我好比盛开的鲜花,
  大臣们好比金色的蜜蜂,
  百姓们好比夏日的草甸。
  愿金蜂永远围绕着花蕊,
  愿牧草永远葱茏茂盛,
  愿阿里国土永远吉祥太平!
  阿里王达瓦顿珠默默地在心里祝祷着,急切地盼望着,盼望格萨尔大王早日降伏七魔,早日来到阿里金子城。
  扎西尼玛飞马回到军营,告诉诸将,十五天内,大王将亲自带全国精兵,驾临军营。在阿里大军到达之前,诸将不得疏忽懈怠,倘有差池,定斩不饶。魔臣们闻听大王要亲自迎敌,并不知道这是达瓦顿珠的缓兵之计,心中还盘算着:我们兄弟六人纵然敌不过岭国众将,但只要坚持半月,待大王亲率重兵杀来,失败的就不是我们,而是岭军了。所以,不仅不怀疑国王有什么恶意,反倒认为达瓦顿珠非常尽心尽力。
  那多丹多吉可等不了那么久,因为大王答应带援兵来,他就更加有恃无恐了。只见他眼露凶光,跳上九头铁狼,窜向岭军营地。
  老总管绒察查根头戴日月盔,身穿如意甲,挥着青锋宝刀,杀出大营,辛巴梅乳泽见老总管上阵,恐有闪失,也紧跟着冲了出来。
  魔臣多丹多吉把绒察查根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
  “哟,你这老东西是活得不耐烦了吗?看你头发那样白,活像大雪盖了顶;看你眼睛那样绿,活像秋泉枯水一小坑;看你牙齿全掉光,活像一个无底洞。看你一副倒霉相,不配做我的箭靶子。猛虎捕条小山鼠,会遭百兽耻笑;我若杀了你这老不死的,会叫众人讥讽。你旁边的那个红骑士,似乎有点儿小本领,让他和我来交手,才不至失我英雄身份。”说着,多丹对准梅乳泽就是一箭。辛巴手疾眼快,把飞来的箭接在手里,一抓一折,箭断成几截,被梅乳泽扔在地上。辛巴伸手抽出一支箭,正要射出,被绒察查根拦住了。刚才被那魔臣羞辱一番,老总管的怒气还未消呢!他要亲手处死这个没把他放在眼里的家伙,让他来世不要再这样张狂无礼。老绒察也抽出一支箭:
  “多丹多吉你听着:人若张狂会送命,貌似武勇的魔臣呵,让我送你上天庭!只担心我这铁弓一声响,那九头铁狼要受惊,辛巴与我同射箭,你射铁狼我射人。”老总管朝辛巴一使眼色,梅乳泽会意。两支铁箭同时射出,一箭射中魔臣的前额,一箭正中铁狼的心窝。那作恶多端的魔臣和铁狼,像羽毛被火烧掉一般,顷刻间化为灰烬。
  第二天,魔臣米纳冬同又到岭军阵前叫骂,要与昨日杀多丹多吉的两个人交锋。曲琼贝纳见那魔臣主动送上门来找死,并且出言不逊,顿时大怒。一语不说,拍马冲出营门。因为冲得太猛,二骑辔头交错,二将鼻息相闻。两人马打盘旋,又转了回来。米纳冬同看了一眼曲琼贝纳,暗自高兴。原来,这岭将也同他一样又黑又壮。于是对曲琼贝纳说:
  “你我都是黑大汉,谁强谁弱还得较量才能分得清。不敢比武算不得真英雄,只在远处射箭更不是大勇士,真正的好汉用刀枪,你来我往见短长。”说着,把长枪在阳光下晃了晃,那闪闪发光的枪尖晃得耀眼,趁曲琼贝纳看他的枪尖,魔臣猛地朝他刺来。曲琼贝纳险些从马上跌下。这还了得,曲琼贝纳一时火起,连刀枪都顾不得用,一下掐住了那魔臣的脖子,米纳冬同就像块熄灭的酥油灯一样,猛地一跳,又扭了几下。慢慢地,在曲琼贝纳的撕扯下,成了一块血淋淋的肉块,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只见一缕青烟,飘飘忽忽地向北飞去。贝纳把魔臣的那堆肉捡起,挂在魔马的鞍子后面,赶回岭营。阿里军兵眼见魔臣被一岭将撕成碎块,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半晌不能言语。
  又过了三天,东赞的铁箭射杀了魔臣赞嘉卡雪,米琼的尖刀刺死了达贡桑秋,森达的青锋大砍刀把米玛查热劈作两半。一连五天,每天降伏一个魔臣,加上丹玛第一天射杀的那铜发妖多丹桑热,阿里国魔臣七兄弟已除去了六个。
  格萨尔大王抽出一支霹雳箭,递给那将要上阵降伏最后一魔臣的曲鲁达彭,告诉他:
  “明日上午,那口吐火焰的魔臣要来岭军营前拼命,他的本领非同一般,切不可等闲视之。特别是他胯下的那匹魔马,行走如飞,魔臣战不胜必会逃跑,切不可放走了他。明日出阵,切切小心,不可大意。”
  果然,次日上午,那魔臣卡拉梅巴鼻孔喷烟,口吐火焰,胯下马四蹄如风,眨眼间就冲到岭军营前。曲鲁达彭像天神下凡,山妖出洞,孽龙出海般迎了上去。卡拉梅巴把牙咬得咯咯作响,魔臣七兄弟如今只剩下他孤身一个,国王的援军连个人影儿也见不着,一定是投降了岭国,说不定那玉杰就是他派去的呢!卡拉梅巴一腔怒火,见到岭营出来一将,恨不得生吞了他,然后踏平岭营,像割草一样,把岭军人头割净,像切圆根一样,把岭军马头切得一个也不剩。然后回阿里王城,杀了那该死的国王,为众魔弟兄报仇雪恨。
  二将各自站定,卡拉梅巴说:
  “今天真该你倒霉,碰上我这索命人。是让我口吐烈火烧死你,还是鼻喷浓烟索你的命?是用箭射穿你的头,还是用刀剜掉你的心?不然我先耍耍箭,你作箭靶我来射,看我能否中靶心?第二再来玩玩刀,你作目标我来砍,看我刀法精不精?第三要把枪舞动,你作靶子我来戮,看我枪法行不行?今天该你认晦气,我让你在枪尖刀口度光阴。”说罢,魔臣先射出一支铁箭,射掉达彭三片铠甲,接着,又刺出一枪,刺掉达彭四五片铠甲。见两种兵器都不能伤着达彭,魔臣抽出刀来,照准达彭的面门就劈,达彭一低头,头盔上的黄盔缨被削了下来。卡拉梅巴见杀不死这岭将,一着急,抱起一块牦牛般大小的石头,向达彭砸去,却被达彭轻轻接住,扔在了地上。魔臣招数用尽,仍不能战胜达彭,心虚气怯,拨马就走。曲鲁达彭怎肯放虎归山?催动坐骑紧紧追了上去。转眼间就追上了魔臣,拦在他的面前。卡拉梅巴见走不脱,就想拼命,曲鲁达彭不慌不忙地把格萨尔所赐霹雳神箭搭在弓上,念道: 
  箭呵,对准那魔臣,
  一要射穿肺,
  二要射碎肝,
  三要射掉心。
  霹雳神箭闪着耀眼的火光,不差分毫地钻进了魔臣的心窝,把那恶魔的心、肝、肺一起射出了胸膛。
  至此,阿里七魔统统被诛,阿里大臣扎西尼玛星夜兼程,赶回王城,向国王报告妖魔已除,岭军将临的喜讯。
  达瓦顿珠王闻报,欣喜异常,立即吩咐扎西尼玛鸣号,通知全国百姓,准备隆重迎接岭国君臣。
  扎西尼玛登上楼顶,长长地吹了三声螺号。臣民们听见号鸣,一传十,十传百,没有多久,通往王城的路上,就布满了人流。离得近的,步行;离得远的,骑马。人们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又威武。姑娘们更与常人不同,艳丽的衣裙就像天上的彩霞,地上的百花。
  阿里的臣民们还没有完全聚集,岭国幻变出的神兵已布满阿里的天空、云层和离地面只有一肘高的地方。
  阿里金国所有的人,上自国王大臣,下至庶民百姓,都在热诚地盼望着一个人,他们急切地想看看那闻名已久的雄狮大王格萨尔。人们都在按照自己的想象,描绘他们心目中的格萨尔。正当人们猜测议论的时候,国王的爱女、阿里国的公主扎西茨措从王宫里走了出来。
  这是个心地善良、爱护百姓、对恶妇八败一点儿不染、对淑女八德一丝儿不缺、美若鲜花、娇似仙女般的姑娘。只见她,穿一件蓝底绣花锦绣衣,系一条红色丝绸腰带,黑发上佩着耀眼的金簪,结着红珊瑚辫穗,那一对银耳环上嵌着一圈绿松石,颈上佩一串玛瑙和珊瑚串成的项链,脚上穿一双绣有九道彩虹斗艳的长靴,扎着缕花鞋带,……人们的目光紧紧围着公主转,把那想见格萨尔的念头全部转移到了扎西茨措的身上。
  公主的笑脸像绽开的荷花,她从心底里高兴,看见那: 
  天空,绚丽的彩虹架起重重幕帐,
  云间,吉祥的花雨纷纷扬扬;
  地上,阿里的百姓欢呼歌唱。
  是呵,七个魔臣已被消灭光,百姓又有了和平和安乐,雄狮王已到了这阿里金乡。碰上这三件难得的大喜事,心情怎能不激荡。公主也知道百姓们心里在想什么,他们想知道岭国的神兵什么样,岭国的英雄勇士什么样,岭国的雄狮大王什么样?扎西茨措舒展歌喉,把将要出现在阿里金乡的岭国兵将一一唱给百姓们听: 
  黄金国降临了幸福,
  雄狮王的阳光把阿里照亮!
  碧玉蜜蜂般的神兵,
  给阿里带来了蜂蜜的芳香。
  岭国君臣驾临阿里,
  金乡的百花尽情开放! ……
  扎西茨措唱完,岭国君臣纷纷出现了。雄狮王格萨尔果然像公主唱的那样,身穿战神戎装,银盔玉甲,紫铜面庞,皎皎银牙,光彩照人,威武无双。
  阿里王宫的大殿中央,高高地摆放着一个九层锦缎厚垫的宝座,格萨尔在上面落座,左右摆放着五层厚垫的绣墩,岭国的十大英雄,分左右而坐。
  ? 褚蛔┥剑?br> 迎来了岭国白狮做主人;
  我顿珠像一片林海,
  岭国的斑斓猛虎正好栖身;
  我顿珠像一座花园,
  岭国的金蜂好采花粉;
  我把阿里献给您,
  请雄狮王收我们为臣民。
  格萨尔心中高兴,他喜欢阿里这美丽的地方,也为达瓦顿珠的一片赤诚感到欢欣。岭国军兵到达,阿里君臣在宫外等候,全国百姓以歌舞相迎,馈赠的礼物是如此珍贵,欢迎的筵席又是这样丰盛。公主和国王的祝愿是那样真挚、热诚。雄狮王也由衷地为阿里祝愿: 
  一愿臣民幸福,人人和顺!
  二愿国家安宁,四境太平!
  三愿财物丰富,百业昌盛!
  “请达瓦顿珠王放心,从今后,银色的岭国和金色的阿里,会相亲相爱,情同手足。敌人来了,共同持枪灭仇寇;朋友来了,一起切肉待客人。来此王城除了降伏七魔,还要办件大事情。”
  “大王请明示。”
  “要在明年三月二十五日,打开阿里金窟,取出黄 这就是金窟之门。于是,雄狮王吩咐在宝窟门前安放坐垫,然后他盘腿坐在垫上,口中念动真言,祷告神灵帮助他打开金窟之门。
  天空中现出五彩祥云,各色花雨纷纷飘落,公主扎西茨措来到格萨尔面前,先把一个约一肘长的金子曼陀罗敬献给雄狮王,然后转身面向宝窟门,右手摇动彩箭,左手举着一面净无纤尘、闪闪发光的金镜,对宝窟门说: 
  这是人间仙境阿里,
  有价值无量的高山,
  有供人享用的畜群,
  有取之不尽的宝藏,
  有用之不竭的密林,
  有象征幸福的八种吉祥物,
  还有数不清的珍品。
  宝窟呵,
  阿里的朗朗晴空中,
  雄狮王的金太阳已高高升起,
  众英雄如皎月大放光明,
  小玉杰这启明星争辉斗艳,
  神兵们如群星布满天庭。
  日月星辰光辉灿烂,
  照得金乡一片光明。
  “宝窟呵,该是开启你的时候了。请金窟的四大保护神——东边神山上的猛虎,南边妖山上的狮子,西边龙山上的青龙,北边魔山上的大鹏,在今天这吉祥的时刻,帮助格萨尔大王打开宝窟,把祖传珍宝交给后人。”公主说完,将手中彩箭插进那朵八瓣莲花的正中。格萨尔也用五股金杵点了一下莲花的花芯,只见石壁忽然裂开一条缝,这缝越来越宽,越来越大,一股股芬芳的香气从那裂缝中飘了出来,沁人心脾。
  守窟神将显现了,他把一尊有箭杆长的如来金佛,一尊珊瑚的无量寿佛,一尊白海螺观音佛,一尊绿松石度母像,……一一捧出,献给了雄狮王。
  格萨尔从守窟神将手中接过一尊尊佛像。接着,那马头大的,羊头大的,拇指大的金块,像石山崩塌一样从窟中滚了出来。金块后面,散碎细小的金粒、金砂,像流沙般连接不断地流了出来。
  公主扎西茨措捡了五块马头那样大的金块,又捧了五捧金砂,放回金窟,作为镇窟之宝,随即关好窟门。
  岭国的阿里的臣民百姓亲眼见那黄金珍宝纷纷从窟内流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奇异的景象呵,他们更加崇敬格萨尔,纷纷敬礼称贺,祝福吉祥。
  格萨尔把所得珍宝逐一分配:几尊佛像本是阿里应得之物,雄狮王把它们留在阿里金乡,其余散碎金块带回岭国。
  格萨尔来阿里的两件大事均已办好,他要率岭国兵将回国了。阿里王臣和众百姓苦苦相劝,希望雄狮王能留在阿里金乡。
  雄狮王看着这些已经归属自己的臣民百姓们,唱道: 
  百鸟之王大兀鹰,
  飞翔在浩瀚蓝天,
  降落在危崖绝顶,
  不能休憩,必须飞翔。
  这是命运的安排,
  愿岩石与世长存!   门域的神鸟杜鹃,
  飞翔在藏地上空,
  降落在故乡密林,
  不能休憩,必须飞翔。
  这是命运的安排,
  愿森林永远茂盛!   我雄狮君臣一行,
  去年来到阿里金城,
  今年要回岭国故乡,
  不能长住,必须登程。
  这是命运的安排,
  愿阿里君臣百姓吉祥安宁!
  见留不住格萨尔大王,达瓦顿珠王吩咐大臣扎西尼玛和公主扎西茨措给格萨尔及岭国英雄备礼。
  大臣去挑选一百头骡子,一百匹好马,一千头犏牛,要头头精壮,准备给岭军驮运黄金和珍宝。
  公主拿来了“称心聚财宝珠”、“月光拂风宝珠”、“如意破阵宝珠”三件稀世之宝。还有一捆紫玉百股绳,一捆白松石百股绳,一捆花玛瑙百股绳,一捆蓝宝石百股绳,一捆花宝石百股绳。此外,把那狮虎争胜花缎、游龙舞云花缎、水纹花缎、石纹花缎等五色彩缎及六种特效灵丹也一起拿来献给了雄狮王及岭国的众将士。
  雄狮大王一见这骡马牛及诸多珍宝,立即说:
  “这骡马牛乃是我大王驮运物品所必须的,三颗宝珠作为我大王布施众百姓的物品,我收下了。其余的东西,还请顿珠王拿回去,留在阿里,留给臣民百姓吧。”
  达瓦顿珠见格萨尔坚辞不收,不再勉强,眼见岭国兵将就要登程而去,公主扎西茨措无限惆怅,她只能祝愿: 
  离开云宫遨游的青龙呵,
  不要着急,慢慢行!
  龙的吼声是太空的鼓点,
  愿青龙长在!   离开密林远行的猛虎呵,
  不要着急,慢慢行!
  虎的花纹是森林的装饰,
  愿猛虎常在!   离开金乡远去的雄狮王呵,
  不要着急,慢慢行!
  您的威名传遍世界,
  愿大王常在!
  格萨尔见阿里众君臣神色忧伤,真诚地安慰大家:
  “太阳在傍晚落山,黎明又会升起在东方,我岭国君臣暂时返故乡,不用多久我们又会欢聚一堂。如今恶魔还霸占着许多地方,我要一一把他们消灭光。我们今生一定能够再见面,来世还会相聚在天堂。悲欢离合本无常,贤君良臣不必忧伤!”说完,格萨尔告别阿里君臣及王妃、公主,登程而去。
  岭国早已准备了美酒佳酿,王妃珠牡高举金杯,向格萨尔禀报:
  “在您去阿里降魔期间,岭国江山像弥须山一样稳固,百姓的幸福生活如海中的波涛一样,一浪高过一浪。”
  格萨尔从王妃手中接过金碗,一饮而尽。命唐泽集合岭国诸部及英雄勇士,让众臣民百姓到森珠达孜宫前等候分配黄金及珍宝。
  琪居、珍居、琼居的首领和英雄急速赶来,领到了分给自己的一份财物。老总管绒察查根高兴得像个孩子,见众人都在望着他,老总管亮开了歌喉: 
  吉祥的太阳照头顶,
  吉祥的鲜花开草坪,
  吉祥的彩虹织天幕,
  吉祥的云彩飘太空。   但愿药王施宏恩,
  保我君臣无疾病;
  愿无量寿佛开慧眼,
  岭国百姓都成老寿星;   愿红脸财神多保护,
  财宝充足不穷困!
  愿藏地百姓幸福康乐,
  愿岭国前程繁花似锦!  第55回 岭军远征初战获胜 穆古失利连损数将  降伏了象雄珍珠国和亭岭等邦国后,格萨尔大王又开始闭关静修,除了父亲森伦、母亲郭姆、王妃珠牡、内侍米琼、大臣丹玛以外,不见任何人。一天夜里,天母朗曼噶姆向他预言,告诉他降伏穆古骡子城的时机已经到来,要他速速带兵前去攻打,降伏魔王,开启宝库,将宝贝骡子带回岭地。
  第二天一早,格萨尔命内侍米琼速召岭国各部首领立即到森珠达孜宫议事。
  各部英雄像雪片一样飘飘洒洒地落在森珠达孜宫里。王子扎拉恭恭敬敬地向雄狮大王献上哈达,祝贺大王静修圆满成功。众英雄也纷纷献上哈达,他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见到大王了,除了向大王问安,还想听听大王召见他们有何要事。
  格萨尔向众英雄讲述天母的预言,穆古骡子城的国王尼玛赞杰反对善道,施行恶道,是个极端残暴的魔鬼,现在降伏他的时机已经到了。
  岭国各部英雄纷纷点头。大臣丹玛立即写了数封信,命使臣送往各属国。命各国急速调集十万人马,前来岭国森珠达孜宫前听令。岭国各部首领也要从速将人马聚集。
  吉年吉月的二十八日这一天,各个属国的人马到了岭地。北方魔国、霍尔国、姜国、门国、上下索波、大食国、阿扎玛瑙国、碣日珊瑚国等邦国的人马与岭国各部的人马汇聚在森珠达孜宫前的广场上,整个广场战旗飘扬,人马沸腾,热闹非凡。
  广场中央,设一金子宝座,上面放着雄狮大王格萨尔的披风。以扎拉为首的岭国众英雄分坐两边,侍女们纷纷献茶敬酒,大家边吃边喝边等候各属国的英雄们到来。
  各国的英雄们到了,骑着骏马,佩着刀剑,远远地就下了马,朝王子扎拉和岭国众英雄走来。到了扎拉的宝座跟前。众英雄一面向王子致敬,一面奉上各自带来的九种礼品——这是藏族的一种古老习俗,每份礼品要有九样东西,表示最珍贵的奉献。
  献礼毕,大将丹玛向各部各国英雄宣布雄狮大王的将令:
  “东方穆古骡子城的国王尼玛赞杰,是魔王玛章如扎转世,他施行恶道,仇视善道,手下有三员大将,八十条好汉。天母已经降预言,定要在今年铁马年,征服穆古骡子城。大军要立即出征,扎拉、尼奔和玉拉,是率领岭军的大将。格萨尔大王还要在岭地静坐修大法。等到降伏尼玛赞杰、攻克穆古骡子王城、超度死亡将士的时候,大王自会来穆古,与众位英雄在一起。”
  岭国大军准备出征了,以王妃珠牡为首的姑嫂、姐妹们,焚香祝祷,敬酒献茶,为大军送行。
  各国首领将各自的厚礼交给米琼,请他呈给雄狮大王。格萨尔也有赏赐,各位英雄得到的赏赐均不相同。辛巴梅乳泽得到一支神箭,心中非常高兴。想那穆古有许多异常勇猛的好汉,过去从未与他们交过锋。今年的梦境和征兆都非常好,现在又得到大王亲赐神箭,我辛巴梅乳泽定能立下大功。
  在王子扎拉的率领下,岭国大军走了七天,来到德拉查茂滩,王子传令扎营。大军的营帐,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样,一座连着一座,布满了整个大滩,非常壮观。扎好营帐,开始烧茶做饭,只听风箱声好像雷鸣,炊烟袅袅似云雾缭绕。
  晚饭过后,王子扎拉召各路首领前来大帐议事。不等众位英雄开口,达绒长官晁通站起来说:
  “话多淡如水,言多不顶事。请众位英雄听我老汉讲几句:” 
  从前藏地有谚语:
  国王的力量虽不大,
  没人敢去比武艺,
  乞丐的智慧虽惊人,
  没人愿意去问计;
  我晁通的计谋虽然多,
  没人睬又无人理。   虽说我话没人信,
  老汉偏要讲几句;
  岭国穆古无怨仇,
  派兵征讨欠情理;
  大军不如留此地,
  只派我晁通一人去,
  利用幻变和计谋,
  引诱穆军来岭地。
  一旦穆古来进犯,
  降魔退敌才有理。
  岭军首领们虽说不相信晁通一人能办成如此大事,但认为他所说的穆古与岭国旧日无仇,无故征讨欠情理的话还是对的。众人低头不语,只等王子扎拉下令。
  辛巴梅乳泽深知晁通的为人,早年因他私通霍尔王,使战祸延续数年,百姓遭难。如果让他只身前去穆古,不知又会干出什么阴险的事来。应该禀告王子,决不能让晁通去穆古。辛巴想着,从坐垫上站起,从贴身的佛盒中取出一条丝织哈达,走到王子扎拉跟前,恭恭敬敬地献给王子,然后禀告说:
  “达绒长官说得很有道理。岭国与穆古前无旧冤,今无新仇,岭国大军去征讨,总觉理亏。但让晁通王只身前往,我们怎么能放心得下?穆古城英雄众多,万一有个闪失,就不好了。王子呵,我倒有个主意,……”
  “辛巴请讲。”王子扎拉急忙站起。众英雄也将目光投向梅乳泽。
  辛巴梅乳泽这才说:
  “我们不如派个使者去穆古,就说岭国几十万大军要到东方嘉地去迎亲,路经此地,想借穆古的城堡休息七天。我想那尼玛赞杰王肯定不会答应,他只要不借城堡,我们就可以借机进兵了。
  “太好了!”
  “辛巴的主意太妙了!”
  众将都说梅乳泽的主意好,王子扎拉也点头称赞,立即修书一封,派使臣前往穆古城去见尼玛赞杰王。
  晁通失去了一个显露身手的机会,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心里暗恨辛巴梅乳泽多嘴多舌。
  派出使者的同时,岭军继续前进。大军经过达乌娘乌地方,消灭了为数不多的守军,获得不少财宝。到达森圹纳查莱,有的部落想阻挡岭军前进,但无异于蚂蚁挡大象,一与岭军接触,就抱头鼠窜了。有的部落见势不妙,早早投降称臣。
  岭军又走了七天七夜,在荚圹查茂地方宿营,等候派出去的使臣回话。
  岭国使臣到达穆古骡子城,先去见大臣鲁杰,将王子扎拉的信呈上。鲁杰立即将信送到王宫。
  穆古王臣正在宫中议事,一见岭国的信函,尼玛赞杰王接过一看,气得怒发冲冠,立即对群臣说:
  “岭国说要借我的城堡休息,这全是骗人的鬼话。如果他们真的要去嘉地迎亲,路经穆古倒也无妨,可看这信的口气,完全是仗势欺人,不把我们穆古放在眼里。他们岭国人可以在别的地方横行,到穆古可行不通。……”
  群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得大王如此震怒和喋喋不休,尼玛赞杰王好像也发觉了这一点,忙命鲁杰将扎拉的信读给众臣听。
  大臣们听罢,也很气愤,认为岭国是故意挑衅,但是,如果不问情由就去与岭国交锋,好像也不是个办法。英雄章岭扎堆向大王禀报,愿带十万穆古军出城查看,以探虚实。
  尼玛赞杰王点头答应说:
  “章岭扎堆,你带三十名英雄,十万大军,出城去看看岭军借路是真是假,若是真心,可以让路请他们进城歇息,若是来犯之敌,你们就是我穆古军的先锋,绝不能放过岭军的一人一马,我率大军随后就到。”
  岭国使臣回到大营,向王子扎拉禀报,说穆古给了好茶饭,只是没有回信来。扎拉知道,尼玛赞杰王绝不会轻易答应让路,因此必须做好准备。扎拉遂派出十五名大将,各带一百名骑士,前去穆古侦察。行至才曲河畔,恰遇穆古派出的十万大军。穆军大将章岭扎堆在十名英雄簇拥下,驰马向前,对岭军说:
  “这里是穆古骡子城的土地,我是穆古大将章岭扎堆。你们是何方人马?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看你们这样子,说是强盗呢,似乎多了点儿;说是军队呢,又似乎少了点儿。莫非你们就是岭国的人马?”
  章岭扎堆见对面的岭军并不理他,断定就是岭国的军队,心中有些生气,说出的话就不中听了: 
  吃百只肥羊的豺狼,
  最终会被嫩肉噎死;
  杀百个男女的屠夫,
  最终会在剑下丧生。
  “你们岭国人,无故杀人抢掠,今天又来犯我边境,是何道理?你们要说分明。你们的使臣说要借道穆古去嘉地,还要借城堡歇息。去嘉地的道路有千条,为什么偏要走穆古?扎营帐的地方多广阔,为什么偏要宿城堡?如果要借路也不难,献上礼物再细谈。斑斓虎皮为主的九种礼品要九份儿,花斑豹皮为主的七种礼品要七份儿,还有纯金制成的宝盆要一个,青玉制成的宝瓶送一双。这些是借路的必要礼品,要不送礼强通过,我手中的宝剑不答应。”
  扎堆的话音刚落,岭军阵中冲出一白人白马,如同太阳照在雪山上,灿烂耀眼,正是大英雄森达,只见他左手持弓,右手执箭,威风凛凛地对章岭扎堆说:
  “我们岭军到此地,是要借路借城堡,你们却用大话吓唬人,还索要什么借道礼。岭国英雄从来不怕人说大话,更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不送礼品路要借,要打要拼全由你。岭军寻宝到此地,不能受你小人气。”
  说罢,森达射出一箭,正中章岭扎堆的胸口,却没有伤着他,只因还未到降伏他的时候。
  章岭扎堆见森达如此无礼,不由得大怒,张弓搭箭,回射了一箭,也未能伤着森达。
  岭国英雄丹玛、木里国王、亭岭国王、扎噶等四人,出阵为森达助战。穆古军中也涌出众多好汉,与岭将交锋。岭穆双方混战了约有一顿茶的工夫,扎噶被章岭扎堆砍伤,丹玛刀劈了好汉才杰,亭岭国王斩杀了米郭岗仁和扎日古喜,木里国王只一箭,射死了垂吉和他身后的十五个穆古军卒。
  章岭扎堆砍伤了扎噶,趁扎噶后退之机,又朝森达扑来,被森达一刀砍在马头上,坐骑受伤,鲜血喷泉般涌出。倒在地上。扎堆摔下马,扭头就跑。边跑边朝森达射箭,箭没有伤着森达,却射倒了身旁的几个岭军。森达一挥刀,与岭国五员大将朝章岭扎堆杀去。
  穆古的两位好汉让过章岭扎堆,拦在岭国英雄面前。就在这时,辛巴梅乳泽从后面杀了过来,与穆古的两员将森格扎堆和玉珠扎堆战在一处。只几个回合,辛巴就将玉珠扎堆劈于马下。
  岭军的援军在女英雄阿达娜姆率领下赶到了。援军与森达、丹玛合兵一处,将穆古军杀得大败,穆古兵将死伤无数,大将其梅白桑被活捉。
  岭军得胜回营,王子扎拉见初战告捷,自然十分高兴,取出金币、绸缎,分别赏给有功将士,作为奖励。
  被俘的穆古大将其梅白桑被捆得像个线团,推进了王子扎拉的大帐。众英雄纷纷抽刀拨剑,要杀他庆功。晁通显得比别人更加愤怒。右手握刀,左手抓住其梅的头发,定要亲手斩他,以解心头之恨。
  总管王绒察查根夺过晁通手中的刀,对王子扎拉说:
  “手中没有武器的敌人不能杀,杀这样的人算不得真英雄。王子呵,我们不如劝他投降,进攻穆古的时候,还可以让他作向导。”
  扎拉连连点头,称赞总管王的主意好。绒察查根转过头来劝其梅白桑投降。
  其梅见王子扎拉宽厚,总管仁慈,深感不斩之恩,遂俯首称臣。绒察查根很是高兴,对其梅说:
  “你既已投降称臣,就是我们岭国的人了,我问你几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其梅白桑双膝跪倒,双手合十,谦恭地回答说:
  “总管王请问,凡是我知道的,一定如实禀告,不敢有半句假话。”
  其梅白桑尽自己所知,将穆古骡子城的情况全部告诉了总管王和王子扎拉。王子聚集众将,将攻取穆古的事议了又议,把部队重新调配了一番。
  穆古骡子城的森格劲宗宫殿内,国王尼玛赞杰端坐在宝座上,大臣们分坐两边。王妃协赛卓玛、王子晋梅朗卡洛珠、公主央珍曲吉措姆也都在国王身边坐着。众人正紧张地等候派出去的十万大军的消息。
  败阵而归的森格扎堆闯了进来,向大王详禀同岭军交锋的情形。群臣听罢大惊,国王尼玛赞杰更是又气又急,急怒攻心,竟昏厥过去。吓得王妃和公主惊叫起来,急忙吩咐侍臣拿来圣水,轻洒在尼玛赞杰王的头上、身上。穆古王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一双血红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满月似的脸庞布满了乌云,变得靛青靛青的。如墨的眉须也变得焦黄,一口螺牙咬得像是在嚼炒青稞。尼玛赞杰一把推开王妃,猛地从宝座上站起来,大骂坏觉如: 
  坏觉如的乞丐军,
  无故来犯我穆古城,
  穆古英雄刀下亡,
  九万兵士丧生命。
  将士战死为保国,
  虽死永世留英名。   唯有森格扎堆你,
  像狐狸一样来逃生。
  送你去日努曼杰荒滩上,
  三年之内不准回城。
  将士们切切要牢记,
  贪生怕死会留恶名。
  “初次和岭军交战,就失去了我两员像心肝一样的大将,叫我怎么能不伤心,又叫我怎么能不气愤?但伤心不顶用,气愤也不能退敌兵,我们要立即聚兵去报仇,杀死岭军和岭将,为穆古军的失败雪耻。”
  尼玛赞杰王决定将败将森格扎堆和岗察巴瓦发配到边远的日努曼杰荒滩,以示惩罚。然后命鲁杰康松锁达、堆杰巧巴腊松、赞杰帕瓦岗纳三员猛将和各路首领,各率本部人马,前去抵挡岭军。最后穆古王警告将士们:
  “如果得胜有重赏,胆敢像狐狸往后逃,要活剥人皮处死刑,王法森严定不饶。”
  众英雄、首领点头称是,却没有出宫去聚集兵马。穆古王觉得命令已下,不明白众将为何还不依令而行,正要发怒,王子晋梅朗卡洛珠给父王敬献了一条世界上最长的哈达,恭恭敬敬地说:
  “请父王息怒,大臣森格扎堆一生对父王忠心耿耿,患难与共,请父王不要处罚他吧。两位大英雄阵亡,虽然令人悲痛,却也是命中注定的事。请父王不必过于悲伤,我们一定要奋力杀敌,为死去的将士报仇。也请父王饶恕森格扎堆,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父王呵,请恩准孩儿的请求。”
  大臣们也纷纷跪倒,为森格扎堆等人求情。尼玛赞杰见此,怒火稍平:
  “既然你们都为他们求情,不放逐他们了,但是,不能让他们再留在穆古城中。森格扎堆,你随便到什么地方去吧。”
  森格扎堆跪倒谢恩:
  “感谢大王不放逐之恩,我一定尊照您的旨意,离乡背井,远远地去流浪,请大王珍重贵体,祝王子安康。”说罢,森格离开王宫。
  当天晚上,森格扎堆和岗察巴瓦二人悄悄商议着去哪里合适。想来想去,二人觉得对大王忠心耿耿了一辈子,却受到大王的严厉责罚,既然尼玛赞杰如此无情,不如去投奔岭军。二人商议罢,带着手下的两万人马朝岭营奔去。
  走了六天六夜,第七天清早来到岭军大营。岭军以为穆古军前来踏营袭击,纷纷披挂上马。森格扎堆和岗察巴瓦命手下军卒扔掉手中的兵器,脱掉身上的铠甲,表示无意作战。岭军见此,将森格和岗察二人带到辛巴梅乳泽的大帐,二人献上礼品,说明来意。梅乳泽异常欣喜,忙去向王子扎拉禀报。王子也很高兴,每人赏赐十枚金币,让投降的穆古军暂住霍尔大营,归梅乳泽统领。
  梅乳泽回帐告诉二人,王子扎拉同意收留他们。森格和岗察立即随梅乳泽来见王子扎拉和众首领。二人向王子献上骏马等九种礼品,给每位首领送了一匹好的锦缎,五十枚银币。见被俘的穆古大将其梅白桑也在这里,做了岭国的大将,森格和岗察又送给其梅一匹彩缎,一百枚银币。
  岭军大营大摆宴席,欢迎投降的穆古将士,众军兵唱歌跳舞,跑马射箭,像过节一样热闹。
  就在森格扎堆和岗察巴瓦投降的第二天,穆古大军也离开了王城;在距岭军不远的亭曲桥畔扎下了大营。众将要在鲁杰康松锁达的帐中议事,此时方知森格和岗察已率兵投降岭军。众将异常愤怒,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为他二人求情。鲁杰更是又气又怒,决定独自去踏岭营,捉住森格、岗察二人,以解心头之恨。
  岭军没有任何准备,任凭鲁杰横冲直撞,左劈右杀,如入无人之境。鲁杰从北门冲进去,又从南门杀出来,守卫南门的亭岭国王提刀迎战,被鲁杰一刀砍在右手上,痛得他滚下马来。辛巴、森达、多钦、木里国王等七人共战鲁杰,曲珠、噶德等七人将亭岭国王救回大营。
  七员岭国英雄与鲁杰大战不止,任凭刀砍箭射,皆不能伤他。阿达娜姆飞马赶到,迎面射了鲁杰一箭,利箭像羽毛一样飘落在地上。曲珠将亭岭国王送回大营后,也转回身来与鲁杰大战,此时鲁杰已被岭将围在中间,曲珠乘其不备,抛出套索,被鲁杰一刀砍断。鲁杰趁势扑向曲珠,又虚晃一枪,冲出包围圈,逃回穆古大营。
  鲁杰回营,自吹踏营已获成功,只是人单势孤,对付岭军的千军万马和无数勇将,显得力不从心,没能获得更大的胜利。穆古众将一听,纷纷要和鲁杰一起去踏岭营。鲁杰只好答应,因为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一样难以收回。
  过了几天,穆古军将士们准备完毕。鲁杰一马当先,后面紧紧跟着赞杰、载钦、廓昂达彭、琼钦扎巴等穆古军的大将们,还有不可计数的众军兵,直扑岭军大营。
  岭军早有准备,穆古军闯进大营,众英雄就从四面杀出,刚一交锋,穆古就败了下去,大将巧巴腊仁、扎热登巴被杀,还有一些将士被岭军活捉。穆古军慌忙后退,岭军乘胜追杀,眼见退到河边,鲁杰勒住马头,将手中刀高高举起,喝令像潮水一样后退的穆古军兵止步,稳住阵脚,向岭军反击。
  岭国大将丹玛、森达、噶德、辛巴、玉拉等五位英雄率岭军追了上来,五人又将鲁杰围在中间,此时的鲁杰,已全然没有了初踏岭营时的锐气,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渐渐地竟有些招架不住了,环顾四周,见赞杰、琼钦扎巴、廓昂等人也被岭国军将围住厮杀,正自顾不暇,哪有力量助他一臂之力?鲁杰稍一走神,辛巴梅乳泽的套索套中了他的脖颈,赞杰等人也被岭国大将套住。鲁杰和赞杰同时大喊一声,用力一劈,套索被斩断,鲁杰等人乘机逃走。只有东松色伦没有砍断套索,被曲珠和玉拉俘获。
  就在几员穆古大将砍断套索逃走的时候,辛巴梅乳泽和噶德又抛出铁钩,将大将载钦钩下马来,丹玛上前,将其活捉。
  众英雄押着被俘的穆古军将返回大营,向王子扎拉报功。王子各有赏赐,自不必说。对两员被俘的穆古大将,王子也赏赐茶饭,暗示梅乳泽劝他二人投降。
  辛巴一捋胡须,先将穆古大将奚落了一番,然后坐下来想慢慢审问二人。就在辛巴坐下的一瞬间,载钦一使劲又一挥手,将身上的绑绳挣断,又将东松色伦像抓羊羔似的抓起,夹在腋下,一阵风似的旋出岭军大帐,又像风一样飞出大营。
  岭国众英雄被载钦突如其来的行动惊呆了,等到反应过来,载钦已经离开岭营很远。众英雄来不及备马,也来不及佩带兵器,冲出帐外追赶。只见载钦夹着东松色伦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飘飘悠悠地往前走,众人却怎么也赶不上。眼见到了亭曲桥畔,众英雄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载钦也将东松放下,帮他解开绑绳。岭国众英雄因为手无弓箭,只得捡起石头朝载钦二人投去,一时间,那石头像雨点般在载钦二人前后左右落下,只是不能伤他二人。载钦和东松将飞过来的石头捡在一起,守在桥头,对辛巴等岭国英雄唱了一支歌: 
  幽幽亭曲河桥头,
  能抓雷电的英雄守,
  九百部落我是头,
  没人敢来同我斗。   苍龙在蓝天遨游,
  毛驴在地上把耳抖,
  毛驴、苍龙无法比,
  走兽上天不能够。   杜鹃鸣叫人皆喜,
  乌鸦张嘴更丑陋,
  杜鹃、乌鸦无法比,
  乌鸦最好闭歌喉。   岭国一群小懦夫,
  想在载钦面前把威风抖,
  岭人与载钦不能比,
  辛巴本领不如狗。   你们投石不能伤我,
  我若投石定砸你们头!
