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雪情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12 14:11:56

第一章 孤寂

 细雪纷飞,连日的大雪妆点出一片银白色的大地。
   震耳的鞭炮声自子夜后就不绝于耳,大人们的脸上漾满了喜气,见了面就互道恭喜;小孩子则穿了一身新衣,领了红包后,便成群地在屋外打雪仗放鞭炮。
   新的一年开始,大家都是喜气洋洋的。
   骆府大厅内,一早就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主母骆江音亲自指挥着奴仆忙进忙出的似在等待极重要的人物莅临。
   骆心柔跟着骆心宇跑进大厅,抱住她娘,“娘,你在忙什么呀?陪心柔玩。”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虽然才八岁,但在那明媚可爱的五官上,已隐约看得出成人后必有倾国倾城的绝世美色。
   骆江音蹲下身,一手抱住骆心柔,另一手抱住骆心宇:“乖,等会儿有很重要的人要来我们家,所以娘不能陪你们玩,心宇和心柔自己去玩好不好?”她的脸上尽是慈母的笑容。
   “娘不涌陪心柔玩呀?”小脸上有着失望。
    “你没听到娘说有重要的人要来吗?所以不能陪你玩嘛!”年长两岁的骆心宇觉得妹妹真是笨蛋!娘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还要问!
    “比心柔还重要吗”
    骆心宇说:“当然比你还重要。不然娘怎么会从一早就开始忙碌。”
    骆江音拥紧了子女,看着老气横秋的儿子,不禁失笑道:“在娘的心中,心宇和心柔才是最重要的,只是今天娘要忙,所以不能陪你们,等过了今天,娘再陪你们玩好不好?”
   “好。”兄妹俩乖巧地点头。
   “心宇,带心柔出去玩,要小心喔!”她慈爱地摸摸他们的头,感觉掌下细致的发触,心里有股暖暖的幸福感。
   她含笑地看着骆心宇牵着骆心柔跑出厅外,但眼眸里有笑意,在扫视到门外怯生生的探着头的身影时,陡地消退。“你探头探脑地在门外看什么?活像只耗子似的,畏畏缩缩的见不得人。”
   骆江音的脸上已失去方才的慈爱神色,语气转为冰冷。
   在一旁服侍的婢女香玉顺着骆江音的视线看不定期去,发现原来是小妾生的女儿骆冰彤。
   骆冰彤的亲娘是随着骆江音陪嫁过来的婢女之一翠玉,由于骆江音在怀心柔时,大夫建议夫妻分房,却没想到骆冈天竟在一次酒后乱性中强占了翠玉。骆江音本念在她跟在自己身边也好些年了,想找个好人家将她嫁了,可没想到她却有了身孕,骆冈天只好收她做妾。
   主母与小妾同时怀有身孕的事,对自尊心甚强的骆江音而言,不啻是种痛不欲生的酷刑,而骆冰彤的存在也时时提醒她丈夫的不忠。
   翠玉红颜薄命,在她死后,骆江音便对骆冰彤更加不闻不问,而有愧于元配的骆冈天,对于骆冰彤这个造成他与妻子冷淡以对的祸首,自然也生不出应有的爱心。
   只见她小小的身影一颤,怯怯地从门外走进来,目光在接触到骆江音冰冷的眼眸时,快速地垂下小脸,盯着地面。“大娘……我来给您拜年。”嗫嚅的声音有着畏惧,低垂的目光里隐含着她对亲情的渴慕。
   昨天是大年夜,本该是大伙儿聚在一起守夜,孩子们给长辈跪安拜年的日子,但是,她自从娘亲死了之后,就没有再参加过这种团圆的聚会。
   骆江音极轻地冷哼了一声,旋身在酸枝椅座上坐下,“拜吧!”
   骆冰彤立刻跪下,以童稚的嗓音道:“祝大娘新年快乐,事事吉祥。”
   “嗯。”骆江音轻抿着唇,就任那小小的身影跪着,不叫她起身。
   骆冰彤咬着下唇,不敢乱动,但背在身后扭绞的小手却澤漏了她的不安。
   大厅里除了奴仆进出的脚步声外,毫无人声,寂静的气氛沉重得压在骆冰彤的心上。
   大娘……果然还是不喜欢她。
   方才她见大娘抱着哥哥姐姐,对他们慈爱温柔的笑着,那是大娘从来不曾对她有过的表情,她……好渴望……好渴望大娘也能对她笑,摸摸她的头,说她乖。这个小小的渴望揪得她的胸口隐隐发痛,却又不敢伸手摸胸怕大娘又会嫌弃她……她知道为什么大娘和爹都不喜欢她,所以她努力的想做个乖孩子即使被奴仆欺负了也不敢告状;想到娘时,也只敢躲在棉被里偷偷的哭;知道大娘和爹不爱看到她,她就乖乖地待在离他们远远的小后院里,不敢惹他们烦。
   可是,今天……今天是大年初一,打从前天起,她就一直盯着房门,期待着大娘会不会叫她一起守夜……可她等了好久好久,每个经过的身影都常教她绷紧了心,却又跌入失望的境地。整个夜里,她孤单地吃着一个人的年夜饭,听着大屋里频频传来的笑语,眼泪和着饭菜……好难吃……她总是在大家快乐的时候被摒除在外,年复一年,不曾改变……
   香玉轻咳了咳,打破厅内凝重的气氛。“夫人,时候快到了,要不要请老爷出来?”
   “嗯!也好,你去请老爷出来吧!”她的眼眸扫过仍跪在厅中的人,“还跪在那里干嘛?存心想折我的寿吗?”修饰美好的眉?了起来,暗忖:这孩子就是无法讨她的欢心。
    骆冰彤连忙慌忙地站了起来。“大娘,对不起。”
   “退下吧!”骆江音不耐地挥手斥退她,想了想后又突然唤住她,“等等。”
   “大娘?”骆冰彤惊喜地转过头。
   “拿去。”骆江音丢出一个红包袋,鲜纟红的纸袋划出一道曲线,在骆冰彤的肩上弹了一下,落在她们的鞋前。
   “等会儿有个重要的人要来,你别在这儿碍事,也别再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否则人家会以为咱们骆家是不是专出耗子。下去吧!”
    苍白的小脸更加惨白了,她愣了愣,弯腰捡起红包袋,颤抖的小手流露出强忍屈辱的情绪。“是,大娘。”骆冰彤忍住热辣的眼眶,快步走了出去。
    不准哭,你早就知道了,是你自己犯贱,鬼鬼祟祟地,难怪会被人骂!
    骆冰彤,不准哭,哭了就表示你真的认输了……大娘和爹不喜欢你,你还犯贱的去讨好他们,真的就像奴仆们说的,你是犯贱……笨蛋!不准哭……不可以让别人看笑话!不准哭……骆冰彤悠憋着一口气,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滴下来,在转进无人的廊道后她才忍不住地开始狂奔起来。
    在奔回后院的楼阁,紧紧地关上房门,扑倒在床上,用棉被紧裹住身材子后,她才放肆的让眼眶中的泪水流下来……手中的红包鲜红似火,仿佛烧痛了她,她咬牙用力地将红包扔到地上……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掉泪,她再也不要为得不到的东西哭泣,她不需要的……不需要别人对她好,就算是一个人,她也可以活得很快乐……她可以的……
    大厅里,骆冈天和骆江音虽状似悠闲地品茗,但空气里仍然漫着期待的紧张气氛。
   “老爷,人到了。”管家躬着身进来通报。他从没看过老爷和夫人如此紧张过,看来,这群贵客非等闲之辈。
    骆冈天和骆江音快步地走到厅前迎客。神情欢喜中带着紧张。
    身着黑衣,俊容冷敛的宾客一踏进厅堂,骆冈天就立刻领着妻子跪下。
   “暗帝。”
    当年,秦始皇大筑皇陵,将大秦帝国泰半的财富及文成武就都带进了陵墓,上万工匠嫔妃精武军队成了活陪葬。而在地下皇陵中,最后存活下来的少数人,花了数年时间开启了陵墓的通道,却发现外面有世界已经改朝换代,人事全非。
    他们不想再成为皇帝暴政下的牺牲者,所以便以皇陵为据点,成就了另一个神奇且强大的黑暗王朝。“暗帝”便是他们这一族的王,无论族人人在外落居何处,“暗帝”永远是他们的领袖。历来的“暗帝”带领着族人走出陵墓,寻得新生命,无论世代如何交替,岁月如何变迁,“暗帝”一直是族人的一切。
   “咱们现在并不是在皇陵里,那些繁文褥节就省了吧!”在温和的笑容下语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暗帝的这趟行程因连日来的大风雪而延迟了,恰巧想起幼年练武时的玩伴骆冈天落居在附近,于是就带着皇子前来。
    听到暗帝如此说,骆冈天虽笑着遵守,但举止仍不失恭敬与敬畏。
    骆冈天的目光转到皇了身上,他那轮廓像极了暗帝,却又多了份俊美之色,想必应是承了暗后的美丽容貌吧!
    暗帝有皇子数人,可暗后却只生一子,若他没记错,皇子应单名“冥”,今年已十五岁了吧!
   “真像呀!”骆冈天不禁想起幼年时与暗帝练武的情景。
    除了俊秀的容貌外,不论著气度天成的风范,或是内敛稳重的举止,都神似于暗帝,只是……冷了些,不似暗帝总是温文带笑;只见皇子过于俊美的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只有一双黑亮如星的眸子冷冷地瞧着。像是看遍人间冷暖。
    暗帝淡笑道:“他虽轮廊像我,但太师们总说他资质优于我。将来文韬武略必在我之上。”此时的暗帝也似世间的父亲般,语带骄傲。“你成家数载,子女几人啦?”暗帝问。
   “儿子一个,女儿……也是一个”骆冈的眼神转到身旁的妻子时,顿了一下才这么回答。
   “哈哈……恰好凑成一个好呀!”暗帝拍着骆冈天的背笑道。
   “呵……孩子还年幼,整天皮得要命,只想着玩耍。不过,长子过年后也十一了,正想着要送去皇陵,也算是这小子有福气,不如就让他跟着您一道回去吧!”说着,骆冈天又转身唤奴仆去带少爷小姐进来。
    不论落居何处,皇陵中人的男丁在十岁后,都要先送到皇陵,依资质接受训练,五年后再视其成就与意愿,看是要留在皇陵效命或出凡世创业。
    不一会儿,奴仆便带着骆心宇兄妹进来了。
   “心宇心柔乖,叫人。”骆江音拂去兄妹俩身上的雪花,将他们推向暗帝。
   “伯伯好,新年快乐!”兄妹俩乖巧地唤人,眼睛则骨碌碌地盯着暗帝看,暗忖:他就是爹娘说的重要人物吗?
   “乖。”暗帝拉过他们兄妹俩,“这双子女,的确称得上是一个好字啊!”他拿出两个红包,一人一个。他看着骆心柔已见娇美的脸庞,心念一动,“这女娃儿还没许人吧?”
   “还没呢!”骆冈天回答。
   “好,那么,长大后就让冥儿收做妃子吧!”暗帝笑着褪下腕上的紫晶玉环 套到骆心柔的手上。
    骆冈天和骆江音喜出望外的相看一眼,忙跪叩谢恩。这可是莫大的恩典呀!
    如果心柔受宠,那她就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暗后呢!
    而一旁的阎冥却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薄唇虽适时地勾起一抹笑,但那冷凝的眸子却幽沉地毫无笑意。
    夜黑森森,只有飘飞的雪花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着微亮的银光。
    连日来的拜神送旧,大人们在忙碌之后,夜一至即早早进入梦乡,小孩子们也因玩得倦极而睡得香甜。
    在这深沉的子夜,除了偶尔的虫鸣外就只有微微的雪花飞舞.
    暗冥披着大衣随意地漫步在骆宅的后院中……距他两步后,如影随形近几无声的跟随着的是他的贴身护卫武玄。
    黑沉的夜色并未阻挠他的脚步,相反地,他习惯少眠,暗沉的夜晚反倒是他感到最平静清醒的时刻。犹如他的名,无光无声的暗夜幽幽地融入了他的血液身体内……突然,幽黯的眸子被从偏僻后院中走出的瘦小身影吸引住,是宵小?他向来不爱管闲事,但在这列趣的夜里,跟着看看也无妨。
    瘦小身影在月光下看得很真切,身上的衣料不似仆人,但或许是经过长久洗涤而泛旧灰白及毛边,尺寸也稍嫌小了些单薄了些,像是抵不住寒夜的冷例,小小的身影颤抖着。
    走过曲折的花园,瘦小身影在看到骆江音精心栽种的青莲池时迟疑了一下,望了望四周,一双黑黜的眼睛在看见盛开的青莲时,不禁闪着异样的晶亮。
    虽然是寒冬,百花那肃然,但池中的青莲却仍然怒放着。
    瘦小的身影小心地踏下池畔的小径,勾着树干革命伸长了手想摘折一枝含苞的青莲,无奈却总是差了一截。小小的身子踮长了脚尖,勾向莲茎,陡地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掉进了结着薄冰的水池里。
    暗冥在暗处冷眼瞧着池里挣扎的身影,并抬手示意武玄不需要出手相救,他倒想看看她何时才会呼声求救。
    但令他讶然的是:池中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没有喊出声响,挣扎挥舞的双手显示出她想活下去的决心,却又愚蠢地不肯张嘴呼救,他暗想:犯得着为了一朵青莲而送了小命吗?
    苦苦挣扎的双手好不容易攀住了池边大树的垂藤,在爬出莲池后,瘦小的身上漫满了水底的烂泥与枯叶,冰寒的池水冻提她肤色呈现灰白,小手却仍紧捉着一朵青莲。
    小小的身子趴在池边剧烈地喘息着,余悸犹存……半响,她强撑着瘦小的身子靠着树干缓缓爬起,衣摆滴着泥泞的水滴,在脚下形成一摊泥水;在接触到寒冷的空气后,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手握着青莲,她颤抖地走向布满藤蔓的围墙角落,她拨开密厚的枯藤,去又突地收回手低声轻呼,只见瘦弱青白的手掌被勾出了多处血痕。
    她无声地皱起细眉,拿出手帕缠在手上,咬着牙继续拨开满是尖刺的藤草,等到一个颓圯的墙洞出现时,灰白的手巾上也早已沾染了许多细细的血渍。
    爬过桥洞,她快步地走向荒野,而且愈走愈急,甚至开始奔跑起来……暗冥因她奇异的行为而好奇地跟在她身后。像是害怕有人追赶似的,她不停地跑,直到来到一个土坟前才停下脚步,抱着肚子喘息。因剧烈的奔跑,她灰白的脸色稍稍泛起一丝粉红,口里不停地呼出白雾……略略休息了一下,在止住剧烈的喘息后,她一言不发的跪下身,仔细地用手拨除土坟上的杂草枯枝,粗简的石碑已模糊得有些认不出字。
    她挽起袖子努力地擦着石碑,想把上面的污泥脏垢都清干净,甚至用力的几乎将唇瓣咬出隐隐的血痕。
   “娘,冰彤来看你了。”细嫩的声音因寒冷和思慕而颤抖着。“我知道大娘和爹都忘了你的忌日,冰彤也不敢提,对不起……让娘孤伶伶地一个人在这儿,娘害不害怕……冰彤很害怕,但还是想着你。
   “今天是大年初一,冰彤带来了朵花儿给你。漂不漂亮?冰彤知道你喜欢大娘种和青莲,而且那本来是你当年帮大娘移种的花儿,只是……后来却变成大娘的,你连碰都不能碰一下,真不公平,错的是爹,又不是你,为什么大家都怪你?”
    原本已稍稍暖和的身子,因停止活动,又开始颤抖。青灰的小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并举起手中的青莲,“娘,这朵青莲给你,没有人会再和你抢了。”她小心翼翼地将青莲摆在上坟前,小手轻颤地顺着墓铭划过,“冰彤要回去了,否则被大娘发现的话,冰彤就不能再来看你了。你放心,冰彤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娘也要保佑冰彤喔!冰彤会再找机会来看你,娘再见。”骆冰彤站起僵直又冷得不住颤抖的身子,依依不舍地看着墓碑,半晌,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走了一小段路后,骆冰彤又停下脚步缓缓转身,看着土坟,极轻地颤声说:“娘啊!当初你为什么不带冰彤一起走?冰彤……冰彤……”好苦好想娘呵!
    最后的话便在喉咙,她咬咬牙,转身朝骆府的方向奔去。
    她依旧爬着墙油回到骆宅后的花园,再努力地拨密藤蔓以遮住破洞,这可是她唯一能出入去看她娘的秘密。
    回到房间,她拿了干净的衣裳走到后院的水井旁,细瘦的手臂吃力地提了半缸水,然后不顾天空仍飘着细雪,咬着牙草草地冲去发上和身上的泥污,并就着冰水中搓洗换下的衣裳。
