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杨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12 10:10:57
杜+杨
from清影像 by 云中

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访谈全文>>>
「楊德昌的電影是每個地方都精準的控制住(under control),然後再來演,看似真的,其實都是控制住的。」
「楊德昌曾經拿塔可夫斯基的(Andrei Tarkovsky)的電影給我看,他的片子都是事後配音,配得真好,當時心裡就以此為追求對象。」
「這方面楊德昌帶得滿不錯的,在技術新知上,他影響我很大。我剛開始嘗試新東西時,他就告訴我,這個對,這個很猛、很棒。他那麼嚴格,知道的又多,我又在乎他,他說好,我就很放心;他點頭,我就像打了一劑強心針,繼續努力,再做更多的東西(語氣十分興奮)。有時他會告訴我,這個細節不夠或空間感不像。我便去想,要怎麼做才像?真是攪盡腦汁。」
「其實從《海灘》一路到《牯嶺街》,我們追求的就是『空間立體』聲效。以前電影都是事後配音,我們儘量模擬空間身歷聲。譬如一個人從遠處走到鏡頭前,我們模擬的不是『聲音的由小而大』,而是使用『空間變化』來讓人覺得『聲音的由遠而近』。」
導演徐克還很驚訝,「啊,現在臺灣的同步錄音已經做得這麼好了!」楊德昌只是笑,同時介紹杜篤之說:「這是事後配音,都是他做的!」
「楊德昌其他電影裡雖無配樂,可是卻有很多音樂。我們大多把音樂做成環境音,放在背景聲音裡,歌聲或從收音機裡傳來,或從隔壁鄰居家中飄送過來……這些背景音樂又與電影氣氛相合,就用這個方法。
「基本上我們的出發點是,不企圖用配樂去影響觀眾怎麼看電影,因為配樂會統一觀眾的感動點。若沒有音樂,未經渲染,你可以更自主、更透明的來看這部電影。每個人的背景不同,感動人的位置、時間點也不同,有的女生早已痛哭流涕了,有的男生卻要到很後面才會感動。這些都是自發的,都是觀眾自己與影片互動之後所產生的情感。這份記憶可以留存,你看完回去,甚至兩、三個月之後,可能都還記得,這個東西才是最珍貴的。」
「拍完《悲情城市》之後,侯導送給我一套現場同步錄音設備,有多支無線電麥克風,正規精良的調音台、答錄機,設備完好。我用它拍的第一部電影就是《牯嶺街》。一九九○年八月八日《牯嶺街》開鏡,就在淡江高中,是早上的通告,可是要到下午太陽才照得進來。我早上十點多收到這套設備,於是將錄音推車組裝起來,中班就拿去現場,新開張,還是熱的,當天就取名為『快餐車』,我記得是楊德昌還是余為彥取的。」
「教堂應該是很安靜的,事實卻正相反,那座教堂位於台北市中山南路立法院旁,車水馬龍的,你想,有多吵啊?可是卻要讓觀眾覺得很安靜,該怎麼做?楊德昌和我就到四周去轉了轉,我說:『要安靜,一定要有個東西對比!』
「楊德昌也很厲害,就在教堂一進門前廊櫃檯邊,安排了兩個藝術學院的學生在那兒聊天,這兩人平常就很能聊。鏡頭他給釣個long shot(大遠景),全景,畫面上只見人小小的坐在那裡,整個教堂顯得很空曠、很安靜;其實現場很吵。
「因為只有兩個人說話,我可以把麥克風放近點,錄到清晰的對話,相較之下,兩人的說話聲要比外面的環境音來得清楚得多。回來我再用『殘響模擬』、『迴音模擬』把它做成小聲講話,但房間裡迴音很大,如此一來,便給人一種感覺——這裡很安靜,安靜到這兩人唏唏唆唆的在講悄悄話,都能聽到迴音。那場戲就因為這兩個人的講話,整個教堂顯得很安靜。」這次處理得很成功。
杜篤之的這個想法,還是來自於塔可夫斯基電影的啟發。「記得片中兩名修道士正穿過教堂地下室,塔可夫斯基也想讓觀眾知道教堂是個很安靜的地方,但沒有其他動作,只有走路。好了,兩名修士一路往前,行至半途,突然踢倒一樣東西,東西一倒,迴音很大,剎時間你就明白了,原來這地方這麼安靜。」
「聽不見的聲音,才是最好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