  唱罢,载钦扔出一个石子,正砸在辛巴的头上,梅乳泽当即昏了过去。丹玛等人大惊,一面向载钦打石头,一面吩咐玉拉等人将辛巴送回大营。
  载钦见岭国英雄飞来石头,也将手中石头不断打出,诸多石头在空中相撞,碰出火花,丹玛见载钦厉害,知道一时不能胜他,怕久留下去,又会有人被他击伤,故尔率众人退回。载钦和东松也收拾停当,返回穆古大营。
  鲁杰等穆古大将见载钦和东松二人平安返回,大喜过望。鲁杰说:
  “我们这次踏营,就像俗话说的那样,放火去,烧别人,不小心却烧了自己的眉毛和胡子。所幸的是,二位英雄遇难呈祥,平安回返,这是我们穆古大军的喜事,就是失去多少人马也不足惜了。”
  众将也纷纷向载钦和东松二人祝贺,然后商议如何退敌,最后商定,先派人回王宫向尼玛赞杰大王禀报战况,请大王派出援军。在援军未到之前,他们决定不再出兵。
  岭军也一直没有出兵,两军相安无事。
  穆古大将琼郭和罗玛走了六天六夜,回到森格晋宗王宫,拜见尼玛赞杰大王,详禀与岭军交战的经过。穆古王一听大军惨败,大怒,就要亲自率领大军,去与岭军较量。群臣众将极力劝说,尼玛赞杰就是不听。就在这时,王子晋梅朗卡手捧哈达跪在父王面前,向父王献过哈达后,劝父王说:
  “父王呵,我今年已经十五岁,要为国家出力,愿为父亲分扰。父王金身玉体,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孩儿我愿替父王出征。”
  大将协饶扎巴、琼堆梅吉、雅瓦嘉仁、达茂克杰、达玛托郭等五人,愿随王子前往救援。
  尼玛赞杰这才摘盔卸甲,命王子晋梅与五员大将率六十万人马速去救援。
  王子又对父王说:
  “父王呵,我走以后,您要将剩下的人马重新调配,外城要加固,内城要修复。只要守住王城,岭军再多也不怕,最后谁胜谁负,不在人为在天意。”
  群臣众将纷纷向王子投来赞许的目光,想王子小小年纪,竟如此智勇双全,怎能不令人钦佩。
  王子决计替父王出征,急坏了王妃和公主。王妃疼爱儿子,公主不舍幼弟,她们每人拉住王子一只手,苦劝王子不要出征,说得尼玛赞杰的心都动了。无奈晋梅王子主意已定,再难更改,公主和王妃只得挥泪送别。
  第56回 穆军似雪猪守孤城 岭兵如猛虎破敌堡
   岭国众英雄聚集在扎拉王子的大帐内,商议如何破敌。最后商定,长、仲、幼三系各派一人回岭地向格萨尔大王禀报与穆古军交战的情况。大军从明日起进攻穆古大营,一鼓作气攻进王城。
  第二天,辛巴、丹玛为先锋,王子扎拉率大军随后,浩浩荡荡地直奔穆古大营。前军行至穆军营地,竟不见穆军踪影,岭军兵将感到吃惊。人们在悄悄议论,有人说这是穆军在用幻术,有人认为穆军是被吓跑了。丹玛立即派六十名骑士,速往后军去请王子扎拉。
  待后军全部扎营之后,丹玛向扎拉王子禀告说: 
  王子呵,真稀奇,
  穆军突然无踪迹;
  是幻术还是恐惧?
  是逃走还是藏匿?   王子呵,看仔细,
  穆军究竟在哪里?
  是派辛巴去侦察,
  还是我丹玛去寻觅?
  王子扎拉问丹玛有什么好主意。丹玛回答说:
  “依我之见,明天先派辛巴梅乳泽乘飞船去侦察一下,找到穆军驻扎的地方,把守敌消灭,穆古王城就好攻打了。”
  扎拉认为丹玛说得有理,就令辛巴回营准备,第二天一早出发。
  次日晨,没等辛巴出营,晁通已经抢先飞出了营。原来那晁通不愿放弃这次立功的机会,昨晚就用幻术造了一条水晶飞船,四边镶有美丽的吉祥花纹,船头装有鳌鱼的头。今天一早,又变化出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坐在飞船四边,又命一百名达绒部的勇士坐进船内,悄悄地飞了出去。
  水晶飞船飞到图噶劲宗城的上空,见有一座五层高楼,最上层有四个角楼,里面藏有不少人。晁通以为找到穆军藏匿的地方,心中十分高兴。但晁通仍不满足,对手下军卒说:
  “我们这飞船飞得太高,看不大清楚,我们应该降到顶楼上去,仔细看看。”
  军卒害怕被穆军发现,晁通却满不在乎,告诉军卒们,飞船有隐形罩,不会被人发现。
  飞船悄悄在城头降落了,把个图噶劲宗看得仔仔细细,然后又悄悄飞起,降到查雅宗城头上,晁通正待仔细察看,忽听躲在城楼里的穆军正在议论:
  “觉如军人多势盛,杀了我们那么多人,又占了我们的地方,可要想取胜就难喽!”
  “为什么呢?”
  “你还没看见吗?王子晋梅来了,带来六十万援军。图噶劲宗有赞杰守着,查雅宗有鲁杰防守。达茂宗由王子亲自防守,王城里呢,还有我们的尼玛赞杰大王,觉如的乞丐军就是攻打九年,也是攻不破的。可用不了九年,岭军就要饿死喽!”
  ……
  晁通听到穆古王子率六十万援军赶到,很是吃惊,决定立即回营向扎拉禀报,因为岭军还不知道穆古的援军已经到了。
  晁通飞回岭军大营,正赶上辛巴梅乳泽要乘飞船离去。晁通冷笑一声:
  “不必了,辛巴,我已经将穆古军的城堡看得仔仔细细,辛巴就不必再去了吧。”
  辛巴梅乳泽见晁通满脸得意之? 步瞿纠资犯橇车卦蚁吕矗簧俟コ堑牧刖烙谀臼隆3潜ひ皇蹦岩怨テ啤*?br>   攻打东门的是大将辛巴梅乳泽,见穆古军如此凶顽,对着城堡高声喊叫:
  水草丰美的草山上,
  梅花鹿把长角炫耀,
  猎人带来凶猛的猎狗,
  梅花鹿悲哀惊逃。   荆棘丛中的小麻雀,
  追逐小虫把腹饱,
  不想鹞鹰从天降,
  小麻雀跳跃惊叫。   清清河水中的金鱼,
  自在游戏把尾摇,
  渔夫抛下弯铁钩,
  金鱼被钓不能逃。   城堡中的穆古兵,
  太平日子逞英豪,
  岭国大军来进攻,
  要想活命快出城堡。
  辛巴梅乳泽将格萨尔大王所赐神箭射了出去,只见一道电光闪耀,城门被射得粉碎。曲珠、阿达娜姆、达玛多钦等率大军冲进城堡。
  守城大将琼钦扎巴率几百军兵迎面杀出,被辛巴梅乳泽一刀劈于马下。另一员大将仲巴梅杰也被曲珠杀死。剩下的守城将士扔了兵器,投降岭军。
  图噶劲宗的南门也被攻破,丹玛、噶德、米努大将玛嘉等率军冲进城去,正遇穆古大将廓昂达彭。两军刚一相遇,就被廓昂达彭射杀了五十多人,米努大将玛嘉也被射伤。丹玛见此将如此骁勇,驰马就要与其交锋。不待丹玛走近,廓昂达彭的利箭已经离弦,一箭将丹玛的铠甲射得粉碎,震得丹玛在马上摇摇晃晃,险些跌下马来。
  丹玛略略定神,将格萨尔所赐神箭抽了出来,看起来灭此贼要用神箭了。丹玛暗暗运气,心中默默念诵,然后将箭射向廓昂达彭,刚好射在额头正中,掀掉了天灵盖,可怜廓昂达彭脑浆四溅,摔下马来。岭国众兵将一拥而上,取了廓昂达彭的首级。丹玛挥兵掩杀,穆古军兵无法抵挡,眼看着岭军杀进了城。
  攻打西门的森达,碰上了守城主将赞杰帕瓦岗纳。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森达和赞杰并不搭话,挥刀就战。约战了有两顿茶的工夫,仍然不分胜负。森达有些焦急,赞杰也恨不能马上要了森达的命。二人一着急,刀法都有些乱。森达觉得不能再打下去,遂掉转马头,倒退几步,心中祈祷格萨尔助佑。恰在此时,赞杰从后面赶来,森达猛回首,手起刀落,将赞杰拦腰斩断。太漂亮了,恐怕赞杰也不会想到他竟死得如此容易。岭国军兵上前。取了他的首级,簇拥着森达大摇大摆地进了城,原来那守城的穆古军兵见赞杰转眼被斩,早吓得魂飞魄散,自顾逃命去了。
  北门也被玉拉等人攻破。岭军从四面八方涌进图噶劲宗城。穆古守军大部投降,只有大将赞拉巴瓦率少数军兵登上城楼,至死不肯投降。
  岭国众英雄搬来梯子等登城之物,玉拉等人率先登上城楼,围住赞拉大战。赞拉毫无惧色,半步不退。岭国五英雄战他不下,索波王子仁钦的肩膀被砍伤,跌下战马。东赞见仁钦坠马,略一分神,大腿被赞拉砍伤,也滚鞍落马。眼见围上来的岭军兵将越聚越多,赞拉知道取胜无望,只得逃走。见到城楼下拴着几匹战马,赞拉有了主意。趁玉拉等人去救仁钦和东赞,赞拉跳下城楼,像云朵一样飘落在东赞的玉佳马上,玉佳马载着赞拉像闪电一样飞出城门,转眼间消失在旷野之中。
  图噶劲宗城被岭军占领,将士们争先恐后地登上最高的角楼,焚香祈祷,庆祝胜利。
  丹玛和辛巴等出城去接王子扎拉,王子非常高兴,对攻城的所有将士都有赏赐。岭军上下一片欢腾,唯有东赞重伤在身,又失去心爱的玉佳马,心中悲痛,懊悔不己。
  从图噶劲宗城中逃出的赞拉,在旷野中将逃出来的穆古兵将召集在一起,总共有一万多人,赞拉带着这些残兵败将,直奔查雅宗城而来。见到查雅宗城的主将鲁杰,赞拉将图噶劲宗失陷前后的事向鲁杰禀报。鲁杰听罢,只觉火往上撞,心像被油煎一样难受,就要披挂出城,找岭军报仇。手下大将极力劝慰,才使鲁杰怒火稍平,遂派人前往达茂宗城向王子其梅禀报,请王子拿主意。
  王子其梅回信说:
  “赞杰等穆古将士战死,确实令人悲伤,但英雄为国战死,死得值得。现在我们必须立即进攻岭军,为死难的将士报仇,才是正理。”
  王子其梅和鲁杰迅速合兵一处,向图噶劲宗城进兵。穆古大军二十万,将图噶劲宗围得铁桶一般,黎明时分,向四个城门同时发起猛攻。
  辛巴、曲珠和阿达娜姆等大将率军从东门冲出,正遇穆古大将鲁杰康松索达。
  那鲁杰一见梅乳泽,如同毒蛇闻到麝香的味道一般,狂暴不已,指着辛巴大骂: 
  太空任大鹏翱翔,
  山雀也想展翅膀,
  不能凌霄落在石岩上;   雪山任白狮雄踞,
  老狗也想称兽王,
  不能上山四处流浪;   草原任野马奔驰,
  毛驴也想插上翅膀,
  坠入峡谷空把命丧,   城堡任穆古勇士居住,
  岭人企图霸占是妄想,
  赶走你们小事一桩。
  说罢,鲁杰挥刀直取辛巴,辛巴也不答话,举刀相迎。二人大战几个回合,不能分出胜负。鲁杰求胜心切,见战不胜辛巴,就抛下他,拨马冲向辛巴左边的霍尔军。一阵砍杀,五十多名霍尔兵死在他的刀下。一个叫唐巴克杰的霍尔小将,乘鲁杰不备,朝他连砍三刀,鲁杰毫毛未损,反手一挥刀,将唐巴克杰砍于马下,立即毙命。另一个叫日巴卡玛的小将见唐巴身亡,举矛向鲁杰刺来,被鲁杰将长矛砍成两截。日巴扔掉长矛,拔出大刀,继续迎战鲁杰,打了几个回合,竟没有分出胜负。鲁杰又气又急,怎么如今连个无名小卒都战胜不了?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鲁杰索性将刀插入刀鞘,伸手来抓日巴。恰在此时,辛巴梅乳泽赶到了,鲁杰没有抓着日巴,却被辛巴扯下马来,两人你扯我拽,滚在一起。日巴趁势去砍鲁杰的坐骑。鲁杰的战马本是幻术所变,一般的刀矛是不能伤害它的。但事有凑巧,偏偏碰上了日巴的刀,此刀乃土地神特仁的寄魂刀,具有非凡的法力,故尔能与鲁杰对阵。那战马见刀劈来,不容躲闪,已被断成两半。正在与辛巴难解难分的鲁杰,见自己的战马被斩,大惊,知道今天万难取胜,顾不得再与辛巴争高低,抽身就跑。
  南门口的丹玛、协噶等四员大将正与穆古大将载钦打斗不休。那载钦原本力大无比,又通咒术,前次不幸被岭军俘获,总觉是件十分丢人的事,发誓要报此仇,为自己雪耻。所以,他一遇上岭军,就施展出全部武艺,远处用箭射,近处用刀劈,无论冲到哪里,竟无人能阻拦。
  岭军大将协噶拦在载钦面前,与载钦打了约有一顿茶的工夫,被载钦将战马砍死,协噶也被掀翻在地。丹玛等岭国众将忙将协噶救起,又来大战载钦。载钦见自己又被岭国英雄围在中间,忽然想起上次也是这样被捉住的,不觉有些胆怯:若再被俘了去,恐怕就难以脱身了。载钦想着,反正已将协噶砍下了马,又杀了不少岭兵,可以回营了。只见载钦左手猛提马缰,右手用力挥刀,杀出了岭将的包围圈,率军向后退去。丹玛等人也不追赶。
  西门外,穆古大将东松色伦和罗玛率兵攻城。森达、多钦、噶德、木里国王杀出城来,与二将交锋。多钦见罗玛勇猛异常,心想,杀死几百个穆古兵不如捉住一个穆古将,多杀人多罪孽,莫如把这员猛将活捉了,也好显示我的本领。多钦遂从怀中拿出套索,在头顶甩了一圈,对罗玛唱道: 
  我手中的神套索,
  抛向太空能套日月,
  甩向大地能捆地魔,
  飞鸟躲不过,
  狂风也能捉,
  今日就用这套索,
  套住你脖颈将你捉,
  若是不能套中你,
  英雄多钦算白活。
  唱罢,抛出套索,正中罗玛脖颈。罗玛用力连砍那套索,竟不能砍断,越挣扎,套索反倒越紧。多钦高兴极了,猛地一用力,将罗玛从坐骑上拽了下来,众兵卒一拥而上,将罗玛捆得像个线团一样。多钦吩咐将他押进城去,听候王子发落。
  见罗玛被捉,东松色伦片刻也不敢停留,前次被俘,多亏了有载钦在旁,此番再不能让岭军捉了去。东松色伦扬鞭催马,往后就走。主将一逃,军卒群龙无首,唯恐跑得慢被岭军追上,只恨少生了两条腿。
  赞拉巴瓦和琼郭领兵攻打北门,进展顺利,眼看城门将破,其它三个门的岭国英雄及时赶到,把穆古兵将杀退。
  败回查雅宗城的穆古大将,锐气大减。鲁杰问众将有什么主意,众将纷纷低头,无话可说。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胆怯地说:岭军太强了,我们根本不能取胜。
  一有人开头,众将也纷纷抬起头来,对鲁杰说个不停:
  “给印度国王写信吧,请他为我们做个调解人。”
  “是呵,反正我们是打不赢的,不如与岭国讲和。”
  “若是岭国不肯讲和呢?”
  “是呵,岭军正打在兴头上,与他们讲和未必能行。”
  “讲和不行的话,就,就投降吧。”说这话的大将,亲眼目睹了赞杰等人的死亡,一提起和岭军作战就觉得脊梁骨冒冷气。
  “你,你说什么?”鲁杰一听“投降”二字,气青了脸。拔剑就要杀那主降的大将。众人见状,又低头不语了。
  载钦拦住了鲁杰。他也不同意投降,连议和调解也不同意。他要鲁杰给王子其梅写信,请王子以国王的名义向玉尼国请求援兵。
  载钦的话使鲁杰消了气,当即修书一封,派人送给王子其梅朗卡洛珠。
  王子其梅接到鲁杰的信,得知穆古大军惨败而归,不禁大怒。盛怒之后,小王子心想:“前次图噶劲宗失陷,我尚未敢向父王禀报,原想让鲁杰将图噶劲宗夺回来后再告诉父王,现在看来这仗很难再打,穆古兵将已让岭军吓得惊魂不定,我若再不亲临阵前,就无望取胜。”王子想罢,一面给父王尼玛赞杰修书一封,禀告与岭军交战的情况,一面给玉尼王写信请援,最后将达茂宗城的所有守军共五十万人聚集起来,他要亲率大军去与岭军决战,夺回图噶劲宗城。
  穆古王接到王子其梅的信,得知大将赞杰等阵亡,悲愤不已。意欲亲自出征,王妃和公主及大臣们又苦苦相劝,坚决不让他亲临阵前。那王妃和公主流着眼泪,劝尼玛赞杰投降岭国,让大王下令召王子回宫,不必与岭国交战,也不要去收复什么图噶劲宗城。王妃疼儿心切,公主爱弟之情,打动了穆古王。他何尝不思念爱子?王子出征,万一有个闪失,王妃和公主怎么活下去呢?!尼玛赞杰王当即给王子和鲁杰写了一封信,命侍卫速速送到王子手中,让他坚守城堡,切不可贸然出兵。
  在图噶劲宗城堡里,聚在一起的众英雄正在商议进兵之事。老总管绒察查根告诉众人,昨夜他曾得一梦,天神说,此时宜于进攻查雅宗,迟则恐怕生变。
  众英雄也认为应该攻打查雅宗,而且越快越好。王子扎拉命人回营准备,次日黎明出征。
  第二天,岭军浩浩荡荡开出图噶劲宗城。大军行至白玛塘,正遇二次来夺图噶劲宗城的鲁杰所率的穆古大军。
  王子其梅接到父王的书信,守城不出,鲁杰则尚未见到国王的手书,故尔率军又来与岭军交战。
  穆、岭两军相遇,一方像猛虎出山,另一方似恶狼扑食,同时发起了进攻,箭矢似冰雹,刀矛如闪电,人喊马嘶,吼声赛过雷鸣。战马扬起的灰尘遮天蔽日,三界像是在摇动,山崖似要倒塌,大海将被填平。
  两军混战之中,穆古大将达玛托郭雅梅朝玉拉射了一箭,将玉拉的铠甲射得粉碎。玉拉被震得昏了过去,过了好一阵才醒过来。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报仇。玉拉张弓搭箭,对准达玛托郭就是一箭,利箭穿过达玛,同时将达玛身后的二十多个穆古兵卒射死。
  为了报这一箭之仇,玉拉又连射三箭,穆古军卒一片片、一串串地倒在玉拉的箭下。载钦一见玉拉杀了如此多的军卒,挥刀来战玉拉。噶德见此,从他背后射出了格萨尔所赐神箭。可怜载钦英勇一世,不曾提防那背后之箭,尚未来到玉拉跟前,就跌下马去,口吐鲜血而亡。
  穆古军一连折损几员大将,顿时大乱,无论鲁杰怎样呵斥,也止不住溃逃之势,鲁杰无奈,也随着大军撤回了查雅宗城。
  岭军又将查雅城团团围住。丹玛等人再无耐心逐门攻破,遂在城墙下放起火来。火借风势,风助火力,大火烧红了半边天。鲁杰见大势已去,不愿与城堡同归于尽,就打开城门逃了出去。
  王子其梅将鲁杰等穆古军兵接进达茂城中,立即派侍卫向父王告急。
  穆古王得知载钦战死,查雅宗被焚,穆古军损兵折将,末日将至,尼玛赞杰再也按耐不住了。刚要跳起来,又忍住,以往每次自己要亲征,均被苦苦劝住,这次他决计不再与人商议,定要率兵出城,为死去的将士报仇,收回被占的城堡。
  尼玛赞杰王虽说在悄悄行动,还是被王妃发觉,公主和王妃哭成了泪人,大臣们纷纷跪倒,恳请大王不要亲征。与其亲征,不如请玉尼国王派兵救援。若能请来援军,定能解穆古之危。穆古王也觉言之有理,立即修书一封,连夜派出三名使臣,悄悄去玉尼国请援。
  岭军火烧了查雅宗城,王子吩咐大宴七日,然后进攻达茂宗。
  就在岭军欢歌笑语,举杯狂饮之时,王子扎拉闻报:鲁杰三次率兵前来讨战,同来的还有一员小将,看样子就是穆古王子其梅朗卡洛珠。
  扎拉将酒碗放在一边:
  “本想让他们多活几天,看来他们是等不及了。” 
  猎人不把幼虎伤,
  因为斑纹未长好;
  牧人不吃小羊羔,
  因为肥肉未长好;
  我岭军不去攻达茂;
  因为将士酒未饱;
  今日敌人送上门,
  定叫他们命难逃。
  王子说罢,命辛巴和丹玛等人出营迎战。辛巴和丹玛出得营来,专寻鲁杰交锋。那鲁杰的寄魂山刚被岭军摧毁,今天该是降伏他的时候了。
  鲁杰正在岭军中横冲直撞,见辛巴出阵,立即迎了上来,岭国众英雄也围拢来。辛巴勇气大增,与鲁杰战了五十个回合,砍断了他的右臂,疼得鲁杰哇哇大叫,左手正要抽剑,辛巴的第二刀又到了,刀过之后,鲁杰已被断为两截。岭军欢声雷动,辛巴跳下马去,亲自取了首级。
  穆古王子晋梅率领一支人马,直奔扎拉大帐,要与扎拉较量一番。阿达娜姆等想要拦阻他,皆挡不住,晋梅忽而挥刀,忽而放箭,拦在面前的兵将死伤无数,眼见就要逼近扎拉的大帐。达玛多钦和阿达娜姆等人从后面赶来,四五条套索一起向晋梅抛去,将他套住。那晋梅并不惊慌,轻抽宝剑,只一挥,就将套索全部砍断。
  王子扎拉迎出大帐,吩咐众将不可伤害其梅,他要亲手活捉这个小王子。扎拉说着,将手中套索抛出,晋梅用剑连砍三下,套索竟不能断。扎拉用力一拉,晋梅滚鞍落马,被岭将捉住。
  剩余的穆古军在赞拉和达茂克杰的率领下退回达茂宗城,一面向尼玛赞杰王禀报战况,一面调兵布阵,坚守城堡。
  穆古王尼玛赞杰得知爱子被俘,肝胆俱裂,不由分说,跨上“日绕世界”宝骡,飞出王城。
  赞拉和达茂克杰见大王亲自驾临,又惊又喜。穆古王并不想多说什么,吩咐赞拉和达茂克杰随自己去攻打岭军,誓死救出王子其梅。
  穆古军将不敢多说,立即随大王卷土重来。尼玛赞杰一路上把匹骡子催得像是在地面上飞,赞拉和达茂克杰拼命在后面追,才勉强紧随其后。到达岭营,坐骑已经大汗淋漓,将士们也都气喘吁吁。穆古王可不管手下军兵的死活,一到岭军大营,就直扑扎拉王子的大帐。
  端坐大帐正中的王子扎拉,听得帐外喊杀声惊声动地,知道是穆古王尼玛赞杰到了。王子心想,那魔王只有格萨尔大王叔叔才能降伏得了,我是胜不了他的。但是,我必须亲自出阵,才能挡住穆古军凶猛的进攻。
  扎拉披甲戴盔,跨上“追风”宝马,迎战穆古王尼玛赞杰。穆古王一见面,就对扎拉说: 
  交出我王子,
  饶你命一条;
  若敢伤王子,
  让你吃利刀。   穆岭本无仇,
  为何要结冤,
  杀我穆古兵和将,
  占我城堡和家园。   我本无心与你战,
  无奈怒火心中燃;
  不杀你扎拉难消恨,
  不踏你营帐枉为人。
  穆古王说着,与扎拉王子大战。扎拉知道此魔难以对付,所以格外小心。一顿茶的工夫,尼玛赞杰王的刀法渐乱。不是他的武艺不精,而是悲国哀子之心使他不能控制自己,原想三下两下就把扎拉劈死,谁知这岭国王子竟如此难敌,难怪手下大将连连折损。岭国呵,实在是天下无敌呀!穆古王正在心中暗自感叹,扎拉猛地一挥刀,尼玛赞杰的盔缨飞上了天。这一刀虽未伤着他,却着实把穆古王吓了一跳。尼玛赞杰拨马就走,王子扎拉挥兵掩杀,穆古军大败而归。
  就在这时,玉尼国王派来的援军到了。刚一与岭军交手,就死伤了不少人。岭军大将玉拉劝玉尼大将玉珠巴瓦说:
  “穆古国末日降临,你们来救也没用。将烬的灶灰要用水浇,熊熊烈火才添新柴草。你们不要白白送死,我们岭国对敌人绝不轻饶。”
  玉尼国王本不欲参予穆岭之战,无奈穆古王和王子几次三番派人求援,若不去呢,好像是见死不救,情理难容,这才将玉珠巴瓦派了出来。玉珠听玉拉说得有理,与其在这里白白送死,不如悄悄转回玉尼国,于是告别岭军,率兵回去了。
  扎拉王子命大军将达茂宗城围住。那些守城的穆古军卒见岭军浩浩荡荡,旗幡招展,哪敢再战,只因尼玛赞杰王在此亲自督战,才勉强将城上准备的滚木雷石扔了下去,却也不能伤害岭军。
  岭军兵将每天攻城不止,歇息中还唱起劝降歌,直唱得穆古大军军心浮动,完全丧失了斗志。
  穆古王见此情景,知道自己本领再大,也无力回天,遂带着赞拉悄悄溜出了达茂城,回王宫去了。
  国王一走,守城的将士将城门打开,走的走,降的降。达茂宗城被岭军占领了。
  第57回 格萨尔亲征降恶魔 骡子城归顺献宝藏
  尼玛赞杰和赞拉逃回了穆古王城森格劲宗。王妃协赛卓玛因为受到岭国保护神所施的咒术,身体有些不适。迎接尼玛赞杰王的只有公主和一些守城大将。穆古王见所剩的大将象黎明前的星星一样稀少,公主也是形孤影单,面色憔悴凄楚,尼玛赞杰王禁不住潸然泪下。君臣、父女只有唏嘘哀叹,悲伤不已。
  一连过了几天,尼玛赞杰王一直未出寝宫,他在细细思谋着今后该怎么办。王妃和公主极力劝他投降岭国,告诉他这是唯一出路。尼玛赞杰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因为这仗实在难以打下去,取胜更是不可能的事。可堂堂穆古大王若投降岭国,岂不是要在世上留下恶名,让后人耻笑?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战死疆场,留下美名,让后人传诵。
  尼玛赞杰决定与岭军拼个高低,比个输赢。他又将为数不多的大臣和战将召在一起,告诉他们要誓死抵抗岭军。大臣和战将们无言以对,唯有听命于大王。穆古王命赞拉为主将,将各路兵马重新调配,然后大宴群臣众将,对天盟誓,与森格劲宗城共存亡。
  攻克达茂宗城的第二天,岭国大军住进了城堡。丹玛和辛巴将达茂宗的财物全部搬到东门,分给有功将士和臣民百姓。
  王子扎拉聚集众英雄,准备即刻向穆古王城森格劲宗进兵。老总管捋了一把胡须,对王子说:
  “岭军到穆古两年半,攻克了三座城堡,杀死了穆古勇士八十名,取得的胜利不算小。现在要去进攻穆古王城,但是天神预言:降伏穆古骡子城一定要格萨尔大王亲自出征。在大王到来之前,我们最好暂不出兵。昨夜我老汉得一梦,梦见穆古阴山岩洞里,藏着宝物白大米。这是降伏穆古的物品。我们应该先把这宗宝物取到手,等雄狮大王来到,将宝物献给大王,穆古王城立即可破。”
  “那么,怎样才能得到白大米呢?”王子问。
  “是啊,穆古阴山在哪里?山洞在哪里?”众英雄有些不解,纷纷请总管明示。
  “阴山好找,山洞也好寻,只是这寻宝物的英雄要选好。”老总管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王子扎拉有些焦急:
  “总管王爷爷,您就讲吧,要谁去,谁就去好了。”
  绒察查根闭上眼睛,唱道: 
  明日是取宝的好时机,
  取宝之人要听仔细。
  宝物的主人是罗刹女,
  达绒晁通王要建功绩。   取宝还需七个人,
  辛巴、噶德和丹玛,
  东炯、曲珠和森达,
  阿达娜姆也同出发。   八位英雄八匹马,
  取来大米白花花,
  降伏穆古靠此宝,
  雄狮大王需要它。
  第二天,八位英雄披挂整齐,前去取宝。岭军也从达茂宗城出发,行至距森格劲宗还有一天路程的柏树滩住下了。
  八位英雄按照老总管的指引,走了两天半,在离阴山不远的草滩上停住了。八个人又饥又渴,想在这里歇息歇息,再去寻宝。丹玛和森达、东炯去狩猎,其他人留下烧茶。
  丹玛等三人走了没多远,遇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手拄白铁拐杖,坐在一块石头上。丹玛上前问:
  “老人家,您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呀?”
  “问我吗?听说今年岭军到了穆古骡子城,我是去见格萨尔大王的。可我走了好多天,已经累得不行了。好汉,能不能给点儿吃的?”老者哆哆嗦嗦地想站起来,却又站不稳。
  丹玛忙对他说:
  “您想见格萨尔,就快去柏树滩吧,岭军就在那里。我们也是过路之人,哪有吃的给你?”
  老者见丹玛他们不给吃的,缠着不让他们走。丹玛哪有如此耐心,拔出弓箭说:要是再纠缠,就叫他一命归天。话刚说完,那老者倏然不见了踪影。
  丹玛好生奇怪,只因腹内空空,饥肠辘辘,顾不得再多想。三人急急忙忙往前赶,在前面的山岗上每人猎了一只獐子,又急急忙忙往回赶。走到刚才路遇老者的地方,又见三位漂亮姑娘坐在那里唱歌。一见丹玛等三人,忙站起来给他们敬酒:
  “三位好汉到哪里去?马上驮的是什么?在这里歇息歇息,喝碗酒吧。”
  三人疑惑,没敢喝酒。森达说:
  “看来你们是给成百上千的过路人敬酒的女人,我们不喝你们的酒。”
  三位姑娘缠住不放,一定要让他们三人饮酒。丹玛忽然发现,马上的獐子不见了,心中奇怪,此地没有别人,这偷窃的事定是三位姑娘所为。丹玛大怒,正要上前揪住姑娘问个仔细,三位姑娘又不见了。丹玛等三人好不懊丧,悻悻然返回草滩。
  见他们三人空手而归,辛巴等人觉得好笑:
  “你们三人带着弓箭去,却空手而归。晁通王空着手去,却带着许多猎物而归。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呵?”
  丹玛见辛巴等人捧着獐子腿吃得正香,知道是晁通捣鬼,幻变出三个姑娘与他们纠缠,乘机偷走了獐子。欲和晁通讲理,又觉没意思,既然有吃的,何必再费神吵闹?
  吃罢喝罢,天色已晚,八英雄支起帐篷休息。第二天一早,他们才来到阴山下,在一块巨石旁边,见到十个美丽动人的姑娘,有的在烧柴,有的在采花,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抚琴。姑娘们见到了八位英雄,忙请他们喝茶歇息。辛巴正要问姑娘的来历,那唱歌的姑娘已讲了出来: 
  我们是天上的空行母,
  今天到此来游戏。
  你们这群英雄汉,
  要到什么地方去?   田野的禾苗没有晒干,
  降下甘露是前世的缘份;
  林中的树木没有落叶,
  飞来杜鹃是前世的缘份;
  美丽的姑娘没有出嫁,
  遇见男子是前世的缘份。   金银珠宝我们有,
  丰盛衣食不用愁,
  好汉若有意随我们去,
  今生来世乐悠悠。
  看这些姑娘的举止言行,辛巴断定她们不是善良女子,恐怕是罗刹女的化身吧。辛巴与丹玛悄悄耳语,又示意众人小心从事,切不可上当。唯有晁通见了美貌的姑娘,就像脚底生了根一样挪不动步。他才不信这些天仙似的女子是什么罗刹女的化身哩!如果能把她们都娶过来,那,那才不枉活这一世。晁通叭哒着嘴巴,对姑娘们说:
  “你田里的禾苗干枯,我作甘露来滋润;你树木的枝繁叶茂,我作杜鹃来栖息;你们妙龄少女未成家,我愿娶你们作主妇。”
  晁通的话音未落,姑娘们变了脸:
  “敌人来到家门口,老太婆也要把弓箭拿。我罗刹女在这里等候多时,嬉笑玩耍不过逗个闷子。你这个岭国乞丐也想娶我,先拿你的命来作聘礼吧。”说罢,十个美丽动人的姑娘突然变作一个面目狰狞的罗刹女。上嘴唇触天,下嘴唇碰地,舌头上下颤动,一对奶子甩向后背,头发摆来摆去,像无数条毒蛇在晃动。
  岭国八英雄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那罗刹女又变化出无数个模样相同的罗刹女,将八英雄团团围住。晁通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丹玛等人忙执剑在手,准备厮杀。只有噶德一人,并不惊慌,念动“冰雹咒语”,说声“变”,将自己变成一个身材高大、勇猛威武的护法神,那数不清的罗刹女,立即像彩虹一样,消逝了。
  七人带着昏迷的晁通继续往前走,到了岩山脚下,见一座像鼻似的山峰上,盘踞着一只斑斓猛虎。那虎一见到岭国英雄,猛吼一声,把尾巴乱扫了几下。猛虎这一声吼,别人倒还不觉什么,却将晁通惊醒了。
  晁通一睁眼睛,并不承认自己刚才是被罗刹女吓昏了过去,却说是为降伏罗刹女而修炼“无畏定”。森达一语戮穿了他:
  “如果没有噶德,不要说‘无畏定’,就是‘死亡定’怕也来不及修理!”