    她必须湮灭一切痕迹,绝对不能让人发现她偷摘了大娘的青莲。
    当她带着洗好的衣服回到小楼上时,便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地开始晕眩起来。她披好仍湿得会滴水的衣裳,倒在床上,拉起旧灰干瘪的棉被,眼前一阵黑雾袭来,整个人陷入冷热交替的昏迷中……
    黑夜中,一双深邃如星的眸子自始至终皆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二章 漠视昨天连夜的大风雪,让暗帝等人继续停留在骆府,无法启里,这让骆冈天欣喜万分,认为是今年开春的好预兆,想必骆家今年一定是祥云罩顶。
    风雪未停,在厅中烹茶品茗的众人都不觉丝毫寒意,反倒悠闲的欣赏窗外白雪纷飞的美景。
    一名老仆屈身在骆江音耳边低声说了些话,骆江音皱了皱眉,先和众人告罪一声,使领着老仆走到厅外。
    暗冥敛眉啜着香茗,耳朵慢倾听着厅外二人的对话。
    在这种安闲无趣的时刻,骆江音的“变脸”让他微微勾起了好奇心。
   “伤风?”骆江音蓄意压低的声音有着明显的不耐。“大过年的,没缺她穿,也没缺她吃,还能得伤风?这存心触我们霉头嘛!别理她,没多久她自己会好了。”大过年的就得了伤风,像她娘一样是个病痨鬼。
    “可是……”老仆迟疑地说:“小姐病得很重,已经两日没动过饭菜,也没下过床了,唤她也唤不醒……夫人要不要替小姐请个大夫来看看?”
    他是个负责送饭菜的老仆,后院也只有他会去,夫人连个打理生活琐事的婢女也没有派给小姐,对照着前厅的和乐富贵,唉!真令人感叹世态炎凉。
    看着一身华丽的夫人,老仆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小姐真病得不轻,怎么唤都没回应,他也不敢来烦扰夫人。
    “不必了。”骆江音想了想,回绝了。
    虽然暗冥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心里可以想见她的脸上必是扭曲厌恶的神色。
    他那薄抿的唇不禁勾起淡淡的讥讽,唉,人心呀!
    “这么大的风雪,又是大过年的,上哪儿去请大夫?”唤不醒就算了,反正那种贱命也没那么容易死的。“你下去吧!咱们家现在有重要客人在,别拿这种小事来烦我。”她挥手斥退老仆。
    老仆伛偻着身子,无奈地退下,心里则盘算着,是不是该到溪边去摘采些草药?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后院的小姐受苦吧!
    骆江音旋身进入厅里,在转身的同时,心里忧虑着那孩子……她这么做是不是太过于……绝情了?
    念头才起,骆心柔便撒娇地扑到她怀里,使得那微弱的恻隐之心又立刻消失无踪了。
    看着骆心柔红嫩的脸颊,骆江音由心底勾起慈爱的笑容,“心柔,怎么又不扣好衣裳?这样会哈啾哈啾的喔!”说着,伸手替她扣上精致的蝴蝶盘扣,又唤仆人取来白貂围巾替她围上。
    骆心柔细致娇美的小脸蛋,在雪白貂毛的围绕下,更显红润可爱。
    众人不禁纷纷笑谈骆心柔的美貌,骆家夫妻也骄傲地笑弯了眼,好一副天伦和乐图。
    暗冥则冷眼看着这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心里浮现出前夜看到的那抹瘦弱身影……
    因为无聊,也因为那抹坚毅的瘦弱身影,暗冥借故退现烹茶宴,漫步到偏听偏僻的后院小楼。他示意武玄停在小楼外,自己缓步推开斑驳的房门。冷峭的黑眸环视四周,简陋的小楼内尽是粗旧的用具,即使还算干净,却显得极为寒酸。
    刺骨的寒风自窗缝中吹进来,放在床畔的小暖炉根本无法提供什么暖意。
    这就是骆家小姐所住的闰房?!暗冥讥讽地冷哼了一声。
    躺在薄瘪棉被下的青白小脸透着异样的嫣红,显示出她正发着高烧。暗冥看了她一眼,果然,他前夜看到的人就是骆家刻意漠视的小姐骆冰彤,这是他之前命武玄去打听到的名字。
    好奇心满面足了,他转身就想走,可没多余的善心救人,他一直认为人各有命!
    就在暗冥起身欲离去时,手掌一顿,低头一看,原来是被她的发丝缠住了。
    指间柔滑如丝的冰凉触感,让他些讶异,原来容貌清秀的她难得的拥有一头如瀑般的秀发。
    小巧的五官搭配在巴掌大的小脸上,清秀,却不及骆心柔的娇美细致,尤其不良的发育和青白的病容让她更显瘦弱。
    他解开指间的发丝,手掌无意间触及她的脸庞,骆冰彤似有所感地发出嘤咛,下意识的往那温热的手掌心靠去。
    “娘……别丢下冰彤,娘……”或许是她语气中的脆弱让暗冥柔和了眸子,好心的没收回搁在好颊边的手。
    紧闭的眼睑颤抖地掀了掀,迷茫的焦距对上眼前的人。“娘……你来接冰彤了吗?冰彤……好想你……”突然,她胸口一窒,剧烈地喘咳起来,疼得吸不进空气的胸膛,有如一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胸口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稍稍恢复了神智,也看清了眼前的人。“你……不是娘。”
    这个粗哑似砂石磨过的声音是她发出的吗?她心头掠过一阵酸麻,却低低的笑出一声,像她这种贱命的人……怎么都死不了啊!
    察觉到自己仍依恋地厮磨着他的掌心,她猛然一惊,立刻退开了身子,引来一阵强烈的昏眩……无力的小手将凶隔开一段距离,“你别靠近我,否则被染到了病痛……我……”她忍不住又是一阵干涩的咳……方才,她还以为是娘……因为只有娘会这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自娘死后,就没人会对她这样了……定眼看清楚他,精致的衣里,柔软的狼毛大衣,他……应该就是大娘口中的“重要人物”吧!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是他无意间晃到这偏僻的小楼吧!
    伸手摸摸自己昏沉的额头,冰冷的手掌为烧痛的额际带来些许清凉,她发烧了……酸疼的四肢和连日未进食的虚弱,令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才拉起被子,乏力地闭上眼。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蜷起身子,试着汲取一丝温暖,心里想着,这个好看的“重要人物”应该会自行离去吧?
    她的头好重,没法再分神去理会他了—她好累……也许是因为有着超龄的老成,也或许是因为她语气里的满不在乎——对他及对自己的生命,使得暗冥不禁?起眼看她,并未如她所想地离开。
   “你病得很重。”清朗的声音述说着事实。
    骆冰彤将身子蜷得紧了些,她知道自己病得很重,可他为什么还不走?
    “你不怕?”人都怕死,尤其她根本还是个未长大的小孩,像她这种年纪的孩子遇到病痛,不是都应该流泪要求着别人的疼惜,要别人为他们的懦弱负责吗?
    然而,在她的眼里,他竟寻不到一丝渴慕之情。
    “我想娘……”被窝里低哝地传出这句话,瘦小的身子仍未动弹半分。
    暗冥眼眸微敛,他问:“你想死?”修长的手指转过她的小脸,逼她正视他。“既然你不想在你的命了,那就给我吧!当然,我会给你报酬。”他冷冷的说,像是叫卖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把命给他?
    暗冥的话引起了骆冰彤的注意,她撑起虚软的身子,疑惑的看着他。“报酬?”他能给她什么?
    暗冥弹了弹手指,“我会替你娘迁坟修墓,再种一池青莲,而你,就把命给我吧!”他自小便懂得 要利用人性的弱点。
    机会稍纵即逝,端视她要选择另一种不同的人生,或是选择一辈子受欺凌……或许是她前夜里的不顾一切,与眼里闪烁的坚毅,让他勾起想要她的命的念头。
    若是她表现不错,他一高兴,或许就会毫无条件的将她的命还给她;不过,从此刻开始,她骆冰彤的性命就属于他暗冥了。
    帮娘颓圯的土坟迁修……种娘最爱的青莲……骆冰彤紧咬下唇迟疑着,昏沉的脑袋一直让她无法清楚的思考。
    她抬起眸子看进他黝黑如墨的瞳眸里,他那坚定的神色好似能为她阻挡任何风霜,若将自己交给他,就什么事都毋需害怕了……沉溺在他深邃的眸子里,骆冰彤恍惚失神地点了点头……唉!她的命,若要的话,就给他吧!
    暗冥在唇边勾起微细的邪笑,“好,自此刻起,你的命就是属于我的了。”
    眯起眼,再次陷入昏沉中的骆冰彤,觉得自己好像在纠缠不清的雾影中徘徊,只听到他冷魅的声音清楚地投进脑海里,宣誓着如魔鬼般的约定。
    她,将自己卖给了鬼魅只为了一池青莲。
    暗冥对骆家最不起眼的小姐起了兴趣,这事着实让骆家暗地里生起了狂涛巨浪。
    骆冈天对暗冥发现了他并未善尽为人父的责任,觉得相当难堪与羞辱。
    人是自私的,他虽然知道骆产彤是他的血脉,但……他却不愿因她而冒失去家庭和乐的险。
    骆江音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觉得义愤填膺。那孩子,终究是流着她娘的血,都擅长在暗地里勾搭人!
    暗帝已经允诺,说等柔儿长大后,就会让暗冥收做妃子,没理由让那个小杂种又抢先了一步,若是她在暗冥身边说了些什么……那柔儿将来进了秦皇陵,岂不是矮了一大戳?!
    为此,她私直对骆产彤“关切”了好多回。
    今儿个,趁暗帝准备动身离开的前一晚,骆江音拉着骆冈天又来对骆冰彤进行最后的“叮咛”。
    骆产彤披着袄衣坐在床上,大病初愈的苍白小脸隐在阴影中,看不出喜怒。
    “……人各有命,所以要明白自己的身分,也要懂得做事说话的分寸。今儿个被暗冥主子看上了,那是你的福分。你要懂得知福惜福,别得了一点甜头,就有了其他的妄想,不然可是会两头落空,徒让人生厌……”
    骆江音坐在小桌前,以长辈的身分训示着。修饰精致的脸蛋,凝视着骆冰彤。她最好懂得她说的话,别不知分寸地阻碍了她姐姐的好事。
    “大娘也是为了你好,才会跟你说这么多,你懂不懂?”
    垂首敛眼的骆冰彤细声应道:“懂了。”经过多日来的教诲,她怎有不懂的道理?
    随着大娘一张一合的嘴,将她冷然的心更加冻结。
    呵!她何德何能,能让平日对她嗤之以鼻不理不睬的大娘和爹,近日来频频“关切”!
    冷测的瞳眸望着她爹,嘴角微微扬起轻蔑的笑容。
    怕事的爹,并非无力改变她在骆家的情况,只因她还不够重要到能让他费心费力。她是多余的至少对骆家而言是如此!这是她自娘死后即体认以的事实。
    不过,过了今夜,她便会离开这个虚伪的家了。
    她不要再做多余的人了,她暗暗地发誓,她既然已经将命卖给了那个好看的主子,那么……她便不想再当个不受重视可有可无的碍眼之人。
    所以,她要找到自己生存之道,不论有多苦多难!这是她此刻唯一的信念。
    “……大娘知道发前咱们寻你是疏忽了些,不过,总没让你饿着冻着吧!比起外面那些无家又后着烂疮的乞儿,你可好命多了……”骆江音的话仍未停止。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灌输骆冰彤要“感恩”的观念,别离开了骆家,就忘了祖宗,其中她最怕的就是骆冰彤反过来咬骆家一口,那就糟糕了。
    不过,不知是她平时太忽略这小孩,还是怎么了?她总觉得……冰彤在过年病情痊愈之后,好像整个人转了性子似的。
    看着她隐在暗处的脸,好似仍像以往一般恭顺,但是……却不再有畏惧之色。
    骆江音皱起眉,说不出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感觉是什么。
    她以前是极力漠视骆冰彤,甚至懒得费心去了解她在想什么,但是现在……她却极想看透她的心思。
    “……总归一句话,你跟着暗冥主子回去,得好好尽自个儿的本分,别妄想些别的,这一次,心宇也会跟着主子回去,你可别老是去烦你哥哥,知不知道?”她的意思也就是要骆冰彤别去扯他的后腿。“过几年,你姐姐也会去,你则乘机先打点好里面的关系,将来心柔若顺利的当上了暗后的话,你也有好处,说不定可以因此觅到一个好婆家。”
    骆冰彤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不是都是为了她的一双儿女。
    骆江音清楚的听见那声冷笑,那笑声尖锐地像根针般刺到她的心窝里,令她不禁恼火的斥喝。“你笑什么?大娘在和你说话,难不成你当笑话听?”
    一直在旁边啜茶未出声的骆冈天,忙放下茶杯轻声客观存在抚骆江音,然后皱眉看向女儿,却在看到她冰冷的眼瞳时,陡地调开了视线,不敢正视她。
    她眼里尽是满满地“轻视”!这发现令他的倏地揪痛了一下。
    “冰彤不敢。”清脆的声音缓缓一字字地吐出,“大娘的话冰彤都记在心里,不敢忘记。”她当然不会忘记她在骆家所受的漠视。
    “冰彤累了,而且明日清晨就得上路,不送爹和大娘了。”她自顾自地躺下,语气恭敬,但却摆明了“送客”的意思。
    没理会身后带着怒气甩门离去的爹和大娘,她只是睁着眼,凝睇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她像是突然在一夕间长大了。别的孩子在你母的呵护下学到的是三字经与笑玩嬉戏;然而,她在成长中学到的却是身分所代表的无情屈辱。
    身分的卑微让她看到了仆人间的勾心斗角斤斤计较,也让她明了人性的贪婪与丑恶。
    她在冷热交替的昏迷之中,清晰地感觉到过去的自己,一点一滴地随着高热与冷冽逝去,而流动的血液却随着逐渐好转的身体一寸寸地冰凝冻结。对于大娘和爹的殷殷关切,若是以前,她也许曾因此而欣喜若狂,但是现在,看着他们虚伪的嘴脸,她却只觉得可笑。
    娘该不会是有先见之明,早预料到她的性子会变成这样,才会唤她“冰彤”吧?!
    轻声地叹了口气,能缓缓闭上了眼。她该休息了明天还需要体力上路奔波呢!
    身体呼唤着她该休息了,但脑海里却清明地浮现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瞳眸。
    暗冥……这个名字取得算是贴切。他那无情无绪的黝黑眸子,让她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只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即使他“好心”的要她的命,也不表示他是在乎她的!骆冰彤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除了那次夜访小楼,订下契约之后,他又来了两回。可他并不说话,只是坐在小桌前看着他自己带来的书册,偶尔会抬起眼默默地打量她,之后又低头看自个儿的书,等书翻完,他就走人。
    很奇怪地,虽然他只是默然不语的坐在她简陋的小楼中,但她却能强烈地意识到他的“存在”,幽幽地散发出强大的力量,抚慰她不安且骚动的心,她的灵魂也似乎能感受到到他的强大力量般,总令她委靡的精神奇异地迅速恢复。
    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总是好奇地暗忖,却又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只知道,暗冥将是……不!已经是主宰她生命的主人…… 第三章 奇葩骆冰彤在大病初癒之后,就随着闇冥回到了秦皇陵。骆心宇虽也同行,但他是因年岁到了,才到皇陵受训,所受的瞩目自然不及骆冰彤。

