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另一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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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咏红 (2009-10-19)
周末外出听讲座,傍晚匆匆回家时才发现桶装水喝完了。已经过了6点送水公司的下班时间,想想明天还得出席论坛,如果今天没办法让人送水,也许要明晚甚至后天早上家里才能领到桶装水。
决定碰运气试试送水的先生是否还在上班。电话接通后我问:“今晚还送水吗?能否给我送桶XXX。”答案是让人失望的否定。
对方接着主动问了:“您家里水喝完了?那今晚还有水喝吗?”
我说:“嗯……没关系,我煮自来水喝。”他立刻反对:“那不好,我一会儿给你送吧。”没容我婉谢,他已爽快做出决定,那语气好像马上动身送水的样子,只再确认一下我家里会有人给他开门。一小时之内,水送到家了。
我有时候把这类小故事告诉刚到北京生活的新加坡友人或者外国朋友,他们的表情在赞许之余往往流露出不可置信:有这么好的人?怎么他们就没遇到?在他们努力将生活与北京衔接起来的过程中,遇到更多的是连串意料之外的麻烦人与事。
报社轮换的新同事近期到北京履职,初来乍到,日常生活中遇到诸多不顺心的事情:空气污染呼吸不畅;指示牌不清楚导致买一张地铁卡要走几个窗口;找不到一家超市能一次过买齐所有需要的生活用品;一堆待办的证件;不懂路的德士司机;一些自相矛盾的规定。凡此种种,一个来自高度追求效率、讲究标准与规范化城市的外人,难免措手不及。
一起出行,办事时共同面对零零碎碎的不便,他有时候问我,怎么“养成”现在的淡定?我说,哪儿有淡定?只是暴跳如雷的阶段过去了。
是的,坦白说,直到今天北京还完全称不上是一个方便的地方(虽然过去几年里有了很大的进步与提升)。刚开始的时候,安家,摸清方位,组织生活中需要的服务,自己也折腾过。第一次住的旧“高级公寓”,洗澡时水龙头偶尔流出黄泥水,互联网与电缆电视可能突然断线两三天。后来搬到新住所,为了让派报人能够每天将报纸送到家门口而不是楼下信箱,跟物业管理公司交涉过几个月……
想起来,当时应该曾经气得想把头发从头顶上拔出来。
我完全想不起、说不清那些琐碎问题后来都是怎么一一解决的。大概折腾得累了,有些坚持争取到成果,有的自己选择投降放弃。还有,因为投入的时间够了,一个证件第一次没办成,多走了两三次,以后再办就熟门熟路了。身边自然筛选出能配合自己要求的服务人员,也学会在本地的沟通方式。我发现,在理解你的工作与生活状态后,很多人其实愿意也很能够配合你,提供恰到好处的服务,他们的悉心会让人感动。
如果硬要总结,适应中国城市——我称之为“衔接中国生活”——的要诀,只有四个字:需要时间。用青春换取对这个大国的理性兼感性认知,过程中的磕磕碰碰,不足为外人道。
这里的环境为什么如此,也不难理解。13亿人口的大国本身就够复杂了,它还要在十几年内要赶上一些国家100年才走完的道路,有专家于是分析说“中国”实际上有四个:现代的中国、古老的中国、专制的中国与开放的中国。四个“中国”重叠交织,因此规则混乱无效,标准不统一,进步与倒退同在,全属预料中事。当然,日益显性化的部门寻租行为、特权集团对秩序的干扰,让原本复杂的现实更增不确定性。
可是,也是在这混乱中,我越来越看到中国的美。那不是“既成”之美,而是社会在乱中求序,在拥挤中寻找空间,在道德失序中力保心灵里的一点良善,在越来越陌生又难以理解的世界面前试图维护少数基本价值,这种种努力之美。
每思及此,想到他们集体面对的压力与挑战,我想中国人已经做得很好了。  有的手续,很麻烦,完成以后,想想,还是办下来了。办公室最近搬迁我们费了些劲,终于也安顿下来了。直着走、绕着弯子走,对付完各种琐事,有空骑小自行车转悠北京小巷,凌晨在街边吃烤羊肉串,在很大又快速变化的国家里,有一个小空间做自己的事,体会一份安静,看老百姓平静的生活,这是一个外人从中国得到另一种难言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