  不容晁通争辩,那猛虎已朝他们扑来,众英雄抽刀在手。晁通又动开了心思:“今天有这么多好汉在此,不如我先砍它一刀,说不定就能把老虎杀死。就是杀不死,也不至于让老虎吃掉。”晁通这么一想,抢先挥刀扑向猛虎。刚把刀砍出去,就被老虎咬住。晁通吓得一缩手,大刀被猛虎吞下。吓得晁通再不敢上前。
  辛巴梅乳泽搓了搓手,一步上前揪住老虎的右耳,噶德趁势抓住左耳,其他英雄用刀矛对着老虎。晁通一见,又觉得这是个机会,壮着胆子上前抓住老虎的一只前腿。老虎一抬脚,把晁通送到嘴里,吓得晁通连连用刀砍那虎头,却不能伤害这畜生。晁通生怕被老虎吞掉,连喊救命。噶德将套索套住老虎的脖子,使老虎无法幻变,连喘息也难,这才将晃通连同大刀一起吐了出来。
  噶德指着老虎大叫:
  “快快现出原形,饶你不死,若不然,把你投入火堆之中。”
  噶德喊罢,那老虎立即变成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脖子上还套着噶德的套索。她双手合十,恳切哀求: 
  英雄莫杀我,
  我是女罗刹,
  献上阴山宝,
  作为赎身价。
  罗刹女愿以阴山的白大米赎身,岭国英雄很是高兴,立即就要随罗刹女前去取宝。
  罗刹女却说阴山之宝只可派一有福分、会法术的人前去,方能得到。
  丹玛和辛巴让晁通随罗刹女去取宝。二人运用法术,很快到了岩顶。晁通手持金刚杵,端坐在像鼻子石崖上,罗刹女也在他身旁端坐。二人念诵咒语,祈祷天、龙、念神助佑,然后用金刚杵轻敲三下石崖,那石崖就像经书一样自动开启了。晃通和罗刹女走了进去,见里面有一金盘,上面堆满了拇指大的、闪着银光的大米。晁通高兴极了,极其虔诚地托着金盘,从岩顶飘然落下。
  辛巴告诉罗刹女,在格萨尔到来之前,让她暂住这里,待大王到此,再来拜谒。
  岭国八英雄将宝物带回大营,众人围上来看,人人惊喜,个个欢欣。这宝物真乃世上无有,却又是众生不可缺少的东西呵!
  王子对八位英雄均有赏赐,特别是晁通,因为此次取宝,他的功劳最大,所以赏赐也最多。
  岭国大军逼近森格劲宗城,尼玛赞杰王意欲出城迎战,被赞拉巴瓦拦住:
  “至高无上的穆古王,请您稳坐城中央,我赞拉率兵去迎敌,定要打个大胜仗。一要把王子扎拉用黑绳牵了来,二要辛巴梅乳泽的脑袋,三要让岭国的兵将尝尝我宝刀的厉害。” 
  高山的冰雪再坚实,
  阳光一照就流水;
  巍峨石崖再牢固,
  霹雳一声石头碎;
  河里鱼儿多自在,
  鱼网一撒命垂危;
  岭国英雄多威风,
  遇我赞拉要倒霉。
  赞拉率兵出城。岭国众英雄一见赞拉座下的玉佳马,人人争先,个个奋勇,一拥而上,将赞拉围在中间。那赞拉已完全置生死于度外,一心想着杀人,杀的人越多越好。尽管岭将人多,却也奈何他不得。赞拉杀得疯狂,离他稍近的亭岭国王被他削去了脑袋。赞拉左手将亭岭国王的头抓起,右手将一把大刀抡得风雨不透。辛巴等七位英雄见了,纷纷抛出套索,赞拉一连砍断六条套索,唯有辛巴的套索怎么也砍不断,急得赞拉狂呼乱叫,拼命挣扎。辛巴一用力,将赞拉拖下马,众英雄七手八脚,把他捆了个结实。穆古军兵见主将被俘,惊得四散奔逃。
  众英雄将赞拉带回大营,绑在木桩上,作为靶子,用箭射,用石砸,把个穆古英雄射得像刺猬一样,然后又砸成肉泥,方解心头之气。
  穆古国王得知赞拉惨死,急红了眼睛,披挂出城与岭军交战,众英雄敌他不过,被他杀了不少人。一连几天,尼玛赞杰每日出城,与岭军交锋,岭国大营中无人能降伏他。扎拉王子很是焦急,不由得更加思念叔父格萨尔大王。穆古骡子城攻克在即,叔叔为何还不来呢?
  王子正在思念,格萨尔到了岭军大营。王子闻报,顾不得穿戴,急急出帐迎接。
  众英雄闻讯赶来,给大王请安问好,敬献哈达。
  王子扎拉将岭国与穆古的交战情况细细禀报,大王十分喜悦。听说穆古王连日来屡屡踏营却不能降伏,大王微微一笑,告诉众人,他自有降魔妙计。众英雄见大王到此,各自心中有底,王子扎拉也不再焦虑。
  第二天,一个医生模样的人骑着毛驴出现在穆古城门外,正碰上公主央珍曲措和女仆出来背水,公主上前问讯:
  “看你这身打扮,像个医生。不知你是从什么地方来,医术怎么样?”
  “呵,女主人,莫非你家里有病人么?”医生模样的人关心地问。
  女仆忙说:“这是我们穆古国王的公主央珍曲措,因为王妃病重,故尔公主才问你。”
  “呵,原来是这样。公主,我带有六味良药,可治王妃疾病。”
  “若能医好母亲的病,定要重重酬谢你。”公主那布满乌云的脸上露出一丝阳光。
  “金银珠宝我不要,骡马牛羊我不少。如若你能给我蓝宝石的笼头,玉石的拴骡绳子,玛瑙的环扣,定能把王妃的病医好。”
  公主一听这医生张口就要穆古国的镇国之宝,心中忧豫:“这人莫不是岭国派来的吧?或许,他就是格萨尔装扮的!”
  见公主犹豫,医生扭头就走。女仆忙追上去,把他拉住,又转过头劝公主:
  “那几件东西固然是宝,可也比不上王妃的性命要紧,若丢了命,空留下宝贝有什么用。”
  公主一听言之有理,就对医生说:
  “也好,若能医好母亲的病,我一定让父母把这些宝物给你。”
  医生听罢,眉开眼笑地跟着公主和女仆进了城。
  尼玛赞杰王见女儿将医生引进城来,十分高兴:
  “真乃天神赐福于我呵,王妃有病,医生不请自到。”
  医生进宫给王妃诊病,给了三包药。第一包服下,王妃觉得身体清爽了些;第二包服下,病体就痊愈了。尼玛赞杰王非常高兴,吩咐人取来珍宝无数,要医生自愿挑选。谁知那医生看都不看,脸上现出不悦之色。穆古王不解,以为他嫌少,又让人抬出几箱礼品,医生仍然是满脸的不高兴。尼玛赞杰王也有些不悦,这医生也未免太贪婪了,给他这许多珍宝,尚且不能满意,还要怎么样呢?
  一旁侍立的公主央珍向父王说了医生所需之物,并且恳求父王赐给他。
  尼玛赞杰这才明白,原来是公主早就答应过的,难怪医生生气。立即吩咐公主将三件宝物取来,赐给医生,另外还给了许多金银珠宝,医生一件未要。
  见医生并不贪婪,穆古王很高兴,让医生为他占卜:
  “医生都是很好的卦师,请你为我占一卜,在这岭军攻城之际,我是率兵出城进攻呢,还是坚守城堡?”
  医生遵旨为其占卜打卦,半晌才说: 
  你若去进攻,
  消逝得像彩虹;
  你若守城堡,
  稳固似金刚。
  “穆古国的大王呵,你应该坚守城堡,不要轻易出兵,否则会大难临头。现在我还要出城行医,望大王多多保重。”
  医生说罢,起身离开王宫,穆古王和公主将医生送出城门。
  医生出城走了没多远,就现出本来面目:正是雄狮大王格萨尔。格萨尔回到大营,将得到的宝物拿给众英雄观看,王子扎拉又将从罗刹女手中得到的白大米献给大王。雄狮大王看到降敌宝物已经齐全,吩咐众将回营准备,二十九日进攻穆古王城森格劲宗。在这之前,穆古王决不会再出城来骚扰的。
  四月二十九日,一声螺号长鸣,岭军开始攻城。王子扎拉攻东门,尼奔攻南门,森达攻西门,玉赤攻北门。
  穆古王尼玛赞杰亲自率兵抵挡,虽然兵微将寡,但有大王亲自督战,穆古兵将自然十分英勇。所以岭军久攻而不能克敌制胜。
  正在两军相持不下之际,雄狮大王格萨尔骑着江噶佩布飞到了森格劲宗王宫顶上。穆古王一见格萨尔自天而降,又惊又怒,指着格萨尔大骂: 
  上师本应专心修法,
  能分清黑白恶善,
  若心术不正把人骗,
  死后堕入地狱受熬煎。   长官本应专心治国,
  自能分辨好坏忠奸,
  若以偏爱定亲疏,
  百姓离心国家乱。   王宫顶上的坏觉如,
  无故将我穆古进犯,
  穆岭交战已经三年,
  我的兵将死伤大半,
  冤有头来债有主,
  人命要用人命还。
  “坏母亲的坏觉如,你若有胆与我较量一番,才算是英雄好汉。”
  穆古王说话间,格萨尔已从宫顶落下,对尼玛赞杰说:
  “你是杀人的屠夫,我是降伏屠夫的神子。虽说你的武艺高强,遇到我神子无法比。对懦弱之人我比绸缎软,对强暴之人我比荆棘坚。穆岭交战已三年,你仍活着把人骗,若不杀你不能为死去的岭国英雄报仇冤,不杀你我格萨尔白白活人间。但你若要虔心发愿,也可以不让你的灵魂入地狱,超度你升天。”
  穆古王岂肯忏悔,面对格萨尔,他恨不能一口把他吞下去。顾不得再和格萨尔多费唇舌,尼玛赞杰挥刀朝格萨尔猛劈,雄狮大王岿然不动,任凭穆古王劈来砍去,尼玛赞杰的刀如同砍在彩虹上一样,根本不能伤害格萨尔。尼玛赞杰像一头疯牛,狂奔乱跳,一把刀舞得像闪电,格萨尔看他砍得差不多了,又不肯投降,将宝剑挥去,穆古王的人头离了体。
  穆古王尼玛赞杰一死,残余将士纷纷投降,开城迎接岭军。
  王妃协赛卓玛和公主央珍曲措得知大王身死,虽然悲伤,也明白无法报仇,强忍悲痛,向格萨尔投降。王妃让公主拿出种种宝物,献给格萨尔大王,作为觐见之礼。协赛卓玛对雄狮大王说:
  “久闻大王英名,今日得以相见,是我母女的福份。我母女诚心归顺大王,愿今后能常见大王面。尼玛赞杰是我终身伴侣,恳请大王超度他。听说王子在岭营,也请大王放回他,穆古国不能无人掌朝政。我的女儿可随大王去岭国,终身大事由您定。这是我的三个心愿,请雄狮大王发慈悲,我死后才能闭双眼。”
  格萨尔见王妃说得恳切,点头应允,但要公主央珍曲措同岭军一起去取穆古骡子宝藏,王妃也满口答应。
  五月十五日,是个吉祥的日子。格萨尔带着晁通和穆古公主央珍曲措来到云隆德扎岩山,扎拉王子等岭国众英雄随后观看。
  格萨尔三人来到岩山下,一面印有大师手印的红石岩矗立面前,左边是一股清泉,右边是一片鲜花。三人盘腿而坐。格萨尔拿出弓箭,口中念念有词,请天、龙、念神助佑自己开启宝藏,然后将箭射了出去。
  只听一声巨响,在大师手印的下面开了一扇门,三千头骡子涌了出来。公主央珍曲措左手托着金盘,右手将拇指大的白米撒向骡群。公主不停地撒,白大米却丝毫不见减少,骡群吃着雪白的大米,向格萨尔等三人聚拢来。公主高兴得唱了起来: 
  今天是吉祥的日子,
  泉水清清鲜花艳丽;
  蓝天上飘着白云,
  天神为我们降花雨。   感谢雄狮大王到穆地,
  把骡子宝藏来开启;
  愿穆、岭百姓世代相好,
  愿五谷丰登骡马遍地。
  晁通上前,将蓝宝石笼头套住骡子,那笼头也是神奇的宝物,套上一个,就又生出一个,晁通不停地套着,骡子不断地往外涌。骡子越来越多,漫山遍野,不可尽数。
  格萨尔君臣将骡子赶回森格劲宗城,取出玉石绳子,拴住骡子,那玉石绳竟也是越拉越长,直到把所有的骡子都拴住了,才不再变长。
  得到了骡子宝藏,格萨尔命辛巴去达茂宗城将穆古王子其梅接回王宫。母子、姐弟相见,自有一番感慨。三人抱头大哭一场,想到尼玛赞杰王已经身亡,母子三人更加悲伤。王子其梅听说格萨尔已将穆古骡子宝藏开启,十分惊奇,又十分敬佩雄狮大王的法力,遂备上厚礼前去拜谒格萨尔大王。格萨尔见小王子如此明理,自然十分高兴,决定立即为王子举行登基典礼。
  第二天,穆古王宫外的广场上,搭起一顶硕大的帐篷,内设一辉煌耀眼的黄金宝座。穆古的臣民百姓在广场聚集,雄狮大王宣布:
  “王子其梅朗卡洛珠继承王位,今日登基,主持国政。”
  臣民百姓立即欢声雷动,王妃和公主也是喜泪盈眶。
  格萨尔大王又说:
  “亭岭国王战死,由英雄森格扎堆主持国政。从今日起,王子其梅与森格扎堆排入岭国英雄之列。公主央珍曲措将带回岭国,看哪位英雄有福分,将娶她为妻。”
  众百姓和兵将又是一阵欢呼。
  晁通一听要将穆古公主带回岭国,心想,这次远征穆古,我是立了大功的,这公主理应归我,晁通刚要说话,又怕众人不允,反而见笑。不如回岭地后再慢慢对格萨尔大王说,那时不怕大王不允。
  晁通爱美人,是众所周知的。不说他心中在打着如意算盘。那霍尔的大英雄辛巴梅乳泽也盘算开了。
  梅乳泽有个外甥,今年十七岁,尚未婚配,那穆古公主的举止不凡,相貌姣好,不如将她配给外甥。梅乳泽想罢,走到雄狮大王面前,献上一条一庹长的哈达,然后说:
  “大王呵,我有个外甥叫隆拉觉德,虎年出生,今年满十七岁。虽说年纪小了点儿,但和公主前世有缘份。隆拉年小武艺高,比我辛巴强一倍;公主貌美心地好,与外甥隆拉正相配。 
  雪山与狮子联袂,
  狮子有了雄踞处,
  雪山变得更雄伟。   草原与鲜花联袂,
  鲜花有了开放处,
  草原变得更艳美。   霍尔与穆古联袂,
  公主有了栖身处,
  隆拉英雄更无畏。
  大王呵,我辛巴只有此一心愿,不知大王能否恩准?”
  众英雄认为辛巴战功显赫,他的要求合情合理,也纷纷帮助辛巴说话。雄狮大王无话可说,点头应允。只有晁通心中懊悔万分,若早说一句,这娇美如花的公主岂不归自己所有了?唉,战场上晚射一箭会丧命,平日里,晚讲一句丢了好事情。
  因为公主央珍曲措不忍离家,岭军又住了一个月,才班师回岭。王妃和王子率臣民百姓出城相送,母女、姐弟挥泪告别,不知哪年哪月才能相见。
  第58回 岭军挥师远征伽地 魔军受挫连折五将
  雄狮大王格萨尔收服了穆古骡子城之后,又征服了远在大海那边的乌朗金子国,开启了它的黄金宝窟,得到了无比珍贵的金子。格萨尔将金子等珍宝财物分给乌朗、岭国和各属国的臣民百姓,之后,准备率岭军回国了。
  乌朗的臣民百姓苦苦哀求,恳请雄狮大王和岭国诸位英雄多住几日。格萨尔不忍推却百姓们的一片好意,遂吩咐大军暂缓启程。乌朗百姓请岭国大军在乌朗最美丽的地方拉塘仁姆草原扎营。
  格萨尔的大帐搭在草原中心。这大帐太神奇了,帐外没有绳子,用美丽的彩虹作帐绳;帐内没有柱子,作支撑的是无形的金刚。雄狮大王格萨尔高踞宝座之上,诸英雄似众星捧月般围坐在他的周围。
  这天,正当英雄们跑马射箭、姑娘们跳舞唱歌之时,从东方飘来一朵洁白的云彩。这朵白云慢慢飘到神帐之上,芬芳的气息立即弥漫大地,随着悦耳的音乐声,半空中出现一道彩虹。天母朗曼噶姆右手执阳光编织的神索,左手捧长寿宝瓶,座下是一只洁白的大鹏鸟,在十万空行母簇拥下,踏着彩虹向格萨尔走来。在距格萨尔一箭之地,天母站住了,对雄狮大王说:
  “智勇非凡的格萨尔,收服乌朗国之后,应该返回故乡去。还有诸多的妖魔,等待你去降服。东方有个邦国叫伽域,国家虽小力量强,国王托拉扎堆今年年满二十五,是到了他生命中的‘坎’的时候,伽域的国运也不佳,最好在今年降伏他。若错过了今年,托拉扎堆难降伏,海外的十八个邦国,就要被他收为属国。”天母说罢又唱道: 
  辽阔天空无边际,
  乌云滚滚来侵袭,
  若不用疾风吹散它,
  日月会被它遮蔽。   无垠草原绿茵茵,
  星星之火来侵袭,
  若不及早灭掉它,
  草原顷刻化灰烬。
  “伽域国王势小时,要及早用强力降伏他。为了降伏托拉扎堆,要去天界请嘉察。伽域王子毒日梅巴,具有非凡的魔力,前世注定要嘉察来降伏他。”
  说罢,天母逝去。格萨尔却在心中思量着:为了征讨乌朗国,已经花费不少时间,死伤的兵将不计其数,剩下的将士也已十分疲劳,要继续出征伽域,实在困难。想那伽域,地方虽小,但兵精粮足,将士们均通幻术,地势也很险峻,要战胜它,谈何容易。但天母已经降下预言,降伏妖魔本是我格萨尔下界的神圣使命,就是再难也不能后退。想罢,格萨尔对神帐内的诸英雄讲述了天母的预言,下令向伽域进兵,降伏魔王托拉扎堆,夺取伽域的紫色骡子宝藏和具有神变的兵器等宝物。
  雄狮大王说完,众英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为难之色,却不说话,偌大的神帐内寂然无声。
  坐在右排之首虎皮坐垫上的总管王绒察查根暗自思忖:天神给格萨尔降的预言,与他家祖传的《红色预言宝卷》里所说的预言极为相似,东方伽域地势险要,外面的城墙十分坚固,里面的将士非常剽悍骁勇,进攻此地,绝非易事。但是,现在若不将魔王托拉扎堆降伏,一旦海外的十八个邦国被他收为属国,到那时非但不能降伏魔王,反而会成为砸岭国自己脑袋的铁锤。所以,还是应该按照神的预言立即出征为好。可看众英雄的神情,已经没有打仗的劲头。大王下令出征,竟没有一个站起来响应,他再不说话,看来实在不行。老总管转了转手中的宝石念珠,在虎皮坐垫上微微欠身,对众人说:
  “远在海外的伽域,我虽未亲眼目睹,却有耳闻。人说那里有坚固的城墙,外城从下至上,用幻术建造,汪洋大海环绕它,四周有岛屿十二个,还有金山和铁山。内城更是神奇雄伟,相传是从上往下修建的。上面是无形的宫殿,天神在那里居住;中间是巍峨的群山,群山之上有宫殿,护法诸神住其间;下面是美丽的城堡,臣民百姓安居在里边。妖魔转世的群臣,武艺高强幻术多,能抓闪电和疾风,能把高山抱怀中。武库金刚之城,比岩石还要坚固。守城将士剽悍勇猛,能与之争雄的人不多,只有遇到好时机,才能降伏它。英雄们呵,白海螺用牛奶喂养,为的是用它降伏鱼鳖;从小修炼幻术,为的是战胜敌人。受到格萨尔恩惠的众英雄,应该能够除暴安良为众生。”
  老总管的一番话,说得众英雄红了脸,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英雄们纷纷抬起头,精神振奋,与刚才判若两人。各国各部首领走到格萨尔大王的金座前,争先恐后地要求当先锋。
  格萨尔大喜,命霍尔、姜国、祝古、上下索波、日努、乌朗等六国的军队作先锋,立即做好出征的准备。
  六个国家的首领听到大王的命令,如同孔雀听到春雷之声,高兴得手舞足蹈。格萨尔大王如此看重自己,即便血染疆场,也要打好这一仗,以显示自己是鸡蛋里的蛋黄,英雄中的英雄。
  英雄们虽然斗志昂扬,决心战胜伽国,但伽域毕竟距离遥远,众人对那里的事情一无所知,连个带路的向导都没找到。老将丹玛有些担心,他从虎皮坐垫上站起来,用询问的目光把众人扫视了一遍,说:
  “在座的诸位英雄,有谁熟悉伽域的山川河流、地势关隘、军队部署、兵器特征,说出来大家听听。”
  丹玛的话音刚落,坐在左排末尾的乌朗王子奔杰赤赞站起来说:
  伽域的情形我虽不能说十分熟悉,却也略知一二。几年前,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父王命我去买兵器。我们乘坐幻术木鸟,穿过云层,飞过高山,整整走了一个月,才到伽域,向国王托拉扎堆奉献了十份百件礼品(注1),从伽域的兵器库中,买来了许多其它地方没有的兵器。买了兵器又到伽域各地去观看,山川地势我都记在心里。当时伽域正同柏吉噶当国王交战,我亲眼看见他们双方厮杀,战争整整进行了六个月,最后是我调解了双方的纠纷,两国百姓都欢喜。”
  “请王子详细讲讲伽域的情形。”格萨尔大王要求。
  乌朗王子奔杰赤赞继续说:
  “从这里往东直到大海边,到了海边再向北,骑马要走三个月,坐飞船也要三十天,才能到达长城边。那长城又长又高又坚固,飞鸟难飞越,清风吹过也盘旋。越过长城是群山,山峰犹如长矛刺蓝天,那里的关隘实凶险,人称‘妖魔张口’鬼门关。山峰下面是江河,铁水奔流浪滔天,低头没有针尖大的平地,抬头看不见一线天,要过此关难上难。”
  “那,伽域岂不是无法战胜了?”丹玛有些焦急。
  乌朗王子缓了缓口气:
  “我们只有用神力把城墙、关隘全粉碎,开出一条大道来。过了长城到伽地,还要战胜许多难关才能到王城,到时我再说详细。”
  格萨尔大王和众英雄听罢,纷纷点头,只要能够战胜伽域,他们是不畏一切艰险的。格萨尔吩咐岭国及各属国的上师煨桑祈祷,求天神保佑岭军战胜伽域。
  吩咐毕,诸英雄正要回帐准备出征,天空又现祥瑞之光,天母再显真容,告诉格萨尔:嘉察协噶将要显圣,来与岭军诸将会面。众英雄又惊讶,又兴奋。特别是各属国的将士们,早闻嘉察英名,却无缘得见真面。若能在此一见嘉察真身,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众英雄等呵等,盼呵盼,好不容易送走了漫漫长夜,迎来了黎明的曙光。当阳光照到格萨尔神帐顶上的时候,从遥远的天边缓缓地飘来一朵彩云。君臣们立即停止议事。格萨尔吩咐摆上供品,焚香奏乐。君臣们怀着喜悦和崇敬的心情望着那块神奇的云朵,手中挥动洁白的哈达,朝云朵高声呼唤。
  随着一阵悦耳的仙乐,芬芳的香气弥漫了大地,云朵缓缓下降,嘉察协噶如同朝阳冲破晨雾,端立在霞光之中。座下一匹瑞雪般的白马,身穿亮银铠甲,刀矛弓箭,披挂得整整齐齐,显得比生前更加英俊。嘉察骑着白马,慢慢来到神帐门口。
  岭国君臣欢呼起来,一起出帐,将嘉察迎进大帐,请他坐在早已准备好的白银宝座上。众英雄这才后退几步,将备好的哈达献上,向嘉察协噶问安致意。
  待众人坐好之后,老将丹玛手捧九条红白哈达,恭恭敬敬地来到嘉察的面前,唱道: 
  良辰吉日在今天,
  我们与嘉察喜团圆。
  一靠格萨尔的恩德重,
  二是群臣有机缘,
  三凭嘉察神力大,
  我们才能再见面。   尊敬的嘉察协噶呵,
  看你的身体如金刚,
  那天界可是修炼的道场?!
  看你的容颜似满月,
  因为在天界没有苦难不悲伤;
  能与你相会在格萨尔的神帐,
  战胜伽域有保障。
  听罢丹玛的歌子,嘉察面露欣喜之色,心想,岭国的臣民百姓,靠着雄狮大王的恩德,安居乐业;君臣们齐心协力为众生谋利益,没有办不成的事情,没有降伏不了的强敌。嘉察想着,对丹玛说:
  “以你丹玛为首领的众英雄,我嘉察向你们深深致意!今日我下界来,与诸英雄相会心欢喜。从前我们曾一同出征,降伏妖魔创业绩,如今我远在天界,也时时把你们惦记。闻知岭国要去收服伽域,我嘉察要来显神威。莫说城池坚固关隘险,莫说魔王群臣凶猛如虎狼,灾难再多也要战胜它。敌手勇猛不可怕,敌手越凶越能显出英雄的本色。”接着,嘉察引用藏地古谚唱道: 
  天空云彩滚动时,
  苍龙怒吼震大地;
  毛驴仰天高声喊,
  想与苍龙比高低,
  不自量力真可鄙。   巍峨的雪山高耸立,
  雄狮扬鬃威无比;
  村头野狗摇尾巴,
  想与雄狮比高低,
  不自量力真可鄙。   岭国大军到伽地,
  魔王魔臣难抵御;
  待到降伏强敌时,
  嘉察我会到伽域。
  嘉察唱罢,岭国君臣喜不自胜。王子扎拉给父亲献过哈达后,便紧紧依偎着父亲,尽情地享受着过早逝去的父爱。嘉察见自己的爱子长大成人,喜悦异常,却顾不得与王子多说什么,而是将降伏伽域的计策对岭国君臣讲了又讲。众英雄听得明白,牢牢记在心里。
  为了庆贺与嘉察相逢,格萨尔下令摆宴赛马,然后请嘉察为获胜者发奖励物品。王子扎拉紧随父亲,寸步不离。
  岭军开始进兵伽域,走呵走,历尽千难万难,走了三个月零十天,才走到大海边。大军正要渡海,海中的魔龙、鱼鳖、海豚、海豹,还有许多没见过的各种怪物一起涌到海边,拦在大军面前。众妖魔兴风作浪,大海上空顿时被毒雾和瘴气笼罩。岭国大军被毒气所熏,昏过去不少将士。格萨尔忙吩咐大军后退,将日努和乌朗所造的飞船抬出,乌朗王子念动咒语,飞船变得硕大无比,岭国大军全部上了飞船;乌朗王子再次念颂祷告,飞船飘然而起,朝大海上空飞去。
  飞呀飞,飞船整整飞了二十天,才飞到伽域的九层长城附近。大军安营后,格萨尔亲率十名有法术的大力士,来到长城脚下。君臣十一人同时念咒作法,城墙摇动起来。这长城太坚固了,随着城墙的震动,大地也抖颤起来。伴随“轰隆隆”“轰隆隆”的连声巨响,九层长城被摧毁,顿时尘土飞扬,遮蔽了日月,弥漫了天空,好像世界都塌陷了。
  格萨尔催动宝驹江噶佩布,迎着弥漫的烟雾尘埃,在崇山峻岭和层层关隘中,开辟了一条道路。
  岭国大军紧紧跟随在格萨尔大王的后面,通过了长城关隘,行不多远,只见前面雾气茫茫,难以分辨道路。格萨尔吩咐大军稍停,自己单身独马,要去看个究竟。
  雄狮大王拍拍宝马江噶佩布的脖子,宝马踏着细碎的步子,弛向前方。格萨尔一闯进浓雾之中,便从马上跌落在地,昏了过去。江噶佩布长嘶三声,呼唤天神和战神保佑雄狮大王。格萨尔慢慢醒了过来,这才看清,周围的花草树木、溪水河流都流着毒汁,蛇鸟鱼虫也都吐着毒气。闻到生人的气味,蛇鸟鱼虫纷纷朝格萨尔围拢来,格萨尔慈爱地抚摸着小生物们,使它们受到感化,屏住了毒气,对格萨尔产生敬仰之心。于是纷纷对天祈祷,空中降下甘露之雨,顷刻间将所有毒水都变成了净水,把毒树变成了果树,把花草变成了药材,方圆大地,处处可闻芬芳之气。
  停在后面的岭国大军,正在听乌朗王子奔杰赤赞讲述要通过前面毒气笼罩的地带,需穿什么铠甲,需吃什么药物,需走哪条小路,方能避免毒气、毒虫的袭击。正在这时,江噶佩布驰回岭军阵中,带着大军往前走,格萨尔大王正在前面迎接大军。看到这里是一片鸟语花香,乌朗王子甚是惊奇,深知毒气厉害的王子,从此更加敬仰雄狮大王。
  过了瘴气地带,再往前走,是一片火焰地带,以阿指沟玖为首的罗刹女妖占据着这块地方,因这些女妖甚是厉害,过去从未遇到对手。如今格萨尔竟敢率岭军来冒犯她们,女妖们暴跳如雷。阿指沟玖率众罗刹列队挡在路上,指着岭军高叫:
  “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敢来和我们罗刹作对。听说有个什么格萨尔,要他快快下马受降,否则被我们抓住,定然扒皮抽筋,吃肉喝血。”
  霍尔大将隆拉觉登、乌朗王子奔杰赤赞等四员岭将听得女罗刹口吐狂言,不由得怒火冲天,一齐举弓搭箭,一连射了十三支箭,几十个罗刹女妖应声倒地。
  罗刹女王阿指沟玖见状大怒,把眼睛瞪得有铜盆大,像要喷出火焰,长长的牙齿露在外面,舌头上滴着鲜血,左乳搭在肩头,右乳拖在地上,一副狰狞可怖的模样。四员岭将有些胆怯,刚要后退几步,阿指沟玖的左手伸了过来,将四人连同四匹战马一把抓起,举到半空之中,四人挣扎了几下,被罗刹女王用力猛甩,像是甩掉了什么似的,四人不动了。阿指沟玖反手将四人装入铁盒之中。
  见女王生擒了岭军大将,其他女妖不甘示弱,纷纷展示本领,也活捉了不少将士。白努和乌朗的军队被罗刹女妖杀得大败,阿指沟玖率众女妖继续追杀。格萨尔见女罗刹来势凶猛,遂变幻成无数个天兵天将,这才挡住了众罗刹的追击。
  岭军扎下大营,罗刹女妖们也退回城堡。格萨尔立即吩咐晁通等四个会法术的大将前去降伏女妖。
  四个术士很快来到女妖居住的麦塘地方,但因火焰炽烈,根本无法接近。晁通和洪琼念动绿水咒语,因为有了绿水的保护,顺利地通过了火焰区。另外两个术士则变作两个铁丸,在烈火中滚动着,也到了罗刹城外。四个人变幻成百名神子般英俊的勇士,将城堡包围起来。晁通幻化出真身,变成一个小孩走进城去。来到城门下时,听见守城的罗刹女妖们低声议论:“今天算是碰上对手了,那格萨尔好厉害哟,我们死了那么多人……”
  晁通顾不得仔细听她们议论,继续往里走,一路之上,到处都能听到女罗刹们的哀叹之声。一直走到阿指沟玖的王宫前,晁通停住了脚步,只听罗刹女王说:
  “今天我们虽然死了一些人,却也促住了几员岭军首领,你们不要只是叹息,还是说说怎样处置我们的敌人吧。”
  正说着,阿指沟玖忽然看见晃通变幻的小孩,罗刹女王兴奋起来:
  “这可真是油锅里又添酥油,我们的口福好大呀!”
  几个罗刹女也看见了小孩子,一齐跳起来去抓。那小孩突然变了,变成一个头可碰天的巨人,手执燃着烈火的金刚杵,投向罗刹女妖。女妖们惊得四散奔逃,跑得慢的被火烧死;逃出城的,遇上了幻变的勇士,接二连三地被杀。
  罗刹女王阿指沟玖见状大惊,知道难逃巨人之手,立即跪倒在巨人面前,乞求饶命。晁通命她放出岭国大将,女妖遵命打开铁盒,放出四员岭将,然后又跪在晁通幻变的巨人面前,请求宽恕。
  晁通见阿指沟玖真心归顺,遂给她灌顶,取名多吉拥忠,让她作善业的护法神。
  晁通等四个术士,救出了乌朗王子等四员大将,得意洋洋地回岭军大营。格萨尔十分高兴,分别赏赐了他们,然后率大军继续向前行进。
  一连走了九天,第十天头上,轮到左路军作先锋。阿达娜姆、仲杰协噶、佳纳朗卡隆森三人走在队伍前面。当来到一个草甸子时,远远看见有五头野牛在草甸子中央吃草。阿达娜姆一眼看出,这五头野牛正是伽域国王和四个大臣的寄魂牛。五头野牛也看见了浩浩荡荡而来的岭军。阿达娜姆等三人立即张弓射箭,一连射出十几支箭,竟不能伤害野牛。这五头牛被岭国英雄的箭射得性起,嚎叫着朝岭军冲了过来,连撞带踩,数十名岭军将士被踏翻在地,非死即伤。其余军兵见野牛凶猛,慌忙四散逃命。
  阿达娜姆见羽翎箭不能射伤野牛,便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铁箭,搭在她的铁弓上,心中默默祈祷战神和龙王相助,然后瞄准了伽域国王的寄魂牛,用力射去。这一箭,在战神威尔玛的暗中引导下,似闪电,像火球,闪着光、冒着火,正中野牛前额。那魔牛并未倒下,狂吼着,发了疯一样朝阿达娜姆扑来。阿达娜姆迅速射出第二支铁箭,铁箭直插野牛的心窝,那野牛这才扑倒在地,四蹄颤动了一会儿,咽了气。岭军众英雄纷纷射出铁箭,其余四头寄魂牛也被射死。
  五头野牛刚刚断气,从草甸子的另一端蹿出一只九头寄魂熊,岭国英雄们的坐骑被惊得嘶鸣起来,前蹄扬起,扭头就要逃,无论英雄们怎样勒缰,也止不住。眼见九头寄魂熊就要冲进岭军大营,格萨尔大王挡在九头熊面前,九支神箭同时射出,九头寄魂熊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不动了。
  岭军又连续攻破了铁山、江河、岩石和雪山四道险关,翻过十八座高入云天的雪山,到了坝热嘉雪。这里从前是强盗出没的地方,有六个孪生兄弟在这里称霸。这六兄弟后被伽域国王收服,派他们作了这里一百二十个部落的首领,把守伽域国关隘。六兄弟今年正满二十五岁,年轻气盛,勇猛刚烈。若此六兄弟一起出阵,必然给岭军带来极大的威胁。因此,格萨尔决定逐个降伏。
  第二天,格萨尔派出二十九名英雄、二十九名勇士,由乌朗大将赤杰桑珠带路,前去袭击强盗首领森姜拉噶居住的坝热嘉雪大营。众英雄和勇士至太阳落山才到达坝热,立即将大营包围起来。长系的英雄以东赞为首,从东面先攻进了大营。强盗首领森姜拉噶一早就出营巡山,此时尚未归来。守营的兵卒发现有人袭击他们的营盘,吓得乱成一团,根本无法抵抗。
  岭军冲进大营后,并不杀人,只抢东西。一个叫噶玛巴登的小头目见了,急红了眼,因为在他们这伙强盗心中,财物可比人金贵得多。只听得他一声吼,众喽兵立即抖擞了精神,操起刀矛弓箭与闯入营中的岭国勇士大战起来。岭国众英雄闯营成功,原想拿些财物就走的,这下可走不成了。东赞朝噶玛巴登连射几箭,竟不能射中,于是收起弓,抽出宝剑,心中祈祷战神助佑,果然一剑将噶玛巴登砍于马上。见首领被杀,强盗们更加愤怒,拼死与岭国英雄搏斗。东赞见状,知道此地不可久留,忙率众人带着抢得的财物边打边退出了大营。
  出营巡山的强盗首领森姜拉噶在回营的途中遇到了噶当国的商人,一阵搏斗拼杀之后,森姜拉噶得到了噶当商队的财物,因此也耽误了回营的时间。正当森姜拉噶得意洋洋地往回走时,从大营飞马驰来一个报信的喽兵。森姜拉噶得知自己的老窝遭劫,好不恼火,心想:自己又没去招惹岭国,他们凭什么抢自己的东西,若不报此仇,枉活一世。森姜拉噶怒气冲冲地对手下人说:
  “你们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我现在就去岭营,不但要夺回被抢的财物,还要抢来九倍的东西。”
  见首领毛发竖立,震怒异常,手下喽兵不敢说什么,却实在为首领担心。来送信的喽兵乍着胆子劝他说:
  “大人,您还是不要单人独行吧,岭人十分厉害。您只身前去,凶多吉少,还是先回营,再到城堡与诸位首领商议一下,看如何对付岭人才是。”
  森姜拉噶的心中像有一团燃烧的火,一心想去岭营报仇,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特别是听到“只身前去,凶多吉少”的话,森姜拉噶更觉怒不可遏:
  “我的大营被抢,有本事就该自己雪耻。自己若不能保护自己的财物和百姓,有什么脸面去和别人商量?!”