    秦皇陵虽是一座地下皇陵,但族人在皇陵四周筑屋建地,形成繁荣的市镇村落,名为”擎天镇“,外人看似与一般市镇无异,里面却暗藏玄机。

    式馆里教的是精深武艺,打铁店里鍊的是金鎗大刀,医馆里学的是炼丹之术此次,向来不具善心的皇子带回一个青涩的女孩,众人虽议论纷纷,却因顾忌着闇冥而不敢明目张胆地过问。

    那女孩虽貌不惊人,可尚称清秀,但却娇媚不足,而被养刁胃口的冥皇子,应该不会突然改变口味,要她当妃子。

    再说,她的身子骨稍嫌单薄,也不像是个练武奇材。

    不过,那小脸上一双澄澈的瞳眸倒是挺引人注目的,颇有聪颖慧心的模样,也许是要她学医理炼丹之术……不,不对!炼丹术向来是不许女人碰的啊!

    那会是绣匠?纺工?画师?厨娘……在众人的猜臆中,很快地,半年一度的“选徒会”开始了。

    散居在各地的族人,会将年满十一岁的男孩送至擎天镇,而选徒会上,各个师傅会依排名顺序选择徒弟教导,此排名则是以其在秦皇陵的重要性而定。

    每个师傅全凭喜好选择徒弟,接下来的五年内,此徒弟就得跟着师傅学艺,空档时则集聚在书垫习课。

    五年之后,学有所成的徒弟们可选择留下或离去返家,经过筛选,只有极少数的菁英才能得知秦皇陵所在,入皇陵服侍。

    选徒会在镇上孔庙的大殿进行,各个待选的孩童心情忐忑地聚集在大殿中,师傅们则在殿前私语、暗忖着待会儿要选的徒儿,四周是闹烘烘的围观群众。

    骆冰彤瘦弱的身影站在最后面,被淹没在男孩群中,虽是如此,大家仍将注意力投注到她身上。

    就在大伙儿各怀心思打量之际,人群中排开一条通道,一个身穿五彩斓彩衣的瘦小老人,拿着约半人高的水菸斗走进大殿,花白的头上绑着彩线双髻,明显地是外族打扮,他的身旁则跟了一个年约十二、二岁的少年,一张脸笑咪咪地。

    众人见到老人,似有所顾忌,闹烘烘的大殿倏地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嗡嗡的私语声……“是萨喀尔德长老耶!没想到他也来了!他不是很难得收徒吗?连众皇子们他也不见得爱教。两年前破格收了个徒弟,没想到今日又来选徒了?”

    “不一定是来选徒的,说不定今天只是来看热闹的吧?!”

    “他到底多老啦?好像从咱们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么老了,怎么没看他年轻过,或是再衰老个几分,一直都是这个样……”

    “欸!你可别小看他。听说他在多年前自个儿寻到镇上来,还进皇陵晃了好几圈,都没人擒得住他呢!难怪一个外族人可以当上长老,连闇帝都还敬他三分。你行吗?”

    “是呀!是呀!我也听我爹讲过,说他虽然看起来很老了,不过,一身技艺高深莫测,轻功、内力、武功、使毒、医术、鍊兵器、写兵法……没人知道他到底会多少东西,因为没人学得全,听说他还会吹苗人蛇笛喔!”

    “这么说,被他选上的徒儿一定是前途无量、大有可为囉?”

    “也可以这么说啦!不过,这老头儿有怪癖,选徒弟没个标准,端看他的心情兴致。听说他也曾来选徒会绕了绕,出了些怪题目,又谁也没挑地走了,把大伙儿吊足了胃口……”

    众人在牺论纷纷之际,对萨喀尔德长老又更多了几分好奇,皆屏气凝神地注意他这回又要出什么怪题目了。

    萨喀尔德干瘪的嘴仍抽着菸斗,额上的长眉如云般光亮。

    “小子,师父年纪老了,看不清,你来选一个和你作伴吧!”他反手将于耳在他身边的少年头上敲了敲,清朗的声音状似无聊。

    武亟痛叫,“老头,叫你别敲我的头,你听不懂中原话是吧?!万一敲坏了我的脑袋瓜,你上哪儿去找这么聪明伶俐的一朵盖世奇葩呀?”

    “奇葩?我还一朵琵琶咧!”萨喀尔德冷哼一声,又顺手用长菸斗敲了他一记。“不要浪费时间,赶快选一选,老头子我还想回去钓鱼呢!”

    老诈炮!武亟嘟着嘴暗骂。还不是老头子嫌他这个徒弟太过活泼好动、聪明绝顶,怕自己那一把老骨头带不动他,所以了想找个二徒弟来扰乱他这个奇葩,不然,只怕再过两年,老头子就会被他榨干。

    “好啦!好啦!各位小弟……还有一个小妹,今天可是你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最厉害、最神勇、武功最盖世的老头……不对,是萨喀尔德老前辈大发善心,想跟各位广结善缘,再收个徒弟。你们可千万则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不是天天都这么好心情又好商量的喔!所以说,你们今天真的是走了狗屎运……咬哟!师父,你干嘛又偷袭我?!”还好他腰力好,没跌了个狗吃屎,破坏了他一朵奇葩的形象。

    白长眉下晶亮的眼瞥过他废话连篇的徒弟,“说重点。”早告诉他自己待会儿还想回去钓鱼,居然在这里呱啦呱啦讲废话!

    “好啦!好啦!我难得有机会说说话,威风威风,你老头子就见不得我好,偏要阻挠我意气风发的一刻,老人家嫉妒心还这么重,心眼儿那么多。小心我以后不尊师重道、敬老尊贤,等你老得走不动、看不清时,我就把你揹到深山里去丢掉,让你嚐嚐自作孽的滋味。哈哈……到时候你就在深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痛哭流涕,忏悔你为什么不对我好一些……”

    只见他碎碎唸得正溜时,萨喀尔德的菸斗又要敲下,吓得他马上大叫:“想当他徒弟的人,自动站出来。”然后就抱着头闪到三尺远的地方去。

    哼!要不是他功夫还没学到十成十,躲不过糟老头的菸斗,他才不必委曲求全、忍辱偷生的当牠的徒弟呢!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这就是他最好的写照啊!

    忍耐!为了要成为秦皇陵中最闪亮的一颗星,他这朵未成熟的奇葩只好将吃苦当吃补,只求能以最耀眼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武亟眼睛发亮地“冥想”,好激励自己的士气,在出师末捷之前,他可不能身先死啊!

    人群之中站出了十多个孩童,大多是听父母提过萨喀尔德长老名字的人。

    “哟!老头子,你还挺热门的嘛!我的宣传做得不错吧!”武亟得意地张着双腿扠腰大笑,哈哈哈……他就要当大师兄了。

    仔细端详过这十几个不知死活的小孩,武亟笑得有些奸诈,“各位小朋友,你们真是有眼光。来,现在进行第一关,大家排成一列,把自白嫩嫩的手臂现出来,不要害怕……欸欸!那边的那几个小鬼,你们那是什么表情?竟然又退了回去,回来,回来!”他指着几个又缩回去的小孩大叫。

    武亟的嘴巴嘟嘟嚷嚷地,现在的小孩真是没礼貌……“好啦!大家排好囉!不要乱动……”说笑间,突地刀光一闪,没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见每个孩童手上已多了一道冒血的伤痕。

    霎时,殿上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哭喊叫骂声……“好啦!你出局、出局、出局……你也出局啦!咬哟!真没用,连裤子都湿了!出局、出局……”武亟将那些涕泪纵横的孩童一个个判出局,还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小胖子,“欸!小鬼,醒醒!这样就昏啦?真没用。哪位好心的仁兄来把他抱出去……谢谢啦!”他又陆续淘汰了几个大花脸,连眼眶里含着泪珠的也被判出局。

    看了看,最后只剩下了四个小鬼。哟!其中一个还是那个小妹妹,不简单喔!

    武亟转头对萨喀尔德叫道:“老头子,第一关完了,接下来要玩什么呀?”

    没想到这回的小鬼素质不差,竟然还剩下四个。不过,他们再怎么好,当然还是比不上他这朵奇葩啦!

    萨喀尔德瞥了武亟一眼,知道他又在“自我陶醉”了,唉!真不明白当年怎会让这个多话又自恋的傢伙当他的徒弟?!

    “第二关……”他吊众人胃口地吐了个菸圈,不禁让大家竖起了耳朵,“你们几个说说看,你们对这个小子的印象。”瘦干的手指向了武亟。

    四人之一的骆心宇首先出声,“我觉得大哥哥很厉害,武功很好,人又聪明,长得也很英俊……”虽然他心里觉得武亟很聒噪,可是,如果能拜萨喀尔德长老为师,那武亟就成了他师兄,多巴结总是没错。

    “我也觉得他笑容灿烂、和蔼可亲、说话流利……”

    “还有、还有,他就像他自己说的是一朵琵琶。”小呆子也不落人后地抢话。但心里却在哀嚎,呜……好痛喔!他刚才才不是勇敢的没哭,而是被吓呆了。不过,看在过了关的份上,这种伤口只好等回去之后再抱着娘好好的哭一哭。

    三个男孩心里想的都一样,皆尽可能地说好话,务必要让武亟挑上自己。

    人英俊、笑容灿烂、人又聪明……武亟听得心花怒放、心头暗爽。

    哈哈哈……这群小鬼还真识货,知道他武亟是一朵琵琶……呸呸呸!笨小孩,笨小孩!是一朵奇葩啦!他才是一朵莲雾咧!

    “小妹妹,乖,只有妳没说对大哥哥的印象,来,说说看,不要不好意思。”

    武亟涎着笑脸转向骆冰彤,“看妳是要说大哥哥英明神武、是盖世英雄,前途一片光明、更是武林未发光的新星……都随妳高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女孩子总是比较细心,说不定可以说出个不同的讚美辞来。

    一直低垂着小脸的骆冰彤,似乎不太想搭理他。

    “来,妹妹,不要怕,把妳想说的用力给它大声地说出来吧!”武亟还以为她是害羞。

    对呀!他是如此地优秀杰出,简直算是人中龙凤,怎么会是一般词藻可以形容得了的?这个小妹妹一定是很努力,又很用力地在想一个最贴切的词句。

    “变态!”骆冰彤淡淡的说。

    武亟愣征了一下,“啊?什么?”他用小指掏掏耳朵,怕是自己听错了。

    “白癡!”她又说。

    “啊──啊──”武亟惊喘着,一手指着她,一手捧着胸口像得了哮喘似的。她……她是不是说错了?还是他的耳朵今儿个不灵光了?

    “无聊!”她的语气有些不屑。

    “啊──啊──啊──”他失态的尖叫声持续着,指着她的食指也不住地颤抖。死……死孩子!臭小鬼!不可爱!不受教……“好,就是妳了。”萨喀尔德的长菸耳点了点骆冰彤的细肩。

    这女孩儿够冷也够静,是难得可以让他那个白癡徒弟吃鳖的人,她算是对了他的脾胃。

    萨喀尔德示意她跟着他走,“妳会不会钓鱼?”选徒弟的事完成了,湖边的鱼还在等着他去钓呢!

    “没试过。”跟在他后面的骆冰彤细声回答。

    萨喀尔德“嗯!”了声。没经验无妨,至少她会是个伴钓的好对象,不像武亟,没个定性,整天矶哩呱啦的,鱼都被他吓跑了,还钓个屁啊!

    直到师徒俩一前一后走出孔庙许久,处在惊吓状态中的武亟才猛然回神,追了出去,“师傅,等等我……你要三思呀!师傅……”只留下回盪在空气中的喊叫,和掉了一地眼珠的众人。

    什么!那个小女孩竟出人意料地爆出冷门……惊吓过后,又响起一片钦佩,及恍然大悟的讚叹声,直道:“不愧是闇皇子看中的人!”

    ※※※

    瀑布飞洩,水珠在朝阳下映射出美丽地弯虹,直洩碧绿的湖面。

    沁凉的飞溅瀑布下,一抹白色的人影静坐其中,任水花击身,神情静肃如菩萨。

    “师妹,亲爱的师妹。哟荷!我最亲爱的心师妹。”调戏式的叫唤惊起飞鸟,破坏了原本的宁静。

    骆冰彤恍如未闻,仍静肃地打坐,约莫过了一刻钟,才收气张开眼,飞射出水幕,莲足轻点潭面,落在被太阳烤得微暖的大石上。

    果不其然,那个不正经地打扰她静坐的登徒子,就是她师傅的另一个徒弟。

    “欸!别老是对我摆着晚娘的脸孔好不好?瞧妳大师兄我多好心呀!还烤好了香喷喷的鱼,让妳一收功就有美味佳肴可以享用,妳好歹也对我笑一个咩!”

    武亟撩起衣摆,蹲在火堆旁,讨好地扬扬手上的烤鱼。

    心里却在“哭泣”,呜……他这个小师妹怎么就是不爱笑,又不多话?害他这个师兄乱没成就感的。

    最、最可恶的是,她入门也五年有余了,就没听她喊过一声“师兄”!

    呜……他当初真不该举双手赞成老头子再收徒弟的。

    骆冰彤挽起湿洒洒的长发,赤足走到火堆旁,“你既然知道我在练功,还大呼小叫地,存心想让我走火入魔吗?”澄澈的眸子不带感情的瞧着他。

    她不讨厌武亟,只是他有时真的挺聒噪的!

    哦喔!闯祸了。武亟在心中扮个鬼脸,然后涎着笑脸,“嘿嘿……师兄只是想测验测验妳,看妳是不是容易受外界的影响而分心,耽误了练功,我也是用心良苦啊!师妹,妳就别太计较了啦!”

