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草屋记忆中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23 19:41:04

连续听了十位青年教师的比武赛课,选文为高中读本中《草屋的声音》,老师千方百计引导学生寻找和聆听草屋的“声音”,挖掘和体会拓荒者坚忍不拔的毅力和精神,理解和评价作者的人生态度、生活情趣。作者深情款款,教师循循善诱,学生却似懂非懂。

作者自称70后,“住过10多年的草屋”。草屋建于海边盐碱地,条件自然是相当艰苦的。据文中记载,类似于此地农村此前看守瓜地的简易草屋,在作者笔下却是“金灿灿”的,“有一种知足的温煦和生命的叠重感掠过”,它“温馨”“宁静”,是“一道别样的风景”。这些平常而又刻骨铭心的感受对于90后的学生来说,简直是“像雾像雨又像风”“想说爱你不容易”。现如今太多的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物欲的追求一浪高过一浪,视朴素为落后,视劳作为卑贱,追腥逐臭,盲目攀比,难怪物价指数一路飙升,对此类文章、此种感情难于理解已是常态,他们甚至不知“冰凌”为何物!难怪作者定论:“从草屋里出来的人都会有对草屋的种种理解,都能聆听到草屋里发出的种种声音”。

本人也是70后,出生于1971年苏南农村,见过10多年的草屋。记忆中,村里也有草屋,但已不是住房,而是猪舍、柴房。村里比较局促,草屋都是因势造形,墙是土筑的,屋顶用稻草覆盖,没有窗户,仅有一扇简易的门,或是在墙体与屋檐之间镂空一段。彼时人家的住房大都是用小青砖砌成的平房,屋顶盖瓦,安上一方玻璃天窗,窗前可见明月星光,面积不大,一般一户一两间房,也就三四十平米,一间为厨房、餐厅,一间为卧室,四五口人就蜗居于内。我家一间狭长的屋子里最北边是大铁锅安置的浴缸,中间是灶台,南边靠门是一张矮小的饭桌,坐在灶膛口,向北可烧浴缸,转身向南生火做饭,推门东进是卧室,两代人两张床,再推门往东便是伯父家。遇有客来,只能在卧室以床为凳围坐在“四仙桌”吃饭。屋南三米便是养猪、堆放杂物的草屋。

白天,哨声就是命令,大人们下地劳作,村里只剩下老人小孩,草屋便是孩子的乐园。我们可以捉迷藏,做游戏,拔草喂猪,赶羊吃草,看猫狗相斗,赶鸡鸣于桑树巅,驱鸭鹅入水中,若被谁家公鸡追啄,或遇悍鹅逐啮,便只有哭喊逃奔贻笑群孺。谁家的草屋有鼠,谁家的草屋有蛇,谁家的猪肥,谁家的羊大,我们了如指掌。玩点游戏,弄些恶作剧,搞点小破坏,大人们是无暇顾及的。

我家的草屋靠近田边,常有黄鼠狼出没,甚至寓居于内,引来祸患。有一回,终于招致了“人民战争”,大人们用网围住了四周,把柴堆里的黄鼠狼往外赶,使其落网,终于一网打尽除了此患,而我也有幸品尝了此后无缘品尝的野味。草屋东边是一颗高大的柿子树,是祖辈种下的,每年春天盛开米黄的小花,风一吹,落英缤纷,夏天结果,秋天成熟,我们会看着它由青泛黄,直到成了诱人的橘黄甚至红色,小心地爬上近地面的树枝采摘,或是用长长的竹竿装上网兜摘高处的柿子。如果是青色微黄的,便把它捂在草木灰中催熟,总得赶在苍蝇、麻雀和北风之前抢夺果实。草屋南面是一条近两米宽的水沟连着东西两条河,沟南是水田,雨天在沟里抓小鱼,晴天用竹竿撑着跳过来跳过去也算是“阳光体育”了。东西两条河是生产队的鱼塘,趁着大人下地劳作,夏天我们下河戏水,浮几只木盆,使劲拍打河水,逼得水中鱼儿四处逃窜,居然偶有鱼儿跃出水面跌落盆中,或者偷偷地放线钓几条瘦瘦的鱼改善伙食,竟丝毫没有“挖社会主义墙脚”的负罪感。

草屋经年累月,土墙布满了坑坑洼洼,直至有了许多小洞,这便成了蜜蜂的天然居,拿一根柴草,小心地伸进洞里挠几下就迅速收手,拿个玻璃瓶候在洞口,一会儿,蜜蜂出来了,请君入瓮,蜜蜂乖乖地钻了进来。为了比赛谁抓得多,我们可以掏遍村里所有的土墙,然后摘几朵油菜花喂养困于囚笼的“俘虏”,但不久就大都奄奄一息了,只能放生,看它们各自造化。

有一回,村里的草屋确乎住了人。那一年,喇叭里广播通知,层层部署全民防震,要求家家户户住进草屋,没有草屋的便在空旷的场地上搭简易棚暂住。父亲将尚不及出圈的猪卖了,清理猪圈,支起了简易床,母亲准备了干粮,拎一只马桶,一家四口便住进了草屋,煞有其事地防震抗震了。幸好天气不冷,残留的臭味也不至于像如今的刺鼻难耐。住了一阵,此地终究未有动静,大家陆续搬回了瓦房,草屋里又传来了禽畜的啼叫。

儿时的冬天,下雪结冰是常态,江南的雪下得不大,经常是上一场雪还未全部消融,下一场雪又来了。屋檐上、柴垛沿,滴下的雪水会在夜晚凝结成冰凌,像挂着的钟乳石,晶莹剔透,形态各异,我们挂着冰凌般的鼻涕耍弄冰凌,打雪仗,甚至在结了冰的河面玩耍,竟都没觉得冷。何时不见了冰凌,那才是春天到了。屋顶的稻草是经年不换的,由金黄到枯黄,直至变暗发黑,风吹日晒雨淋雪压冰盖,竟未至于塌陷。

八十年代初,村里开始盖楼房,家家户户倾其所有,相互借贷,陆续盖起了简易的楼房,草屋已有碍观瞻,不合时宜了,拆除后盖了如先前住房一般低矮的瓦房,禽畜的居住条件也得到了改善。屋顶的稻草散了架,点燃后却无甚火力,大概是不适合生火做饭的,只能垫猪圈做肥料,而祖辈中有的老人还只能住在如草屋般低矮的简易瓦房中。

如今,本地农村已不见草屋,看守瓜地的简易棚也告别了稻草时代,田里的稻草已大多不以为物了,干脆一把火烧了,村里已不见圆顶的柴垛,下雪已成奢望,偶一下雪便成天灾,冰凌更是无处可寻了,连蜜蜂都罕见了。80后对草屋已无记忆,90后目睹的草屋是要收门票的。钢筋水泥取代了泥墙草顶,难怪学生对文章懵懂迷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