  喽兵见状,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说多了反而会火上浇油,只得带着抢来的财物先回城堡向其他首领禀报。
  森姜拉噶单人独骑直奔岭营而来,第二天一早,便到了坝热嘉雪的地方。望见那一座座各色帐篷,森姜拉噶气得浑身哆嗦,他一提马缰,白马像道闪电,驰入岭军大营。
  岭军将士们早已作好准备,只等一声令下,将万箭齐发,刀枪并举。
  森姜拉噶闯入岭军左翼,忽然站住了,心想:我这样冲进去,不知道谁是首领,乱杀兵卒实在没有必要。不如先唱一支歌,告诉他们我是谁,必然会有首领迎战,到时再与他们交锋不迟。想着,森姜拉噶唱道: 
  天上的九手厉鬼,
  与地上的长手美女交配,
  生下金银铜铁和玉石,
  还有海螺六蛋令人畏。
  六蛋孵成我六兄弟,
  六兄弟数我最魁伟。
  九岁开始习武艺,
  杀死的人马能列队;
  征服了十三个小邦国,
  夺回的珍宝像石堆;
  我的箭法娴熟刀厉害,
  金刚般的岩石能粉碎;
  从未遇到过敌手,
  城堡从未遭破坏;
  你们这群乞丐军,
  不自量力来犯罪;
  好比飞虫扑烈火,
  就像狐狸发淫威;
  快把抢来的东西还给我,
  速转马头把家回;
  若不依言听我劝,
  弓箭刀马来相会!
  森姜拉噶唱罢,并不冲杀,单等岭军首领出阵。
  岭国众英雄见森姜拉噶如此狂傲骄横,蔑视岭军,早已按耐不住,争相出阵与森姜拉噶交战,竟不能胜他。嘉察协噶大喝一声,让众英雄闪开,只一眨眼的工夫,飞到森姜拉噶面前,抽刀便砍。
  森姜拉噶见众英雄不能胜他,心中正在得意,人都说岭军厉害,其实不过如此。忽然飞来一白人白马,一把刀砍得火花四溅,与刚才的众人不同,森姜拉噶不敢怠慢,忙举刀迎战。他一连向嘉察砍了数刀,如同砍在空中彩虹上一样,用力砍下去,却轻飘飘落在半空中,根本碰不着嘉察。森姜拉噶心想,此人必是彩虹化身,所以刀枪不能杀他,我且不与他交战,先杀两员岭将再说。想着,森姜拉噶拨马就走,嘉察在后面紧追不舍。
  森姜拉噶一路冲杀,无人能挡,一直闯进岭军大营。老将丹玛连射十几支箭,也不能伤害他。森达和热扎两员大将举刀就朝森姜拉噶身上砍,森达只觉得宝刀像是砍在岩石上一样,直震得自己的手臂发麻,森姜拉噶却毫毛未损。森姜拉噶甩下森达,提缰催马,朝王子扎拉的大帐冲去。王子扎拉迎出帐来,对准森姜拉噶连射三箭,像是豆子撒在鼓面上,三支利箭从森姜拉噶的身上轻轻滑落,扎拉抽出“雅司”宝刀,来战森姜拉噶。嘉察也赶了上来,同时,又围上六员岭国大将,八位英雄将森姜拉噶围在中间,依旧不能胜他。森姜拉噶不怕别人,只惧嘉察一人,乘众岭将稍有疏忽,将身上的一只小皮袋打开,一股毒气冒了出来,六员岭国大将立即昏了过去。森姜拉噶一阵狞笑,举刀与嘉察父子大战。见不能伤害他父子二人,森姜拉噶将宝刀入鞘,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扎拉,举起来,又想把他摔到岩石上。嘉察见爱子被抓,皓月似的脸罩上了乌云,他猛地转到森姜拉噶的左边,挥刀砍去,将举着扎拉的那只胳膊砍断了。森姜拉噶的血管被切断,鲜血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嘉察又砍一刀,将脸色苍白的森姜拉噶劈于马下。
  岭国众英雄欢呼起来,将躺在地上的王子扎拉扶起,簇拥着嘉察父子二人,转回岭军大营。
  这之后,嘉察又降伏了森姜拉噶的兄弟司巴拉噶、鲁赤拉噶等四人,攻占了六兄弟驻守的城堡,只剩朗卡其达郭布一人率残兵败将逃回伽域王城。
  (注1) 每份礼品有一百件不同的东西,十份礼品要一千件不同的东西,是古代藏族社会最丰厚的礼品。
  第59回 伽域国君臣遭杀戮 永固城宝库被开取
  伽域国共有十二万户,人不算多,地也不算大,但兵精粮足,非常富庶,气候温和,风景秀丽。整个国土,分上、中、下三部,王城建在中部,叫“米玖毒卡沟雪”,意为“永固毒城”。王宫用金刚石构筑,十分坚固,高达九百层,日月星辰环绕着它。王宫里有一百三十个大宝库,珍藏着各种宝物、粮食、武器。小宝库不计其数,各类应用什物应有尽有。王城因为经过一百八十种烈性毒草熏染,外界来的瘴气毒雾不能伤害城内之人,而外面来的人却经受不住毒城的浓烈毒气。只要一靠近,就会被熏得心肺俱裂,猝然而死。
  王宫的中央,有座“阳光灿烂”宫殿,国王托拉扎堆就住在这里。
  这天,托拉扎堆国王高坐在黄金宝座上,两边的银座上分别坐着王兄森格扎堆和王子毒日梅巴,还有四个大臣、三个将军、十二个部落首领,依次分坐在两旁。君臣们正在商议一件大事,直到正午时刻,还未商议出结果。托拉扎堆刚要吩咐摆饭,侍卫来报:
  “大王,强盗首领朗卡其达郭布求见。”
  托拉扎堆一愣,心想:他来干什么,莫非……?难道……?
  “快让他进来。”
  朗卡其达郭布急匆匆跨进殿门,叩见大王,详细禀报了古纳拉多地方和柏热嘉雪城堡失陷、五个兄弟被杀,以及所有财宝被抢掠的情况。朗卡两眼冒火,愤愤然要求大王立即派兵攻打岭军,为兄弟报仇,夺回财物,收复失地。
  伽域君臣听了禀报,既震惊又愤怒。伽域同岭国远日无冤,近日无仇,这坏觉如为何要来侵犯我们?这次岭国来犯,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东西,占了我们的城堡,如果不出这口气,伽域就无法在世界立足。伽域君臣义愤填膺,忙着商议调兵布阵。
  幻术师托明没有说话,他在想:岭国过去多次出征作战,在藏区和海外各国,和大小几十个国家交过战,没有一个国家能战胜他们。我们伽域国兵马比别国少,靠人马作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们伽域国的幻术非常高明,是别的国家无法比拟的。我们应该用幻术同他们作战。打赢了,自然好;就是打败了,兵马也不会受到伤害。可现在整个宫殿里,上上下下都因急欲报仇而忘却了一切。这种时候,让托明怎么说话呢?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向大王禀报时,托拉扎堆说话了: 
  伽域的臣民和百姓,
  安居家园喜盈盈;
  坏觉如率领乞丐兵,
  抢我财物害生灵,
  凭空降下的这兆征,
  是觉如寿尽要丧命;
  伽域英雄聚在此,
  报仇雪恨快出征。
  托拉扎堆吩咐众英雄率各路兵马,防守四座大城和周围十六个兵器库。
  众将群情振奋,认为只要按照大王的吩咐办事,就能打败岭军。幻术师托明见此,更不便再说什么。
  就在伽域君臣调兵布将之时,岭军已经从强盗城堡启程,来到赞布措拉山口。这座大山甚是奇伟,站在山顶,可将伽域的山川河流、城堡村庄尽收眼底。格萨尔率军到达山口后,与众英雄登上山顶观察,看了一会儿,对乌朗王子奔杰赤赞说:
  “你熟悉伽域的地势,就在这里给我们讲讲吧。”
  乌朗王子好像早就等待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立即指着面前的山川河流详详细细地讲述了一番。众英雄听得津津有味,格萨尔也很满意,从而更加喜欢这员小将。
  岭国君臣下了山,率军转过山口,继续前进,已经深入到伽域境内。雄狮大王立即命丹玛、森达、热扎、阿扎四员大将率日努、卡契、尼婆罗、FDA8夏、香香、纽卡、阿扎、象雄、米里、柏热等国的英雄和四十名乌朗好汉,由奔杰赤赞带路,去攻取竭宗穆茂德雅城。
  这竭宗穆茂德雅城有三道城墙,全部由磁石构筑,只要外面有持铁器的人来,里面就能知道。奔杰赤赞早知此情,事先就让岭军在盔甲兵器上涂了一层药,使磁石失灵。所以,当岭军悄悄靠近城墙时,伽域兵将并不知晓。
  丹玛、森达、热扎和阿扎等四员大将分别率兵攻打四个城门。丹玛用格萨尔所赐神箭射开了东门,率先冲进城去。另外三员大将也纷纷破门而入,占领了竭宗。城堡中有许多兵器,也被岭国兵将所得。
  伽域国王闻报,立即派大将毒曲梅日罗霞和毒曲梅巴率军来夺竭宗穆茂德雅城。谁知这座坚固的城堡到了岭军手中,变得更加坚固,无论伽域军怎样攻打,也不能攻下。因为伤亡太大,毒曲梅日罗霞只好率兵退了回去,丹玛等人并不追赶。
  待伽域兵马撤走之后,丹玛等将大开城门,将格萨尔大王和嘉察协噶迎了进去,岭军大营也移至此地。
  毒曲梅日罗霞率兵败回王城之后,托拉扎堆王命卦师占卜。卦词说,若由赤杰隆纳巴姜率兵进攻,定能获胜。
  托拉扎堆王立即命赤杰隆纳巴姜率兵于次日出发。
  第二天,伽域军又来到竭宗穆茂德雅城下,赤杰隆纳巴姜身穿黑色战袍,箭囊里装着五十支用幻术制成的利箭,肋下一口宝刀,是用天石锻造;一条马鞭,是用毒蛇编织而成;坐下战马,跑起来比闪电还快,具有非凡的魔力。
  竭宗城堡中的乌朗王子奔杰赤赞见今天伽域的主将是隆纳巴姜,知道此将非常了得,便提醒众英雄要格外注意。正好前一天晚上丹玛的梦兆不祥,他也吩咐众将不可大意。
  岭国兵将开城迎战,赤杰隆纳巴姜冲到阵前,并不搭话,猛地扔过一个比野牛还大的铁蛋,将几十名岭军砸得血肉横飞。接着,隆纳巴姜又射出一箭,岭军接二连三地倒下一片又一片人马。
  岭军阵中驰出几员大将,持枪挥刀朝隆纳巴姜杀去。不等他们靠近,隆纳巴姜连射数箭,冲过来的几员大将都被射翻在马下,隆纳巴姜催马闯入岭军阵中,十几员岭将都挡不住他。丹玛的孙女婿卓洛达茂克吉见隆纳巴姜如此猖獗,挺枪便朝他刺去。隆纳巴姜把宝刀一挥,卓洛达茂克吉被砍于马下,当即死去。丹玛的梦兆应验了。
  见卓洛达茂克吉身亡,丹玛痛得大叫一声冲了上去,其他大将也随丹玛一起,将隆纳巴姜紧紧围住。隆纳巴姜毫无惧色,将自己的几件兵器轮番使用,尤其是那根蛇鞭,抡得风雨不透,岭国英雄根本不能靠近他。那蛇鞭抡着抡着,一股股毒气喷了出来,岭国众英雄被毒气所熏,不能支持,纷纷落马。
  隆纳巴姜见状,一阵狞笑: 
  神鞭喷毒气,
  本是一小计;
  岭国乞丐军,
  如此不堪击;
  杀了格萨尔,
  方解心头气。
  说罢,魔将朝格萨尔的神帐扑去。嘉察协噶像是自天而降般飞到隆纳巴姜马前,举刀大喝: 
  伽域魔将休无礼,
  我嘉察协噶要制伏你;
  快快下马投降免一死,
  否则让你身首两分离。
  隆纳巴姜屡屡得胜,哪肯听从嘉察的劝告,一提马缰,扑向嘉察。嘉察见他如此凶猛,忙举刀相迎。两人战在一处,真好比天上的苍龙相争,地上的虎豹相斗,打了多时,也不能分出胜负。二人心中都不由得暗自称奇。那隆纳巴姜武艺高强,又有魔力,从未遇到对手,今日与岭军交战,也是屡战屡胜,眼看就要打进神帐,谁知竟碰上这员大将,打了这半晌,仍不能胜他,究竟该如何是好呢?嘉察本是彩虹化身,自以为能百战百胜,今日碰到这员魔将,非但不能杀他,反而有被他战败的危险,岂不怪哉?!
  隆纳巴姜的刀砍在嘉察身上,像是砍清风。隆纳收起刀,又抡起蛇鞭,猛抽嘉察,嘉察抡起宝刀将蛇鞭断为九截。隆纳巴姜见蛇鞭被毁,气得几乎昏厥。他使劲扔掉手中的一截羊尾巴长短的蛇鞭,恶狠狠地朝嘉察扑去。这一扑,竟离了坐骑,也把嘉察从马上推了下去。二人在地上滚在一处,互相撕咬。隆纳巴姜咬嘉察,分明使了很大劲,却什么也咬不着。嘉察却将隆纳的鼻子和耳朵咬了下来,把个魔将弄得满头满脸是血,狼狈之极,也愤怒之极。隆纳怒火攻心,一使劲,将嘉察压在身下。
  岭国众英雄见嘉察被压在下面,纷纷围了上来。扎拉、辛巴、丹玛、达玛多钦、扎巴隆珠等人七手八脚地抓住隆纳巴姜的四肢,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嘉察趁机站起身来。
  隆纳巴姜见嘉察脱了身,自己又被这么多岭将纠缠着,恨得他牙齿咬得咯咯响,心中却在默默祈祷魔鬼神的助佑。片刻间,隆纳巴姜又运足了力气,四肢同时用力,拳打脚踢,将围他的岭国大将打出几丈远。隆纳飞快地将毒箭搭在弓上,一连射出几支毒箭,达玛多钦被射倒。
  趁众英雄去救达玛多钦之际,隆纳巴姜又把嘉察抓在手里,然后高高举起,想把他摔死。嘉察却使劲抓住隆纳的盔甲,使他不能用力。隆纳的战马“咴咴”地叫着,走向它的主人,隆纳顺势跨上坐骑,纵马朝外冲。岭军众将见状大惊,一时不如如何是好。
  嘉察被隆纳抓在手里,又羞又恼,又气又急,用尽力气想挣脱出来,却无济于事。
  扎拉和辛巴从后面追赶,丹玛、热扎和森达在前面挡路,箭搭在弓,却不敢放射,怕伤着嘉察。丹玛吩咐用套索,十几条套索同时飞向隆纳巴姜,套中了他的脖颈。众英雄一齐用力,几乎将隆纳拉下马去。
  隆纳巴姜被十几条套索套着,也有点儿心虚,他此时只想赶快脱身,急于要把手中抓着的嘉察弄死。只见他一用力,将嘉察猛地举起,拼尽全身力气,朝路旁的一块臣石摔去,然后挥刀割断脖子上的套索,扬长而去。
  多亏隆纳巴姜这一摔,才使嘉察脱了身。嘉察飘然落地。正正盔帽,拍拍铠甲,跨上战马就要去追隆纳巴姜,被丹玛等人拦住,苦苦相劝,说此人武艺非凡,看来寿数未尽,现在去追也很难取胜。嘉察虽然不再追赶,却难消心头之气。
  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嘉察便飞出岭营。丹玛、玉拉、辛巴等英雄紧随其后,冲进伽域的大营。赤杰隆纳巴姜和哈日梅巴拦在众英雄面前。嘉察一见隆纳巴姜,眼眼都要喷火,丹玛却不让他与隆纳交锋,告诉他,隆纳当死在他丹玛手中。嘉察也不答话,转身去战哈日梅巴。
  丹玛和隆纳巴姜对视片刻,都觉无话可说。丹玛将格萨尔所赐神箭搭在了弓上,念颂道: 
  战神呵,
  请把神箭指引!
  雄狮大王呵,
  请助佑我得胜!
  念罢,将神箭射出,锋利的箭镞穿透铠甲,钻进隆纳的心窝,又从他后背穿出,射死了他身后的几个伽域兵卒。隆纳巴姜咬着牙,瞪着眼,举刀朝丹玛就砍,一刀砍掉铠甲上十几个叶片。丹玛反手又射出一支利箭,正中隆纳的额头,隆纳巴姜这才跌下马来,倒地而亡。岭国兵将上前取下他的人头。
  嘉察欲与哈日梅巴交战,不等他靠近,哈日梅巴的三支利箭已朝他射来。嘉察一转身,用手一指,那三支箭调了个头,朝伽域兵卒飞去,十几名兵士应声而亡。嘉察哈哈大笑,气得哈日梅巴暴跳如雷,挥刀来战嘉察。利箭不能伤着嘉察,大刀更奈何不了他。哈日梅巴知道嘉察乃是虹身,遂不再与他交手,拨马败回大营。
  伽岭双方各自收兵。伽域国损兵折将,特别是赤杰隆纳巴姜阵亡,使将士们惊惧万分,军心不稳。大将们商议半晌,决计立即派哈日梅巴回王城,向托拉扎堆大王禀报战况,请求援军。在援军到来之前,伽域军坚守营盘,暂不出战。
  哈日梅巴很快回到了王城,进宫向国王和大臣们详细禀明与岭军作战的情况。托拉扎堆大王与王兄、王子和众大臣商议了半日,对策想了几个,都认为很难打败岭军。托拉扎堆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发愁了。伽域国原本兵马不多,若把城内兵派出救援,王城怎么办?
  大臣尼玛赤尊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来向大王禀道:
  “大王,若靠兵马交战,我们根本不是岭国的对手。但我们可以用幻术,我们的幻术可是岭军没有的。”
  “对,对,对呀!”
  “是呀,怎么我们都没想起来呢?”
  伽域君臣被尼玛赤尊提醒,又都兴奋起来,个个脸上放出光彩,有了精神。
  “尼玛,你说,怎么用幻术,才能速速消灭岭军?”托拉扎堆急忙问,恨不能一口就把岭军吞掉。
  “嗯,大王,我看明天可以派托明带领一百名幻术士,从空中把天石扔下去。同时请十三位大食咒师放咒,定能把岭军消灭在城堡之中。”
  “好,就这样。”托拉扎堆吩咐侍卫去请大术士托明,又派哈日梅巴去请大食咒师准备第二天放咒。
  次日,托明带着百名术士运用幻术,很快到了竭宗城的上空。托明见岭军都驻扎在城里,非常高兴,立即命术士投下天石和飞刀,竭宗城内立即燃起烈焰,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的,托明以为是他的幻术和咒师放咒的结果,不禁哈哈大笑。
  正在托明得意之际,竭宗城内火灭烟消,城堡又好端端地呈现在他们面前,岭军在里面人欢马跃,丝毫没有受到打击的样子。这使托明十分惊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晁通和岭国的术师们经过占卜,早已知道伽域的术士要来进攻,便用幻术制造了一个假竭宗城,而把真的城堡遮蔽起来。
  托明既惊讶又恼怒,原以为自己的幻术十分厉害,没想到岭国的术士们更胜他们一筹。眼看天石和飞刀已经用光,他们又不肯这样毫无结果地回去,因为这样回去,怎么好向大王交待呢?!托明一咬牙,命术士降落在竭宗城内,与岭军拼杀起来。
  那托明术士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不是岭军的对手,打了两顿茶的工夫,便被嘉察协噶活捉,关押在城堡之中,派日努将士看守。
  坐在王宫中的伽域君臣们,只等托明术士凯旋。谁知好消息没有,托明和百名术士又被岭军俘获,众臣面露惊慌之色。王兄森格扎堆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对众人说:
  “待我出城,定能取胜。”
  以尼玛赤尊和哈日梅巴为首的文臣武将恳切相劝,争着要替王兄出阵。但森格扎堆的主意已定,执意要出城与岭军决战。
  岭军已从竭宗城出发,步步逼近王城。森格扎堆披挂整齐,飞马驰出王城,向岭军大营冲去。一路之上,逢人便杀,见人就砍,索波大将仲拉赞布被他砍于马下,大食首领扎巴隆珠也被他砍伤。嘉察父子拦住森格扎堆,众英雄围上来二三十人。森格扎堆暗暗将身上的一个小皮口袋打开,毒气立即喷了出来,岭国众将被熏得昏死过去。嘉察和王子扎拉忙下马去救众将,森格扎堆趁机向格萨尔的神帐杀去。格萨尔站在大帐门口,朝森格扎堆射了一箭,正中坐骑的胸部,“飞龙宝马”一个趔殂,险些将森格扎堆扔到马下。森格念动咒语,祈求伽域战神保佑,坐骑迅速恢复了脚力,没等格萨尔射出第二支箭,森格拨马而逃,恰遇前来接应他的尼玛赤尊。
  嘉察和扎拉父子二人为众英雄焚香祷告,众人慢慢苏醒过来。嘉察命军卒将他们扶回帐内歇息,自己带王子扎拉又来追赶森格扎堆,正好与尼玛赤尊和森格扎堆相遇。
  尼玛赤尊闪开一条路,让王兄森格扎堆先走,自己挡住嘉察父子。嘉察挥动宝刀,与尼玛大战,几个回合之后,他一刀刺中尼玛的腹部,肠肠肚肚流了出来。尼玛怒目圆睁,一手将流出的肠子往肚子里塞,一手挥刀继续与嘉察交战,气力渐渐不支。嘉察又挥一刀,将尼玛赤尊拦腰斩断,伽域军大败而归。
  见王兄森格扎堆败回城来,王子毒日梅巴就要出阵。王妃德噶白珍唯恐王子有失,执意不准他出城。毒日梅巴报仇心切,苦苦恳求父王答应自己的要求。托拉扎堆觉得王子武艺非同一般,出城不会有失,况且坐守城池也无异于等死,因此答应了王子的请求。王妃德噶白珍眼看王子出城去,像是被人摘去了心肝,大哭不止。
  见伽域王子出城,格萨尔又高兴又担心。高兴是的,只要降伏了这个王子,伽域王城即刻可破,但若万一有失,岭军就将前功尽弃。嘉察看透了格萨尔的心思,对他说:
  “雄狮大王不必担心,我下界的目的就是要降伏伽域王子,这一仗定胜无疑。”
  就在格萨尔与嘉察说话之时,伽域王子毒日梅巴已经冲进岭营,像是一股狂飙,旋得人睁不开眼睛。这王子太厉害了,左手持刀,右手仗剑,左右开弓,人们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已被他杀了不少岭军。
  格萨尔见毒日梅巴年少英俊,武艺超群,打从心里喜欢,吩咐众将不准伤害他。嘉察暗暗将神套索抛了出去,那王子不曾防备,被套索套中,虽然刀剑齐下,也不能砍断套索。王子仰天大叫,泪流满面。
  嘉察将毒日梅巴拉下战马,捆绑结实,押到格萨尔的神帐内,听凭雄狮大王发落。
  岭国众英雄见嘉察活捉了伽域王子,围上前来,扬刀举剑,就要动手,被格萨尔喝住。雄狮大王亲自为毒日梅巴灌顶,清洗罪过,绑绳也不知去向。
  伽域王子见雄狮大王如此慈祥,立即投降称臣,格萨尔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听用。
  得知王子毒日梅巴被捉,王兄森格扎堆率领倾城兵马来战岭军,要夺回王子。嘉察命扎拉去迎战森格。扎拉挥动“雅司”宝刀,拦住森格扎堆,战了几个回合,不能分出胜负。扎拉默默祈祷,请求天神助佑,手中的“雅司”宝刀立即指向森格,一道烈焰喷出,魔臣化为灰烬。
  随森格扎堆一同出城的哈日梅巴等伽域兵将也被岭军斩尽杀绝。伽域王城只剩下一个能打仗的国王托拉扎堆。格萨尔挥兵冲进王城,要托拉扎堆投降,可以免他一死。
  伽域王不听王妃和左右的劝谏,手持幻术制成的斧子和利箭,发了疯似地冲出王宫。岭军将士见托拉扎堆双眼冒火,面目狰狞,纷纷后退,逃得稍慢的,便被他的利斧劈倒。
  托拉扎堆狂呼乱叫,孤身一人与岭军大战,近处的用斧砍,远处的用箭射,岭国众英雄一时竟不能靠近王宫。
  岭国众英雄飞马向雄狮大王禀告。格萨尔“哼”了一声,将神箭搭在弓上,一抬手,神箭呼啸着飞向魔王,托拉扎堆大叫一声丧了命。
  王妃德噶白珍强忍心中的悲痛,率百姓出宫迎接格萨尔大王和岭军将士。
  格萨尔率军进城。伽域国与其它邦国不同,宝物非常多,宝库也多,有查雅玛瑙宗,金刚宝石宗,玛瑙珊瑚宗,如意宝藏宗,还有玉石宗,粮食宗和兵器宗等等。这些宝库个个都像一座城堡,分布在伽域王城的四周。格萨尔率众将将宝库一一开启。
  王妃德噶白珍禀告,伽域国最神奇的宝库是骡子宝宗,从未有人打开过。格萨尔心中高兴,因为攻占了穆古骡子城之后,给岭地百姓带来很大福份,如果能在伽域开启骡子宝库,岭地百姓将福上加福。雄狮大王随王妃德噶白珍来到一座岩山前,王妃说,这就是骡子宝库。格萨尔看了看这奇伟的山,认定山上的一面镜子般光滑的石壁就是宝库之门。格萨尔盘腿静坐,祈祷天神帮助他开启宝库。须臾之间,石壁裂开了,十匹白唇骡子像飞一样跃出石洞,接着,成千上万匹骡子潮水般地从洞中涌了出来,共有九十九万匹。
  这壮观的景象,连伽域的王妃德噶白珍也没见过,心中更加敬仰格萨尔大王。
  雄狮大王将部分骡子留给伽域的臣民百姓,其余全部驮上伽域的宝物,运回岭国。
  王子毒日梅巴恳求雄狮大王让他留下来陪伴母亲,王妃也流泪请求,格萨尔答应了,让王子留在伽域,主持国政,从此,魔王当道的伽域,升起了善业的太阳。
  嘉察完成了下界的使命,乘彩虹而去。王子扎拉虽想与父同去,无奈肉身难变,只得跪倒在地,请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自己,保佑岭国百姓,保佑岭国的降魔大业早日完成,他父子能在天界相会。
  第60回 嘉帝选皇后得妖女 岭王派梅萨取法物
  在离岭国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美丽的国家,人们把她叫做嘉地。嘉地有位天封的皇帝噶拉耿贡,拥有十八个部落。国中内臣万千,外臣无数,宫中嫔妃一千五百人,只是还没有皇后。
  有一天,大臣们商议着要给皇帝选一位美女做皇后。大臣哈香晋巴说:
  “大恩大德的皇帝选皇后,应该选一位族姓高贵、容貌俊美、人品超群,像仙女一样的美人。”
  这样的美人到哪里去找呢?大臣们悄悄议论,赤雪丹巴说:
  “皇后不仅要让皇帝称心,还要能为众生施恩造福,保护本国的江山,这样的美人只有到龙宫中去寻。听说龙王还有一位公主叫尼玛赤姬,生得俊美无比,若能把她娶到宫中,一定能使皇帝称心如意。”
  大臣们都说龙女是个合适的人选,但是怎么才能娶到龙王的公主呢?大臣们想呵想,终于有了主意。
  嘉地能下海的人被秘密地召进王宫,大臣们让他们带上黄金、白银、松石、珊瑚、绸缎、茶叶、檀香木,还有大象、骏马、牦牛等,去见龙王。下海的人们将这些东西放在木马上,向海中划去。
  求婚的人到了龙宫,向龙王献上礼物,说明来意。龙王不仅答允,还给公主陪嫁了许多珍宝,派了五百个龙女陪着公主浮出海面,跟迎娶公主的人一起乘着木马朝岸边划。木马上岸后,被嘉地臣民百姓迎进宫内。一见这位来自龙宫的公主,皮肤赛白螺,面目似花朵,腰身如杨柳枝条,袅袅婷婷,皇帝甚是称心。龙宫的公主遂被封为皇后。
  这样俊美的皇后,如果让嘉地百姓们看见,就会遭眼魔;如果让人们议论,就会遭口魔。为了不让人们看见她、议论她,尼玛赤姬皇后只得紧闭宫门,隐居深宫之中。所以,嘉地的百姓只知他们有一位美丽非凡的皇后,却从来没有见过她。
  过了几年,皇后生下一个可爱的小公主,取名阿贡措。皇帝噶拉耿贡为庆祝公主的降生,在都城举行盛会,各地艺人纷纷来到都城献艺。有耍魔术的、跳舞的、唱歌的、赛马的、射箭的,各种技艺应有尽有。都城一片欢腾。
  这时,天神、龙神和念神占得一卜,得知尼玛赤姬乃是九个魔女血肉中分化出来的。三界神商议说:若不将这个妖妃的阳寿赶快收回,将来她将成为人们的生命之主,主宰人们的生死大权。于是,天神、龙神和念神分别变作跛子、瞎子和哑巴,赶着一头驮牛、一头毛驴,来到皇后居住的寝宫门口。三个人把牛和毛驴拴在一起,然后表演起来。哑巴翩翩起舞,瞎子放声高歌,跛子变起魔术。周围聚集了不少百姓。三人耍闹了一会儿,就开始乞讨吃食:
  “请赐给哑巴、瞎子、跛子一点儿吃食吧,请给够吃一年的吧!如不给够一年吃的,就给够吃一个月的吧!如不给够吃一个月的,就给够吃一天的吧!祝愿皇后有温火暖身,祝愿皇帝长寿如山。”
  三人的喊声越来越高,听得人们的耳朵快被震聋了。京城的人们听这边如此热闹,纷纷聚拢来看。皇后尼玛赤姬也被这喧闹嬉戏的声音所吸引,步出宫门来看。聚在宫门的百姓们第一次看见美丽的皇后,惊奇地议论着:
  “哎呀呀,我们的皇后真美呀,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出奇的美人呀?”
  “真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呀!”
  ……
  嘉地的百姓们对他们美丽的皇后看了又看,说了又说,等到皇后想到自己不该出宫,已经晚了。
  当天晚上,皇后中了口魔和眼魔,从此一病不起。
  皇后患病以后,只有皇帝和公主陪她住在深宫,任何人不得前往谒见。
  一晃三年过去,小公主阿贡措已经六岁了。这天,阿贡措为父皇母后送茶,隔着门帘听父皇和母后正在说话:
  “皇后呵,为了让你的病体康复,我敬神作法事,国库里的银钱花了不少,可你的病怎么还不见好呢?”
  “我的病呵,不要说花国库的银钱,就是把嘉地的银钱全部花尽,也治不好呵。”
  “那我该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我必须死去一次。我死后,小女儿太小,执掌不了国政。皇帝年纪不太大,还可以与别的妃子生养一个太子。只是,只是苦了我的女儿了。”皇后说罢泣不成声。
  “皇后不必伤心,我可以向文殊菩萨起誓,给女儿招一位外国太子为婿,由女儿执掌国政。可没有皇后你,我怎么活下去呢?”皇帝也哭了。
  “如果皇帝真的不肯舍弃我,那么,按照我说的办法做,为妻我就能死而复活。”
  “快说,只要爱妻能陪我,要我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死后,请皇上用绸缎把我的尸体包裹起来,趁尸体还温热赶紧放进一间光线无法透入的房子里。同时,皇上要把太阳关进金库,把月亮关进银库,把星星关进螺库;天上的鸟不准飞,空中的风不准吹,水中的鱼不准游;还要把连接嘉、岭之间的金桥砍断,使嘉地的货物不得运往藏地,藏地的货物也不准运往嘉地。我要用三年的时间恢复血脉流动,用三年的时间生长肌肉,用三年的时间调和气脉,生长筋骨。九年后,为妻我就会复活,而且将比现在更加美丽。到那时,我就可以和皇帝永远共享快乐了。”
  皇帝噶拉耿贡好生奇怪,从没听说死人能够复活,这皇后是个什么人呢?复活后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呢?
  “爱妻,你为什么能够复活?”
  “因为我的父亲是恶魔,我的母亲是罗刹,所以我有铁一样的生命。待我复活后,将成为世间命主,佛法的仇敌。”
  噶拉耿贡一听这话,心中害怕:
  “那,有什么阻止你复活的办法吗?”