    睁着眼睛说瞎话!骆冰彤眼观鼻、鼻观心地细嚼烤鱼,不想理会这个无聊男子。

    武亟只好摆出最无辜的脸陪笑道:“反正妳在这个虹瀑下待了三年,我吵过妳好几次,也没见妳哪回走了火、入了魔,所以,安啦!安啦!”说着,他又想起当年,忍不住撇撇嘴说:“想当年,我也被那个偷懒的糟老头扔在这里洗瀑布澡洗了一整年,洗得我浑身都脱了好几层皮。现在想起来,当年还真是有够笨的!我早该拿着刀架在老头子的脖子上,叫他乖乖的把那些仙丹妙药贡献出来,也省得我费力练功。”

    这虹瀑看似美丽,但水自上冲下来的力道可有千斤重,而下面的石头又长满了滑不溜丢的青苔,别说是在瀑布下打坐了,刚开始的时候,连走进瀑布都有可能会被水冲走!像他当初光是为了走进水瀑里打坐,就花了三天才完成。

    碎!死老头子,存心整人嘛!

    还好他这一代奇葩没断送在他手里,且凭着他聪颖的天资,一年就洗完了。

    只是令他吃味的是,死老头子竟然厚此薄彼,对他这小师妹特别好,不但先为她刮掉了青苔,还先权了她两成功力,才让她进瀑布练功。

    “不过,现在想想,洗瀑布澡还挺好玩的,甚至会洗上瘾。”武亟摇着头咋舌道。

    骆冰彤未抬眼,细声道:“那是你天资聪颖、筋骨商住,只练了一年,就学会了师傅的内功心法。而我资质不好,又先天体虚,只能慢慢练。”

    武亟搔搔头,他没瞧不起她的意思,反倒挺佩服她的,因为她的资质虽然不是上等的练武之材,却毅力过人,像他练一遍就懂的心法,她反复练上三十遍也不会嫌烦,连瀑布澡洗了三年,也没听她叫过一声苦。

    老头子明白她练不成绝顶武功,所以只教她内功心法和轻功、暗器,以及医术与毒术。

    “其实,洗瀑布澡除了练功之外,还有额外的好处,妳知不知道?”

    骆冰彤摇摇头。

    嘿嘿……就知道她不知道!武亟得意的暗笑。

    “老头子曾说过,这虹瀑是从雪山主脉流出的,水温较一般河流冰冷且质清,长久洗下来,有怯毒清骨的功效。讲白一点,就是养颜美容助消化啦!”他拉开衣袖,露出手臂,“妳瞧,师兄我就是因为这样而自皙亮丽、晶莹剔透、柔柔亮亮、闪闪动人的啦!”他突然凑近骆冰彤,“师妹,妳洗了三年的雪山冰源瀑布,效果可真是不错。啧啧!瞧瞧妳这身皮肤,其找不出一丝瑕疵斑点呢!”

    边说还边吃了她腮际一把嫩豆腐。

    五年前她刚来擎天镇时,一副干瘪瘦巴的模样,像个四季豆似的。经过这五年,虽然五官并没多大的改变,倒是细致粉嫩了许多,体型虽依旧纤细,但已不再瘦扁得像难民了。

    骆冰彤嫌恶地用力抹着颊边,那模样好像是被老鼠爬过似的。

    “哎呀!好啦!好啦!别瞪我了啦!年纪小小的,就老爱摆个晚娘面孔,小心再瞪下去,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说着,武亟突然神祕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给妳好东西,咱们来分赃。”他痞痞地蹲到地上,还紧张地往四周望了望。

    “你又偷了师傅的丹药?”

    “嘘……不要那么大声。”武亟紧张地嘘她。“什么叫偷?我只是碰巧知道他的丹药放在什么地方,帮他拿来吃吃看,免得他炼了一堆药,浪费了。”

    给他吃了才是浪费呢!骆冰彤的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师傅千金难买的丹药,就这样被武亟拿来当零嘴吃着玩,吃得他一身内功高得离谱,连穴道都自动移了位,成了个真正的“怪胎”。

    虽然他很自恋,又很自大,不过,他的确是有些臭屁的本事。

    武亟打开油纸袋,只见里头满满都是一瓶瓶的丹药,“来,绿色的有四颗,一人两颗:白色的有三颗,我比较大,我拿两颗,妳一颗;这个又是白色的,来,一人一颗;哇靠!这瓶怎么又是白色的?老头子怎么老爱炼白色的丹药,不会加点颜色,免得我吃错了;咦!这个怎么这么多……十四、十七、二二……哎呀!别数了,一人一半就是。”

    “拿好、拿好,别掉了。还有,还有……嘿嘿!还好这瓶是蓝色的了,也是三颗,刚刚我白色的拿了两颗,这回蓝色的给妳两颗;师兄对妳够好吧?嗯……这是什么?哇靠!粉末的耶!叫人家怎么吃嘛!一粒一粒的就好了,还磨成粉,死老头,真是不懂得体谅别人……”他边分赃,还边碎碎唸地嫌他师傅没让他方便点,真是有够恶霸!

    骆冰彤摊着小手,任他在她的掌心上堆满五颜六色的药山。

    武亟真这么大方?才不呢!

    是因为萨喀尔德早就知道他的徒弟老爱偷吃他的丹药,说什么有病治病、没病强身,所以,之前他就偷偷的在丹药里放了一瓶强力泻药,让武亟吃了后,整整三天下不了床,泻得差点虚脱。

    所以,现在武亟都会拉着骆冰彤分赃,原因有三──

    一来,他们是师兄妹嘛!有福同享囉!反正师傅的就是他们的。

    二来,一人分一半,要是师傅捉狂的话,两人一起扛,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被老头子追着满山跑。谁教老头子老虽老,体力还不错,像武亟现在还是时常被打得满头包。

    第三嘛!嘿嘿,他对上回把茅坑当睡房的惨痛记忆仍然深刻,可不是他自己在说,论武功、资质、天赋,他都是万中选一的,只不过,小师妹在老头子的调教下,对丹药和毒物可比他厉害得多,没办法,谁教他学医老是只学皮毛,因为他笃定没人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疤,以致今他只将老头子的本事学到“十全九美”。

    师傅唠叨归唠叨,每回发现丹药柜又空了,少不得又会拿着菸斗敲人脑袋。

    不过,敲归敲,下回他还不是又会炼好满满一柜的丹药让他拿。

    哼!谁不知道那老头是看在他还会分一半给小师妹的份上,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他拿去孝敬小师妹,真是大小眼!

    提起丹药便一颗颗往嘴里丢,他含糊不清地嘟嚷,“妳今天是不是又要去‘幽会’啦?”她每两个月就和冥皇子有神祕约两人约会。

    “嗯!”骆冰彤细心地分开一堆堆丹药,她可不像武亟一样暴殄天物。“要我带口讯给你爹吗?”武亟是闇冥贴身侍卫──武玄的独子。

    武亟挥了挥手,“不用啦!他要问起,就说他儿子是一朵奇葩,没事难得倒我的。”

    骆冰彤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真是无可救药的……欠扁!收起小包袱,她准备去和她的主人进行两个月一次的会面。 第四章 凝窒地下皇陵的通道曲折蜿蜒,阴暗不见天日,长期待在皇陵的人需有极大的耐力。

    闇冥在皇陵中有居所,在离擎天镇五十里外的地方也另有一处别馆,建于枫杯中,淡雅闲适,颇富情趣。

    骆冰彤自林外走密道直通书斋,只因她不喜欢引人侧目。

    薰染着淡淡檀香味的书斋中,骆冰彤捧着一册医书窝在角落。

    虽然固定每两个月她都得来见闇冥一次,但他却不见得每次皆到,偶尔会有事情耽搁了。

    骆冰彤并不介意,反正她会固定到书斋来,时间到了,她便离去。

    书斋后的藏书阁里有各式的书册,每回她来,总会往书海中流连许久。

    突然,一道阳光斜射到屋里,她举起手臂试着遮挡照在脸上的白光,瞇眼自逆光中看到一抹昂扬的身影走进来。

    闇冥的身形在这五年中有着明显的变化,除了长高之外,颀长的身躯逐渐表露出男子的阳刚味,但他俊美的脸庞却无多大的改变,只是稍褪了些稚气,以沉稳取代。

    而此时,他幽暗沉邃的眸子虽隐含不悦,但动作仍优雅流畅,脚却也不似平日的轻盈。

    随着他的走进,空气彷彿有些凝窒。

    闇冥坐在骆冰彤身前的檀木大椅上,眼神越过她落在远方。

    半晌后,他才开口,“他怎么说?”略微紧绷的语调表明了他的情绪。

    一向习惯隐于暗处的武玄回道:“讋皇子对杀手自白是受郁妃指使一事,不愿做回应,也不愿让长老为郁妃诊治失心疯。”只是,事情怎会如此凑巧,在暗杀不成反被指认之后,就得了失心疯?!

    闇冥手掌一挥,“哗啦!”一声,桌上未下完的半盘棋洒落一地。

    好个郁妃!好个闇讋!

    郁妃对亲生子闇讋未能被立为太子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多年来始终暗中排挤他,并削弱他的势力。

    他见闇帝仍对她宠爱有如,所以才睁只眼、闭只眼地任她便诈耍阴,顺便当作生活中的调剂,可没想到,她现在竟然明目张胆地僱用杀手!她真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好个郁妃!果真最毒妇人心!而这失心疯?则也不失为是个好招数!

    闇冥的目光陡地一敛,对着蹲跪在地上拾着棋子的小小身影斥喝道:“妳捡它们干嘛?”

    拾着棋子的手一顿,她抬头望了他一眼,“拾起来,好让你再扔。”语毕,她又继续捡拾棋子。

    闇冥眉一挑,眼眸一闪,笑了。

    好个拾起来让他再扔!

    她虽寡言静默,却偶尔会有出人意料的话语出现。

    他招招手要她坐到身旁来,“如果,有人想抢妳的东西,却又只在背地里使坏,妳会如何?”他颇好奇她会怎么做?

    骆冰彤微微抿了抿唇,“给他,不然就毁掉。”留着只会让人不断的来骚扰。

    闇冥挑起一道浓眉,“若妳是极喜爱这样东西呢?”

    “那就把它完全变成我的,让人抢不走。”她淡淡的说,声音平静无波、不冷不热。

    “是吗?”

    “是。”她回答得轻柔,却极为肯定。

    闇冥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陡地转了个话题,“妳这两个月有些什么好玩事?”

    “我相信你看报告会比听我说来得详细。”她下意识地摸着手腕上一块劣质的绯玉,那是她娘唯一留给她的纪念品。

    他总爱问这个问题,也许是因为他俩没别的话题可说吧!一开始,她总是像覆诵日记般地详细说着她这两个月的每一件小事,后来却在某次会面时,无意间发现武亟与闇冥有通信,信中除了武亟一贯的聒噪搞笑之外,还记述了他和她的日常生活。

    那么,闇冥又何必总爱问她这个问题?这让她有一种感觉,觉得他是在测试她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要你说。”

    还是如此霸道!骆冰彤轻抿了抿唇,不知牠是否觉得她话太少,再不说话会变成哑巴,所以总爱逼着她说话。每回见面,她一次说的话,可比两个月来还多。

    虽有些不情愿,她仍是顺从地开始将两个月来的琐事娓娓道出……骆冰彤任清雅的声音回盪在偌大的书斋中,悄然地盯着他深邃的眼眸。

    每回看着他的黑眸,她总会好奇地暗忖,若他真正在乎起一个人时,那双眸子曾闪着怎样的光芒?

    会是像柔得醉人的星子?还是炙得灼人的烈燄?抑或是仍幽黯不见底的深邃?

    无论如何臆测,骆冰彤很明白地知道,他眸子里的光芒绝对不可能为她闪烁!

    因为……他是闇冥,下一任的闇帝,而她,只是他一时兴起买下的命。

    她会将他当作自已最重要的人,甚至远胜于自己的性命,毕竟他买下了她;

    除此之外,她不会有其他的妄想,只因乌鸦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是属于骆心柔的……不!也许是属于其他许多女子的,就让骆心柔去为他情殇、心殇吧!她,不会存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奢望!

    ※※※

    “师妹,亲爱的师妹,妳在不在呀?应一声啊!”武亟拿着犹冒香气的烤鸡,鬼吼鬼叫着用大脚踹开房门,走进骆冰彤的闺房里。

    “你没有手敲门吗?”站在铜镜前的骆冰彤旋过身,掀起层层红云。

    武亟无辜地耸耸肩,“我是没有手敲门呀!”他举起两手,一只手捉烤鸡,另一只手拾着酒坛,以示他的清白。“进门前,我有叫门喔!”他才自寒天里进屋来,说话时,嘴里呵出白气。

    瞧见她,他不禁眼睛一亮,放下东西,对骆冰彤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仔细端详起来。

    “啧啧!师妹,妳怎么发骚啦?一身红不隆咚的。”他咋着舌,瞧着她不同以往的打扮。他才半年不在家,怎么师妹就全变了个样?!

    骆冰彤平日大多穿素色衣裳,不变多做打扮,今儿个却突兀的换上了一身豔红,十指涂着蔻丹,唇瓣鲜红欲滴,眼尾眉心也抹上淡淡的嫣红,雪肌、红衣、乌发,牢牢的吸引住人们的视线。

    骆冰彤斜睨着他,红唇勾起嗤笑,“你才是每日发洩又发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武亟自顾自地从她桌柜上的一堆丹药中,熟练地拿出一瓶丹药,将药丢到嘴巴里。“妳这身打扮好看是好看,只是难和以前的妳联想在一起。”

    师妹的房里总爱撒些无色又无味的毒粉,他已经习惯了,总是“自动自发”的吞解药,只是,她的解毒剂能不能加点蜜糖呀?好苦喔!

    骆冰彤敛着眼,拿出翠玉酒杯。

    她爱红色,眩人的鲜红,也许,她的潜意识中有一部分是噬血的!

    半年前,在她的天葵来的那一夜,看着染在白被上的红晕,她恍憾了许久,胸口因隐隐的失落和喜悦而胀痛。

    在及笄的那天,她依外族的习俗,换上鲜豔的衣裳,而她选择了豔红作为她的伪装。

    为武亟倾满酒杯后,她朱唇轻敌,“你这半年有何收获?”

    武亟知道她的意思是他有没有打赢了师傅?

    两年前,他就已经艺满出师了;不过,他却做了生平最白癡的一件事----找老头子单挑!

    毕竟他在老头子门下被荼毒了五年,他就不信以他正值颠峰的体力、超群绝伦的智商,再加上所向无敌的功夫,还打不赢老头子!

    不过,事实证明,姜还是老得辣,他仍被老头子用长菸斗K得满头包。难怪人家是师傅!呜……真是伤了他小小的自尊心。

    为此,他发愤图强,发誓一定要躲过老头子的菸斗功,否则他绝不出师!就这样,他还是赖在这里,不肯出师,只是偶尔会出外去遊历遊历、赚些外快,顺便练练功夫。

    这趟他兴匆匆地跑回来,自信满满地找老头子挑战,不过……咳!一定是怕前些日子受到了风寒,才会一时大意,一定是这样!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骆冰彤瞧他摸着微肿的头皮,就知道他一定又被师傅教训过了。真是自找苦吃!