  “岭国的国王格萨尔,他若知道我死,就会用烈火焚化我的尸体,为妻我就不能活转来。所以,请皇上务必不要将我死去的消息传扬出去,更不能让岭国人知晓。”
  噶拉耿贡对皇后的话虽然将信将疑,却又不能不照办。俗话说得好: 
  上师的命令,
  父母的教诲,
  妻子的知心话,
  不听要受苦。
  皇帝和皇后的话被门外端茶的小公主阿贡措听得一清二楚,并牢牢记在心里,只是没有告诉别人。
  十二月二十九日,皇后尼玛赤姬死去。按皇后生前的吩咐,皇帝将皇后的尸体裹好放入一间密室。为了不让她的体温散失,噶拉耿贡日夜与尸体睡在一起,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皇后的尸体。
  自从皇后死去,嘉地就失去了阳光。噶拉耿贡终日陪伴皇后的尸体,不理朝政,臣民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小公主阿贡措心想:我母后原来是个妖女,她死后嘉地百姓都在受苦,如果复活会给百姓带来更大的灾难。怎么办呢?小公主非常焦急,就把皇后死前对父皇说的话告诉了嘉地七姊妹。
  七姊妹一听大惊。原来使百姓遭难的是皇后的妖尸,应该除掉这妖尸才是。于是,七姊妹与小公主商议要去岭国请格萨尔大王。但是,皇帝有令,任何人不得将皇后的死讯传扬出去,违者就要丧命。七姊妹给小公主出主意,让她去父皇面前请假,说去五台山为母后焚香斋戒,到时候就有办法给格萨尔大王送信了。
  见女儿如此孝顺,噶拉耿贡很高兴,答应公主去五台山。但只能去三个七天,误期而归要受处罚。
  小公主与七姊妹来到五台山,在文殊菩萨像前摆上供品,祈祷后,公主阿贡措就要给格萨尔大王写信。
  七姊妹忙拦住她,俗语说:“白天不要去偷盗,山上到处是眼睛;黑夜不要乱说话,地上处处有耳朵。”这封信必须在夜里写,用金线绣在黑缎子上面,方才保险。小公主和七姊妹夜间绣好,然后召来长命鸟鸽子次仁措三兄弟,让他们把信送往岭地,最好直接交给格萨尔大王,见不到大王,也要交给他的得力大臣。
  眼看着鸽子三兄弟朝岭国飞去,小公主阿贡措和七姊妹才返回嘉地。
  岭国的格萨尔大王正在闭关静修。当东方开始亮起来的时候,窗口忽然射进一道白光,白光周围香烟缭绕,格萨尔凝神望去,见白云翻滚的云缝中,现出一顶五彩伞盖。伞盖下,天母朗曼噶姆骑着白狮,牵着青龙,手拿小鼓,小铃叮当作响,对格萨尔预言说:
  “嘉地的皇后尼玛赤姬已死,留下妖尸害人,倘若让她复活,就要与众生为敌。今年内如不把她的尸体焚毁,待她得了铁命就会误时机。赴嘉地的时刻已经来临,快去给嘉地皇帝解忧虎。重开通往嘉地的路,把嘉地的货物运往藏区。天上的鸟儿空中的风,会给你带来嘉地的消息,快快把岭部众英雄召集,每道关口要防守严密。”
  说罢天母逝去。格萨尔翻身坐起,对身旁的珠牡说:
  “珠牡呵,不要贪睡快快起。快把祖传十八代的松石首饰戴在头上,快把祖传十八代的锦衣穿在身上,快去向天、龙、念神煨桑,向玛沁邦热神山祈祷,向荒山饿鬼布施水食,再把浓浓的奶茶熬好,把甘甜的美酒端上,我要召集众英雄议事,然后去嘉地灭妖尸。”
  珠牡一直呆呆地听大王的吩咐,一听大王又要只身去嘉地焚妖尸,心里像被针刺了一样疼痛。她又想起当年大王单人独马去北地降魔,自己被霍尔王抢走的事来。珠牡立即起身,从护身佛盒中取出十八条青色哈达,又斟了满满一银碗酒,献给大王: 
  青色哈达献给您,
  劝大王不要去嘉地;
  九色甘露献给您。
  请大王饮后安睡去。   珠牡一离开大王您,
  欢乐就被浓云遮蔽;
  岭国内部会争权力,
  父子兄弟相互为敌。
  格萨尔的心已被天母的预言占据,对珠牡的话一点儿也听不进去,反倒训斥她说:
  “女人的胸怀要像大滩般宽广,像杆箭般正直,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语,不要多嘴,快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珠牡无奈,知道再说无益,只得照大王的旨意行事。
  太阳当顶的时候,岭国众英雄已经聚齐,雄狮大王高踞宝座,对众位英雄说:
  “天母给我降预言,命我去远征嘉地。那里的人类和生灵,全被罩在黑暗里。嘉帝忧愁守妖尸,我要为他解忧虑。英雄们速去各路口,观察鸟儿和风儿的踪迹,不论谁得到了嘉地的书信,都要快快呈交不得误时机。”
  雄狮大王讲完,总管王将岭地众英雄一一分配去巡山查路,等候嘉地的消息。
  丹玛和晁通二人被派到嘉、岭两地交界的砂山巡察。两人一直等了七天,好不耐烦。丹玛打了一头野牛解闷,晁通一心想吃那鲜牛肉,倒把正经事搁在了脑后。一直到了第八天中午,从白云路上飞来三只鸽子,在砂山上空盘旋。晁通一见鸽子,立刻装出勤快的样子,上前给丹玛备上马鞍,暗中却把马肚带弄成将断未断的样子,然后让丹玛射一支不致伤着鸽子的箭,唱一支动听的歌儿,这样鸽子就会把信投下,他们的事就算完了。
  丹玛跨上坐骑,唱了一支歌,手中箭刚要射出去,马肚带突然断了,丹玛一下子从马背上跌下,昏了过去。就在这时,三只鸽子投下金信,然后匆匆飞走了。晁通快步上前,将信捡起,背着丹玛拆开,取出压信礼品珍珠串和丝绸哈达,顺手藏在一个旱獭洞中,洞口放一白石子为记号,然后把信封好,来到丹玛跟前,丹玛已经从地上坐起,一见晁通手中的信,好生奇怪:
  “这信是从嘉地来的,怎么没有压信的礼物呢?马要吃草料,人要吃粮食,信要有压信礼物,嘉地人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呢?晁通呵,这样的信只有你敢呈送大王,我是没有这个胆量的。”
  晁通一听丹玛说他不敢向雄狮大王呈上金信,立即说:
  “满口的牙齿最好不要弄缺,好事情不要弄坏,你不要乱说,信由我呈给大王好了。”
  晁通拿着信回到达绒部落,生怕露了底细,吩咐手下六个咒师祭鬼七天,然后投放施食。就在第七天投放施食的时候,被英雄秦恩碰上了。秦恩见晁通领人在投放施食,知道他定无好事,就责问他为什么要念咒投施食。晁通本来心中有鬼,这一问,更吓得四肢发抖,急忙编了一套瞎话,说他这是为岭地消灾,为大王祝福。并且虔诚地对秦恩讲了得到嘉地没有压信礼品的空信,丹玛不肯呈递大王的事。秦恩一听,立即说,大王是个视黄金如粪土的人,他怎么会计较有没有压信礼物呢?然后与晁通一起来见格萨尔大王。
  格萨尔大王接过晁通呈上来的信,刚刚夸奖晁通得信有功,就把眉头皱了起来。原来,这封信他不认识,不如道上面写些什么,众英雄传看了一遍,也没人能读得出来。雄狮大王有些焦急,宣布谁若能读此信,将得到九十九倍奖励,若有人会读而隐瞒,将得到九十九倍处罚。
  雄狮王的令一出口,晁通就向格萨尔大王禀道:
  “大王,请恕我多嘴,我若不说,恐违背大王的旨意;我若说了,又怕违背王妃的心愿。那信是从嘉地来的,收信人是格萨尔大王,能读此信的人却是白度母转世的王妃珠牡。”
  珠牡一听,皓月般的脸上罩上了几朵乌云。心想:“哪里有坏人,哪里坏话就流传;哪里有腐食,哪里的臭味就熏天;哪里有晁通,哪里的事情就不利。坏东西经常和坏人碰在一起。这晁通真不是个东西,偏生在此多嘴。欲待不念此信,又怕大王生气;若要念了此信,大王就不会安坐在岭地。”珠牡犹犹豫豫地接过此信,说:
  “头上的耳朵本是两片皮,听不听完全由自己。”然后开始念信:   ……
  父亲森伦活着的心头肉,
  母亲郭姆活着的心头肉,
  王妃珠牡活着的眼珠子,
  快到嘉地去!   惯会玩弄幻术的巫师,
  精通佛法教义的上师,
  善于观察变化的谋士,
  快到嘉地去!   百个美男子中的最美者,
  百个掷骰人中的优胜者,
  百个大力士的粗臂膀,
  百个神箭手的尖顶子,
  百个能言善辩的巧舌儿,
  百个善于挤奶的大拇指,
  ……
  快到嘉地显绝技!
  珠牡念着信,岭地君臣得知嘉地有妖尸作乱,需要岭国去帮助降妖,但信中写的降妖人却使君臣不解。另外信中所说的降妖所需器物更是奇奇怪怪。有绿松石发辫,白松石发辫,红、黄、青松石发辫,还有珊瑚袈裟十八件,彩虹靴子三十双,能开能合的吹火口袋,能使水沸腾的石头罐,没有节子的鞭麻要九庹长,没有裂缝的木炭要有马头大。一碗雄仙鹤相斗流出的血,一碗雌鹤悲鸣流出的泪,一尾头上长鬃的毒蛇,一团红黑色獐子油,一根一肘长的虱子骨头,一杯蚂蚁的鼻血,……更要有能克敌降妖的竹子三节爪,……
  珠牡念完,众英雄傻了,格萨尔也呆住了。这些东西,别说看见,连听也是第一次听说。到哪里去找?到哪里去寻?见大王闷闷不乐,珠牡心中得意。这下可难住大王了,这下大王可以不必离开岭地了。
  见雄狮大王被难住,王妃珠牡面露得意之色。总管王心想,我若不把话讲明,误了降妖的时机,必给嘉、岭两地留下后患,到时后悔也晚了。于是,老总管绒察查根拄着檀香木拐杖走了过来,将珠牡所念的信一一讲给格萨尔和众英雄们听。众人听罢,恍然大悟。知道了应跟随格萨尔去嘉地的诸位英雄的名字。但是,那些降妖的法物呢?到哪里去寻?老总管一指大臣秦恩和王妃梅萨,说他俩知道这些法物在什么地方。
  秦恩说:
  “这些法物都在穆雅国,但穆雅与岭国有仇,恐怕不会借东西给我们,如何得到法物,还望大王明示。”
  梅萨站出来说,她愿与岭地七姊妹一起去穆雅取竹子三节爪。格萨尔大喜,嘱咐她们要格外小心。梅萨一笑,对大王说:
  “我们去的时候不能显露人身,要变成飞鸟,才能成功。”
  说罢,梅萨与珠牡等岭地七姊妹变成七只鹫鸟,向穆雅国飞去。
  七姊妹到了穆雅国,梅萨很快就找到了竹子三节爪。七姊妹高高兴兴地往回飞,当飞到贡日安庆大雪山脚下的时候,落在一个坛城边的大滩里稍事休息。珠牡显得异常兴奋,因为要找的法物那么容易就拿到了,现在应该把羽衣脱下,恢复人形,痛痛快快地玩玩。她把这意思一说,几个姐妹欢呼雀跃,纷纷现出人形,在大滩上跳起舞来,梅萨想拦已经来不及了。一个骑大鹏鸟、面色铁青的卫士站到她的跟前,说:
  “梅萨绷吉,我是穆雅国守门的岗吉赤杰小王,你们是怎样跃过穆雅十八座山岗、十八道石崖关卡的?现在到了我的领地,若不把那万钧雷霆大磐石砸到你的头上,那才是怪事。”说着,就要向梅萨扑过来。
  惊恐之中的梅萨,在心里盘算了二十五回,想出了十八个主意:
  “岗吉赤杰王呵,我一生的经历你是知道的,幼时是父母亲的娇女,长大后做了北地鲁赞王的妃子。自从鲁赞被格萨尔降伏,我被带到岭国,做了格萨尔大王的妃子。大臣秦恩仍留在北地,我们分别的时候,他曾对我说:‘我们的大王被杀死了,要想办法报仇呵!’我今天来穆雅,是因为听说岭国与穆雅有前仇,穆雅王死在岭地人之手,所以我想和穆雅国交个朋友,希望穆雅与北地人联合,一起向岭国复仇。”梅萨说着一指珠牡等六姊妹,告诉岗吉赤杰,那几个玩耍的女子,并不是凡间姑娘,而是下凡游玩的仙女。
  那珠牡一听梅萨的话,哈哈大笑:
  “守国门的卫士呵,梅萨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我是嘉洛·森姜珠牡女,是格萨尔的大王妃,人人都说我珠牡生得美。 
  我向前走值骏马百匹,
  向后退换取犏牛百头,
  吐一口气值茶百包,
  开口一笑值羊百只,
  百个男子看了眼望直,
  百人女子见了全叹气。
  我们是格萨尔大王派来的,为寻找一件穆雅的法物,给大王带到嘉地降妖去。”
  岗吉赤杰一听珠牡这番话,恼羞成怒,立即抖开人皮口袋,将七姊妹统统塞进袋内,进宫去见大王玉泽敦巴。
  玉泽敦巴与岭地人有杀父之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立即吩咐卫士将珠牡、乃琼、拉姆玉珍、仁钦措、晁牡措五姐妹的脊椎骨上钉上四十九枚铁钉,十个指头上钉上十枚铜钉。因为玉萨格措是嘉察的妻子,没有受刑。梅萨曾做过鲁赞的妃子,也没有受刑。
  眼见五姐妹受折磨,痛苦不堪,梅萨心中实在难忍。她来到穆雅王玉泽敦巴和两个弟弟玉雏敦巴、玉昂敦巴面前,为姐妹们求情: 
  对懦弱妇女任意施酷刑,
  对强悍的敌人不一定能制服,
  骑在毛驴背上挥鞭算什么本领?
  在妇女面前逞凶不算威风。
  “大王呵,岭国和穆雅,应该讲和睦,我们是无罪受苦的妇女,请大王看在梅萨的面上,多多饶恕。”
  穆雅王见梅萨为珠牡等姐妹讲情,心中不悦:
  “梅萨,男子应该有志气,女子应该有骨气,你的伴侣鲁赞王被格萨尔所杀,你应该报仇才对,怎么还要与岭地和解呢?”
  梅萨心想,这个玉泽敦巴最不好对付,应该把他支走,事情才好办。于是对穆雅王说:
  “我和大臣秦恩商量过,是要报仇的,如果穆雅与魔国联合起来,战胜岭国就容易了。”
  玉泽敦巴问梅萨用什么办法使两国联合,梅萨说最好大王亲自去一趟北方魔国,大臣秦恩正在那里,如果你们联合起来胜了岭国,大王就是你玉泽敦巴了。穆雅王喜不自胜,忙不迭地骑上木制长翼大鸟去了北地。
  见玉泽敦巴走了,梅萨告诉玉昂敦巴,她曾占卜问卦,今生命中注定要为玉昂敦巴奉茶整衣,终生作伴。玉昂敦巴见美若天仙的梅萨要给他作王妃,喜出望外,连忙把归自己掌管的十八个库房钥匙交给了梅萨。梅萨将库房一一打开,细细查看,在一只檀香木的箱子里,发现了一块用各种丝绸包着的蛇心檀香木。玉昂敦巴告诉她,这檀香木平日无用,但格萨尔若到嘉地,可用它防治瘴气。接着,梅萨发现了红黑色獐子护心油,铁牛等降妖法物。梅萨把这些东西都一一记在心里,然后请求玉昂敦巴允许她给岭国的姐妹们送点吃的。玉昂敦巴将钥匙交给梅萨,先自回宫了。梅萨打开门,先把钉在姐妹们身上、手上的钉子取出,然后取来吃食、白鹫羽衣和库房中的法物,让她们吃饱喝足,拿上法物,快快离开此地回岭国。并让珠牡告诉大王,她现在用计骗了穆雅王三兄弟,还要继续留在这里。珠牡等六姊妹顾不上多说,匆匆离开穆雅,飞回岭国。
  那穆雅王玉泽敦巴听了梅萨的话,来找北地的大臣秦恩。已经回到魔国的秦恩一听玉泽敦巴的声音,就知道是穆雅王到了。梅萨走后一直没有消息,不知这穆雅王到此做什么。秦恩想借此机会打听一下梅萨的消息,立即出帐迎接。
  玉泽敦巴把梅萨所说的话统统告诉秦恩,要求两国联合向岭国报仇。秦恩猜到这一定是梅萨用计骗穆雅王,那么,梅萨等七姊妹在穆雅国一定遇到麻烦了。这样一想,秦恩忽然紧张起来,立即答应玉泽敦巴联合进攻岭国的要求,请玉泽敦巴大王先走一步,他率北地兵马随后就到。
  玉泽敦巴乘兴而来,盛兴而归,好不喜欢。他要立即聚集穆雅兵马,只等秦恩一到,立即发兵。
  送走了岭地六姐妹,梅萨心里一直不踏实。俗语说:
  “偷盗者心里没有神,扯谎者的谎言没有底。”虽然一时骗了玉泽敦巴,但是大臣秦恩能懂得自己的意思吗?如果把自己的话当了真,可就误了大事了。
  梅萨心中忐忑,举目向北面风口望去,只见玉泽敦巴乘着木鸟从北方回来了。梅萨忙把玉泽敦巴迎至宫中,右手执金壶,左手拿银碗,斟满美酒,敬献给穆雅大王洗尘。
  玉泽敦巴心中高兴,将酒一饮而尽,告诉梅萨,已经见过大臣秦恩,并约定三个七日后在穆雅国聚齐,然后两国同时出兵。梅萨一听,悬在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地,忙服侍穆雅王回宫歇息。
  大臣秦恩火速前往岭地向雄狮大王格萨尔禀报穆雅国要向岭国进攻的事。格萨尔听罢,问秦恩此事该怎么办。秦恩说:
  “我打算本月十九日带着魔军到穆雅国,把穆雅的军队引到岭地来。我和梅萨用红旗作标志,穆雅军马用黑旗作标志,请大王将兵马埋伏好,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将穆雅军灭掉。”
  格萨尔点头应允,命秦恩速去。玉拉在旁边提醒大王:
  “到穆雅须经十八道雪山险关,徒步行走是无法通过的。”
  格萨尔取过几根绿色马尾,让秦恩带回北地,系在魔军腰上,靠马尾的神力,可顺利到达穆雅。
  秦恩依旨办事,果然在原定的日子里到了穆雅国。玉泽敦巴王十分高兴,吩咐梅萨备酒款待。玉昂敦巴见哥哥要讨伐岭国,心中不安,劝哥哥不要冒此风险,世间还没有人敌得过格萨尔。秦恩一听此话,故意说: 
  闭起眼睛,
  灾祸照样临头;
  塞起耳朵,
  惊雷照样炸响。
  “怕岭国也无用,格萨尔照样会来进攻。”
  玉泽敦巴主意已定,并不理睬弟弟,决计带岗吉赤杰小王与北地魔军合兵一处,向岭国进攻。
  穆雅国本来就人稀马少,加上有秦恩的魔军作内应,就更加不堪一击。与岭国交战没有多久,玉雏敦巴被丹玛射死。穆雅王玉泽敦巴也被格萨尔抓在手里,上下左右乱甩。
  玉泽敦巴后悔了,后悔不该有此一行。他真心地向雄狮王忏悔:
  “赡部洲的格萨尔大王呵,久闻您的大名,今日得见,我玉泽敦巴虔心向您忏悔!穆雅国有稀世珍宝,我愿将这些珍宝献给您。我们兄弟三人中,玉昂敦巴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对大王您也有忠心,但愿您不要伤害他吧。我平生造下许多罪孽,只求死后不受地狱之苦,请大王把我引渡到净土!我玉泽敦巴感恩不尽。”
  格萨尔见他真心悔过,大动恻隐之心,遂将他无痛苦地引渡到了清净国土。
  岭地君臣商议还要去穆雅国取回其它降妖之物。秦恩要将玉泽敦巴的木雕修复,给大王骑乘,格萨尔一摆手,说那木雕本是神鬼魔类所用,对有形人等不能用,还是骑宝驹江噶佩布飞越雪山前去取宝。
  第61回 晁通王装死露假相 罗刹鬼战败献松石
  格萨尔大王君臣七人,各乘坐骑,到达穆雅的九峰雪山隘路口。宝驹江噶佩布唱起了劈路歌:
  那莽莽的草滩树茂密,
  我就出生在古沙草里。
  父亲是梵天的神马,
  母亲是龙王的宝驹。  我头像摩尼宝珠放光辉,
  我耳像机灵哨兵探前敌,
  我眼像金星从山顶升起,
  我颈一伸像丝绸垂下地。  我上身长满羽翎像飞鸟,
  我尾巴如悬崖瀑布泻千里。
  今天我呼唤上师本尊和空行,
  帮助我把穆雅雪山来开启。
  江噶佩布唱毕,大步跨过大谷,小步跨过小沟,雪山大门打开了。岭国君臣七人,由秦恩引导,来到穆雅王宫,玉昂敦巴和梅萨绷吉迎出宫外。
  岭国君臣安坐后,玉昂敦巴献上哈达,对雄狮王说:
  “我的王兄有罪过,现在我愿将穆雅的一切献给大王您,我愿做您的臣子,还望大王发慈悲,不要让我的王弟堕入地狱。”
  梅萨也取出一条长长的白丝哈达,献给雄狮大王:
  “尊贵的雄狮大王呵,我出生在岭地,小时是父母的娇女,长大后被鲁赞抢去。多亏大王将我救出,做了珠牡的伙伴,您的妃子。现在我又到了穆雅国,做了玉昂敦巴的妃子。大王呵,今生我再不想改嫁了,只求大王准许我住在穆雅,不要把玉昂敦巴带到岭国去。大王呵,请让我的心愿得到满足。”
  格萨尔见玉昂敦巴和梅萨双双跪在自己面前,就说:
  “梅萨说得好。俗语说:‘男子要有骨气,女子要有智慧。’你是红色金刚帕姆转世,因此必须回到岭国去。而玉昂敦巴是穆雅的国王,俗语说:‘与其在他乡坐首席,不如在家乡居末位;家乡虽是荒沙滩,也不愿离开到别处去;自家帐房虽然小,住起来也很舒服;长官能把百姓管理好,才能算做大丈夫。’所以,玉昂敦巴必须留在穆雅。”格萨尔又对玉昂敦巴说:
  “我到穆雅来,只要取几件降妖的法物,其它财宝一件不拿,你不必惊慌。”
  玉昂敦巴万分感激,立即带雄狮大王前往库房取法物。岭地君臣七人拿了法物,带着梅萨返回岭地。
  去嘉地的法物已经得到了不少,君臣们仍在继续寻找短缺的物品。格萨尔忽然想起,天母曾预言,去嘉地必须带一个善于挤奶的姑娘多珍,此女子必须是须弥山洞里共命鸟夫妻蛋中孵出,而猎获共命鸟夫妻还要费一番工夫。格萨尔立即吩咐丹玛和珠牡,如此这般,才能得到多珍姑娘。
  珠牡精心地将自己打扮起来,圆圆的脸盘,像晴朗夜空皎洁的明月;弯弯的眉毛,像消融了白雪的远山;眼睛似秋风吹动湖面,清流涟漪,微波荡漾;嘴唇一动,歌儿出口,声音就像宝瓶中的甘露。头上、身上佩带着各种奇美无比的饰物。打扮好后,与丹玛来到金刚霹雳石崖。
  丹玛将利箭搭在马上,伏在石崖后面。珠牡则在石崖上翩翩起舞,卖弄风姿。久居在石崖上的松石角羚羊被珠牡的美丽迷住了,慢慢走向珠牡,就在它快要接近珠牡的时候,丹玛的箭离弦,羚羊应声倒地。珠牡立即变作一只鹫鸟,直向须弥山上飞去。到了山洞口,珠牡只听共命鸟夫妻正在商议要去享用松石羚羊的事。雄鸟说它昨夜做了一梦,梦见松石角羚羊被射杀,尸体还在石崖上,要雌鸟与它共去享用。雌鸟担心落入罗网,不肯与它同去。雄鸟就自己飞到石崖上,落在羚羊旁边大吞大嚼起来。差不多就要吃完大半个羊尸的时候,丹玛的珍珠套索套住了雄鸟的脖颈。那雄鸟想飞,无奈肚子已被松石羚羊填满,胀得飞不动,只得向丹玛哀哀求告:
  “请不要杀我,我立即把妻子召来。”说着大叫。那叫声甚是凄惨,令野草低头,雪山落泪。雌鸟听到雄鸟的叫声,知道事情不好,立即将自己所产的独蛋挟在翅下,沿着叫声,来找雄鸟。飞到崖上,也被丹玛套住。
  共命鸟夫妻被双双献到格萨尔大王面前,大王说:
  “听说你们有个女儿叫多珍,我们到嘉地必须带着她,如果你们能交出女儿,你们以后可以由我养活。”
  共命鸟夫妻连连求饶,说它们的女儿还在蛋中没有孵出来呢。格萨尔命它们就在宫中孵化。过了七天七夜,一个白螺般的小姑娘出了蛋壳,约有七岁大小,十分让人喜爱。共命鸟夫妻更是不忍离开她,但雄狮大王有言在先,也只得忍痛割爱。
  雄狮大王见了可爱的多珍姑娘也很高兴。现在所缺少的,只是阿塞玉热地方的松石发辫了。只是不知阿赛罗刹把这件宝物藏在什么地方。于是格萨尔命人将岭国各部首领召集在一起,问谁知道松石发辫的下落,能说出来的,定有重赏。
  众人的喉咙像塞了蔓菁一样,鸦雀无声。坐在右排的达绒长官晁通微闭着双眼,心中暗自得意。只见他右嘴角挽着山羊胡须结,左嘴角挽着绵羊胡须结,头发上挽着征敌斧头结、判敌取胜结、英雄金刚结、吃肉喝血结、商官兴旺结、汉式高升结、穆雅松石结等十八个发结,八条辫子披于脑后,辫子上挂有一百个美丽的松石。胸前挂大串珊瑚,护心镜闪闪发光。坐了一会儿,见众人无话,晁通再也忍耐不住,站起来向雄狮大王禀告:
  以往岭地曾有三件事,
  神族的后裔应牢记:
  灵鹫无法飞到的地方,
  总管王能够想出好主意,
  遇事求神问卜不灵验,
  总管能预知是凶还是吉;
  事到临头无法应付,
  总管能化险为夷出妙计;
  如今正要他献计,
  总管为何闭着嘴巴不言语?
  大王呵,
  阿赛罗刹在哪里,
  我心中明白知底细!
  晁通说着,用讥讽的目光向总管王绒察查根望去。老总管像是没听见晁通的话,闭目不语。晁通见无人理睬他的挑衅,自觉无趣,接着说:
  “在魔岭交界的地方,有座红铜色大山,这是阿赛罗刹的命根子。当年霍、岭交战的时候,我追赶野牛、野马到那里,突然来了个跛脚黑脸汉,竟说我杀了他的牲畜罪该死。我俩打斗半日未分高低,退下来指着草滩来盟誓。黑脸汉就是阿赛罗刹,我俩盟誓和好患难共生死。请大王选好良辰吉日,由我晁通带路去找他,定能取得松石发辫。”
  格萨尔一听大喜,忙让晁通先回达绒部等候,待选好日子就去找他。
  大王决定下月十五日去寻阿赛罗刹,派人去请晁通。侍臣到了达绒部落晁通的帐前,见门口堆着一堆避邪忌门的石子,这是禁止外人进入的标志,就返回王宫向格萨尔大王禀报。雄狮大王心想,晁通又在装病,但时间紧迫,容不得多等,就派丹玛和米琼二人去将晁通请来。
  原来,晁通自从那日在森珠达孜宫内当众表示与阿赛罗刹有旧,自告奋勇前去寻找阿赛,回来后又有些后悔,于是打定主意抱病不出。妻子告诉他,格萨尔大王曾派人来请他,见门口的忌人石堆后又转回去了。晁通知道,格萨尔必会再派人来,得想个脱身之计。晁通正在想法子脱身,忽然从门缝中看见丹玛和米琼二人来了。吓得晁通忙吩咐妻子赛玛措快去备茶,就说晁通长官内脉震痛、外脉病笃,四肢无法动弹,不能出来与二位大将见面。
  赛玛措给二人敬酒献茶,殷勤备至。言说晁通重病在身,不能见二位英雄。无奈丹玛和米琼二人不吃不喝,定要见晁通,说大王有要事在等他。赛玛措又进去向晁通转告,晁通仍坚持不肯出来。米琼要给他诊病,晁通不肯出来,也不让米琼进去。米琼坚持要给达绒长官看病,晁通只得将一根红线扯出来,另一头拴在一只鹦鹉脖子上,米琼立即识破诡计。晁通又将鹦鹉换成猫,又被米琼看破,晁通无奈,只得将线拴在自己的小拇指上。米琼诊罢脉,大笑:
  “晁能的脉好奇怪,脉中无病可诊,这是无病装病,没死装死的花招呵!”
  晁通装病装疯又装死,
  没有痛苦偏要找苦吃;
  要问晁通的病情轻与重,
  我医生明白晁通也自知。  嘴头挂一只谎皮袋,
  肚子里揣一条坏肠子,
  诡计多端为人不老实,
  奸诈狡猾做事无信义。  阿赛罗刹究竟在哪里,
  为何不懂装懂假报消息?
  当初开口不说老实话,
  现在改口来不及。   不要装病快随我俩去,
  当心黑绳拴起黑狗闹无趣,
  若不把你带到大王座前,
  我俩比死去九次更焦急。
  听米琼如此一说,赛玛措羞得无地自容,慌忙进去劝晁通立即与他二人去见大王。俗语说:“话儿虽没有利刃,却能剜掉人们心上的油脂;风儿虽没有翅膀,却能扇动山岗上的树木;清水虽没有爪子,却能把黄土刨成沟壑。”那米琼的话,就是对石头说,也会把石头穿透。再不去见雄狮大王,大祸就要临头。晁通却不听赛玛措的劝告,不但不出来,反而叫赛玛措继续撒谎,告诉丹玛和米琼,说他上身正在发烧,下身在发冷,腰间冷热相交,病重时喘气像拉大风箱,病轻时喘气像拉小风箱,病不轻不重时,胸腔里的心像羊羔蹦蹦直跳,吃药粉像吞糌粑,喝药水像喝奶茶。赛玛措实在不愿再替晁通撒谎,就把他放在阴阳交界的地方,头上枕着吹火皮袋,嘴里像大皮袋吹火一样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上身露在烈日下暴哂,下身在阴冷处冷着,把脚拴在一个木桩上,阵阵抽搐,好像被毛绳绊住在蹦跳一样,把糌粑粉一撮一撮地往嘴里丢,像是吃药粉;把奶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像是喝药水。
  这样弄好之后,赛玛措又出来对丹玛和米琼说,晁通真的病重,恳求二位大臣向雄狮王禀报,晁通不能进宫见大王。
  二人见晁通这般无赖,再也不能忍耐,遂闯进内室。见晁通那副无病装病、自找苦吃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晁通见丹玛和米琼进来了,羞得无地自容,吓得浑身发抖,只得闭上嘴巴,憋气装死。
  丹玛一见晁通两眼向上翻,吓了一跳,以为他真的死了。米琼可没被晁通骗住,他一使眼色,二人不由分说,将晁通放在马上驮着就走,任赛玛措在后面怎么哭喊,晁通也不睁眼。丹玛和米琼扬鞭催马,直奔森珠达孜宫而去。
  格萨尔见晁通的身体僵硬,吩咐把他放到马圈里四方磐石上,请三十位上师念经,请三十位英雄祭奠,请三十位妇女煨桑,然后进行火葬。大王请一个属虎的人去点火,丹玛自告奋勇,前去点火。
  丹玛把东方友谊的火门打开,将火点着。这时候晁通真的后悔了,他把眼睛睁开,求救似地看着丹玛。丹玛说:死人睁眼睛不吉利,抓了把灰向晁通的眼睛上撒去。晁通只得把眼睛闭上。丹玛又把南面的烟路打开,点着火。晁通这下可急了,伸出一只手,翘起拇指向丹玛求饶:
  “同是一个长官的部下,不要把活着的人烧死呀!”
  丹玛故意装作惊奇:死了的人怎么能说话呢?不吉利呀!遂向晁通的手打了一木棍,晁通疼得缩回手,不再吭声。接着,丹玛将北面、西面的火路都点燃了。
  晁通见大火已熊熊燃烧起来,为了活命,立即修起避火大法。因此,四面大火烧毕,晁通仅被火熏黑了身体,并没有被烧伤。晁通暗想:“再装死下去,格萨尔还会想出很多办法对付我,不如趁早求饶吧。”想着,晁通一骨碌翻身坐起,双膝跪着,跌跌拐拐地爬到雄狮大王面前,双手合掌,恭恭敬敬地向大王告罪:
  “大王呵,我的好侄儿,我没病装病真该死,没死装死自讨苦吃,生死本是人生的道路,不死装死我糊涂又可耻。寿命不能用庹来度量,我的苦乐全靠大王你。是王是臣看其座位就知道,是官是民听其说话就明白;朋友亲属看其招待就知道,叔侄好坏患难时便可知。我叔侄相亲相爱如父子,谁想离间都白费心机。大王的命令我怎敢违抗,只是我与阿赛有盟誓,不能说出阿赛罗刹在哪里。”
  格萨尔见晁通那副丑态,心中不悦,口中不语:“这晁通,发议论就像滔滔江河无休止,出诡计宛如苍苍天门大敞开,耍威风恰似巍巍山岳倒大地,遇强敌就像猥琐的懦狐狸。如今又怕食誓言,不肯说出阿赛罗刹在哪里。岭地众人谁也不知罗刹的下落,叫我怎样才能找到松石发辫?!”
  见大王焦虑,丹玛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就是当年参与霍岭分界的卓郭达增。如果问他,必能知道阿赛罗刹的下落。丹玛立即禀报大王,格萨尔命他即刻去请卓郭达增。丹玛并不迟疑,飞身上马,来到卓郭的帐前。卓郭达增热情接侍,又与丹玛结拜为兄弟,却不肯说出阿赛在什么地方。丹玛回宫禀报,格萨尔大怒:“晁通不肯说,是怕违背誓言,卓郭达增也不肯讲,也说什么不能违背誓言,大王我要亲自去问问他,看他说什么。”
  格萨尔亲自来到卓郭达增的帐内,逼问阿赛的下落,卓郭仍不肯讲,气得格萨尔抽出宝剑,往他胸前一指,当即把他吓死在地。格萨尔将其灵魂送到十八层地狱,受尽了酷刑,也让他看见了心向格萨尔的人在尽享快乐。卓郭达增顿悟前非,虔心归向雄狮大王。格萨尔见其悔悟,就给他洒了几滴甘露净水,任其复活。卓郭睁开眼睛,对格萨尔说:
  “我愿说出阿赛罗刹居住的地方。但是,因为我和阿赛曾经盟过誓,违背誓言是可耻的事,所以,我不能与大王同去。如果一定要我去,请大王将我捆起,我还要恳请大王不要伤害阿赛罗刹。”
  格萨尔对他的请求一一答允。到了十五日,岭国君臣九人开始出征到阿赛地方去。一直走了七天,到达一个大滩,周围是红色的山石,黑色的山梁,山脚下有一条大河,君臣们就在这里安营休息。卓郭达增说:
  “大王呵,我们已经离阿赛的住地很近了,这里有他所变化的毒水、毒草和毒树。在那座山后,还有座喷血水的红山,山梁上有个煨桑台,下面是一株独树,树下有块大磐石,阿赛就常在这个地方游荡。他如果看见我们到了,就会躲起来。现在应该先派人去看看那附近是否有他的脚印。”
  米琼自告奋勇,前去察看。回来说见到的山石树木和卓郭所说的一点儿不差。
  卓郭达增又对大王说,明天还要派一个人去察看,若看见青苔、红疥瘤的树木,千万不要撞着。阿赛如果变成河流和虹光,也不要理他,只管看有没有脚印。卓郭这么一说,没有人再愿意前去察看了。晁通见无人愿去,就要自己前去,大王应允。
  晁通去看了一下,既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为了证明他来过了,晁通跑到那株独树下胡乱打了几个滚,弄得像是有人在这里搏斗过似的。然后回帐禀告雄狮大王,说他见到了阿赛罗刹,阿赛怨他违背誓言,二人扭打起来,打了半日也没分出胜负,于是,阿赛走了,他回来了。
  晁通说的话,所有的人都不相信。米琼又去看了一次,说树下只有几圈像狗一样的脚印,并没有搏斗的痕迹。格萨尔没有说话,晁通也觉没趣。卓郭说:
  “现在该让丹玛去煨桑台下的磐石上坐等。阿赛就要来了,他会扮成上帅、长官或乞丐的模样,向丹玛讨要雪鸡,请大王变出一只雪鸡,让丹玛射杀后交给他。”
  大王命丹玛就去磐石上坐等阿赛罗刹。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个躬腰驼背的上帅,拄着拐棍,背着口袋朝丹玛走来,对丹玛说:
  “听说岭国对可怜的人放布施,珠牡王妃是施主,可怜我的老病复发,行动不便,就请你布施我一点儿药物吧。医好我的病,才能去岭国讨要布施。”
  丹玛知道这老人就是阿赛,故意说不懂医术,没有药物。正在这时,格萨尔变化出的雪鸡在丹玛的头上盘旋,上师指着雪鸡,要丹玛布施。丹玛张弓射箭,将雪鸡射落下来,想要交给老人。这时,大风骤起,刮走了丹玛手中的雪鸡,上帅也倏然不知去向。丹玛向煨桑台望去,见从后面转出一个又矮又粗又脏又秃的黑汉。丹玛正要射箭,黑汉不见了。
  格萨尔听了丹玛的禀报,问卓郭该怎么办。卓郭说,阿赛吃过雪鸡,还会来讨旱獭,因为他吃了这两种东西,就能得到铁命,再难降伏。格萨尔一听,立即吩咐丹玛再走一趟,守在旱獭洞边等候阿赛。
  那上师果然又出现了。一再感谢丹玛布施的雪鸡。说他吃得已觉大好,如果施主再肯布施一只旱獭,他的病就痊愈了。丹玛一抬头,看见格萨尔将石头变作的旱獭正在吱吱乱跑,就又射出一箭,将死旱獭交与上师。
  阿赛得了旱獭,很高兴,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宫内,迫不及待地支起锅,将旱獭扔进锅内。他是急于得到铁命,谁知那旱獭本是石头所变,被扔进锅中后,铁锅立即被砸烂,喷出的灶灰烧伤了阿赛的脸,疼得他直叫。阿赛知道自己上了当,格萨尔大王已经出现在面前。吓得阿赛罗刹急忙化作一股冷风逃走了。
  格萨尔只觉肩上有一股冷风吹过,知道阿赛已经逃遁,遂派丹玛去闯阿赛的城堡。丹玛登上第八层楼,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在熬茶。于是丹玛问他,阿赛在不在家,老妇人却不回答。丹玛一怒之下掀翻了铁锅,砸烂了家什。
  阿赛罗刹出现了,身形和丹玛一般高大,只听他对丹玛吼叫:
  “丹玛你这个黑乌鸦,为什么专和我过不去?我是专门给升天的人搭梯子,给入地的人挖地洞的。我与你旧无杀父之仇,新无辱女之恨,我祖宗三代还没有过被人捣毁法器、水洗茶室的事,你这般无理,我定要和你拼个高低。”
  说着和丹玛恶斗起来。斗了几个回合,没有分出胜负。二人都有些着急。阿赛以前从未遇到过对手,丹玛也未遇到过强敌,两人见打斗不能分输赢,就商议比箭。分别以各自的大帐和财产作为赌注。
  牦牛大的磐石上垒起了九层盔、甲、盾,阿赛首先唱道:
  剽汉若不能和剽汉来相比,
  剽汉不过是山沟里的空名气;
  快马若不能和快马来相比,
  快马不过是草原里的烂脚驹;
  利刀若不能和利刀来相比,
  利刀不过是无用的白铁皮;
  神射手若不能和神射手相比,
  神射手不过是自吹的空名誉。  神箭手的称号我虽没有,
  失败的想法也没考虑;
  倘若一箭不能中靶心,
  从此不会二次来射击。
  唱罢一箭射去,射穿了九层盔帽、九层盾牌,铠甲和磐石则毫无损伤。
  丹玛把利箭搭在弓上,也唱了一支歌:
  上等男子射一箭,
  好比把纽子扣到纽门里;
  中等男子射一箭,
  好比在下巴上面抹胡须;
  下等男子射一箭,
  好比把油涂在眼窝里。  我的箭好比铁霹雳,
  射向哪里犹如遭雷击。
  要让九顶盔帽飞上天,
  要把九层盾牌齐穿起,
  要让九重铠甲落满地,
  要把磐石击毁碎如齑,
  要让阿赛的城堡归我手,
  要让阿赛的马厩无马匹。
  唱罢箭已出弦。这一箭,射穿了九盔、九盾、九甲,那磐石也被射成碎片,四处飞溅。马厩的墙也被射塌了一面。丹玛见阿赛正对着碎石片发呆,就伸手去抓他。谁知一把没抓住,阿赛不见了。但是,丹玛获得了赌注,阿赛的城堡已归丹玛所有。
  第二天,太阳照到了雪山尖顶,传来了阿赛的声音。恰在这时,丹玛患了重病。米琼一看,知道是阿赛将丹玛的魂勾去了。格萨尔立即修起法来,将丹玛的魂重新招归本体,丹玛的病体就痊愈了。
  岭国的君臣进了阿赛的城堡,争先恐后地去夺城内的珍宝财物。晁通走到一个漆得光亮、雕刻得十分精美的大门旁边,以为里面必有珍贵物品,急步抢上前去,谁知只有一些碎铁块。晁通一无所获,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阿赛罗刹见自己的城堡被洗劫一空,又气又急。立即降下九种红霹雳,将自己的城堡全部化为灰烬。阿赛以为岭国君臣必死无疑,得意而去。殊不知格萨尔大王早已得到天母的预言,君臣们在霹雳降下之前就已离开城堡了。
  虽然得了阿赛罗刹的城堡,松石发辫仍无着落。卓郭达增给雄狮大王出了个主意。说阿赛喜欢女人,若在七日内能把王妃珠牡请到这里,让阿赛以松石发辫作为聘礼,阿赛肯定会答应。格萨尔一听,命卓郭达增去找阿赛,就按他说的办,将松石发辫要到手里再说。
  卓郭达增在阿赛的另一个城堡中找到了他,对他说:格萨尔现在已经去了嘉地,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留下王妃珠牡一人守在王宫里。俗语说:‘人要有个伴侣,马要有个群体。’如果你舍得用松石发辫作聘礼,就可以得到珠牡。万一格萨尔回来了,就给他当一名内臣好了。阿赛听了这话,说只要能得到珠牡,要什么都可以。
  七天后,卓郭达增和岭国众位大臣簇拥着珠牡来到阿赛的城堡。阿赛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以前只听说过珠牡的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见她,目光闪闪,好似流星飞动;含情脉脉,好似花蕊待放;眉毛弯弯,好比远山雾罩;皓齿整齐,好比海螺排列;近看好像一朵正在盛开的鲜花;远看又像一轮冉冉升起的明月。说她是凡人,和仙女无区别;说她是仙女,她又分明在眼前。阿赛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吩咐摆宴,款待岭国大臣。
  茶斟了三次,酒敬了四巡,卓郭达增对阿赛说:
  “珠牡是人间少有的美人,你也应该现出你那美丽的身形,让珠牡高兴,也让这些岭国大臣看看。”
  阿赛立即现出原形,只见他满身披挂的都是红松石、白松石、黄松石、绿松石等各种松石辫子,其美无比。
  正当阿赛炫耀之时,晁通忽然喊了句:“觉如,放马去!”阿赛罗刹顿时收起原形,大叫着扑向卓郭:
  “背信弃义,吞食誓言,你把觉如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格萨尔所变化的珠牡一时收不回变化,就这样和阿赛恶斗起来。眼看阿赛又要逃走,格萨尔高声呼唤众神助佑。刹那间,上界天神,空界厉神,下界龙神及各战神、山神、土地神等纷纷降临,好比大雪纷飞,铺天盖地而来。阿赛见如此众多的神兵天将,知道再难逃说,顿时泪如雨下:
  今天我阿赛遇难实可怜,
  救我的父亲望穿双眼无踪迹,
  护我的母亲喊干嗓子不答理,
  爱我的亲友呼遍大地无消息,
  依靠的长官遇难之时找不到,
  至亲的密友紧要关头各奔东西。
  想不到在那湛湛蓝天道路上,
  日月母子竟被罗喉来吞噬。
  今日想逃没有路可逃,
  今日想躲没有藏身地,
  想去搏斗臂膀无力气,
  阿赛的命尽要归西。
  阿赛罗刹边说边哭,边哭边说,说着哭着,哭着说着,心里又有了主意。与其这样死去,不如再拼一场。想着,阿赛突然冲出宫门,变作一只斑斓猛虎,张着血盆大口,上唇接着白云,下唇接着大地,火红的舌头在空中摇晃,松树干粗的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丹玛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老虎的耳朵,将虎头用力向下按。晁通想去抓住虎尾,却被老虎的尾巴抡到对面的石柱上,昏死过去。格萨尔已经收起变化,站到老虎面前:
  “阿赛,不论你有多大本领,也逃不脱了。天母有预言,你的松石发辫是我去嘉地降妖的法物,你老老实实地交出来,我不伤你。”
  阿赛悔过了,立即收起变化,对雄狮大王说:
  “请大王渡我到净土。在我城堡的大磐石下,长着一株草,把那株草割下来插在我的身上,我身上的所有松石就会自动流到你们跟前,你们再用草把松石串成发辫就是。”
  格萨尔依言而行,各式各样的松石果然源源不断地从阿赛的身上流出;长的松石有十八庹长,短的松石也有八庹长。君臣们将各色松石用草串起。也给昏过去的晁通留了一盆。但是,等晁通醒过来,留下的松石已经变冷,再也无法用草串起。
  阿赛罗刹被雄狮大王引渡到净土,松石发辫到了岭国君臣手里。  有一天,岭国境内忽然来了三个陌生人。一个头上系着白绫巾,胸前佩戴金子护心镜,
  第62回 米琼嘉女隔河对歌 皇帝迎宾比赛技艺
  三月初十日,米琼奉雄狮王之命,登上城楼,敲起法鼓,吹起法螺,扬起法旗。岭地六部百姓应召前往森珠达孜宫前的平坝上。为了庆祝降伏阿赛罗刹,臣民百姓要欢庆三天。三天中,想吃肉的,成堆的肉任你吃;想喝酒的,甜甜的美酒任你喝;想唱歌的,扬起美丽的歌喉;想跳舞的,踏起轻快的舞步。格萨尔大王将从阿赛城堡中得来的金银、松石、珊瑚、绸缎等物,一一分给各部首领及百姓。然后向大家宣布,十五日是吉祥的日子,这天就启程去嘉地。随大王前往嘉地的有丹玛、米琼、晁通、卓郭达增、秦恩、噶德和小姑娘多珍等,共十二人。
  十五日很快就到了,岭地君臣十三人已经装扮整齐。王子扎拉,老总官绒察查根,王妃珠牡等众人出城相送。
  总管王绒察查根走出人群,向格萨尔大王献上一匹宝马、一副盔甲、一把宝刀和一条五彩哈达,唱道:
  提起我总管王世人皆知悉,
  我和雪山同时形成在大地,
  我和大滩同时诞生到人世,
  我和山岳同时出现在寰宇。  如今我年迈力不及,
  白发好比枯草倒在雪地,
  两臂无力宝弓拉不动,
  身体衰老盔甲披不起。  这骏马、盔甲、宝刀和哈达,
  是送别大王的饯行礼。
  到了嘉地焚妖尸,
  为嘉地皇帝解忧虑。  谨防嘉地的鬼魅损害你。
  大王要好好爱惜身体。
  办完事情不要贪财物,
  勒转马头快快返故里。
  格萨尔收下总管王的礼物,又回赠了一条哈达,说:
  “母亲做的食物味道好,叔叔讲的话有道理。三年之内,我一定将嘉地的妖尸焚毁,也会迅速回岭地。请总管叔叔放心。”说罢,向总管王行了三次碰头礼。
  王子扎拉走上前来,献上金银、松石等礼品和吉祥哈达,对大王说:
  “求大王带我到嘉地去,最好把众英雄也都带去。如今大王要我留岭地,总管王年迈,丹玛又随您去了嘉地,岭国再遇入侵之敌难抵御,大王呵,您要安置妥当再离去。”
  格萨尔大王看了一眼心爱的侄儿,拉住他的手说:
  “扎拉呵,遇事要和长辈多商量,丹玛走了,总管王和辛巴梅乳泽还留在岭地。有他二人辅佐,我是放心的。叔叔此去是为给嘉地皇帝解除忧虑,为嘉地百姓谋利益。我定会把一年的路当作一月赶,一月的路当作一日行,快去快回,侄儿放宽心。”说完,格萨尔又赐给侄儿一个护身符。
  珠牡右手捧哈达,左手端美酒,心疼地嘱咐:
  “大王呵,一路上要多加小心。大王的眼睛好比莲花正开放,小心别让寒风袭;大王的耳朵好比树叶长枝头,小心别让冷气冻;大王的鼻子好比柔软的酥油,别让空中烈日晒化流遍地;大王的舌头是语言的根本,别让恶言坏食触舌碰嘴皮;大王的心像莹莹的水晶瓶,别让损伤生裂隙;大王的双脚像清风生双翼,当心跛脚的人来侵袭。今日是吉祥的日期,吉祥的君臣去嘉地,愿天上地下万事皆吉利,事业成功人马平安返故里。”
  珠牡唱罢,众英雄围了上去,每人奉上一支利箭,妇女们每人献上一颗松石,父老们每人献上一条哈达。雄狮大王一一收下,辞别众人率部下出发。
  格萨尔一行,朝着东方,马不停蹄地走了一百零七天,到了嘉地上部的纳瓦查里。格萨尔变幻出人马帐篷,驻扎在这里。营帐分上、中、下三部。上部营帐好像展开的画卷,众多的上师在帐内念经;中部营帐好像环扣相连,长官们在帐内商议政务;下部营帐好像堆起的供品,商人们在帐内摆满货物。上部的营帐一直扎到雪山根,帐顶与雪山山尖一样高;下部的营帐一直扎到大滩边,帐绳的角钉在大滩边的石缝里。白帐房连着白帐房,好像雪山排列;黄帐房连着黄帐房,好像黄金堆叠;红帐房连着红帐房,好像烈火燃烧;青帐房连着青帐房,好像海水连天;绿帐房连着绿帐房,好像芸草萋萋。格萨尔居住的白色大宝帐立在各色帐房中间,用一千零两根柱子支撑,一百零八根帐绳拉紧,帐檐上装饰着各种缨珞、流苏和宝石。帐顶正中立着经幡。世界雄狮大王格萨尔庄严地坐在宝座上,令朋友敬仰,敌人生畏。
  营外的大滩上,拴马的绊绳比流水还长,牛马不计其数。
  君臣们在纳瓦查里一直住了三七二十一天,还不见嘉地派人前来敬茶迎接,大王心中有些不悦,对大臣们说:
  “嘉地送来金信,说请我来,我们日夜不停地赶路,可到这里已经二十一天了,还不见人来迎接,我们不如返回岭地吧。”
  众人见大王不悦,也无话可说。倒是晁通觉得就这样返回不合适,费了那么多力气才得到降伏妖尸的法物,如今一事无成,半途而返,岂不被人耻笑?!于是,晁通劝格萨尔大王说:
  “大王呵,是天母的预言,嘉地的金信,才使我们岭国君臣来到这里。在这紧要关头,天母是不会不降下预言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保护神,今天晚上,我们每人各自向自己的保护神祈祷,天神定会降下预言,明日我们再向大王禀报,是去是留,明日再议不迟。”
  格萨尔大王听晁通说得头头是道,不能不让人信服。再说,他也不愿就这样离开嘉地,就吩咐众人回帐歇息,明日再议。
  第二天一早,雄狮王将众人召集在一起,询问昨夜谁曾得到神灵的预言,众人摇头不语。只有晁通,睁着发红的眼睛,摇头晁脑地对大王说,他得了一梦:
  梦见我到了一个生疏地,
  山谷里九水合流在一起;
  河上架一座黄金桥,
  桥那边有一座金碧宫宇。
  梦见桥那边来了七姊妹,
  口中唱着委婉动听的小曲,
  手中拿哈达、金壶和银碗,
  向我敬茶敬酒又敬礼。……
  晁通还没说完,多珍姑娘连忙说:
  “大王呵,晁通王的话就像白天的星星,冬天的花朵,都是没有的事,千万不要相信他的话。”
  晁通被小姑娘的话刺痛了,愤愤地说:
  “我的话是真是假,让我自己去证实好了。”说着,出营上马直奔九股河水汇成的河的桥头,盘腿坐在那里。
  一会儿,河对面果然走过来嘉地七姊妹。这七姊妹见纳瓦查里扎了那么多帐篷,桥边又坐着一个异族装束的人,心中暗想,是不是格萨尔大王到了?巧嘴姑娘鲁姆措走上前来问晁通:
  “你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纳瓦查里本是皇帝的花园,不准外人进入,如今你们在那里放马搭帐篷,踏坏的草比吃掉的多,搅浑的水比喝掉的多,折断的树木比烧了的多。如果你们不把草钱、水钱和柴钱交出来,当心皇帝惩罚你。”
  晁通一听这话,很是生气。想他岭国君臣本是嘉地写信请来的,到了这里不赶快迎接,还要交什么水钱、草钱,这可真应了那句俗语:“国王权势大,奴仆也会讲法律;石崖太陡峭,猫头鹰白天也会叫;恩爱太过度,夫妻也会闹分离;白葡萄吃得太多,强健的身体也会生疾病;劝谏太多了,会与长官不和睦。”这嘉地的人怎么如此不懂道理呢?晁通越想越生气,说话也就恶声恶气:
  “我们本是嘉地请来的客人,记得那年有嘉地鸽子三兄弟,把嘉地书信带到岭国。信中说皇后尼玛赤姬已经谢世,皇帝噶拉耿贡抱着尸体悲痛难抑。从此嘉地黑漆漆,空中的风不让吹,妈妈怀中的婴儿不准啼。信中要我们大王快快来嘉地,为皇帝解悲哀,用烈火烧掉妖后的尸体。为寻找降妖的法物,我岭国君臣用了五年时间征服了穆雅和阿赛,才把法物找齐。如今我们不分昼夜地赶到这里,为什么不迎我君臣进宫?我是格萨尔大王派出的使臣,你们应该给我敬酒献香茶,我走三步应该给我送脚钱,我说三句话应该给我献哈达。”
  七姊妹一听是岭国君臣到了,分外高兴。但是,当初给格萨尔寄信是瞒着皇帝干的,到现在皇帝还不知此事。要迎接岭王,必须先报告噶拉耿贡才好。巧嘴姑娘把这事对晁通说了,告诉他,她们七姊妹要立即回王宫,向皇帝禀报,然后再来给他敬酒献茶,迎接岭国君臣进宫。
  嘉地七姊妹回到王宫,公主阿贡措向父皇禀报,她们在九股水汇成的河边见到了格萨尔的大臣晁通,说雄狮大王已经到了嘉地,问父皇该如何迎接。七姊妹只字未提给岭地写信一事。
  皇帝噶拉耿贡心中奇怪,那岭王格萨尔,本是南赡部洲的大成就者,降妖伏魔的英雄,引渡亡灵的上师,没有人请他来,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该不会是什么妖魔作崇吧。噶拉耿贡不由分说,立即召来三妖使,吩咐他们前去纳瓦查里地方好好察看一番。若是有形体的人,就把他活活吞掉,若是没有形体的鬼魅,就把他们赶走。
  晁通还呆立在桥头,盼着嘉地七姊妹给他敬酒献茶。这样一来,他在格萨尔和其他大臣面前就有了面子。谁知七姊妹没来,三妖使却到了。晁通见了三个面目狰狞的妖使,吓得扭头就跑。
  秦恩看见远远来了慌慌张张的晁通,心想,懦弱的狐狸在前面跑,后面肯定有猎人追,立即向格萨尔大王报告。雄狮大王出帐一看,见三个妖使正大吼着紧追在晁通后面。于是吩咐米琼和丹玛拿出竹子三节爪和有冠子的毒蛇头向妖使一挥,三妖打了个寒战,转身就逃。
  三妖逃回宫中,公主阿贡措对父皇说:
  “听说扎大营的人法力无边,看来是格萨尔大王到了。”
  噶拉耿贡哪里肯信,又派出一群恶狗和一群魔鸟,下场与三妖完全相同。公主又说是格萨尔大王到了。皇帝噶拉耿贡仍然有些疑惑:
  “那岭王乃是南赡部洲黑头人类的主宰,不会到嘉地来。定是什么妖魔在作怪,快把栏里的毒蛇都放出去吧!”
  毒蛇被放出了栏,粗的像松木,细的像柏木,很快就窜到了岭国营帐周围,爬满草地,一条条毒蛇扬着头,张着嘴,像要吞食什么似的。
  格萨尔吩咐丹玛和米琼把獐子护心油涂在大帐边上,任何人不得出帐。第二天一早,君臣们出帐一看,见遍地布满了蛇尸。格萨尔心中忽然有些凄然,遂祈祷着,将众蛇的灵魂引渡到了净土。
  杀死了毒蛇后,岭地君臣又在大滩内住了二十一天,仍然不见有人来接他们,格萨尔又想返回岭地了。米琼向大王禀报,说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格萨尔让他讲,众人听米琼讲完,多珍姑娘笑着拍起手来,连连说好征兆,然后给君臣们解梦。格萨尔听罢大喜,立即吩咐米琼须如此如此。
  第二天,米琼也来到九股水汇成的河边,在桥头躺下休息。桥那边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米琼抬起头来,见从桥那边走过来七姊妹,七姊妹也看见了米琼,像是见到晁通似的,好生惊奇,就又把他盘问了一遍,最后警告他:
  “你冒冒失失到嘉地,好比提着脑袋做生意,何必用庹把寿命来衡量,何必向灾难招手寻无趣。劝你不要再呆在这里,快快逃命,回家去吧。”
  米琼心想,可不能像晁通一样被人当成妖孽赶走,更不能让她们到我跟前来,见到我这身装束,也许会不喜欢的。米琼隔着桥对姑娘们大声喊:
  “喂,姑娘们,你们不必过来,闻到你们身上那股羊膻臭味,我就想吐。米琼我本是神仙下凡转世,可不能让你们的臭味玷污了。”说着,米琼又对七姊妹讲起自己的身世和自己的本领来:
  前世在藏地出生后,
  被人称为汤东杰布氏,
  清水河上我把铁桥修,
  我靠神通力量做好事。  今世我出生在郭地,
  父母将我卖到岭地。
  我个子矮小被人称米琼(注1),
  我嘴巧善言被人称作卡德氏(注2)。  我米琼是个故事口袋,
  长故事能说十八部,
  中故事能讲一百零八篇,
  短故事能说二万九千多。  你们的模样我看不惯,
  腰圆腿短小脚像羊蹄。
  穿衣好像炒麦棍子缠布带,
  走路就像瘸腿跛脚秃尾驴。
  你们怎么能和珠牡比,
  难怪皇帝要抱妖后的尸体。
  就像田里种满了埂上打主意,
  牙齿掉光了用牙床嚼东西。
  嘉地七姊妹不等米琼说完,早已气得大叫起来:
  “你说话粗鲁对人无礼,就像狗头鹫鸟展长翅,迟早会折翅坠大地。我嘉地公主人人有姓名,你乱说我们真生气。九种坏处聚集在你身上,你从头顶坏到脚底。你身穿山羊皮戴怪帽,脚穿草鞋嘴里啃着熟蔓菁,看你浑身上下才不顺眼哩!”
  米琼见七姊妹生气,更加得意:
  “我这皮衣能随晴雨起变化,下雨天它能伸长遮风雨;大晴天它能缩短蔽烈日;三冬它能御寒身体免受冻,三夏它能遮雨免受狂风袭。我口中嚼的熟蔓菁,味道香甜好比蜂蜜和蔗糖,提神清心解闷样样都中意。它是富人家的上等好食品,是穷人家的救命粮食。我曾到过许多地方,所有地方的公主都向我讨蔓菁吃,……”
  “米琼呵,我们从来没吃过什么蔓菁。俗语说:‘骏马好坏要看脚力,男子好坏要看言行,宝刀好坏要看利钝,食物好坏要看味道。’你先把蔓菁给我们尝尝好不好?”
  “我这蔓菁是带来卖的,不是作布施用的。不过俗话说得好:‘宁可赐一点点给乞讨的人,不要让强盗抢了去。’我们已经说了好多话,应该是朋友了,就送给你们每人一个尝尝吧。”米琼说着,拿了七个元宝似的甜蔓菁放到桥的中间,让她们尝。
  嘉地七姊妹走到桥中间,拿起蔓菁就吃。因为蔓菁上涂了糖和蜜,姑娘们的舌头失去了自主,吃了还想吃。七姊妹用茶叶、绸缎和白银将米琼的一驮蔓菁全部买下,很快就吃光了。工夫不大,姑娘们只觉肚子胀得难受,头晕心慌,恶心想吐。公主阿贡措想:“这蔓菁中恐怕有什么名堂,这回算是上了当了。”遂命鲁姆措去问米琼到底是什么人,到嘉地来做什么事?米琼回答说他乃岭国的格萨尔大王的臣子,随大王到此地是为焚妖后的尸体,为皇帝解忧虑。七姊妹一听又是从岭国来的人,就想考问考问他,鲁姆措问:
  嘉地皇宫是什么人造?
  请来安城的是什么神?
  官城里住着三个什么人?
  城头上飘的三物叫什么?
  城上方的柱子是哪三根?
  有八个女孩象征什么?
  九个男孩象征什么?
  有个十二岁的妈妈象征着什么?
  六十岁的老汉象征着什么?
  城顶落着的三只鸟叫什么?
  脚下拴着的三头牲畜叫什么?
  开天辟地的父亲是哪个?
  开天辟地的母亲是什么人?
  黑头人类最初如何来形成?
  什么是人类形成的根本?
  说清楚了我向你送茶献哈达,
  答不上来你的大营归我们。
  米琼一听这话,想都没想,顺口回答:
  嘉地皇宫是幻术家造,
  请了文珠菩萨来安城,
  宫内是皇帝皇后和公主三个人,
  城头飘的是伞盖、经幢和旌旗,
  城上空有彩虹、银河、南云三根柱。
  八岁女孩指的是吉祥八卦,
  九岁男孩是九宫的比喻,
  十二岁妈妈是十二属相,
  六十岁老汉是六十花甲。
  城顶上三鸟是金缨、银缨和螺缨,
  城脚下三畜是虎狗、豺狗和熊狗。
  形成天地的母亲是阴阳,
  形成天地的父亲是元气。
  刮风起火形成了世间,
  世间分成了海洋和大地。
  姑娘的盘问我已答清,
  我也要向姑娘问分明。
  米琼回答了姑娘们的问话,又请姑娘们回答他的问话。七姊妹答了又问,问了又答,与米琼不停地对唱着,从天空到海洋,从高山到大地,从飞鸟游鱼到狮虎狐狸,从雷电风雨到冰雪霜冻,天地间的事都问遍了。嘉地七姊妹佩服米琼的见多识广,俗语说:“酥油好坏,嗅嗅味道就知道;事情真假,听听话音就明白。”听了米琼的答话,七姊妹始信米琼确是格萨尔的大臣,公主阿贡措对姐妹们说:
  “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赶快回宫向父皇禀报,该怎么办,听父皇吩咐。”
  嘉地七姊妹转身回了皇宫,米琼也返回了大营。米琼先向格萨尔大王献上哈达,然后把和七姊妹对歌的事禀报了一遍,说七天后与七姊妹还在桥头相会。
  嘉地七姊妹回到皇宫,公主阿贡措对父皇说了在桥头遇见米琼一事,又劝父皇快些去迎接格萨尔大王。客人来了如果不用茶酒去迎接,会令人笑话的。
  噶拉耿贡却不以为然:
  “女儿呵,你罗罗嗦嗦说些什么话?还有什么人比我更高贵?不要说叫我离开皇宫去迎接,就是叫我离开宝座我也不愿意。我又没请格萨尔来,如果他真的来了,我俩自有相会的缘份,根本不用去迎接。”
  见父皇不肯出宫迎接格萨尔,公主一时没了主意。格萨尔本是她们七姊妹请来的,如不快去迎接,实在不好。巧嘴姑娘鲁姆措出了个主意:还是派鸽子三兄弟给格萨尔大王送一封信去吧。信中说对格萨尔大王不辞辛苦前来嘉地,使我们七姊妹感激不尽,因为上一封信是我们七姊妹私下写的,皇帝并不知道。现在皇帝说他与大王前世有缘份,不必亲自来接,还是请格萨尔大王派一位足智多谋的大臣先来拜见皇帝为好。
  鸽子三兄弟把七姊妹的信送到纳瓦查里大滩,米琼接到信,立即呈给雄狮王,格萨尔看了信,心中高兴了,脸上也挂满了笑容,立即派大臣秦恩前往皇宫拜见皇帝噶拉耿贡。秦恩面有难色,觉得去谒见堂堂嘉地大皇帝,只他一个人显得有些不礼貌,请大王再派几位名声显赫、品位高超的大臣同去。
  格萨尔点头应允,即派丹玛、噶德、卓郭达增、阿奴察郭四人,带着氆氇、金银等礼品,同秦恩一同去觐见皇帝。
  噶拉耿贡一听格萨尔派来了使臣,立即吩咐大臣哈香晋巴带百名官员出宫迎接,切不可疏忽了礼仪。
  哈香晋巴遵命,带官员出城迎接。双方相会在九水汇合处的金桥上,互相敬献哈达后,一起来到皇宫。
  岭国大臣谒见皇帝噶拉耿贡,献上哈达和各种礼品。秦恩说:
  “我岭国君臣遵照大梵天王、天母和诸神的预示,来到嘉地,为使噶拉耿贡大皇帝能解除忧虑。我们已经到了很久,但无人向我君臣敬茶献酒。格萨尔大王是世界雄狮大王,如无人迎接,将返回岭地。为了嘉地众生的事,还请皇帝派人相迎。”
  嘉帝一听,心想,各种征兆和预言都表明我与岭王必须会面,现在这会面的日子已经到了。但是,若在宫中相会,恐怕对皇后的尸体不利,还是在宫外广场上见面吧。于是,和岭国大臣约定十五日在宫外广场上与雄狮大王格萨尔会面。
  五月十五日,是木曜、鬼宿两吉星相会的日子。当太阳刚刚照到纳瓦查里大滩的时候,岭国君臣连同格萨尔变幻出的众随从浩浩荡荡地来到嘉地皇宫外的广场上。嘉地皇宫的圣主、统领十八部的大皇帝,由各小国的首领,内外大臣和万名武士簇拥着,也来到了广场上。以公主阿贡措为首的姑娘们端着银盘、金盏,敬上香茶和美酒。
  雄狮大王格萨尔,手捧吉祥哈达和右旋喜庆宝珠,献给了嘉帝噶拉耿贡,祝皇帝龙体安康,幸福快乐。嘉帝也将水晶、如意珠、丝绸、獭皮等回赠给格萨尔。
  嘉岭两位君王,好比日月互相辉映,彼此怀着敬佩之心。待双方坐定,嘉帝噶拉耿贡提议说:
  “雄狮大王,久闻你是神通广大、武艺精通的英雄。我们难得相会,今日一见,我想让嘉岭两国的英雄比比武,你看如何?”
  “主人的意见,客人遵从,就照大皇帝的吩咐办吧。”格萨尔欣然同意。
  双方商定先赛马。嘉岭各出一名大臣围着五台山飞驰一圈。第二天一早,嘉地大臣哈香晋巴骑着最快的追风马,岭地大臣伍乙阿白跨上铁青玉鸟马,一起向五台山脚下驰去。太阳尚未照到宫顶,阿白已经驰马返回广场,而哈香晋巴到中午时才跑完一圈。
  嘉帝见岭臣获胜,说跑马是岭人的绝技,胜了不足为奇,应该比赛力气。格萨尔也点头同意了。
  嘉地的一百个大力士抬来一块巨大的础石,像掂骰子一样在手中上下乱掂,好一会儿才放在广场中央。
  岭国大英雄噶德奉命出场表演。噶德一出场就说:
  “抬那个圆圆的础石算什么?嘉地巍峨的五台山,佛地高耸的灵鹫山,藏地雄伟的日札山,臂力多大衡量三山便可知。”说着,面对五台山,用手一托,就把那五台山轻轻地托了起来。嘉地臣民百姓和大力士们个个都惊呆了,有的逃走,有的昏了过去。皇帝噶拉耿贡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不知多久,皇帝又说:“明日比赛挤奶,在喝完一碗茶的时间内,如能挤完一百头乳牛的奶,就算胜利;如挤不完,就要受罚。”
  嘉地选了五百名挤奶能手,岭国则只有多珍姑娘一人。只见她,双手交替挤着奶头,那优美的姿势,一会儿像雄鹰飞翔,一会儿像青龙吟啸,一会儿像雄狮漫舞,一会儿像野牛斗角,一会像骏马奔驰,一会儿像猛虎怒吼,一会儿像牦牛快跑,一会像水牛洗澡,一会儿像鱼儿戏水。人们看得眼花缭乱,一碗茶还没喝完,百头乳牛的奶子就被多珍姑娘挤完了。嘉地的臣民百姓直看得瞠目结舌,赞不绝口。
  嘉帝无可奈何地说:
  “雄狮大王呵,各种比赛你们都赢了,明天进行最后一项比赛吧。”
  格萨尔胸有成竹,自然点头答应。
  嘉地聚集了一千名最好的弓箭手,岭方则走出一名大将。只见他身穿白甲,上罩黄色缎袍,腰扎青色丝带,足登黑色缎靴,手持白宝弓,正是老英雄丹玛。丹玛将金箭搭在弓上,对嘉地君臣和百姓唱道:
  我丹玛好比盔缨的顶子,
  我丹玛好比宝刀的把子,
  我丹玛好比铠甲的领子,
  抗击敌人少不了我丹玛氏。  出征时我丹玛率队当先锋,
  杀敌时好比霹雳毁岩石,
  凯旋时我丹玛压后阵,
  平日里把释迦教法来修持。  今天我手中这支金箭,
  威猛赛过空中红霹雳,
  对准黑暗法门射一箭,
  把大门射成八片抛在地。
  要让禁锢的日月放光辉,
  要把黑色魔法来摧毁,
  丹玛若不能办到这些事,
  活在世上实在没意思。
  丹玛唱罢,射出金箭。只见金光四射,黑色魔法大门被射得粉碎。嘉地的妖孽顿时消声匿迹。
  比武结束,嘉帝噶拉耿贡仍不肯认输,又提出要与岭国君臣比美。比比男子的服饰,看谁的服饰最美丽、最稀奇。格萨尔心中暗笑,这下,松石羚羊皮制的马衣和松石发辫该派上用场了。
  大臣伍乙班玖给骏马穿上马衣,那马衣上部缀着金片,中部系着海螺,下部挂着松石。马毛梢放着虹光,头上还戴着一肘长的松石羊角,角尖上拴着一柞长的珍珠发辫。伍乙班玖自己将各种松石发辫披在身上,骑在骏马上,在广场上走来走去。嘉地的人们从未见过这般稀奇的饰物,男子见了羡慕不已,妇女见了羞得不敢抬头。人人都说这样的英俊男子从未见过。
  嘉帝噶拉耿贡更是奇怪,似这样奇异的人和马,是血肉之身呢,还是巫师的幻变?我是在作梦呢?还是确有其事?一时间,搞得嘉帝昏昏迷迷,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注1)米琼:音译,意为矮子。
  (注2) 卡德:巧嘴之意。米琼卡德意为巧嘴矮子。
  第63回 岭国君臣焚毁妖尸 返岭途中秦恩省亲
  正当嘉帝噶拉耿贡迷迷糊糊,不知生死之时,格萨尔运用法术,将自己的身体变成化身和真身两个形体,化身陪着嘉帝坐在白色垫上,真身化作一只金翅大鹏,载着秦恩和米琼二人,飞进噶拉耿贡的皇宫。在一座十八套间的黑房子里,找到了皇后尼玛赤姬的妖尸。君臣三人动手搬动尸体,那尸体竟像活人一样发出“啧啧”的怕冷之声。格萨尔吩咐:
  “把她装入铁盒之中,直到世界毁灭,也不准打开铁盒。”
  秦恩和米琼将妖尸装入铁盒之中,君臣三人带着铁盒飞出宫外,来到天地相接之处,将铁盒藏在一个三角形的地方,然后用檀香木将尸体焚化了。
  当晚,嘉帝回到皇宫,来到黑房子,伸手一摸,皇后的尸体不见了。噶拉耿贡不禁大吃一惊:
  “哎呀呀,我们受骗了,皇后的遗体被格萨尔偷走了,我们必须依照嘉地的国法对他严加惩处。”
  大臣哈香晋巴劝皇帝息怒,认为这事不一定是格萨尔干的。嘉帝却一口咬定,此事必是格萨尔所为。立即命哈香晋巴到格萨尔处将皇后的遗体追回。
  哈香晋巴无奈,只得来到格萨尔面前,询问雄狮大王可曾知道皇后的遗体被盗一事。
  格萨尔对哈香说,妖尸将给嘉岭两地百姓带来灾难,为了拯救众生,已将尸体焚化,除了祸根。
  哈香晋巴回宫向嘉帝禀报,噶拉耿贡长叹一声,甚觉凄然。想了想,又让哈香去见格萨尔。告诉他:如果能将皇后的尸体复原,就不对他动用国法。格萨尔回答说,尸体已经焚化,无法复原。嘉帝一听格萨尔如此回复,更加怒不可遏,立即吩咐哈香晋巴带人去将格萨尔捉来,吊在法竿上,要吊他七天七夜,以惩罚他的胆大妄为。
  哈香晋巴遵旨行事,将格萨尔吊在法竿上。
  七日后,噶拉耿贡帝又命哈香去看格萨尔死了没有。哈香来到法竿下面一看,只见各种飞禽围着法竿飞旋,纷纷给格萨尔衔食喂水,那雄狮大王毫无痛苦之状,比往日更加有神采。嘉帝一听此情,吩咐将格萨尔投入蝎子洞中,谁知那些毒虫非但不伤害他,反而向他顶礼朝拜。噶拉耿贡无奈,命武士将格萨尔从悬崖上抛下,又被空中的鹫鸟交翅将他接住,送回崖顶。
  见屡屡不能杀死格萨尔,嘉帝更加生气。遂命堆起柏树枝,浇上胡麻油,将格萨尔投入熊熊烈火中,一直烧了七天七夜。等哈香晋巴再来看望,那大火烧过的地方竟变成了一个波光粼粼的湖泊,中央还长出一株如意宝树,那树枝繁叶茂,且开满鲜花。格萨尔高坐林冠之上,周围彩云飘浮。
  嘉帝又命将格萨尔抛入大海。丹玛和米琼冲了上来:
  “大王呵,我们实在受不了了,您应该回敬他们,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格萨尔摇了摇头,劝大臣们不必焦急,那嘉帝与常人不同,如果不接受他的处罚,对嘉岭众生不利。我们要让他自己回心转意,自愧失礼。
  五百勇士将格萨尔抛进了大海,丹玛和米琼将从阿赛罗刹那里得来的似土非土的法物撒在海面上,大海顿时变成了一片绿茵茵的草地,长满树木鲜花,彩蝶飞舞,格萨尔君臣就将营帐扎在草地上住了下来。
  哈香晋巴忙向嘉帝禀报,无法惩罚格萨尔,并劝皇帝向格萨尔赔罪。噶拉耿贡至此方才确信是真正的雄狮大王到了嘉地,决计与格萨尔重新和好。
  次日,皇宫里安排了金座、银座,地上铺满了羊毛垫子,鼓乐齐鸣、螺号喧天。嘉帝噶拉耿贡率众臣将雄狮大王格萨尔接进皇宫,让到金座上。然后嘉帝亲自献上如意宝珠和金银、绸缎、骡马、大象等礼物,对格萨尔说:
  “世界无敌的雄狮大王呵,直到昨日,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格萨尔,还望大王恕我无知无识之罪。”
  嘉地七姊妹献上香茶美酒和各种丰盛的食品,然后为岭国君臣欢歌起舞。武士们表演摔跤和各种技艺为客人助兴。皇帝噶拉耿贡又对格萨尔说:
  “尊贵的岭国大王呵,岭国处处是雪山草地,气候寒冷,土地贫瘠,财物不足,衣食困难。而我这嘉地,山青水秀,美丽富饶,财物充裕,丰衣足食。我膝下无子,只有小公主阿贡措是我的继承人,可她年幼难以执掌国政,大王不如留在嘉地,做嘉地的大皇帝吧。”
  格萨尔见噶拉耿贡诚心诚意地挽留自己,甚是感动,就唱道: 
  我岭地大王格萨尔,
  不是为了财宝到嘉地,
  也不贪恋嘉地的美女,
  是为了嘉、岭的友谊。   嘉地的疆土我无心要,
  嘉地的王位我无心坐,
  我只想执行天神的命令,
  解除众生苦难心里就欢愉。
  “大皇帝呵,我不能在嘉地久住,在那遥远的藏区,还有许多有形和无形的妖魔等我去降伏。皇帝若对我真心眷念,不舍分离,可以把我塑成金身,这样就如同我们常相见一样。”
  见格萨尔执意要回岭地,嘉帝挽留雄狮大王再住七日。格萨尔点头应允,决定土狗年正月十五日返回岭地。
  正月十五日很快就到了,嘉地为岭国君臣准备了诸多礼物,全部驮在骡马和大象背上。嘉地小公主阿贡措向雄狮大王献上哈达,唱了一支祝愿歌: 
  今天是个吉祥的日子,
  愿天上的黄道吉星来当值,
  愿地下的吉祥时刻来降临,
  愿一切事业圆满成就皆如意。   愿马上骑士稳坐金鞍不坠马,
  愿胯下坐骑快步健走不失蹄,
  愿当官的人不受损伤,
  愿随从的人不遭遗弃。   今生有幸能与大王相见,
  清净界中后会还有期,
  愿六类众生灾难得消除,
  愿岭国君臣平安返故里。
  公主唱罢,仍不舍得与岭国君臣分离,就向父皇请求送格萨尔大王到嘉岭交界的地方。噶拉耿贡既不忍心不答应女儿的请求,又怕女儿太小,行路不放心,就派大臣穆次丹巴随同公主,还有嘉地六姊妹一起为岭国君臣送行。
  格萨尔君臣在嘉地七姊妹和大臣的陪同下,启程回岭,走了几天,晁通见阿贡措仍无回嘉地之意,大为不悦,如果这小公主要求一直送到岭地去,见到王妃森姜珠牡,女人间难免又生嫉妒之心,于我晁通无益。现在我应该想个主意,不让这嘉地的七姊妹到岭地。晁通想了三四一十二遍,盘算了五五二十五回,决定给王子扎拉写一封信,让他派人阻止嘉地随从,如果杀死嘉地大臣,那公主阿贡措一定会返回嘉地的。晁通这样一想,立即写了一封短信,告诉王子扎拉:格萨尔大王在嘉地已将妖尸焚毁,皇帝噶拉耿贡大为震怒,把大王抓了起来,现在已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请王子速派岭军前来救援。晁通写好信,用青色水绸包好,拴在自己的寄魂鸟的脖颈上,命鸟回岭国送信。
  王子扎拉闻报,立即聚集众英雄,急急奔往嘉地而来。一个月的路程当作一天赶,一日的路程半日行。不多日就与格萨尔君臣一行相遇。
  远远地看见来了一支人马,嘉地的送行大臣和格萨尔大王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晁通心中明白,却装作模作样地说:
  “嘉地的大臣们,远方来的人马,看样子是来抢劫我们的。俗谚说:‘吃食应让客人先吃,射箭自己应该先射。’不管金钱豹多么凶猛,猎人先把利箭射出去,豹子就伤不了猎人。嘉地的神箭手,现在该是你们显神通的时候了。”
  神箭手日昂托郭禁不住晁通的怂勇,“嗖”地一声将箭射了出去,正射在扎拉坐骑的嚼环上,铁环被齐刷刷地射断了,人马虽未受伤,却惹得扎拉怒火中烧,在马上大吼:
  “你们是来送死的么,看起来你们像是嘉地人马。我岭国君臣十三人到嘉地除妖,已经整整三年,我扎拉是来打探大王下落的。你们如此恶劣,想必大王真的落在你们手里受难。俗语说:‘食物到了嘴边就得吃下去,敌人到了门口就得去反击。’岭国英雄不能任人欺。”说罢,射出一支神箭,将嘉地随行的三个大臣和三个妖魅一起射翻在地。扎拉仍觉不解气,又搭上一箭,正待射出的时候,格萨尔发现了射箭的是扎拉,高声说:
  “对面的好汉可是我侄儿扎拉么?我们岭国君臣到了嘉地,除了妖尸。嘉帝对我们感激不尽,不仅送了我们许多珍宝财物,还派七姊妹和大臣来送我们,你为什么要来阻止,还把嘉地的人马射翻在地?!”