    “我要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武亟撕咬着肥嫩的鸡腿,大力地点着头,语气含糊地说:“当然找到了,不想想妳师兄是何等人物,这种小事怎么难得倒我呢!”狗改不了吃屎,还是不忘努力讚美自己一番。

    “不过,妳要那种东西做什么?”还特地传书给他,叫他一定要找着带回来。要他潜进冰冷刺骨又暗潮汹湧的北海深处不打紧,只是,她也不想想那东西有多重,差点连骡子都扛不回来。

    骆冰彤拭净了手指,从书架上抽出一张图递给他。“把这图和‘北海青金石’给皁铁匠,他知道要怎么做。”那是一双母子弯刀的造制图,融合了西域弯刀的险利和短刀的轻巧。

    武亟眼睛一亮,看着图咧嘴笑了。

    他师妹的武功不见得绝顶,但是头脑聪颖──当然,还是输他一点点啦!使毒之术除了老头子外,恐怕没人胜得过她。除此之外,鲜少有人知道她在兵器及火药设计上,也拥有极佳的造诣。

    不枉他疼了她这么些年,知道奇葩也需要有利器搭配,事实上,他已经“消想”她替自己造一把兵器许久了。

    不过,看着弯刀图,他有个疑问,“这双弯刀……需要那么大一块的青金石来造吗?”他带回来的石头大得足以制造三双弯刀了。

    “不必,只需长一尺半、宽半斤的青金石就够了。”纤指轻划着润滑的杯口,她语气淡然,“反正你横竖都得下海采石,多采一些也无妨。”

    “什么‘一些’是很多耶!”武亟跳起来大叫,“我整整采了长宽约五尺的青金石回来耶!重死我了,连骤子都被我累坏了六、七匹才扛回来。”这样整他,真……真是太过分了!

    就算他是举世天才,也不可以因为他好用,就这样子利用他吧!

    骆冰彤没理会牠的抗议,反正青金石都带回来了,他还抗议什么呢?难不成要把多余的青金石再运回北海丢吗?

    “还有一件事。”她说。

    “什么事?”武亟鼓起腮帮子,没好气的问。

    小诈炮!跟着老诈炮久了,也学会了阴险狡诈,老爱陷害他这个耿直忠厚的有为青年。

    “我没怖毒。”每种毒都是得之不易的,所以,她早已改变了佈毒的方式。

    “什么?!”武亟大叫,冲到桌柜前,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瓶瓶罐罐的丹药。

    师妹爱毒,却不爱用正常的方式解毒,偏爱以毒攻毒,所以……

    他刚刚吞的是毒药,不是解药!

    “啊……啊……”他这朵尚未绽放发光的旷世奇葩,难道就此香消玉殒了吗?

    啊──他不要呀!啊──啊──

    ※※※

    “妳在笑。”书斋中,传来隐含好奇意味的男声。

    又是两个月一次的会面。骆冰彤调了佛手柑薰香,淡淡地薰染着书斋,红炙的炭火将书斋暖得不觉一丝寒意。

    闇冥望着红唇噙笑的路冰彤,好奇着究竟是什么事或什么人让她笑了?

    骆冰彤摩擎着绯玉环,敛下了眼。她也是人,当然会笑,只是不常有真正值得她笑的事出现罢了。

    “武亟回来了。”她说。

    闇冥以长指轻敌着下巴,“而他是引你发笑的原因?”原来如此,武亟在自负与自恋中皆带着不惹人厌的搞笑味道,确实会惹人发笑。

    骆冰彤不语,摊开她所带来的图,“这是新的打稻机和水车图样。”她指着图上的线条解说:“我把打稿机的手摇杆改成了脚踏,可省下大半力气,也多出了一只手帮忙;稻穗丢进的开口多了层夹层,如此,手才不会有被夹人的危险,这个设计比旧式打稿机好用。”

    她换了另一张图,“这是水车图,我已看过镇外的水道,不需做太大的改变,只要在水车房里再筑一道堤防,那蓄水量就可以变成现在约两倍,即使面临旱灾也毋需担心。”

    闇冥微微点头,命武玄收下,并吩咐道:“明日交给农林官。”

    她对发明器械很有天分,却不爱张扬,且只就现有的器械改良换新。人们都知道他身旁有个高手,却没想到那高手就是她。

    “赤雪。”这是怕第一回见到她以红妆打扮时给她的名号。鲜丽的红将她清秀的面容妆点出妖豔的魅容,所以他唤她这个名。

    “妳来当我的侍卫吧!”清缓的语气却已是既然的决定。

    骆冰彤望了暗处里的身影一眼,不作声,默然接受。

    不管他的命令是否顾及到武玄的自尊,她都会遵守。她没忘,她的生命不是自己的,是属于闇冥的。

    说来好笑,闇冥从未换过她的名,换了赤雪之后,他就一直以赤雪唤她,像在她身上烙下了印记。

    闇冥注意到她的目光,“武玄跟了我这么多年,理应放下重担享福。让他改任侍卫统帅,由武亟继承他的职务,妳说可好?”

    “好。”她敛下了眼,这事由得她说不吗?

    皇子的贴身侍卫除了钦点之外,有意问鼎的人可以随时出来挑战,赢者可取而代之,且将其视为无上的荣誉。

    她不只要保护闇冥的安全,最主要是此后,她得忍受永无止境的“骚扰”。

    她不自觉地蹙起了蛾眉,这一个小动作,闇冥却看得分明。

    他轻敲下巴,眼瞳里闪着饶富兴味的笑。

    他的赤雪,纵使满心不悦,服从性仍无庸置疑地高呀!

    ※※※

    黑夜里,轻飘的细雪飞扬,映着点点银光,正是万籁寂静的好眠之时……一抹黑影鬼鬼祟祟地沿着暗处潜进闇冥左侧的寝房,不消一会儿,就见武亟大脚一踹,踹得那黑影飞撞开门扉,跌进地上的烂泥里。

    武亟双手扠腰教训着来人,“欸!你也太逊了吧!上一个好歹地出了五招,才让我踢出去,你竟然才两招半就出局了,真是……啧啧啧!”他猛摇着头,暗忖,怎么来的人都这么肉脚例?最高纪录竟然也只有十二招,那还是在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所过的招。

    “你千万别跟人家说你的师傅是谁,学了些什么功夫。否则,明日豆腐摊的生意又将多了一宗,因为你师傅一定会去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回去、回去,再练个三、五年再来吧!下次说不定你可以进步到三招。”他不屑地摆摆手,转身在墙上的纪录奉上多添了一横,然后打了个呵欠,翻上床,准备再去梦周公。

    躲在另一暗处的身影,看着从烂泥中狼狈爬起的前者,不禁吞了吞口水,想着,左边的武亟好像不好惹,那么,他就试试右边的赤雪……只要能当上冥皇子的贴身侍卫,也就是当上了未来闇帝的贴身侍卫,那他在秦皇陵中的地位就可乎步青云。

    黑影跃到了屋顶上,小心地移开瓦片,看着背对他绘图的红影,屏气凝神、毫无声响地以最自傲的轻功落到她身后。

    “喝!”发掌至她身上,却在沾到她衣边时,陡地燃起簇簇燐火……“啊──妳使诈。”另一掌拍至她的脸上。

    骆冰彤旋身避过掌势,眼瞳闪过讥讽。偷袭使阴的人竟还敢控诉她便诈?!真是可笑!

    她矮身避过飞腿,涂着豔红蔻丹的指甲状似无意地经刮过来人,那人马上身形一软,眼神涣散地倒地。

    “妳、妳……”使毒!话未出口,已经昏厥过去了。

    骆冰彤唤进门外的奴仆,吩咐他们把地上的人拖出去,省得碍她的眼。

    这两个壮硕的奴仆是她特别吩咐守着的,专门负责清理她的“意外访客”。

    只见两个奴仆一人拖一脚地将来人拖了出去,来人的头在地上因拖撞而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这是第几个啦?”其中一人吐着白烟问。

    “嗯,今天的第四个,这星期来的第二十七个啦!”又是一个不知死活的傢伙。

    武爷大多是将人踹出门了事,不过,还是有些人因太不济而被踢晕的;但赤雪姑娘则都是迷昏闹事者。

    “碎!这些人还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也不想想冥主子既然会挑上武爷和赤雪姑娘,就表示他们一定有过人之处。真是鸡蛋碰石头,自找受罪嘛!”

    “别笑,若你有功夫,你不想去试试吗?难不成你想当一辈子的奴才呀?”

    他若有功夫,他也会去试。

    「嘿咻!」两人用力一抛,将昏厥的偷袭者丢到雪地里和其他人作伴,然后再折回庭中准备等候第五个…… 第五章 枫红 两年后偌大的将军府中,精神抖擞的侍卫队来往巡逻着,森严保卫将军府的安全。

    书斋中,镇南将军──唐济远,昂挺的身躯坐在紫檀大椅上,正幽幽的望着远处深思着。

    “将军。”随着呼唤声,一抹豔红的身影自暗处走出。

    唐济远似乎早已预料到赤雪的到来,因此毫不吃惊。“你来了。”

    他转身面对赤雪,在幽密朦胧的烛光映照下,她全身的豔红显得极为突兀。

    “密函呢?”鲜红欲滴的唇瓣轻启,小脸仍是如常地冷然一片。

    纤纤素手一扬,接住他射过来的密函,并快速地览阅过。“陆眭?皇上属意的人选是他?”

    为了了解朝廷所做的事是否会危及到闇帝帝国,地下皇陵皆曾在朝廷里安排许多自己人,而唐济远就是其中之一。

    “陆将军在操练兵马、集运粮草中表现过人,又是国舅力保,皇上的确有意将二十三队兵营的兵权给他。”唐济远说。

    赤雪敛眼不语,暗忖,陆眭若取得二十三管的兵权,对国舅一派的势力必将大增,而朝廷中各大派的势力也将会失去互相抗衡的力量。

    她沉思半晌,才道:“此事冥皇子自有定夺。”她将密函收入袖中,抬眼看着唐济远。“赤雪今日不只是为密函一事而来。”

    唐济远闻言,浑身一颤,震愕不语。

    赤雪拿出一颗如拇指般大的火红丹药,“溶于酒里,让她饮下。”

    唐济远瞪着眼前的红色丹药,手不禁有些颤抖,“她……她只是一时失言,一定……得如此吗?”

    “你该明白,身为地下皇陵一族者,势必严守祕密,否则受到危害的不只是一人,而是难以数计的族人。她既已发过誓,必然知其严重性,却仍放纵失言念在唐将军所立下之汗马功劳的份上,令夫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赤雪以纤手摩挲着腕上的绯玉,这是她下意识的习惯动作。“唐将军应该知道冥皇子已法外开恩了。”这只是让她一生都无法再出声的惩罚,已然是莫大的恩泽。

    “我……”他抖着手,就是无法接过丹药。

    赤雪无言地将丹药放在牠的桌前,转身离去。

    “妳为何总能如此冷静又无情?”背后颤抖的声音让她停下脚步。

    因为她是他的结发妻,虽然死罪可免,却要他为她的过错亲自下手,这是何其残忍啊?

    她没有回头,只是冷冷的丢下一句,“因为我不爱人。”便脚步不停地离去。

    因为她不爱人,所以她能冷静……因为她不爱人,所以她可以无情……因为她不爱人啊……

    ※※※

    回到枫苑,赤雪先回房换下一身风尘仆仆的衣里,意外地接到了一封“家书”。

    看着这第一封家书,赤雪难得地微蹙了蹙眉头。

    她愣征了片刻,将信点火,看着在火光中变成灰烬飞舞的家书,摩擎着绯玉镯的赤雪轻轻她笑了。

    骆冈天和骆江音夫妇在商旅途中遇上了强盗洗劫,双双遇害。但比家书并不是要她回家奔丧,因为骆家夫妇已经下葬。它的目的是骆家要求她出面剿除“霸天寨”的强盗,为父母报仇,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呵……父母?!真是可笑!一对从未照顾过她,未曾问候过她的父母。

    骆家根本不是因为她是骆冰彤而来信,否则不会运奔丧也没通知她,他们想要的只是要她以“赤雪”的力量去报仇。

    呵……好一封“家书”。

    她起身对着铜镜的倒影,在自皙的肌肤上重新抹上绯红的胭脂水粉,唇色的冷笑敛起,瞬间已然恢复成冥皇子身旁最冰冷无情的侍卫赤雪。

    顺着奴仆的指引,闇冥极有雅兴地在枫林下与武亟对奕、酌饮。

    深秋转红的枫叶,萧瑟地在秋风中飘落,别有一番淒然的美丽。

    赤雪悄然地在一旁落坐,望着满林的枫红,素手接住一片飞落的红叶。

    枯脆的叶片显示了它的生命尽头,深敛的晕红是它最后的一抹美丽。

    也许它会腐烂成为烂泥中的一部分,也许它会成为虫鸟的肚中飧,但在此刻,它是美丽的……“妳在想什么?想得出神了。”闇冥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过眸,发现闇冥幽邃的眸子瞅着她,已不知注意她多久了?

    他爱她的静默,却又不喜欢她老是出神地想着别件事,每每见到她眼神陷入迷濛,他总是要问她又在想什么?