  扎拉一听是格萨尔大王到了,大吃一惊。知道又中了晁通的诡计,自觉无脸再见大王,羞愧万分地转回岭地。
  格萨尔大王祭奠了嘉地三大臣的亡魂,然后率君臣继续赶路。晁通装作十分诚恳地对公主阿贡措说:
  “公主呵,你们七姊妹再往前送,就到了岭国,王妃珠牡看见你们会生气的。”
  七姊妹一商议,决定立即返回嘉地,于是向雄狮大王献上哈达,公主说:
  “雄狮大王格萨尔呵,不同颜色的哈达有十八条,我们献给大王表心意,愿嘉岭世世代代传友谊。俗谚说:‘吃了别人的羊腿,需用羊尾骨肉还礼。’这是何意请大王多思虑。”
  格萨尔当然明白公主这话的意思。三个大臣白白送了命,传到嘉地去,臣民百姓会怎么想?雄狮大王立即吩咐拿过赠礼,对公主阿贡措说:
  “吃了羊腿是该答谢客人的,这里有金子一样的骏马十五匹,像杜鹃一般的青骡十头,像花喜鹊一般的犏牛十头,吉祥哈达二十五匹,马、牛、骡都驮上金银珠宝,我把这些赠给你们,一则作为三位大臣的抚慰礼品,二则作为姑娘们远道相送的酬谢礼。”
  七姊妹接过礼物,恋恋不舍地与雄狮大王分别了,但愿能与大王再相会。
  格萨尔大王与嘉地七姊妹分手以后,继续往前走,来到嘉岭交界的地方。格萨尔忽然看见三只仙鹤在头顶盘旋。三仙鹤正是岭地的寄魂鸟,它们也看见了岭地君臣一行,立即落了下来。丹玛上前,从仙鹤的脖子上解下一信,呈现给格萨尔大王。大王看罢,神情有些黯然。
  原来,这信正是王妃珠牡派仙鹤送来的。信中说,自从格萨尔大王离开岭国,大将辛巴梅浮泽就病倒了。珠牡为了给辛巴医病,把大王十八个库房的财宝都快耗完了,但梅乳泽的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一天比一天加剧,害得辛巴天天在呻吟中度日,近些天来更加厉害了。辛巴别无他望,只愿死前能与大王见上一面,所以恳请大王能速速回国。
  格萨尔知道,辛巴梅乳泽本该死在祝古交战之中,只因他途中遇一上师,得以超度,阳寿有增,但终究不能熬过今年,恐怕也等不到我回岭地的那天了。格萨尔立即让仙鹤传信,告诉王妃珠牡,路途遥远,难以很快返回岭地,若辛巴的病稍有好转,请派人将他送来,我们君臣可在途中相见。
  三仙鹤飞回岭国王宫,珠牡见信,赶快派人护送辛巴上路,还有两只神鸟一路相随。白天护送的是善于凌空观察的鹫鸟,夜晚护送的是夜里善飞的黄鸱。
  格萨尔与辛巴终于在途中相会了,辛巴梅乳泽那张消瘦枯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鼻孔像是破了洞的大皮袋一样,只有微微的气息。格萨尔知道,他的灵魂就要脱离躯体了。
  “大王呵,我辛巴梅乳泽是有罪的,最大的罪过是杀死了嘉察。如今快要辞别人世,能最后与大王相会,我的心愿满足了,请大王给我加持。”
  格萨尔大王听了辛巴梅乳泽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辛巴呵,你最初对岭国有罪,但后来为岭国立了功劳。你的罪孽,大王我一定替你消除,一定把你超度到清净国土中去。”
  辛巴梅乳泽感激地看着大王,想施一礼,已经不可能了。心愿得到满足,辛巴闭目谢世。
  格萨尔大王为梅乳泽大作法事,超度他的亡魂到清净国土,然后将其尸体火化,修建一座宝塔,将骨灰葬于塔内。
  君臣继续前进,这天来到两座砂山对峙耸立的三岔路口,大臣秦恩举目四望,只见万里无云的碧空中屹立着一座高插云天的雪山。远远看去,犹如一顶白色帐篷威严地立在那里。秦恩见到这座雪山,泪水就像树叶上的露珠一样,嘀嘀嗒嗒地滚落下来,一时百感交集,思绪万千。
  晁通见秦恩落泪,有些不解,就问他为何如此伤心。秦恩回答说:
  “叔叔晁通呵,对面那座皑皑雪山,是有名的卡瓦格布大雪山,它是我的寄魂山。我八岁那年,被魔王鲁赞掳走,如今我已经五十八岁,五十年中,我从未饮过家乡的水,从未见过故乡的山,我那慈祥的父母亲,亲爱的妻子和妹妹,都只能在梦中相会。今天我见到了家乡的山,叫我怎能不伤心呢?”
  晁通一听秦恩家中有妹妹,立即邪火烧心:
  “你家里还有妹妹吗?这很好呵,如果能把她许给我做厨娘,我可以设法让你回家一次。”
  秦恩一听可以回家,就求晁通帮忙。若能回家,一定请求父母将妹妹嫁给他。
  为了娶秦恩的妹妹,晁通立即施展巫术,满山遍野烟雾弥漫,阴云密布,天昏地暗,道路不明。秦恩趁机把格萨尔的坐骑引到通往绒地的山路。昏暗之中,格萨尔一时竟没有察觉。走了一程又一程,雄狮大王感到有些不对。“岭国的砂山早就见到了,为什么现在还不到岭国呢?”想着,就让丹玛带路前行,走得快些。秦恩又来悄悄恳求丹玛,说现在已经到了绒地,若不能回去看看父母和妻子、妹妹,比死去九次还要痛苦。丹玛见秦恩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十分同情,就对格萨尔说:
  “大王呵,俗语说得好: 
  来了陌生人,
  家里容易丢东西;
  到了陌生地,
  生人容易走错路。
  这个地方我不熟悉,还是让秦恩带路为好。”
  君臣一行继续往前走,已经到了秦恩被掳走的那座山口。人们从山口望去,绒国大地一览无余,只见皑皑雪山顶上筑着三座城堡,城堡上金缨招展;花花石崖上也筑有三座城堡,城堡上银缨招展。城堡周围,滔滔曲水河边还筑有三座城堡,城堡上螺缨招展。城堡周围,密密麻麻布满了帐篷,像炒爆了的青稞撒在大地上。格萨尔明白了,俗语说:“话儿传到别人嘴里,会越传越多;食物传到别人手里,会越传越少;陌生人走在他乡的路上,会越走越长。”我说怎么还不到岭地呢,原来是秦恩把我们引到绒国来了。明知到了绒地,格萨尔却作不知:
  “秦恩呵,那雪山你可认识?那城堡、那帐篷你可认识?俗语说:‘不能和流浪人作亲戚,不能把狼当狗把门守,仆人吃饱了欺负人,骏马吃饱了骑手难备鞍。’你随我到过多少地方,为何今日把路迷?”
  秦恩一见大王沉下脸来,像土墙倒塌了似的连连叩头,从护身佛盒中取出一条哈达,献给大王说:
  “大王呵,我本是绒国王子,八岁被魔王鲁赞掳去作了他的臣子,以后又被大王救到岭国,作了您的臣子。你我君臣好比骏马与鞍鞯,时时刻刻难分离。大王呵: 
  青山有名,
  全靠森林来装饰;
  若无森林,
  青山不过是荒山。   大河有名,
  全靠雨水来装饰;
  若无雨水,
  大河不过是溪流。   上师尊严,
  全靠僧众来护持;
  若无僧众,
  上师不过是凡子。   国王有权,
  全靠大臣来支持,
  若无大臣,
  国王不过是俗子。   记得在降伏鲁赞的第二日,
  大王就答应我回绒地。
  如今我已五十八岁,
  时时都想与父母团聚。   父王如今好比山口的圆石堆,
  这石堆今天不塌明日将倒去;
  母后如今好比灶里的遗火星,
  这火星今天不灭明日将会熄。   妻子好比墙头上的秋草,
  寒风袭来不知飘向何方去;
  妹妹好比两脚跨在门坎上,
  是进门还是出门费猜疑。(注1)
  大王呵,五十年来我常在梦中与亲人相见,好梦醒后常常流泪悲啼。我请求大王饶恕我,请大王准我回绒地。”
  格萨尔见秦恩声泪俱下,心中不忍,气也消了。决定就此安营,等候绒国君臣前来迎接。谁知住了七天,仍无人来接。秦恩心想:我为了看望年老的父母、亲爱的妻子、久别的家乡,才把格萨尔大王引到绒地来。如今在这里已经住了七天,还不见有人来迎接,这是为什么呢?如果再这样下去,大王一定会生气,我到了家门也见不到父母亲了。秦恩越想越伤心,禁不住扑簌簌掉下泪来。
  米琼一见秦恩落泪,大为不忍。忙上前安慰他,说可以帮助他实现愿望。秦恩见米琼真心真意地帮助自己;感动得要给他叩头,米琼止住了他。
  说办就办,米琼将格萨尔的宝驹江噶佩布变成一头黄公牛和一匹毛驴,自己则变成一个面色铁青、白的只有牙齿,红的只有舌头,全身爬满虱子的乞丐。
  米琼骑着毛驴,赶着黄牛,朝绒城走去。只见各个路口都有人把守,并不见行路之人。米琼心中奇怪,绒城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背水人,米琼向他打听绒城出了什么事,背水人并不回答,慌慌张张地走了。又遇上一个打柴人,不容米琼发问,那人就像躲避瘟疫一样地逃走了。米琼想了想,径直朝宫城走,来到离宫城不远的地方,见路边的庄稼已经成熟,米琼将黄牛和毛驴赶进庄稼地。心想,石头砸在犄角上,乳头会流出鲜血来;牲畜赶进庄稼地,城里一定会走出主人来,米琼让牛和毛驴任意糟踏庄稼,自己则坐在田埂上脱下衣服捉虱子。
  原来,格萨尔一行在门珠山口扎下营寨,被秦恩的妹妹阿曼在城头上看见了。她不仅看见了格萨尔的营帐,还看见了那幻变出来的千军万马。阿曼立即向父王报告。绒王以为有人要进攻绒地,立即将十三万户部落的百姓召集起来,把守各个路口、渡口,山上不准任何人砍柴,河边不准任何人渡水。这就是绒地无人行走的缘故,米琼当然不知道。
  米琼正在捉虱子,从城里出来一个女仆,见牲畜在毁庄稼,就大骂米琼。米琼不理,女仆就回宫向国王报告。大王咐咐她不要和乞丐打架,把牲畜赶出田去就是了。女仆转回来命米琼把牛和驴赶出田地,米琼佯装听不见,还是不理不睬。气得女仆回宫去找阿曼公主。阿曼一听,火冒三丈,右手抓一把灰,左手提一根棍,冲到米琼跟前,恶狠狠地骂:
  “你这个无赖,常言说:‘乞丐吃饱了不听话,荞粑粑冻干了掰不开,水太清了无鱼捞,话太轻了无人理。’现在我们绒地的人不准外出,外面的人也不准入内,你竟敢在这里糟踏我们的庄稼?!你最好现在就走开,若不然,绒地的英雄投百块石头,射百支利箭,挥百把利刀,你再想逃也来不及了。”
  米琼见阿曼公主出城,心中高兴,嘴上却说:
  “不管你是公主还是女仆,都不该说这样的话。我是随格萨尔大王从嘉地经过这里回岭地的。听说绒地土地肥沃,六畜兴旺,是块少有的福地。乞丐到这个地方不愁讨不到吃食,牲畜到这里不愁没有水草,可遇到你们这里的人,不是聋子就是哑巴,难道你们这里发生了什么瘟疫?”
  阿曼听说是随岭国大王来的,把手中的灰和木棍悄悄地扔掉了,立即问岭王还有哪些随从。米琼就把随从一一讲给他听,阿曼听到有自己的哥哥秦恩,高兴得立即转回宫中,带上茶酒和点心,出来招待米琼,并告诉米琼,明日就去迎接岭王进宫。
  格萨尔听了米琼的禀报,忽然变了主意。他怕秦恩思恋家乡,不肯与他同回岭地,就决定不让他与家人见面。
  第二天,绒地公主阿曼和众大臣前来迎接岭大王,格萨尔早把秦恩藏在一个铁箱中,却对公主说,秦恩在岭地过得很好,请公主转告绒王不必挂念。
  公主回宫禀告父王,绒王又派出秦恩的妻子,仍然没有看见秦恩。绒王决定亲自走一趟,秦恩又没露面。绒王不甘心,就邀请格萨尔大王一行到王宫作客,格萨尔想了想,答应了。
  公主阿曼见屡屡不能与哥哥相会,而米琼分明说哥哥已随岭王到了此地,莫非这格萨尔是假的?莫非哥哥已不在人世?无论如何也要把哥哥找出来。看来,不捣毁他的营帐,他们是不会交出哥哥的。于是阿曼聚集众兵,欲讨伐格萨尔,绒王不允。阿曼见兄心切,不听父王劝告,执意发兵到了岭营。
  格萨尔正在营帐中休息,准备赴宴。忽见帐前来了众多兵马,雄狮大王顿时大怒,厉声训斥秦恩:
  “前次你带错了路,我们才到了绒地,现在绒地又把大军的矛头指向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恩见大王发怒,惊恐地站在一边,不敢有半句辩解,丹玛心生一计,对大王说他有退敌之策。格萨尔命丹玛出营迎敌。丹玛立即写了一封信,用箭射在绒军中,上面说秦恩确实随岭王到了嘉地,因他思念父母妻妹,故尔将雄狮大王引到此地,绒岭两国本是友好睦邻,大可不必动干戈。
  阿曼一见此信,知道哥哥安然无恙,立即下令退兵。秦恩也心花怒放,想着明日就可以与父母妻妹相聚,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了。
  第二天,绒地大臣前来迎接岭国君臣,眼见迎接的队伍就要到了。格萨尔却命秦恩留在大营看家,他与其他大臣前往王宫赴宴。秦恩无奈,心中虽然急得不行,却不敢违抗大王的命令。
  岭国君臣随着前来迎接他们的绒国大臣浩浩荡荡地直奔绒国王宫而去,秦恩流泪了。想我秦恩已经离开家乡五十年了,如今到了家门口,却不让我与家人见面,大王怎么如此不近人情?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生气,秦恩决定不顾一切,一定要去见见父母、妻子和妹妹。刚要出门,秦恩又停住了脚,他还是害怕,怕大王责罚他,怎么办呢,秦恩左思右想,有了主意。
  绒岭两国君臣正在宫中吃喝,一个流浪艺人在王宫下面唱起歌来: 
  那向北方飞行的天鹅,
  一心想着青色湖中的仙鸟;
  那向山岗奔驰的山羊,
  一心想着绿色草原的嫩草。   茶和酥油好比父亲和母亲,
  父母双亲彼此离不了;
  肉和糌粑好比主人与坐骑,
  主人坐骑彼此离不了。   赛马要到北方草地,
  射箭要瞄准红野牛,
  讨饭要到富人门口,
  吃饱肚子还可往回捎。
  “绒地的百姓呵,我不仅讨吃食,还有很多好消息要向绒王禀报。”
  绒国百姓见这艺人生得好漂亮,帽顶插着九种颜色的缨珞,身着长衫,白绸领,青绸下摆,腰扎红绸。尖尖的鼻梁,好似亭亭雪峰;炯炯目光,犹如金星闪耀;圆圆的脸庞,好似十五的明月;弯弯的眉毛,生得不高不低;纤纤睫毛,长得不长不短;三十颗螺牙,洁白整齐;扁平舌头,能言巧语;碧油油的头发,好似松石做成;白生生的皮肤,好似水晶放光;长发修胡,满面春风。那宫中的女仆也出来观看,一听秦恩此话,忙进宫禀告绒王,说门口的艺人有好消息向大王禀报。格萨尔却在一旁说,流浪的艺人能有什么好消息,给他些剩茶剩酒就算了。女仆依言而行。艺人忽然流下眼泪,女仆觉得他可怜,又回宫为他讨些好吃食。丹玛明白,这个艺人就是秦恩所扮,这个时候如果再不让他见见家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想着,丹玛出宫对秦恩说:
  “你不要再吵了,快立了靶子,我射上一箭,然后你带着箭进宫来吧。”
  秦恩终于进了宫,却把帽檐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格萨尔知道是秦恩来了,心中不悦,所以并不睬他。晁通却希望秦恩留在绒地,就假装生气地责怪这艺人不懂道理,进宫还歪戴着帽子,将秦恩的帽子打落在地。绒王和王妃立即认出儿子,高兴得昏了过去。公主阿曼和秦恩的妻子扑了上来,一家人又哭又笑,悲喜交集。
  格萨尔更加不高兴,心想,这下秦恩可回不成岭国了,不禁暗暗地埋怨丹玛和晁通。说了句“你们干的好事!”就不辞而别。
  众人见岭王愤然而去,惊慌起来,秦恩更加不知如何是好。晁通眼珠一转,对大家说他有办法让大王回来。说着,将七粒黑白石子投在靴筒中,用白绸扎紧靴口,让丹玛拉紧白绸,然后口中念念有词。工夫不大,格萨尔大王果然乘马落在宫中。
  见大王返回,秦恩忙跪倒请求恕罪:
  “大王呵,您使我与家人团聚了,为了谢恩,我请父王把绒地的财宝献给您,我自己仍如从前一样,永远跟在您身边,决不留恋家乡。”
  格萨尔大喜。见酒宴丰盛,雄狮王提议赛马,绒王应允。并说谁能取胜,就把公主阿曼许配给他。晁通一听此话,来了精神,立即精心打扮,唯恐不能取胜。
  尽管晁通十二分的努力,雄狮王怎肯让他取胜?就在快到达终点时,晁通的马一个趔趄,把他从马上颠了下来。阿曼公主立即端上一杯美酒,为他祝贺,羞得晁通不敢抬头。格萨尔对绒王说:
  “你们父子已经见面了,秦恩与我是三次盟誓的朋友,我不能让他留在绒地。我们的王子扎拉现在代理国政,尚未纳妃,如蒙绒王允许,可与阿曼公主结成良缘。”
  绒王和王妃满口答应,大臣们也个个满意。
  一切准备就绪,五月初三日,格萨尔决定立即迎娶阿曼公主返回岭国。
  (注1) 此二句指不知妹妹是否出嫁。
  第64回 迎大王勇扎拉纳妃 赴地狱格萨尔救妻
  格萨尔君臣一行决定立即返回岭地,绒王、王妃和秦恩的妻子等虽舍不得秦恩离去,也不敢说把他留下。格萨尔大王将嘉地的茶叶、牲畜等留了一些给绒王,赐给秦恩的妻子达萨“白昼安宁”哈达一条,“鲜花灿烂”松石一颗。又赐给穆布古仁金刚戒指一枚,金箭三支。让他替秦恩给绒王、王妃侍茶奉酒。对其他大臣和首领,也都有赏赐。
  达萨右手拿金茶壶,左手执银酒壶,准备向雄狮大王献茶敬酒。达萨献上哈达后唱道: 
  由于前世命运有缘份,
  终身伴侣久别又重逢。
  由于岭王开恩有情面,
  夫妻久别重逢话衷情。  有幸亲聆大王的教诲,
  宾主欢聚促膝话友情。
  绒岭联姻前人有先例,
  阿曼又配好夫君。  我持金壶斟上这碗茶,
  饮了这茶心肝肺腑都平静;
  我持银壶斟上这碗酒;
  饮了这酒体态容颜都年轻。  幸福哈达献给雄师大王,
  愿绒岭君臣常相聚;
  如意哈达献给丈夫秦恩,
  愿夫妻今生有缘再相见。  祝愿天上星宿皆吉利,
  祝愿地下时辰都吉祥,
  祝愿男儿不要遇灾难,
  祝愿马儿不要受损伤。  祝在家的人事事如意,
  祝出外的人时时安宁,
  祝世道像花一样美好,
  祝君臣百姓永享太平。
  达萨唱罢,秦恩对家人们说:
  “请父王、母后安坐,请达萨、大臣们止步,我们前世有缘,今生又得重逢,愿今后还能相会。”
  秦恩说完,岭国君臣跨上骏马,秦恩频频回首,心中默默祝愿,愿与家人能常相聚。
  走了七天,才到嘉岭交界的砂山峡口,格萨尔知道前方路途险阻,对秦恩、丹玛和米琼说:“砂山那面的穆雅地方,石崖险阻,无路可行。山涧谷口有一座大石崖,你们要在那里扬起旗幡,筑起煨桑台,向天神煨桑行祭。然后对石马说:‘把石崖劈开,把山林扫平,开出一条平坦大道来!’这是一条嘉岭今后来往的必经之路,务必打通。”
  三英雄遵命,带着石马向石崖驰去。到了石崖前,依大王之言行事。煨桑敬神后,留下石马,三人迅速离开。
  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那石崖被石马摧毁了。附近的山林燃起熊熊大火,把半个天空照得通红。不到半天的工夫,石崖没有了,山林也没有了,眼前是一条平坦坦的阳关大道。大道两旁绿草如茵,鲜花盛开,蜜蜂在花间唱着欢畅的歌。这条大道从此成了嘉岭之间来往的通道。
  格萨尔君臣一行回到了岭地。王子扎拉率众英雄、臣民百姓前来迎接。唯独不见王妃阿达娜姆。格萨尔心中诧异,忙问扎拉,阿达娜姆为什么没来迎接他。不等扎拉回话,老总管绒察查根吩咐摆宴。
  一时间,陈年酒、隔月酒、当日酒、米酒、糖酒、青稞酒,端了上来。乳酪、酥油、点心、蜂蜜、糌粑,摆了上来。牦牛肉、野牛肉、绵羊肉、山羊肉、野马肉、黄羊肉、大鹿肉、野猪肉,堆满了桌子。
  格萨尔一见,吩咐众英雄入席,又把为王子扎拉与绒国公主阿曼联姻的事告诉了大家。扎拉激动万分,走到总管王面前,请他代替众人向雄狮大王谢恩。
  头发白似海螺的老总管,由两个臣子搀扶着,从坐垫上慢慢站起来,向格萨尔大王献上吉祥哈达,对众人说:
  “绒岭两国的好姻缘,好似洁白的哈达无污点。王子扎拉万事如意,为美满姻缘向大王敬礼,上师献上长寿结,叔伯们献上白哈达,英雄们献上黄金箭,祝王子姻缘美如花。”
  岭地众英雄纷纷向扎拉献礼,姨嫂们也向阿曼献上白哈达和松石,祝阿曼终生快乐无忧愁,与王子扎拉到白头。
  为王子扎拉的婚事,岭国上下一连庆祝了十三天。
  格萨尔终于知道了阿达娜姆的死讯。原来,在格萨尔去嘉地刚刚三个月的时候,阿达娜姆就病了。病得她,上身发热如火烧,下身寒冷如寒冰,体内风痰似山压,擎起高枕向下沉,可口的食物比毒药苦,细软的衣裳比黑剌硬,听到美言如针扎,心里烦躁昼夜不安宁。吃药反倒病加重,念经好像召鬼祟。阿达娜姆知道自己不行了。将手下的大臣召到榻前,告之后事:“我死后枕边的上师,不必请现在的佛僧。他口里念着普陀经,心里想着马和银;他说要超度亡魂,是不知不见的空论;知他是假还是真?望你们在黑色的魔地,有敌则戈矛同举起,待友则财物相周济;仇人面前同敌忾,内部苦乐要统一。待雄狮大王从嘉地回来,请转告我有几件东西要献给他: 
  头戴首饰是金银,
  犹如群星耀太空,
  把它献于大王手中。  颈上的珊瑚玛瑙饰,
  犹如草原的花朵盛,
  把它献于大王手中。  背上的绸缎金龙锦,
  好似空中的彩虹,
  把它献于大王手中。  头上这顶白盔帽,
  “黑暗自遮”是它名,
  把他献给大王用。  身上这袭白盔甲,
  肋下囊中的三支箭,
  统统留给大王用。
  说罢,阿达娜姆死了。过了七七四十九天,阿达娜姆的灵魂到了生死沙山山口,被小鬼引到了阎罗王的面前。阎王一见阿娜姆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对他说:
  “我有话要问你,你同别的女人不一般。头上发辫掩盖了上半身,脸上部好像少女,能压伏百个女儿身;脸下部好像青年汉,能压伏百个男子身;口不净冒着血肉气,手不净恶臭实难闻;上身好似黑鸟翅轮廓,下身笼罩着罪恶的黑影。你是什么地方的亡魂?你叫什么名字?你生时供过多少上师?向穷人放过多少布施?在无主的水上修过多少桥梁?在无主的山上立过多少旗幡?在堕入地狱的今天,有什么谒见我阎王之礼?”
  阿达娜姆听阎王一说,心中有些害怕。想自己一生,东征西杀,不断杀伐,这怎么能向阎王说呢?还是编一套话告诉他吧。于是,阿达娜姆对阎王说:
  “我是清净佛土的人,我的名字叫曲措,生时向上师供过骏马备金鞍,供过大象饰彩绢。斗量的松石和珊瑚做布施,修的桥、树的幡多得数也数不清。我是空行母的化身,年轻时做了南赡部洲雄师大王的妃子,因此我应该到极乐世界去,请阎罗王放我。”阿达娜姆说完,右肩上忽然出现一个白色小孩,向阎罗王敬礼回禀说:
  “有威力的阎罗王,你是能分辨善恶的法王。我是这女人的同来神,她的情况我知道:她是阿达娜姆女英雄,肉食空行的化身,格萨尔大王的妃子,做过无数善事情。因此请你把她向极乐世界接引。”
  白色小孩说完,端坐在阿达娜姆的身旁。这时,阿达娜姆的左肩上出现了一个黑色小孩,向阎罗王回禀说:
  “我是与阿达娜姆同来的魔,她的底细我知情:她是九头妖魔的后人,三岁起杀生,杀死过多少鸟雀和畜生,鲜血染红了崖顶;杀死过多少鱼和獭,大海也被血染红。她曾杀过戴金帽的上师,不理会地狱的苦情;曾杀过权势崇高的长官,不理会严厉的惩罚;曾杀过马上的英雄汉,不理会战争的刀兵;曾杀过长发的妇人,不理会乡民说纷纭。这样的女人怎能被超度,阎罗王决不能饶恕她的恶行。”
  黑色小孩说完,也在阿达娜姆身旁坐下了。阎罗王一听,心想,听那白色小孩所说,像是真的,可这黑色小孩的话,也不可不信。且不管他们怎么说,还是用我的缘孽镜和阎罗秤来看看,来称称,就知阿达娜姆的言行究竟是怎样的了。
  阎罗王的缘孽镜直径九百拃,周长九百九十庹,远看像十五的明月,近看像山峰顶上的太阳。看着它,像是从谷口看风景一般,任何人在世间所做的一切都能在镜中一一再现。看着看着,阿达娜姆的眼泪止不住了,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恶行。
  牛头鬼手持紫色阎罗秤过来了,那秤杆长十八庹,雷霆生铁水所铸的四方秤砣有大象尸体那么大。阎罗王把阿达娜姆的善业和恶业称了十八次,次次都是恶业重于善业。阿达娜姆又吓得心惊胆颤了。
  阎罗王不容阿达娜姆再说什么,就对她说:
  “阿达娜姆因杀生的恶业报应而死,应该在‘等活’地狱中呆五百年;又曾积下恶心怒之业,应在阿鼻地狱呆九年;又曾悭吝钱财,应在畜生地狱里呆九年。”
  念罢,九百鬼卒将阿达娜姆拖出阎罗殿,送到“等活”地狱,到格萨尔从嘉地返回岭地的时候,阿达娜姆已经在地狱里呆了三年,受了无数不能忍受的痛苦。
  当格萨尔得知王妃阿达娜姆已经过世的时候,心想,阿达娜姆生时是个很英勇又很高傲的女英雄,死后是否到天宫中去了呢?格萨尔决定去看看。在天宫中没有找到阿达娜姆,格萨尔又分别到修罗界、畜生道、饿鬼道去找,还是没有。最后,格萨尔到了地狱,看到阿达娜姆果然在这里。
  格萨尔回到岭地,进入光明三昧修了十三天大法,然后跨上宝马江噶佩布,来到地狱门口,大吼了三声。
  那阎罗王听到格萨尔的吼声,对身边的鬼卒说:
  “空中出现彩虹,降下花雨,四周香气扑鼻,这事前所未见真稀奇。一定是有什么大救主、大丈夫、大修行者、或是大咒师到了,你快出去看看是谁?”
  鬼卒出门一看,见面前站着一人,生得紫珊瑚的肤色,白螺般牙齿,头上戴白盔,缨绫飘荡;右面的虎皮箭袋,像要跃向天空;左面的豹皮弓套,似欲指向大地;身上的白铠甲像火星灿烂,胯下马好像朱砂染就。鬼卒指着格萨尔问:
  “你是哪里的恶人?从你的服饰看得出来,你是个作尽恶事的人。但是,我得告诉你: 
  在阎罗王的大殿里,
  英雄没有用武之地,
  好汉无法来杀敌,
  善辩者没有讲话的余地。
  勇士无法逃逸,
  懦夫无处诉冤屈,
  美女无法弄丰姿。
  我们有鬼卒九百人,
  还有铁索九千尺,
  套在你恶人脖子里。
  ……
  你上看青天是空的,
  没有慈父来救你;
  你下看地洞黑漆漆,
  没有慈母来救你;
  往前看是无人的大道,
  没有上师把路指;
  往后看是空旷的野地,
  没有兄弟来救你。
  ……
  不等那鬼卒把话说完,格萨尔已经大怒,眼睛向天空环视了三遍:
  “我不是亡魂是活人,生命未死游地狱,雄狮大王格萨尔就是我,为寻王妃找阎罗。无辜的阿达娜姆已经在地狱熬了三年,现在我要你们把我的人交给我。”
  格萨尔见那鬼卒并不理睬他,更加震怒,把手中的宝剑乱挥乱舞,直舞得地狱里暴雨倾泻,雹子纷飞。从未翻倒过的油锅打翻了,从未破裂过的铁城裂成了碎片,九百鬼卒被吓得四散纷逃,却不见阎罗王。格萨尔闯进阎罗殿,朝阎罗王的宝座射了一箭,眼见宝座摇摇欲坠,阎罗王走了出来,对格萨尔说:
  “我是文殊菩萨委派的阎罗王,开天辟地就住在这里。菩萨说恶人要下地狱,那阿达娜姆要在地狱里熬过五百年方能解脱,这事你要拯救不可能,亡魂从这里无法超生。”
  格萨尔见阎罗王不肯交出阿达娜姆,决定去找大师莲花生,请他帮助超度王妃。
  雄狮大王转眼间来到小佛洲莲花无量宫,见到了莲花生大师。格萨尔将阿达娜姆堕入地狱一事禀告,请求大师超度。
  莲花生大师对格萨尔说:
  “你把那密咒金刚乘的正法和幻化无边的和平忿怒坛场的门打开,就会使积有罪恶的人得到超度,阿达娜姆也会升入净土。”
  格萨尔闻听此话,立即打开那幻化和平忿怒无边坛场的门,诵起那搅乱世界的密经来。只见从格萨尔的眉间射出一道黄色日光,变成千尊佛像,站在莲花生大师的右方;从格萨尔的喉头发出一道红色火光,变成大般若经十万颂千部,摆在莲花生大师的左边,发愿洗净阿达娜姆口上的业障;从格萨尔的胸口发出一道白色光芒,变成千座白银宝塔,排在莲花生大师的前面,发愿洗净阿达娜姆心上的业障。
  格萨尔念诵毕,又来到地狱里,对阎罗王说: 
  阴曹地狱十八层,
  我看它是清净十八处,
  哪里有地狱十八重?
  阴曹的火烧铁大地,
  我看它是一片金,
  火烧铁地无处寻;
  黄色的无渡冥河水,
  我看它具有八功德,
  黄色冥河在哪里?
  那个降雨的刀刃林,
  我看到花雨降缤纷,
  刀剑的雨点何处寻?
  铁水沸腾的红铜锅,
  我看是清水盈盈的莲花盆,
  阴曹铜锅哪里寻?
  你这阎罗的大殿,
  我看是幻化和平忿怒坛场,
  阴曹地府哪里寻?
  凭莲花生大师的超渡,
  凭我格萨尔的法力,
  要接引阿达娜姆到净土去!
  格萨尔说罢,阎罗王知道他从莲花生大师处得到超度阿达娜姆的密法,就不再说话。
  格萨尔举目四望,见爱妃阿达娜姆正在火狱中号啕。她也看见了雄狮大王,知道大王是来超度自己,更加感到疼痛难忍,恳请大王快快救她出地狱。
  格萨尔在心中念诵着:
  “……曾因宝贵鹿茸而被杀的大鹿,因肉食而被杀的马牛,因麝香而被射死的獐子,因皮毛而被杀的狐狸,因斑纹被杀的虎豹,因战争而被杀的兵卒们,我接引你们超生。我妻阿达娜姆的罪孽已满,现在也应升入天界。”
  念诵毕,以阿达娜姆为首的十八亿亡魂及各种生灵的魂魄像百鸟被逐似的被超度到了净土。
  第65回 雄狮大王地狱救母 绒察查根虹化归天
  将王妃阿达娜姆从地狱中救出后,雄狮大王回到岭国,在森珠达孜宫中睡着了。睡梦中,格萨尔得到天母预言,要他前往小佛洲吉祥境去晋谒莲花生大师。格萨尔翻身坐起,对珠牡说知此事。往常大王到各处去降伏妖魔,珠牡尚且不愿离开,这次闻听大王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头顶一直到脚底,又从脚底到头顶,中间的心像破裂了一样疼痛。珠牡不顾一切地匍伏在地,对大王说:
  “恩深父母去世后,虽有美食也无味,这是藏地的谚语。明月若被罗喉噬,无明黑暗谁除之?大王若到另一个世界去,岭国的众生谁护持?大王若去请带我珠牡去,若不能带妃子我要死去。”
  格萨尔一见珠牡如此说话,甚为不悦,又想起当初:
  “黄霍尔围城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自杀?白帐王掳你为妃你又为什么不自杀?如今我好端端地并未死去,只是要去谒见莲花生大师,为众生做好事,你为何要拦我呢?”
  珠牡听大王旧话重提,就不再作声,只是心中仍然忐忑,难道去了另一个境地还能回来吗?
  格萨尔大王不理睬珠牡,将岭国各部首领召集起来,告诉众人他要赴吉祥境地去见大师莲花生,告诉首领们:
  “在今后的日子里,不会再发生兴师动众的征伐之事,不会再让骏马驰骋疆场,不会再让兵器出库,……”
  岭部诸首领听了大王的话,一时竟无言以对,不知道此事是凶是吉。唯有达绒长官晁通心中高兴。想那雄狮大王一旦离开岭地,这国王的宝座除了我晁通还有谁能坐?还有那珠牡,虽然老了,却风姿不减,除了我晁通谁还能娶她?晁通心中高兴,嘴上的话也吉祥:
  “今年的征兆良好,卦卜吉利,天神的预言美妙。这三种吉兆都合适,大王要到别地去,临行之时要把后事安排好。王位谁来坐?王妃又由谁保护?臣民百姓谁主宰?”
  众人互相望望,仍旧没有说话。总管王绒察查根心想,晁通的坏心眼,老到胡须白了也不改变。就像那缠在玫瑰树上的毒蛇,树根烂了它也不放松;死于天花病的尸体,埋在地下还要散毒素。不把他的嘴堵住,难安众人之心。于是老总管说:
  “以森伦、郭姆为首的岭地十二位长辈没有谢世前,大王不会到别土。王位的事不用晁通担忧,也不用众英雄发愁。大王他还有拯救地狱众生之事,不做完此事不会到别土。”
  绒察查根这一席话果然使众人放心,晁通也无话可说。雄狮大王吩咐众人:
  “我去小佛洲后,岭地的三位上师要带领臣民百姓昼夜祈祷,不使间断,我十五日内定然返回岭国。”说罢,化作一道霞光而逝。
  岭地众生依雄狮大王所言行事,静候格萨尔返回岭国。
  上师莲花生所居之地小佛洲,位于罗刹国的中心。罗刹国的地形如锯齿,细小的齿尖直指须弥山。国内沟壑深险,悬崖陡峭,所有树木浑身长刺,所有石头都带毒质,所有流水怒涛汹涌。白天狂风怒卷,晚上烈火燃烧。全国总计有七个大洲,四个小洲和四个边洲,住着被慑服的各个罗刹。罗刹国北边有个大海,分别从四条大河注入流水,海中央有座赤铜色的吉祥山,山顶有座大城,城内有一圆形宫殿,西面是花园,北边是塔院,中间长吉祥花和如意树。罗刹国的东边有小佛豆蔻园林二百一十万个,南边有铜灰秃山城六千万个,西边有肉城二百九十万个,北边有黑暗城二百六十万个。莲花生大师的种种神变之身做了各方罗刹的君王。格萨尔到了此地,首先拜谒大师的各个神变之身,然后才来到大师真身居住的莲花光无量宫。
  无量宫的水晶门边放着一个珍珠宝座,上面铺着绣有花卉的锦缎软垫。金刚瑜伽母迎了出来,让格萨尔先在宝座上坐一会儿,她去禀告大师。
  格萨尔坐在那里等候上师召见,来往的罗刹们都闻到一股死尸的气味儿,纷纷捂鼻而过。雄狮王不解何意,刚想问问,忽然来了一位白衣空行母,左手拿净瓶,右手执宝镜,对格萨尔说:
  “尊贵的大王,您来得正好,我这水晶净瓶中的慈悲福水,能把大王身上的污垢都除尽。”说罢,将净水倾注于宝镜之上,然后流到格萨尔的身上,顿时从格萨尔身上的各个汗毛孔中,冒出了苍蝇、蝎子、毒蛇等各种污秽之物。又有一位红衣的空行母,拿着五种珍宝为饰的香炉,向格萨尔周身上下倾喷智慧香烟。接着,又有四位空行端来各种美味食品,四位空行献上各种绸缎彩衣。最后是四位空行在前引路,将格萨尔引到富丽堂皇、庄严肃静的无量宫中。大殿中央有一用各种珍宝以及狮子、孔雀、共命鸟、骏马和大象等图案装饰的宝座,座下压着仰面颠翻倒卧的罗刹,上师莲花生威风凛凛、神采奕奕地坐在上面,众空行、持明(注1)、罗刹等四周围绕。格萨尔一进入大殿,上师放射出白、红、碧三种光来,把雄狮大王照得更加容光焕发,立即变化出无数化身,对大师礼拜。然后坐在一个缎垫层叠的宝座上,对莲花生大师说:
  “尊贵的上师,感谢您派空行母来接我,从黑暗无明的浊地,来到这神奇吉祥的净土。来到这里要问上师几件事,请上师仔细说分明。南赡部洲的黑头发众生,怎样才能享太平?我在岭地还要住多久?怎样才能使众生从苦难中得到解脱?……”
  格萨尔拜罢大师,只见从莲花生的周身发出各种颜色的光,各方菩萨纷纷而至。东方的金刚菩萨踏白光而来,南方的宝生佛踏黄光而至,西方的无量光佛乘红光飞降,北方的不空成就佛踏绿光到此。茫茫虚空之中,花雨纷纷下降,虹幕层层舒卷,香气氤氲而飘,歌声悠扬婉转。莲花生大师也显出威严的舞姿,对格萨尔唱道: 
  格萨尔你未降生时,
  赡部洲妖魔充斥,
  鬼魅罗刹相互吞噬,
  众生背誓夸奖邪恶事,
  父子之间相行偷盗事,
  甥舅争斗忍心害同宗,
  疾病灾害战祸流行。
  上部的雪山为日消融,
  下边的森林被火焚烧,
  白狮的绿鬃血染红,
  猛虎的利齿被打掉,
  毒火蔓延在田园上,
  狂飚卷乌云如怒潮,
  藏地不安分崩离析,
  四方战乱只剩鸟巢。
  ……
  “孩子呵,自从你下界到赡部洲,黑暗之地生长出鲜花,月亮不再为罗喉噬。若想让众生享太平,第一要以禅定法食养自身,第二要以丹田吐火为服饰,第三要使精进之马常驰骋,第四要挥动智慧的武器,第五要穿上因果的盔甲,第六要讲说无欺正教法,六道众生才能脱苦难,你格萨尔才能返天界。”说罢,大师彩虹一般逝去了。格萨尔知道,该是他返回岭地的时候了,遂祈祷: 
  请五佛慈悲垂眷顾!
  愿五毒就地熄灭,
  化作五种智慧在世中;
  愿六种污垢消除,
  化作六度修行来;
  愿五谷丰登无穷尽,
  愿六畜繁殖满棚圈!
  格萨尔祈祷罢,随四位空行游历了五个佛国土,然后返回岭地。岭国众生正在昼夜祈祷,见大王果然回转来,真是喜不自胜,更加相信大王乃是神子降临。
  从小佛洲返回岭国之后,格萨尔在森珠达孜宫中住了七个月,然后又要去印度香水河七渡口修金刚延寿法。虽说众人竭力劝阻,格萨尔说此乃莲花生大师的旨意,不得违抗,众人不再说话。这时,格萨尔的亲生母亲郭姆献上一条白绫哈达,对儿子说:
  “孩子呵,俗谚说:‘冬天的岩石被雪封,夏天干旱时难消融;心头烦闷的寒冰,幸福日照时难消融。’从今年的情况看,母亲我夜晚多恶梦,身老有如灯油尽,这是死到临头的象征。人都说,恩重如山的生身母,若临死之时儿不在枕边,以后怎样报恩也枉然。母亲我若临死不能见儿面,必会堕入地狱受熬煎。”
  母亲的话确实让格萨尔为难。想自己的母亲与别人又有所不同。从自己降生,就受到汉妃的嫉妒,又因自己的变化而被逐出岭地,受尽了苦,遭够了难,为了让母亲心安,格萨尔唱道: 
  生儿时母亲身受苦,
  骨肉破裂母恩深;
  儿子七窍初启时,
  亲口哺食母恩深;
  及到呀呀学语时,
  教导不厌母恩深;
  不分昼夜抱怀中,
  亲吻爱怜母恩深;
  晚间孩儿睡熟时,
  母亲在旁笑吟吟;
  儿受日晒风吹时,
  调剂温寒母恩深。
  ……
  格萨尔唱着,想着:母亲今年一定会谢世,母亲死时,自己怎好不在身边?但若不去印度,又恐违背大师的旨意。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见儿子为难,郭姆大为不安,不再说让格萨尔留在自己身边,而让他速去印度,只是心里不要把母亲忘了就是。
  格萨尔见母亲如此明理,要母亲在他赴印度期间留在宫中修长寿圣母法,待他回岭后再做长寿灌顶,以延缓寿命。吩咐毕,格萨尔启程赴印度。
  就在格萨尔离开岭国一百天的时候,郭姆生了热病,医治无效而亡。王妃珠牡和岭国众英雄为郭姆念诵了像她身上汗毛一样多的经卷,但诸佛为让格萨尔拯救地狱的众生,仍使郭姆下了地狱。岭国的三位上师无奈,只得告诉诸英雄,郭姆已堕入地狱,除雄狮大王外,谁也不能拯救她。王妃珠牡与众英雄商议派仆人前往印度去请大王转回岭地。
  格萨尔一百天的修行日期已到,收拾了一下自己所用的东西什物,骑上宝驹准备返回岭地,在香水河七渡口与岭地的仆人白杰相遇了。白杰告知郭姆堕入地狱,雄狮大王一听就急了,立即念动咒语,宝马闪电般飞起,转眼间到了生死沙山上面。只见死人们像风吹积雪般上下走着。翻过沙山,来到阎罗无渡河,格萨尔挥动利剑,将汹涌的浪头划开一道大口,截流而过。宝驹载着雄狮大王又跃过广大无垠的阴府大滩,这才到了阎王跟前,却没有见到母亲郭姆。格萨尔心中一阵烦乱,举起“降伏三界”宝弓,搭上金尾神箭,喊道:
  “你这个横暴的刽子手,没有良心的阎罗王,前次将我的爱妃阿达娜姆带入地狱,这次又将我母亲摄来,真是气死我了。阎罗王,速速将我母亲交出来!”
  说着,格萨尔射出金箭,却没有射中阎王,格萨尔又将“愿成就”藤鞭举起,质问阎罗王:
  “阎罗王,都说你能判别善恶,行善的能够解脱,作恶的才堕入地狱。我母亲一辈子积德行善,你为何要将她打入地狱?这么说来,行善和作恶都是一样的结果吗?”
  “怎么会是一样的结果?善恶因果,比如将一根头发分成八份,将一个芥子分成百份还要细微而不乱。你的母亲虽然行善,可你呢,你一生虽然降伏了众多的妖魔,但是也杀害了许多无辜百姓。他们有的堕入地狱,有的流落中有,你并没有拯救他们,所以你母亲才堕入地狱之中。”阎罗王不紧不慢地说。
  格萨尔听阎罗王振振有辞,气得火往上撞,拔出宝剑朝阎罗王和御前的五大判官——东方金刚佛化身狮子头,南方宝生佛化身猴头,西方无量光佛化身熊头,北方不空成就佛化身豹子头,中央毗卢遮那佛化身牛头——身上乱砍。殊不知这些佛的化身是砍不死的,雄狮大王也是气昏了头,几剑下去,非但未损阎罗王和判官一根汗毛,自己的脑袋反而掉了下来。
  阎罗王一见格萨尔人头落地,并不惊慌,知道他乃天神之子,自有神力将自己的脑袋接上。
  果然,只过了片刻,格萨尔就复了原。那金刚佛化身的狮子头判官教训起他来:
  “我们是正直判别恶善的人,是细算因果帐的人。在阎罗王面前,好汉没有用武之地,强梁不能把头抬,行骗者不能说谎,瞋怒者不能施威。你格萨尔可以在世间称大王,地狱里却没有你逞强的地方。”
  格萨尔愈发生气,难道我没有遵照神佛的旨意?难道我没给众生谋福利?这阎罗王和判官也太不讲道理了。不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他们就不知道我雄狮大王的厉害!想到这,格萨尔对阎罗王和五个判官说: 
  我这宝马踢一脚,
  要把地狱炉火化灰烬;
  我这宝剑猛一挥,
  地狱的铜锅要打破;
  我要摧毁阴府无畏城,
  要拦腰砍断地狱桥,
  要化铁汁大海为甘露,
  要把孽镜从中钻个洞,
  要把罪恶之网全撕毁,
  要把生死之簿都除尽,
  要把五毒生因连根断,
  要引渡众生到净土!
  “你们这些阎王和判官,有力量的使出来,有神威的显出来,有快马的跑起来,有武艺的练出来,有神变的飞上天,无神变的钻入地,我雄狮大王要救母亲出地狱,你们若再拦阻,就要用智慧宝剑把你们砍。”
  阎罗王见格萨尔又要逞强,冷笑一声:
  “高山之上还有天,山自诩为高没意思;暴君之上有阎王,君自诩为强是谬误;白鹫之上有大鹏,鹫自诩技高将受侮;大河之上有船和桥,河自诩流急要受冻结苦。论身体你大不过须弥山,论语言你猛不过紫雷电,论权力你高不过阎罗王,论心意你比不过虚空界。并不是你母不信我佛法,而是儿子罪恶大,格萨尔恶生的孽果,成熟在郭姆的身上。你挥剑要斩我阎罗,却砍断了你自己的颈脖。你行的善事不用自说我们也知道,现在要继续行善才能救你母出地狱,再逞凶残你母要受更多的苦。你如果对母亲有爱心,母亲在哪里你就该到哪里去。你如有坚甲快披挂,如有利刃快挥舞,如有快马快驰骋,如有勇气快争斗。快去吧,郭姆正在忍受那刀砍斧劈之苦,还要经过冷狱和热狱的轮回,生铁沸汁就要灌进你母亲的嘴里了,……”
  格萨尔浑身颤抖,口中呜呜号叫,心中如刀割一般疼痛,仿佛阎罗所说的酷刑正在他的身上施行。格萨尔抖了抖身上的白甲,摇了摇头上的白盔缨,握紧了手中的宝剑,一提马缰,就要去寻母亲郭姆。虎头判官自告奋勇,在前头为格萨尔带路。
  二人先到了八冷地狱,这冷狱分为八层,一层比一层冷九倍。第一层虎虎婆冷狱比人间冬天的水冷九倍,第二层矐矐婆冷狱能将人头大的铁球冻成两半,第三层长叹冷狱,可使铁球裂成四半,第四层裂如莲花冷狱可将铁球裂为八块,……最下面一层的大优钵罗花冷狱铁球可裂为一千块。格萨尔见冷狱中的众生正被刀砍锤砸,叫苦之声响彻整个冷狱。寻了一遭,母亲郭姆并不在这里,格萨尔问虎头判官:
  “我母亲在哪里?冷狱中的人究竟造下什么罪恶,让他们在此受这样的苦?”
  虎头判官哈哈大笑:
  “人都说格萨尔大王是有前知的,原来不中用。这些人在世间互相残杀,互相吞噬,深山中放火,河水里撒毒,故尔被投到八层冷狱,你若能将他们超度到快乐之处,就会见到你的母亲。”
  格萨尔见众生受苦,心中悲哀,眼泪像那树叶上的露珠般滚落下来。遂诚心诚意地向诸佛祈祷,从体内绕脉和江脉中发出一股有力的风,吹过众生的身上,又用力念了一声“啪”,冷狱中受苦的众生全部被渡到净土。
  虎头判官又带格萨尔前往八热地狱。这八热地狱也分为八层,一层比一层热九倍。第一层热狱中,天地山川都像装满了火的铁筒,红赤赤的,热风怒号,火焰四射。火焰顶上,好像火轮转动,发出隆隆之声,火势甚为猛烈。火焰中安置有人头形的灶石三块,灶石上架一铜锅,铜锅之大,周围可走十八马站。锅内铁水沸腾,浪花翻卷,有数不清的男女在锅内上下滚动,哀号声惊天动地。灶台旁边还堆着一些被煮过的尸骨,颜色灰黑。这里也没有母亲郭姆。格萨尔不忍再看,催促虎头判官快些带他去它处。
  虎头判官又把格萨尔带到孤独地狱,那里有一个赤铁滩,滩上燃着大火,众多男女在火中耕作,舌头被扯出老长,上面放着四个犏牛角形的铁酒盏,盏内也燃着烈火。虎头判官说,这是在世间说假说、造谣言、挑拨离间之人,死后要受这种惩罚。郭姆也不在这里。
  格萨尔随虎头判官又往前走,来到血海沸腾地狱。这里的人们都被血海煮得皮肉脱尽,红色浪花中翻卷着白色骨头,看上去阴森可怖。接着,格萨尔又到了铁山、铁城、铁房子、毒水、火坑,……格萨尔看了,心中痛疼难忍,向诸佛祈祷: 
  原始救主普贤佛,
  是否看见这六道的苦?
  将此血海毒海的众生,
  请你引渡到解脱路!   持明上师莲花生,
  是否看见这六道的苦?
  将此铁城铁屋的众生,
  请您引渡到净土!
  转瞬间,地狱中的众男女都到了净土。虎头判官把格萨尔带到一条花花绿绿的小路上,对他说:
  “你母已到净土,速速回你的岭地去吧。”
  格萨尔回到岭地,王子扎拉率众首领、众英雄前来迎接。雄狮大王向众人讲说地狱之事,臣民百姓听得惊叹不已。
  又过了几个月,一天晚上,鄂洛家的女儿乃琼娜姆忽然做了一个梦。因为这梦做得好奇怪,自己不能解释,就到森珠达孜宫来请雄狮大王为其圆梦。乃琼献上五彩哈达,然后开始说梦:
  “……梦见森珠达孜宫顶上,金翅鸟在那里展翅,金翅鸟的两只眼睛旁边升起了太阳和月亮,鸟颈铁的金刚宝杵上,火焰如狂飙奔腾飞扬,色彩缤纷的翅膀上,霓虹闪闪放光芒,十二枝大片尾翎上,燃烧着智慧的火山,口中发出鸿雁的鸣声,飞向察多的石崖。石崖顶上檀香树被风吹倒,大地也震撼动摇,万物凌乱纷扰,金翅鸟的身上被火烧。火焰的一头站着孔雀。檀香树叶着了火,树旁出现霓虹彩霞,虹光幅射向四方,其中一股射向金刚地狱。虹光的后面有一茶室,茶室上生出一棵藤,藤树上落着一只白螺鸟,白鸟绕着岭国飞一周,然后向天国飞去,……”
  格萨尔听乃琼说完,告诉众人,这本不是什么梦,而是对岭地众生未来的预卜。众人一听。定要格萨尔讲端详,乃琼也恳求大王明示。格萨尔就按照乃琼梦中所示,一件件地讲了出来:
  “……金翅鸟乃是我的神,金眼旁升出的太阳和月亮,是象征六道得光明,……檀香树梢下垂,应在叔父总管王身上,预言他身上有灾难,茶室上长出的藤树落下白螺鸟,应在嘉洛森姜珠牡身上,那白鸟围绕岭地飞,是贪恋岭国的象征,最后飞向天国,是珠牡转生天国的象征。……”
  格萨尔讲罢,岭地众人只觉惶然,尼奔达雅担心地问:
  “大王呵,若岭地的众英雄像藤子一样蔓延着枯干了,岭国的河山由谁来维护呢?”
  “古谚说:‘叔父去世的第二天,子侄继承其事业。’这你不必忧心。”
  雄狮大王为乃琼圆梦不久,总管王绒察查根派仆人来禀告:“在赞冷拉卡山顶,鹞鸟的羽毛被风吹动着;如果鸟毛落在平地上,请金翅鸟予以护持。”
  格萨尔闻听此言,知道绒察查根即将不久人世,立即去向叔叔问安。岭地众英雄也聚在老总管的身边,只听绒察查根对格萨尔大王说:
  “本月初八日,叔父我要到别的国土去,临别之前,我有几句话要告诉岭地众生。”
  众英雄献上哈达和各种珍宝,请总管王训示。
  绒察查根像一盏快熬干了油的灯一样,说话已经很费力气:
  “我死之后众人不要难过,因为我不是死亡是幻化。有的人死在山顶上,幻化之身挂于兵器上,一点祭品也不曾见到,骄傲无知地堕入地狱去,这样的人死得无价值。有的人死于三谷口,死尸被鸟、犬、野兽争着吃,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这样的人死得没意思。总管我临死之前要说几句,请把这遗言传于后世。岭六部的众百姓,应同心同德做事情,对外要马头并齐步调一致,敌人就是死神也不足惧。对内要同铺座位同心办事情,事情再难也不可惧。敌人来攻击,要扼住他的脖领压下去,弱小者来投奔,要以诚相待给便利;适逢苦乐要用智慧,权势在手要珍惜。……我的这些话,事有变化的时候须提一提,时运升降的时候要记一记。”
  格萨尔和岭地众英雄纷纷点头,表示记住了老总管的临终嘱咐。
  到了初八日,天色还没有大明的时候,格萨尔命岭地上师将供品摆好。当太阳照到山尖的时候,城上空出现了各种彩虹,鹫鸟像尘埃一样在空中盘旋飞绕,花雨飞降,四周充满香气。绒察查根的女儿拉姆玉珍来到父亲的面前,为父亲唱送行的歌: 
  父亲像太阳落向西山,
  女儿玉珍我泪涟涟;
  父亲如莲花被雹摧,
  女儿如花蕊依附谁?
  我是三位兄长的小妹,
  三位兄长如天上的日月星,
  太阳被死神曜星所吞噬,
  月亮被乌云黑猪来遮蔽,
  明星在行经中天时陨平地。
  姑娘我伤心泪水多,
  但还有父亲可依托。
  如今须弥从顶崩塌了,
  姑娘我愁上又添忧。
  “父亲呵,现在空中降下花雨,城头彩虹围绕,这是您成就虹身的瑞兆。父亲若果往净土去,女儿我就不痛苦。脱离了世间的轮回海,女儿我愿随父亲去。”
  这时,西南方出现了各种虹光,虹光中现出一匹马,毛色纯白,鬃蓝尾青,头角像松石一样透明晶莹,遍体虹光闪烁。这马只停留了片刻,就逝去了。再看总管王,遗体已经不见,只留下衣物、头发和指甲。
  雄狮大王和王子扎拉等人见总管王化作彩虹而去,十分惊讶,遂命拉姆玉珍继承父业,作岭地的总管。
  (注1) 持明:佛学术语。明谓真言,持诵真言的人,叫做持明。
  第66回 托后事扎拉继王位 携王妃雄狮返天界
  雄狮大王格萨尔从地狱里救出了母亲。七个月后,父亲森伦王也染了重病。格萨尔又将父亲送往净土,作了超度之事。这之后,又处置了一贯挑起内哄、危害岭地的达绒长官晁通王。
  降伏了四方妖魔,安定了三界,格萨尔要返回天界了。
  这天,格萨尔下令,召岭国各部的男女老少到森珠达孜宫集会。
  臣民百姓们打扮得漂漂亮亮,兴高采烈地来到森珠达孜宫前的广场上。他们想,大王召见,一定又有什么恩赐,因为妖魔已经降伏,四方安定,岭国的骡马成群,牛羊满山,金银珠宝不可计数。百姓们什么都不缺了,虽然日子过得幸福又安乐,可还是希望大王能多多赐福于他们。
  森珠达孜宫外的广场上,搭起了大帐篷,雄狮大王格萨尔高坐在金子宝座上,威严中透着慈祥。他下界已经八十一年了,八十一年来,他东征西杀,降妖伏魔,终于实现了他的宏愿,三千世界的众生终于过上了和平安宁的生活。返回天界之前,格萨尔还有些事要托咐,也还想再看看曾经属于他的臣民百姓。
  看着应召前来的百姓们,格萨尔吩咐他们尽情地玩乐。百姓们的欢歌笑语,使格萨尔十分高兴,想到自己就要返回天界,不免要对众生说几句话。但是,俗谚说:“临终不说多余的话,这是上等好男儿;飞行不多拍翅膀,这是有翅力的好鸟儿;奔驰不需鞭子打,这是善走的好马儿。”话多虽然没必要,三言两语还需讲。想着,雄狮大王对臣民百姓们说: 
  后代的青年儿孙辈,
  都要向本尊托性命。
  上对长辈要敬重,
  下对弱小不欺凌;
  对外不暴露自家丑,
  对内不欺压老百姓;
  不分尊卑说话要和气,
  切忌去做坏事情;
  要尊敬有恩的父和母,
  因为福份是他们生;
  王子嗣位要知奉佛法,
  它可使地方都安宁;
  要向土地神去求福,
  它能使夏季六谷生。
  格萨尔一一嘱咐儿孙辈的孩子们,要多做好事,多行善事,尊敬父母,要能听智者之言,不要听信坏人的谎言等等。然后,把王子扎拉叫到座前,对他说:
  “孩子呵,你是嘉察的儿子,像你父亲这样的男子汉,世人中间难找寻。你要学习父亲,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现在我把岭国的国事托给你,把国王的宝座交给你,把岭地的百姓交给你。你要保持贤父的良规,保持我雄狮王的国法,对百姓要和气,不要把公众的财物据为己有,不要轻信闲言碎语。俗语说:‘如果武器常磨拭,战神自然会助你;若要马儿跑得快,全在平时细心喂。’叔叔的这些话你一定要牢记。”
  格萨尔说罢,觉得话说得够多了,“狗叫多了人心烦,话说多了讨人嫌”,别人愿听有一句就够了,若不愿听空说百句。
  王子扎拉手捧红光闪耀的绸哈达,献给雄狮王叔叔,请大王永住人世:
  雄狮大王离岭地,
  岭国幸福谁谋取?
  岭国百姓把谁依?
  女人向谁诉苦乐?
  男人由谁来教训?
  王妃让她依靠谁?
  谁带兵马打敌人?
  雄狮大王叔叔呵,
  请您不要离岭地!
  “亲爱的雄狮王叔叔,侄儿扎拉愿意替您死,请您不要把众生抛弃。虽说命尽无法留,但大王与凡人不相同,生死完全有自由,您若定要归净土,也请您再住三年,待岭地的儿孙成长后,在老年人的话语说完前,大王叔叔您再走。”
  岭地众生也纷纷匍伏在地,恳请大王不要离去。格萨尔大王接过王子的哈达,对众生唱道: 
  大鹏老鸟要高飞,
  是鹏雏双翅已长成;
  雪山老狮要远走,
  是小狮玉鬃已长成;
  我世界太阳要落山,
  是十五明月已东升。
  “从古至今,谁也难把死亡抗拒,我已到了回归净土的时候,谁也不能挽留,只要把我的话记在心里就行了。”
  扎拉见大王执意不肯留下,就请大王把百姓们不明之事给予预言:
  “大王呵,过去岭人做什么,都很快乐都称心,您是我们的保护人,对岭地众生有大恩。哺育大恩可同慈母比,关心和爱护赛过姊妹和兄弟,有了大王您的护佑,我们才能骑骏马,我们才能佩武器,岭地才能牛羊成群马满坡,儿孙来往山谷间。如今您若返天界,谁做我们的保护人?黑魔像石山搬掉后,会不会出现小石岩?黄霍尔像草山摧毁后,会不会再出现小草山?天、地、半空中的魔鬼神,被驱赶后逃虚空,今后会不会重新危害我岭国?达绒晁通被降伏,后代还会不会起纷争?……古谚说:‘部落太多上师苦,管家太多仆人苦,儿子做贼父母苦,家境太贫门犬苦。’大王您若走了我扎拉苦,请您把今后的事情说清楚。”
  雄狮大王见王子说得恳切,很是感激,但返回天界的时间是不能更改的,既然我不能再住岭国,就把王子所担心的事说个分明吧:
  “扎拉呵,我的好侄儿,莫心焦呵莫忧愁,魔国的黑妖和白妖,来世变作黑白大毒蛇,只对老鼠贪心大,还要受岭国的大鹏鸟的管辖。霍尔三王也自有去处:白帐王来世是九部冤魂鬼,对世间人没有心,用不着去降伏他,让他作本尊的护法神。黑帐王来世是千眼忿怒护法,只对天上的事业有瞋心,用不着把他去降伏,他会用心保护善法。黄帐王来世是角劈雷神,不用降伏自会奉善法。达绒长官晁通王,在乌鸦城被降伏时,我在他身上已压上一座水晶白佛塔,你们不必再惧怕,岭国内哄的祸根已被挖。天、地、半空的魔鬼神,已经变作岭地的护法。……王子呵,危害岭地的妖魔已降伏,众生今后的安乐要靠你维护。”
  扎拉见大王执意不肯留下,再劝无益,只得默立一旁,岭国众英雄勇士、臣民百姓也不再说话。
  就在格萨尔大王向王子托付后事之时,宝马江噶佩布正在大滩上与群马嬉戏玩耍。突然,宝马长嘶三声,眼中流出泪水。它知道,格萨尔大王就要返回天界,自己也将随大王一同返回。
  群马静静地看着江噶佩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宝马连声嘶叫,山上山下狂奔起来。
  昔日同时在疆场上驰骋的骏马——美背白背马,白臂宝珠马,火山会飞马,千里善走马,乌鸦腾空马,黑尾豺狗马,红雄鹰马,青鬃马等纷纷聚拢来,希望江噶佩布告诉它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宝马江噶佩布站住了:
  “同生一地的骏马们呵,雄狮大王就要归净土,我江噶佩布也要随大王去了。”说着,江噶佩布唱道: 
  父亲骑过的老骏马,
  落到儿子手里会卖掉它;
  母亲挤过的老犏牛,
  落到儿子手里会宰杀它;
  英雄用过的老角弓,
  落到傻瓜手里会折断它;
  雄狮大王定要归净土,
  我也不留要跟随他。
  想我江噶佩布,当初与神子推巴噶瓦一同下界,天生的三种本领众人皆知。一是可同劲风比速度,二是可与人类通言语,三是可与群马赛智谋。我陪伴雄狮大王东征西杀,给世人留下了说不完的故事。现在大王已把王位传给了王子扎拉,我也要把鞍鞯传给王子的坐骑——白臂宝珠马才是。
  只见那宝马,四蹄已经腾起,背上的黄金鞍,有条玉龙盘绕在鞍上;前鞍鞒像是金太阳,后鞍鞒又像螺月亮;四四方方的银花垫,镶嵌着五种珍宝;一双银镫挂两边,好像玉盆垂马腹;下边是花花绊胸带,好像引入群山的黄金路;一条珠宝交错的马后鞒,好像进入平原的赶马鞭;一条镶着白蛇的肚带绳,系在肋下走路最平安。……
  江噶佩布腾起又落下,将身上的鞍鞯饰物留给白臂宝珠马,嘱咐它和群马说: 
  草虽不索价要知足,
  水虽常流淌别搅浑;
  一滩牧草共同吃,
  一泉清水共同饮;
  清晨上山要同去,
  碰见恶狼要结群;
  如果快跑要同跑,
  万万不可单独行;
  外对敌人莫把缰绳给,
  内对百姓莫用蹄子踢;
  同群伙伴不要用嘴咬,
  要把这些牢牢记心里。
  江噶佩布说完,在地上打了三个滚,站起来抖了三次毛,长嘶一声,升天而去。
  群马变得躁动不安起来。有的上山入谷,奔跑不休,有的嘴唇拖地,长卧不起。
  与此同时,雄狮大王箭筒中的火焰雕翎箭也立了起来,对众箭说: 
  雄狮大王要归净土,
  神箭我也要去天界;
  你们众箭留下镇敌军,
  要痛饮敌人心脏的血;
  要把敌人深深刺透,
  要把岭地百姓保护;
  若有一天战争又起,
  我们还能再次相聚。
  说罢,“嗖”地一声,神箭离开箭筒,向天界飞去。
  这时,与雄狮大王一同下界的红面斩魔宝剑也离了鞘,对兵器库中的众剑说: 
  雄狮大王若是去净土,
  宝剑我也要升天。
  你们众剑要做战神眼,
  对外露锋芒,对内要默然,
  一旦敌人来犯边,
  要显利刃去迎战。
  唱罢,红光一闪,宝剑围绕所有兵器绕了一圈,也飞向天际。
  高踞宝座上的雄狮大王格萨尔,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吩咐珠牡:
  “快去看看我的宝马还在不在,宝剑和神箭在不在,快去看罢快回来。”
  珠牡骑上玉鬃马,火速赶到王宫,那马、剑和箭均已无影无踪,急忙回来向大王禀报,格萨尔立即说:
  “我的兵器和坐骑已返回天界,我明早也要离开岭地。”
  岭地的臣民百姓虽不愿大王返回天界,却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早,大梵天王、王母、天母、哥哥东琼噶布、弟弟龙树威琼、妹妹妲莱威噶、嫂嫂郭嘉噶姆和十万天神、空行,前来迎接神子推巴噶瓦返回天界。悦耳的仙乐,响彻虚空;奇异的香气,布满中界;天神们翩翩起舞,娓娓歌唱;众空行铺下绸路,搭起彩桥,从空中直垂地面。大梵天王将一条洁白的哈达递与格萨尔,唱道: 
  雄鹰一般的星宿,
  快把空行母请到这里。
  要用大乐心情去敬信,
  众多神子前来迎接你。
  送你一条白哈达,
  是为接你回天庭。
  雄狮大王见众神前来迎接,天父大梵天王又赐给自己哈达,很是感激:
  “父王呵,您对孩儿恩情重;孩儿与您不再分离,只是难舍众生,难舍岭地。”
  大梵天王说:
  “孩子呵,你本是神子下界,现在降伏妖魔之事已毕,你理应心向天界,随父王归天去。 
  雄狮要到雪山去,
  只因雄狮住在雪山最适宜;
  大鹏要向山上飞,
  只因大鹏住在高山最适宜;
  猛虎要到紫檀林,
  只因虎踞檀林最适宜;
  苍鹰要飞高山岩,
  只因鹰落石岩最适宜;
  神子要到天界去,
  只因你在天界最适宜。  在上方快乐天界里,
  仙乐歌舞无休止。
  天界声音最美妙,
  天界气味香无比,
  天界食物自然成,
  天界自有天然衣,
  舒适住所是天界,
  天界快乐住神子。
  世界雄狮格萨尔王,
  你应回到天界去。  好男得王位最快乐,
  好女得美餐最快乐,
  你已得高位称了王,
  现在该舍命离尘世。  古代藏人有谚语,
  好汉若衰老,
  纵有本领无人服;
  骏马若衰老,
  跑得再快没买主;
  家犬若衰老,
  再凶把人吓不住;
  好汉要早些离开家,
  好马要快些找买主,
  你一生事业已成就,
  再无空闲留岭地,
  不要犹豫快启程,
  快快随我上天去。
  岭地众生听大梵天王唱罢,心中十分忧伤,格萨尔也是恋恋不舍。但是,时间已到,刻不容缓,格萨尔对众生唱了一首离别的歌: 
  离开岭地我心也凄惶,
  必走的命运已注定。
  我雄狮要归天界去,
  祝愿岭地部落人人平安。
  不要悲伤要欢乐,
  愿我们来世再相见。
  唱罢,格萨尔的躯体缓缓向空中升去。左右侍立的二王妃珠牡和梅萨,也告别了姑娘们,随大王升到了黑白云相接的天界。
  天空顿时布满彩虹,香气四溢,花雨纷降,众天神将格萨尔大王和二王妃团团围绕,返回了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