    “没什么。”赤雪悄悄的敛下眼眸,“我只是在想,若能像枫叶般,在生命消逝时仍带着美丽离去……”在闇冥深邃的眸光下,她梗声地收了话尾,而后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因景生情罢了。”她拿出袖中的密函,“这是唐将军从国舅手中劫出复制的密函。”

    闇冥望着她,眼眸中闪过一抹奇特的光芒,半晌才接过密函。

    环视着满林枫红,赤雪又恍憾地陷入愣征之中。

    满眼的红,深深浅浅的交叠着,映红了她的眼,却入不了她的心……闇冥抬眼,就见她又陷入恍惚之中,冷然的小脸却透着隐隐的脆弱。

    他知道,赤雪一定不自觉地露出了那样的神情,因为她总是极力地压抑控制着自己。

    而她罕见的脆弱却奇异地揪紧了他的心,他第一回注意到,他的赤雪有着他不为所知的另一面,或者应该说是……她从未展露过的一面。

    “妳又出神了。”

    武亟自棋盘中抬眼,看着她恍惚的神情,突然语出惊人的说:“欸!妳该不会是少女怀春了吧?准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如意郎君,回来就得了相思病。”瞧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八成是这样。

    赤雪回过神,瞥了武亟一眼,淡然地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回讽他平日是大花癡一个。

    说完,她不理会武亟的哇哇大叫,迳自侧身向闇冥,“赤雪想向皇子告假。”

    她垂下眼验,不敢看向他深思的眸。

    “多久?”这些年来,她总会往深秋初冬时分消失一个月。

    “一个月。”

    “好。”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盘上。

    得到闇冥的许可,赤雪低眉敛首算是道谢。

    微冷的秋风拂过,一叶红影飘落在她膝上,拾起暗红的叶片,她的红唇边微微抿出了一抹笑。

    ※※※

    褪去绯红的豔妆,赤雪改着一身素衣漫步在初冬的第一场细雪中。

    每年的此时,她都会来到娘亲的坟上,在青莲池畔的小屋中住上一个月。

    在这段时间,她会放任自己回归到最纯素的模样,漫遊在含苞初放的青莲池畔,让天地间彷彿只独留她一抹身影。

    她缓步来到她娘亲的坟上,一对伛偻的身影正屈身整理着杂草落叶。

    “骆姑娘,妳来看妳娘啦?”施婆婆看见她,露着无牙的嘴笑了。

    “我们才在念着妳呢!算算日子,也该来了。”施老伯干瘪的脸也露出笑容。

    骆冰彤微微颔首,“感谢两位老人家这一年来费心了。”她从怀里掏出一袋碎银,“请你们明年也同样多费心。”

    施老伯接过袋子,那沉甸甸的重量诧异了一下,“这……用不着这么多。”

    施婆婆也伸手掂了掂,不禁慌张地道:“骆姑娘,妳给错了。”

    他们夫妻俩年轻时曾在大户家里当奴帮佣,老了没力气,又没攒些什么钱,还好小儿子孝顺,和他们在这林子里盖了间小屋,种种野菜,平常小儿子上山砍柴火到城里卖,日子倒也过得去。

    骆冰彤在几年前找上他们,请他们老夫妻俩能偶尔抽空过来清清杂草,照顾那池青莲,然后每年给他们一些僱钱,好让老夫妻俩能过得舒服些。

    “没给错。快过年了,给你们俩一个红包,谢谢你们的照顾,我娘才能如此安稳。”

    每每看着施老伯干瘪的老脸上那股憨实的慈祥,她总不自觉地忆起童年时小阁楼上唯一的老仆,那是幼年娘死后,唯一对她好的人。

    施老夫妇的确地想攒些钱给儿子娶房媳妇,于是便千谢万谢地收下了。

    “爹、娘,你们好了没?咱们该回去了。”施祥远远的揹着柴火走来,喊着他的爹、娘。

    “好了、好了,把这堆杂草丢到旁边去就行了。”施老伯挥着手,叫他儿子别赶。

    “爹,我来。”施祥一弯身,便将杂草堆扔到了落叶堆中。

    施婆婆眼尖,瞧见他的手臂上割了一道伤口,“阿祥,你的手割到啦?还流着手呢!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地想拉过他的手仔细瞧瞧,却被他躲过。

    “娘,没事啦!只是不小心被树枝割到,舔一舔就行了。”施祥憨笑着,还真的舔了舔伤口,表示他无大碍。

    “你这孩子,总是粗技大叶,顾不好自己。”她嘴里虽唠叨,还是担忧地拉过他的手仔细瞧了瞧,确定真是个小伤口,才放下心。

    施祥搔搔头,“好了,爹、娘,雪愈下愈大了,咱们快些回去,不然待会儿就更难走了。”

    “好、好,咱们走了。”和骆冰彤道别后,施祥便搀着施婆婆,一家三日踏着细雪离去。

    许久,等离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骆冰彤才收回癡望的眼神。

    她好羨慕,羨慕那种平凡的孺慕之情,因为她从未拥有过。

    “娘,冰彤来看妳了。”她蹲坐在石板上,素手抚过斑驳的墓碑。

    “娘,爹和大娘遇害了,不知道妳有没有在地下遇见他们?希望没有,否则大娘见了妳,又要欺负妳了……”

    呼啸的北风吹过,冰冷的雪遇上体温,融化在发丝中。

    骆冰彤束起兜帽,朝墓碑窝紧了身子。

    “今年的青莲都含苞了,再过些日子,一定会满池盛开绽放。娘,妳高兴吗?师傅前些日子自苗疆捎了信回来,说他寻到了‘赤炼火蛇’的踪迹,若捉到了就会回来。冰彤希望师傅能快生回来,因为武亟闷慌了,再不找人动动拳脚,他恐怕就要闷死了。不过,都这么些年了,他还是打不赢师傅……其实,武亟并不适合待在一处不动,否则就像是龙困浅滩般的难过,他想出外四处遊览,却一直碍于武玄的关系,不敢动弹,冰彤有些可怜他……”她喃喃低诉着这一年来所有的心情,漫无边际地说着她的身边事,好似翠玉正含笑聆听。

    雪花仍轻盈地飘落大地,喃喃低语声淹没在纷纷的雪中……

    ※※※

    闇冥不喜探人隐私,若他没在无意间发现了赤云的祕密,他绝不会生出这份心思。

    又若非他突生心思,想起许久前赤雪曾绘制过的草药谱,而在她书架上翻寻时,夹在书册后的手札落下,他也不会窥探到她的心思。

    手札里间断地记述着她近年来所发生的事,还有许多的随笔图……武亟又练完了一套功,他真的是武学天才,只是老爱说自己是一朵奇葩,白癡!

    连师傅也受不了他……我的资质不像他那么好,所以只能选择练暗器与毒功。

    至少……对闇冥而言,也许是种用处。

    师傅说,我身属寒阴,又练毒功,以后难以受孕受孕……我不曾想过我会有这种机会。

    又到了和闇冥会面的日子,他没来,心头竟有些酸涩失望……发现“金线银丝”。

    (文旁绘了一棵细瘦如线,顶开绒花的植物)武亟又偷了师傅的丹药。

    对于他的自大,我有些受不了,但他总有办法让人无法对他生气……无可否认的,他待我极好,他,也许是我这辈子待我最好的人了。

    又偷偷地看着阁冥的眼眸出神,还好他没发现。

    幽幽的眸子,常会瞧着瞧着就失了神,彷若梗住了气,溺毙在其中。他一定不喜欢我这般癡呆。(其下绘了一双波眉和深邃的眼眸)

    下腹痛,我第一回天葵来了。

    老产婆说过,腹痛是身体知道没能怀胎,而在哀鸣。

    是吗?

    我知道我难以受孕,却止不住想有孩子疼爱的渴望。(文旁绘了满页翻爬啼笑的娃娃)

    与闇冥错身而过时,发稍彿过了他的臂,他不知道,冷着脸的我却心悸了许久。

    回来后,握着曾与他交错的发,失神了许久。

    我,决定绑起发办。

    及笄了,却没人为我绾髻。

    取出自染的红布,裁了一身排红新衣,点上胭脂,女为悦己者容。

    阎冥唤了我一声“赤雪”。

    也许是我的错觉,他眼里是否真的闪过了一丝惊豔?

    不想有癡傻的奢望,所以……决心将所有的爱恋都葬在红豔下。

    连日来的挑战,终于告一段落。

    身为阎冥的贴身护卫,真有如此荣耀?竟惹得多日不得安歇。

    多半归功于武亟,聒噪的他仍有极大的用处。

    今夜应可一夜无扰安睡……被偷袭的脚伤又痛了。

    睡吧!我没有娇弱的资格。

    赤雪,每个人都唤我这个名。

    只有武亟和师傅仍唤我冰彤。

    恍惚间,骆冰彤已不自觉地掩没在赤雪的豔红下,没人记得无彩的骆冰彤,只有炫丽的赤雪。

    骆冰彤被自己创造出来的赤雪吞噬了,在幽暗的深谷底暗暗哭泣……胸口幽幽地揪痛……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地爱阁冥?

    只是因为我爱他,还是因为……没有归属的我,盲目地想捉住阎冥?

    我爱阁冥吗?

    这种酸楚的心情就是爱吗?

    我爱阁冥吗?

    不,我不想爱他!

    可是……心中的酸涩又该如何解释?

    (最后的一页写着──)——阎冥要选妃……梦里,母亲和大娘的身影交错重叠,让我几欲疯狂。

    我不爱人!因为我想爱的人是属于骆心柔的。

    连夜的梦魇让我恍惚,该是去陪娘的时候了。

    我不爱人!在爱上人以前,我已被伤……我不爱人!我不爱人!我不爱人!我不爱人!我不爱人…… 第六章 轻颤  入冬的第一道暖阳乍现时,闇冥的身影独自出现在青莲池畔。

    即使他早已预想各种所见的景象,但一个未染胭脂,坐在青莲池畔梳发的骆冰彤,绝对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金黄暖阳自层层云霭中,投射在沐浴过后的人儿身上,幻化出朦胧的光圈。

    毫无颜料沾染的素肌,反射着粉嫩的莹白,似出水芙蓉般地清豔。

    骆冰彤幽然缥缈的眼神落在远方。沉浸在孑然的世界中,所有的空气与时间彷彿在她身边冻结。

    “妳在想什么?”阴影落在她身上,遮住了暖阳,低沉的男音扰乱了她的思绪。

    “啊……”骆冰彤抚着胸,微惊地倒抽了一口气。

    她走了定神,唤了一声:“皇子。”敛下的眼眸里有一抹来不及收回的狼狈。

    环视四周遗世独立的雅静,闇冥轻抿了抿唇,“这倒是处幽静的好地方,妳选得很好。”当年迁坟时,地方是她挑的,他也没过问,只是没想到竟在这山林之间。

    还未从闇冥出现的惊讶中平复的骆冰彤,思绪仍是一片空白,只能顺着他的话回答,“这是我娘的故居,她本是山林樵户的女儿,这样也算是……落叶归根。”

    失去红妆遮掩的脸容,有一丝失措,她低垂的脸站起身想越过闇冥,却被他高大的身躯给挡住了,将她困在他的怀抱与大石间。

    “我……”属于他的气息绵密的包围住她,今她微颤地喘了一口气,却仍不敢直视着他。“皇子有事?”其实她心里想问的是,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闇冥将她的不知所措全看在眼里,勾起笑痕,长指撩起遮住她半面的长发,滑过她晶莹的脸庞……“我……这是及笄后,第一回见到不施胭脂的妳。”滑腻莹白的肌理,让他满意她笑了,手指顺势滑下优美细致的颈项,感受到她陡地变快的脉动……骆冰彤浑身一颤,撇过脸摆脱了他的长指。

    少了胭脂妆点的脸庞,并非称得上绝美,他又何必撩拨她的心绪?!

    “皇子……独自前来?”她并未见到武亟随身保护,也未见其他随从。

    闇冥挑起眉峰,似乎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悦,是因他独自出遊吗?

    “这么说好了,本王也想放个假。”他低下头在她耳畔邪魅地低语,“所以,暂时放下妳的职责,让本王好好的喘口气吧!赤雪。”他深深吸进她半湿发丝中的幽香,眸子掠过一抹异彩。

    赤雪,当他唤她赤雪时,又怎能要求她放下职责,漠视他的安危……骆冰彤苦笑了一下。

    “皇子若想出遊,赤雪本当尽责保卫皇子的安全,让皇子能无所顾虑地遊玩,这是赤雪的职责。”言下之意也就是怕不能要求她对牠的安危视而不见。

    “皇子欲往何处?”虽然他的出现打断了她和娘的相聚,但她们不敢忘记她的生命是属于眼前这个昂挺男子的,她是为了他而存在!

    闇冥的眸子闪过一抹谑笑,“妳还真是顽固。”手指敲着下巴,微忖道:“既然妳一直不忘主从身分,那我只好以主子的身分命令妳,妳仍待在这里过妳的假期,当个普通的骆冰彤;而我,则是妳不请自来的客人。”

    骆冰彤水潋的眸子盯着他,平静地道:“这里生活朴简,不适合皇子尊贵之躯。”她不想让她唯一的净地被人打扰了,尤其是他。

    “我说了,找现在是妳的客人,可不是妳的主人,别再叫我皇子。”带笑的轻柔语气中含着不可质疑地命令,轻易地撤去她执意隔出的距离。

    手指卷起她颊边一绺发丝把玩,任那乌亮的黑绸在他指间缠绕,又放开……骆冰彤咬着下唇,忍不住轻颤。

    她猜不透闇冥为何会突然出现?且明显地表现出对她的兴趣?

    她害怕,怕他一时的兴致会永远毁了她的平静。

    “皇子,请自重。”她想散故作冷若霜冰,但微颤的语气却洩漏了她的脆弱。

    闇冥挑起眉,修长的手指圈圈缠绕她的发,拉近她的脸庞,“这样就不自重?那么……”薄抿的唇抵在她唇畔邪悽地低语,“这样又该如何?”温热的唇印上了她冷凉的唇瓣,轻轻相触,汲取着她第一抹纯真。

    骆冰彤瞠视着眼前与她对视的黑眸,愣征地僵直了身子,即使唇上的温热撤去,她仍有一丝恍惚地愕然……闇冥鲜红的舌舔过唇瓣,似在回味方才的吻,黑眸幽幽地透出邪魅的光芒。

    “总算,自我来到这里,妳第一回正眼看我了。”

    骆冰彤低垂眼脸,语气幽然的道:“你为何而来?”眸里掠过一丝哀伤。

    依他的性子与被众红颜养刁的脾胃,应该不会突然发觉她能引起他的兴趣。

    她清楚地看到,当他吻着她时,眼眸中闪动的光芒不是慾望,更不是情意,而是捕捉猎物的兴奋。

    而她,正是他欲捕猎的对象。

    闇冥用手指敲着下巴,思索着她的反应。

    “妳可以这么想,我──是为了妳而来。”少了豔红掩盖的她,也少了勃发的气燄、冷凝的无情,细瘦的身躯显得比平日赢弱。

    骆冰彤闻言,身子竟颤抖得更加剧烈了……别惊扰她平静的思绪,她在心里无言地呐喊着!恍惚中,好像听见心里的冰墙开始崩裂的声音……

    ※※※

    因为闇冥的到来,小木屋里竟显得侷促起来。

    习惯发呆、冥想的骆冰彤,因而被打乱了步调,茫然间也失去了主张。

    造成这一切紊乱的闇冥,却仍悠然自若地盘坐在他新踞的地方,将她的心乱全都看在眼里。

    “骆姑娘、骆姑娘,妳在吗?骆姑娘。”施祥的喊叫声在小木屋外响起。

    骆冰彤起身,暂时逃离闇冥直盯着她的视线。

    施祥见骆冰彤出现,便自背篓里拾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住的小砂锅,“骆姑娘,我们家宰了鸡,我娘吩咐我拿些过来给妳,妳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骆冰彤接过锅子,入手仍微温,在这呵着冷气的寒天里,施家的温馨善意令人感动。

    “替我谢谢施婆婆,烦劳她了。”施家老夫妻总在她回来的这段期间,不时地送来食物与柴薪。

    施祥憨直地笑了,“妳别这么说,我娘说妳太瘦了,又一个人住,开伙不方便。如果不是住得远,她还想叫妳每日到家里来吃饭哩!”

    “对了!我还拿了些柴新来,已经帮妳堆在屋簷下了。”他的手指向新堆的柴堆,“明儿个有空,我再过来帮妳砍些柴薪屯积起来。风雪快来了,接下来可能会极冷,妳自个儿要注意。”他提醒着。

    骆冰彤笑得淡然,“我知道了,谢谢你。”

    “呵!不必客气,我娘她可是一直交代要我好好照顾妳,妳就别和我们客气了。对了!待会儿我要到镇上去,需不需要再帮妳带些什么东西回来?”

    骆冰彤微一沉思,说:“施大哥,请你等我一下。”说完,便转身回屋里拿了些碎银,“请你帮我带一床棉被,再帮我买些烧酒、干粮,能带的就请你尽量帮我带回来,麻烦你了。对了!还要再帮我买些火折子。”

    闇冥既然要留下,那她就势必得再添些东西。

    “棉被?我娘帮妳准备的被子不够暖是不是?真糟糕,我回头就和她说去。”

    施祥有些自责地道。

    “不、不是,施婆婆帮我准备得够好了,是我自个儿怕冷,想要多添一条被子。”骆冰彤扯了个谎,她并不想让施家的人知道她这里多了个人。

    闇冥也不一定会久留,像这种贫简的日子,他不见得过得习惯。

    “好!我回头就帮妳送过来。”披着簑衣的施祥挥手向她道别,赶着去办货了,脚程极快的他,不一会儿就转过小径,失去踪影。

    骆冰彤端着砂锅回到屋里,在炉里添了新柴,待炉火又舞出火舌,她才将砂锅放上去煨着。

    “他该不会是妳不想让我留下的原因之一吧?”醇厚的男声轻谑道。

    往砂锅丢进一些药材添加味道后,骆冰彤才直起身回答:“不,他不是。”

    闲适地躺在屋内唯一的床上,正在伸展着身子的闇冥当然知道,他只是想和她说说话罢了。

    “过来。”

    对于他的话,骆冰彤向来是绝对服从的。

    走近他跟前,突然一个踉跄,她被他强拉上了床舖。

    温热的指腹抚上她的腮颊,突地扯下她的发辫,一头浓密的头发流洩至肩上、背上。

    他捉着她的一绺青丝,发梢轻轻拂掠过她的五官。“那好,我可不想让我不凡的赤雪,成了乡野村间的凡夫愚妇。”轻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和戏谑。

    他不凡的赤雪?!

    骆冰彤敛下了眼,“方才你不是才命令我,要在这里当个普通的骆冰彤吗?皇子。”这会儿怎么又在计较她的态度?

    一声“皇子”提醒了他的跋扈,闇冥黑眸一敛,继而拊掌笑了。

    “妳这张嘴,果真利得很,真让人又爱又恨哪!”他陡地在她的唇瓣偷了一个香吻。

    骆冰彤忍不住皱紧秀眉。

    皇子……心情烦佳,而她……她不习惯在人前垂散乌丝,所以,她用手梳理长发,将披散在肩背的青丝撩到左肩,编咸一倏粗黑的发辫。

    闇冥黝亮的黑眸一直注视着她细微的动作,卸下防备的她,别有一番佣懒的优雅气质。

    她手捉着辫子,一手欲取他手上的红绒绳,但闇冥故意手一晃,闪过了她。

    她又伸手,可他却好似戏弄老鼠的猫般躲着她……来来回回好几次,她的辫子又散落了几绺发丝,眸子也不禁掠过懊恼之色。

    “给我。”最后,她干脆直接伸长了手要。

    闇冥挑眉,不以为然的道:“妳真易怒。”手抚上她清丽的小脸。

    骆冰彤身子一僵,他……在摸她…自她娘死后,就没人如此的摸过她,对于他突来的碰触,她是惊愕多于排拒。

    闇冥将她的征愣看在眼里,黑眸微敛,手劲更加轻柔,执意想诱惑她坠入他织起的网中。

    微粗的掌心摩掌着她柔嫩的颊,不含情慾的顺着她脸庞抚摸着,深邃的眸子幽幽地似要溺毙她……望着他清澈透明的眼睛,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脸……她突然觉得好疲倦,在他出现后所有的紧绷心绪,全在此刻如排山倒海地将她淹没……朱唇轻叹口气,她缓缓閤上眼,强撑的坚强悄悄地溃决。

    冰凉细致的颊靠着他温暖的手掌磨蹭,唇边逸出的叹息隐含了一抹温柔与满足。

    “你好暖。”她呢喃轻语,更埋进地散发着温热的掌心里。

    闇冥扬了扬眉,“而妳好冰。”他敞开臂,见她微愣不动,便主动伸手将她拉进怀里,大方地与她分享着他的体温。

    她虽然柔顺被动地偎在他的怀里,但这陌生的亲密接触,仍让她的身子微僵,放不下戒备。

    “放松,我难得如此大方,妳难道不领情?”猿臂缠过她的纤腰,将她更加搂紧了些。

    微微仰起头,瞳眸透过微启的眼睫隙缝望着他,手掌抵着他起伏有数的胸口,心脏稳定地跳动着,顺着掌心蔓延而来的暖意,今她微觉醺然。

    他以双臂筑起的世界,似可以为她阻挡所有的狂风巨浪,如果……她任性地放弃一切,沉醉下去,是否可以让她觅得片刻的温馨?

    “啵噗……”鸡汤突地沸腾,冒出滚滚热烟。

    骆冰彤一凛,迅速自他怀里退开,立刻斩断妄念思绪,也将突来的落寞感硬生生地压制在心底。

    腰腰间的余温在冷冽的空气中很快地退去,一如她短暂的迷惑。

    拿着布巾端开砂锅,将火炭挑开了些,而后盛了两碗汤放置在桌上,转身找出两支汤匙。

    “乡野地方,没有山珍海味,请皇子多包涵。”

    闇冥再次挑眉,“不是说了,在这里别当我是主子,就当我是妳的……朋友。”话尾还别有他意地迟疑了一下。

    骆冰彤望了他一眼,低头沉默不语,将其中的一碗汤端到他面前。

    “餵我。”闇冥扬着笑脸,不肯伸手接。

    骆冰彤轻皱了一下黛眉,而后眼眸掠过一丝戏谑的光芒,“既然你是我的‘朋友’,那我就没有必要服从你的命令。”

    她不理会征愣的他,将碗又放回桌上,迳自坐下来,拿起汤匙自顾自地吹着冒着热烟的药汤。

    滑下食道的热汤,带着隐约的药草香,温暖了她的胸腹,冰凉的指尖缓缓泛起粉红的色泽,白皙粉嫩。

    “妳不高兴我的出现?”他坐到她的身侧,拉过她纤白的手指在掌中把玩。

    “你在乎吗?”她放下汤匙,撩开散在额际的发丝。“只要你高兴,我的感受……无关紧要。”

    向来只有别人在乎他的感受,曾几何时,他也曾在乎起她的感受来了?!

    “谁说无关紧要?!”深邃的眸掠过一抹幽光,充满掠夺的意味。“别人可以无关紧要,但对于妳──不行。”

    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古铜色大掌中轻轻一颤,“你……”

    自他出现在青莲池畔,他就老是有意无意地暗示着她什么,邪魅的眸光中带着捕猎的兴奋光芒,但……为何对象是她?

    他应该永远不会注意到她的情绪和压抑的爱恋,不会了解她心中的翻腾和椎心的痛楚;今生,她都该只是他身边的影子,而不是他猎捕的目标,除非……

    “你看了我的手札?”

    闇冥不语,鲜红的薄唇抿出邪邪的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骆冰彤倒抽一口气,迅速地退开,急欲逃离突来的羞愤感觉。

    他不该知道的,不该、不该!

    手腕陡地一痛,瘦弱的身子跌扑进他的胸前。

    一抬眼,只见他幽魅的眸子紧瞅着她,带着征服的兴奋;她乏力地闭上眼,逃避他的注视,却躲不开他勃发的气燄。酸楚中,她的眼角渗出了晶莹的泪光……愚蠢的她,将坠落到什么样的地狱呀?

    闇冥温热的唇瓣印上了她的,她冰凉的唇在他唇下轻颤,湿滑的舌窜进她的唇间,在夺取她纯真之际,也嚐到了一丝苦味与萧瑟……

    ※※※

    暗夜寂静,晕黄的月光照进小屋中,在熟睡的闇冥如雕像般俊美的脸上投映出温柔的阴影。

    骆冰彤伸手抚过他宽饱的天庭,划过直挺微勾的鼻梁,双眸清亮毫无睡意。

    她曾在心里暗自想过无数次能像这样抚触他的俊美,他正因晚膳中的菩萝花而沉睡,俊美依旧,却多了一丝无害的天真气息。

    冰凉的手掌贴着他的颊,温热沿着掌心酥麻地钻进她的手腕,微微地灼烫冷冽的雪夜中,他们在温暖的厚被中交颈而眠。

    简朴的木屋中,没有多余的床,她原本想打地舖的,但闇冥不准,所以为了维持她最后的一丝尊严,她暗自在晚膳中加进了安眠的菩萝花,才换来她此刻难得的放肆行径。

    不习惯和人同榻而眠的她,整夜辗辗着无法入睡,看着枕畔向来不能也不愿高攀的他,胀痛的心口泊泊地流着微带酸楚的甜蜜。

    她清楚地明白,闇冥的兴致是来自猎捕的过程,一旦他掠夺了她的所有,他使会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胸口空洞地淌血的她,失去魂魄地在人世间飘荡无依……

    所以,只有在此刻,他是完全属于她的,虽然这P种短暂的快乐有如镜花水月,她却无法抗拒地沉沦。

    将手栖窝在他厚实的大掌中,十指亲暱地交缠,阴柔的她和阳刚的他是如此的不同,却又能如此地奇异相融。

    她最先注意到的是他幽稣的黑眸,但最先爱上的则是他的大手。

    修长的手指和厚实的温热大掌,总是优雅地移动在书册、酒杯之中,偶尔曾栖落在红颜身上,总是带着霸气的温柔,逗弄得她们眼波含媚、娇喘不休。

    她不想成为他的红颜之一,因为她不想为他黯然神伤,但她想要感受到他抚触的温柔,尤其是在夜里,这个得不到的妄想就会让她渴望的心揪紧、发痛。

    将面颊贴着他长茧的掌心缓缓磨蹭,闭起眼睛,嘴角漾出一朵笑花。

    地想,此刻的牠是幸福的,虽然,她的幸福是片面偷取得来的。

    暗夜随风飘来的莲香吸引了她的注意,抬起眼,皎洁的莹莹月光蛊惑着她的心智。

    她恍惚地下床,仍不忘替闇冥拉紧被褥,密密地盖住缝隙,顺着月光小道走到屋外,清亮的月光洒满全身。

    好圆的月,圆满得没有一丝瑕疵残缺。

    似被蛊惑般,她取来毛毯舖在地面上,在四角堆燃起火堆,自己则跪坐在熊熊的火光中,神情安详、纯洁无慾。

    素手拉开腰间的束结,任布料滑落肩腹,一件件在膝间推出波纹的花瓣。

    她仰起纤细圆滑的颈项,冰凉的月光熨贴着她每一寸肌理,最后投射在毛毯上,映出深浅交错的阴影。

    唇边漾起醺然的微笑,莹白的臂伸向天际,起身翩翩起舞,陶醉在微醺的月光下……此刻的她,像极了雪夜的月下妖精,足踝轻轻点地,柔亮的黑发舞出层层黑浪,款摆的腰肢婀娜妩媚,就着月光舞出魔幻的月光之舞……带着醺然的美丽,纤巧的足踝愈转愈快,圆满的月亮幻化成旋转的光影。

    “呵……”她笑出银铃似的声音,月光……真的会让人忘情呀……在瀰漫着月光和花香的世界中,她笑得开怀且无忧无虑……突然,腰间一顿,旋舞的脚步跌撞进一道宽厚的胸膛,狂肆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抬眼,只见闇冥鸷猛的眸子紧瞅着她,并狂猛地吻住了她的柔唇。

    锁在她赤裸腰间的猿臂几乎要将她辗碎,“我要妳!”他霸道的宣告,将她扑倒在毛毯上,鸷猛的眸子一刻也未曾离开她醉人的容颜。 第七章 纤纤 “你?”瞠大的眸子里有些讶异他的清醒。

    闇冥微勾的唇畔有一抹浅笑,“妳忘了?妳炼了许多解毒丹给我。”给了他解毒丹,却又愚蠢地对他下毒,这女人呀……骆冰彤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玉臂温驯地圈住闇冥的颈项,仰首承受他的重量与慾望。

    湿滑的双舌搅动纠缠,她含住他的舌,吸吮轻啃,惹得他发出低吼,将舌探得更深,盈满她的小嘴,唇瓣因他的掠夺红灩地微微肿胀着。

    她有些难受地低喃了一声,往后退了些,“啊……”捉住她胸前丰盈的大手却使劲地按痛了她。

    “痛……”她攒紧眉,咬住下唇,他的慾望来得既兇且猛,宜欲摧折她单薄的身躯。

    幽邃的眸氤氲成慾望的深井,闇冥低头含住了她左胸前的蓓蕾,急切地拨开她的大腿,下腹的昂挺隔着他身上单薄的布料摩擦着她的腿间……“啊……”骆冰彤无助地拱起身,慾望在她眼前漫起红雾。

    透过锩的肩,月娘依旧明亮,清楚地看着她的沉沦。

    “啊……”她轻声惊呼,天地一阵翻转,只觉闇冥抱着她坐起身。

    粉嫩的双腿跨坐在他的腰侧,形成极暧昧的姿态,隔着他的单衣,勃发的昂扬仍燥热地轻摩戳刺着她。

    令她腿间突地湧出一股湿滑,因这几欲淹没她的情慾,她蜷曲了脚趾,无助地理进他的颈项间低吟。

    “脱下。”闇冥捉住她的柔荑按在他的胸前,语气仍是一贯地霸道,见她全身泛出红嫣,渗出薄汗,且不断轻颤,他唇问的笑带着野蛮的满足感。

    只要点燃起她的慾望,压抑的赤雪,也将有炽烈的热情呵……微启眸子,她将他唇畔的满足看得很清楚,心头悄悄地被击溃了一角。

    既然他要的是猎捕的乐趣,那……一旦满足了他,她是否就能恢复以往的平静?

    他要的,不就是自己的臣服和仅剩的自尊吗?

    淡淡地浮起一抹惨然的笑,轻颤的小手依他所指示的拉开他单衣的结,冰凉的小手探进白衣下的胸膛,平贴着感受掌下的肌理起伏,而后撩下他的衣裳。

    背着明月,掩在月影下的俊容看不出表情,只有亮得惊人的眸子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纤纤柔荑在月光下温润得几近透明,抚上了他的脸,细细地想将他的五官刻划在心中。

    “我想求你一件事。”她低喃。

    闇冥扬起眉梢,“唔?”

    因为她的无言与顺从,所以他对她温柔;因为她从不向他要求什么,所以他也不会拒绝她这难得的要求。

    看着他如星子般的眼眸,她幽幽绽出了绝美的笑容“如果……你厌烦了我,那么,告诉我。”别让她如妒妇般在猜忌的泥沼中翻腾,扯着发恨恨地想着他会在谁的怀里?

    “然后呢?”闇冥的唇噙着纵容的笑。

    “然后……”她的眸幽幽地透过他,落到远方,“我离开时,别阻止我。”

    她想将最美丽的自己留给他,不论他以后是否记得。

    闇冥眼眸一敛,薄抿的唇讥讽她笑了,“好!可妳怎会以为我会阻止妳?”

    她是第一个还没被他拥有,就要求离开的女人,这让他的心里不禁湧起微微的怒气。

    即使是冷傲如她,女人都愚蠢的自以为自己是不同的!

    她定了定神,小脸微微地苍白。是啊!他怎么会阻止她呢?她眨眨眼忍住眼眶中酸涩的感觉,心里微微地嘲讽着自己的异想天开。

    大手攀上她丰盈的胸脯,唤回了她的注意,他邪魅地轻诉,“现在,我要妳。”修长的手指扯住她粉红的蓓蕾揉弄,惹来她的娇喘。

    不论她的要求能否成真,现在,她莹白的身子是他唯一急欲夺取的目标。

    拉开她的膝,长指滑进她腿间的幽密中。

    “呃……”骆冰彤因这陌生的接触,陡地僵直了身子。

    长指继续撩拨着她,拨开花瓣寻到顶端的珍珠,感觉到掌下的湿润和颤抖,他放肆的笑了起来。

    他捉住她粉嫩的大腿,拇指压住顶端的小珍珠轻揉转圈。

    “唔……”她嘤咛一声,及腰的黑发在月色中洒出一道如飞洩的瀑布。

    趁她迷濛着眼,不住地娇喘时,修长的两指毫无预警地戳刺进她的幽穴,强硬地挤进柔软内。

    “不要!痛……”感觉到异物入侵,燃起她下身如火烧般的疼痛。

    纤白的指尖焰进了闇冥的肩背,下唇浮出一抹豔红的血滴,那是她忍痛咬破薄唇的结果。

    闇冥倾身舔去她下唇的血,笑得有些残酷,在慾望焚烧中的她,卸下了冷霜般的平静面具,浑身泛出密密的汗珠,嫣红的小脸,紧咬下唇的压抑表情,让他好想狠狠地击溃摧毁……

    挤入她幽穴的手指未停,还强硬地开始来回进出,明知她未经人事的身子禁不起他如此摧残,但长指却仍执意地刮过她柔嫩的肌肉,刺进她的深处。

    他要她记住,是谁掠夺了她的身心……是谁造就了今日的赤雪……他要她永远记得他!在她往后的人生中,也不能摆脱他!

    陷入他肩背的纤指无意识地捶打他。她好痛……为什么他不放过她……在痛楚中翻滚的她,送出一串低泣……

    “痛……痛……”被箝制住的身子退不开,她只能咬牙承受着身下如刀割般进出的疼。

    看着她几近崩溃的低泣呢喃,他竟感觉到一丝残酷的快感。

    侵入的长指未停,另一只手则急切地址下自己的长裤,顺势推倒了她。

    幽穴中的入侵乍然退出,“看着我,不准躲开。”他捉住她的下巴,不准她闭上眼睛别过头,抵在她幽穴外的昂挺愤然地想在她的身体里宣示主权。

    浓长的睫毛颤动着,她缓缓张开了眼,被泪水浸得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一轮明月和他鸷猛的眸子。

    他低咆一声,身体窜过一道如闪电般的激流。

    他用力推开她的膝,大掌牢字的抱住她纤薄的肩,在她拱起身的一刹那间,刺进了她的身体,也敲碎了她眸里最后的一抹纯真……

    “啊……”拱身中,银白的泪珠点点撒落,溅成透明的水花,哀泣那被凌迟的痛楚。

    血痕斑驳的下唇和按在他宽背上的小小鲜红弯月,皆指控着他的残忍。

    幽穴被撕裂后湧出的热红助长了他的进攻,硕大的慾望毫不留情地推挤进她的身体深处,次次不留情地贯穿着她,摆佈着他身下赢弱的娇躯……在激情中,闇冥幽邃的眸子有一丝狂乱。

    他一向好女色,却不贪,床第之事对他而言只是一种发洩,但,此刻身下青涩且单薄的身躯,虽不懂媚术,也不知反应,却让他失控地亢奋起来,只想深埋在她体内,不愿离去……失控的狂乱让他咬紧了牙关,粗嘎地喘息,大掌握住她胸前的雪乳,阴鸷地看着她脸上愈趋痛苦的表情,心头竟湧出猎捕成功的快意。

    结实的腰杆更深更猛地撞击着她雪白的小腹,似宣洩,又似快意,一迳儿地肆虐着她逐渐凋零的身躯,他狠狠地推挤进出她柔嫩的紧窒,一次比一次深猛。

    “唔……”她紧紧咬住嘴唇,拚命忍住几乎要叫出来的痛哭,双手紧揪住身下的毛毯,尖细的十指陷入掌心,和着自下身流窜过四肢百骸的剧痛,汇流成几欲吞噬她的黑暗漩涡……透过簌簌的泪水,月影和闇冥在她眼里都成了模糊且不断晃动的影子。

    对于她的压抑,他觉得极为不悦,于是将手指硬挤进她紧闭的唇间。

    “唔……不……”被压抑在喉间的哭喊声模糊地逸出,难耐的痛楚却仍引不出他的温柔对待。

    闇冥粗嘎地低喘,此刻的他,似一只噬血的兽,“说!我是谁?”他要她牢牢记住,是他掠夺了她的纯真。

    “闇……冥……”俊脸在她的泪眼中模糊一片,只有他邪佞的眸不变。

    从喉间咆哮出胜利的呼声,他抱起她,让她与他面对面跨坐在他的腰间,猿臂擒抱住她不盛一握的纤腰,毫不留情地压下她,更深地承受他那硕大慾望之源。

    “不……”她几乎已无力承受他更兇猛的侵犯,娇弱的身躯颤抖得知风中柳叶,她的体内撑满了他,随着他的每个动作,带刺的痛楚敏感地流窜着……他低头咬住了她胸前不住轻颤的粉红蓓蕾,噬血的齿舌啃咬着她柔嫩的肌肤,如品嚐最鲜美的果实。

    “啊─”她雪白的身躯佈满汗珠,长发湿黏在脸颊、肩背,映着月色,煽情而妩媚。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如此折磨自己?在痛楚翻腾中,骆冰彤无声地呐喊。

    泪眼滂沱的雾影中,她颤声地问:“我……是谁?”

    她想知道,闇冥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的存在?哪怕只是一时片刻也好。

    闇冥像是听到笑话般,粗喘的唇边勾起邪笑,将她一双无瑕的长腿缠绕在他悍实的腰间,打算更深切地侵进她。

    “妳……是我的赤雪,永远都是我的。”随着喘息的语调,身下的昂挺不住地摆动侵犯着她,握住纤腰的大手也随着韵律一次坎的摇晃摆佈着她,漠视她的哭叫,迳自吞吐着自己的慾望。

    赤雪!他的赤雪呵!

    锩的话如雷砸般劈中了她的心,混沌的神智倏地清明──

    “不!我不是赤雪!”她哭喊挣扎着,泣喊中揪心的苦痛如血似的喷洒在空气中。

    “我是骆冰彤、骆冰彤!我是骆冰彤……”她哭叫着捶打他,让他差点捉不住她扭动挣扎的身子。

    赤雪是虚幻的假面,是他创造出来的影子,她是骆冰彤,没人要的骆冰彤啊……突来的挣扎引发了闇冥的强烈慾望,他猛地擒住她挥舞的手腕,扑倒她,一手抬起她的膝,狂猛地、深深地冲刺……

    滚烫的泪水在她颊上奔流,没入发间。摆脱不了他的掌握,被他高大身躯压制的瘦弱娇躯,只能呜咽地承受次次贯穿她下体的痛楚。

    明月以不忍见她的苦痛,悄悄躲入了云雾之后。

    雪白的身躯随着他的冲刺而晃动,淌着泪的无神双眸越过他,落在幽幽的远方……她什么都不要,只乞求他的一丝温柔。

    而他,明明能减轻她的痛楚,温柔地待她只怕是一时虚伪地诱哄,她也甘愿。可他却不愿!反倒选择了以粗暴的方式,加速她的沉沦,让她坠落在无边际的绝望深渊……她要的,总得不到,总得不到呀……闇冥加重了喘息,在她柔嫩紧窒的体内深地冲刺数回后,吼出纯然的男性慾望,喷释出炙热的种子,最后颓然倒在她雪白的娇躯上。

    顷刻间,明月隐没,冰冷的细雪纷然飘飞……

    ※※※

    待闇冥自昏眩的恍惚回过神,满天已飘着银白的雪花。

    身下小小的挣扎唤起他的注意,“起来好吗?好重。”垂下的眼脸教人瞧不出她的思绪,只有颊边斑驳的泪痕在雪夜中闪着银光。

    闇冥蹙起浓眉,仍微微喘息着,对她的漠然有一丝恼怒。

    她的脸上只有平静冰寒,将自己封闭在没有人碰触得到的蛹中,并在四周筑起厚厚的墙。

    他沉默着翻身抽离他的慾望之源,眼角瞥见她抽搐了一下,他不禁微微地笑了。

    矫健地捞起四散的衣裳,发洩过后的他有着无尽的愉悦与轻松。

    相较于他的悦然,骆冰彤僵直地撑起身,紧咬着下唇不愿再逸出一声呻吟,下身如撕裂般的痛楚,让她虚弱地不住颤抖,几乎无法动弹。

    她不想检视身体上到底有着多少不堪入目的伤痕,怕自己会崩溃地痛哭出声。她强撑着最后的一丝自尊,披上沾了草屑泥土的单衣,痠痛虚软的四肢向她呐喊抗议,乏力抖颤的手几乎无法结起腰结。

    一双古铜色的大手拂开她,替她束起结。

    “谢谢。”她低喃着道谢,手撑地想站起身,脚下却虚软地踉跄一下,倒在他伸出的臂弯里。

    闭眼忍过晕眩的感觉,她再次试着站直身,无力地推开他的胸,“我可以自己走。”

    闇冥微瞇起眸子,不发一语的放开手,却在心里暗忖:真是倔强的性子。

    她忍着痠软不适,才走了一步路,就又扑跌在地上,手肘在砂砾上磨出了些许丑陋的血痕。

    闇冥冷眼看着她,不出手扶她。

    她昏眩地摇了摇头,虚软的四肢像是失去了力气般站不起身,因而在粗砾的砂地上扑跌出更多的伤痕。

    挣扎中,她感觉隐隐作痛的下腹奔流出一道热液,低下头,只见雪白的大腿内侧蜿蜒着一条血蛇,夹着反光的银丝,是他带着麝香的热液。

    愣征中,她看着腿间蜿蜒的血红灼热滚落小腿,在纤细的足踝边滴落朵朵红花。

    她抱着腹,缓缓弯身蜷成一团,无声地痛哭起来……她无意识地前后摆晃着,将脸埋在膝间,任泪奔流不息,在喉间逸出压抑的、绝望的单音哭泣。

    她忘我地为自己哭泣着,不惊扰人,只默默地用泪水发洩出她的悲痛……闇冥心头一窒,不愿承认他坚强的赤雪在哭泣。

    为何她不像一般的女人,为了惹人怜惜而哭泣?为了寻求保护而哭泣?用泪水作为她们征服男人的武器?

    眼前的她,已不是赤雪,而是──骆冰彤。

    闇冥伸出的手略一迟疑后,方乃将她拥入怀中。

    绵软的瘦小身子在他怀里颤抖,却没有伸手向他寻求安慰,为了压下呜泣,她忍耐地、压抑地紧咬着自己的手,在纤白的柔手上留下深浅交错的弯月牙痕。

    拥着她,他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只因她将自己深锁起来,虚无地几乎让人寻不到她,这让闇冥无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长久以来,她就像他的影子,她亦如呼吸和空气般自然地存在。

    他喜欢她静默,所以她顺应了他的喜好,以层层红妆创造出了赤雪,却将真正的骆冰彤加上重重锁鍊,沉于心湖深处。

    每年的失踪,是她寻求平衡的交界,使她得以不发狂。

    而他,却破坏了她的天地,砍断了赤雪与骆冰彤之间的平衡,只因他自私地想要赤雪,却又贪心地夺取骆冰彤的癡恋。

    而今,他一举毁了两颗心,也毁了自己的平静。

    对于湧在心里的惶然,他不愿去深思。

    他一向非慈善之人,他……应该只是因为自己亲手毁了他一手栽培的赤雪而不安罢了!他如此说服着自己。

    他是未来的闇帝,黑暗帝国的统治者,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动摇……可能……他如此地解释心里的不舍,也几乎相信了这个说辞。

    若不是她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胸膛,让他的心脏倏地瞅紧,跳快了两拍,他……真的几乎要相信了……

    ※※※

    隔日清晨,耀眼的晨光照进木屋,骆冰彤在鸟声瞅砖中幽幽醒来。

    环顾四周,没有闇冥的踪影,连晒得人微烫的太阳都让人忍不住怀疑,昨夜是否真有下过雪?

    若不是痠软的四肢和犹留着雪堆的泥地,她真要以为闇冥和月夜飘香的飞雪都是她的南柯一梦。

    摸了摸床畔,是冰凉的,他……走了……果然,在掠夺了她最后的一丝自尊之后,他马上厌倦贫乏的自己,回到他尊贵的世界。

    她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胸口空盪盪的那个洞,是苦涩?还是预料中的疲惫。

    强撑着痠软的身子,她下床掏了冷水想让自己清醒,水盆中倒映出一个发丝纠结,面色黯然的憔悴身影。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向来称不上绝色,被众家绝豔红颜养刁的闇冥,只是拿她当作猎捕时的一个乐趣罢了啊!

    走到屋外,阳光亮晃晃地教人一时睁不开眼,她伸手挡在额际,眼眨了许久才适应强光。

    她瞇起眼看着雪融的泥地上,残留的火堆余烬和已经脏污的毛毯,胃里直冒起一股酸溜,让她反胃欲吐。

    她咬紧唇,逼下喉间的酸水,再睁开眼时,笔直地走向毛毯,不顾泥泞溅污了她的裙摆,奋力将毯子拖到青莲池畔。

    一咬牙,她将毯子扔进池里,看着毛毯吸了水,沉甸甸地浸没在池底的泥泞中,眸里有一股快意。

    捂着脸,她拖着脚步走到她娘的墓前,靠着冰冷的墓碑,无力地滑坐在地。

    她抱膝蜷起身子,开始无意识地摇晃…… 第八章 茫然 可爱的亲亲小师妹:喂喂……妳真是太没有良心了啦!

    竟然放假放到乐不思蜀,放妳师兄一人在这里受苦受难。

    师兄是多么地想念妳呀!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抬指算算,咱们都快一百多年没见了!

    快点滚回来,让师兄看一看啦!

    鸣……我也要放假……苦命的一朵奇葩

    ※※※

    因为接到了武亟的飞鸽传书,骆冰彤在大雪纷飞的寒天里回到枫苑。

    点上绯红豔妆,穿上红衣,十指涂上鲜豔蔻丹,随着层层红妆的掩盖,缓缓地藏起所有的情绪,成了冷情赤雪。

    此刻,她所有的思绪与目标就只有一个──保护冥皇子,必要时甚至以生命相护!所有的癡缠爱恋都是无谓的羁绊。

    问过下人,得知冥皇子在“雪雾楼”上,于是缓步走上高楼。远远的,欢笑声中夹杂着娇羞的笑声传来。

    冒着香气氤氲的茶和温酒,还有火红的炭炉,让人不觉室外正是寒冷雪天。

    身披貂皮大髦的闇冥,怀中坐着娇美如仙的美人,笑得开怀。

    赤雪轻盈地走到闇冥面前,敛眸曲膝,“皇子。”

    闇冥挑起眉峰,“妳可回来了。”他搂过怀中笑靥如花的美人,“心柔前些日子才到枫苑,你们应该还记得吧?”

    敛下的眸子掠过了一道阴影,“骆姑娘。”赤雪生疏地唤了一声。

    骆心柔的笑容陡然僵了一下,嘟嘴向闇冥娇嗔道:“你看嘛!好尴尬喔!我们这么多年没见,她唤我骆姑娘,那我要唤她什么呀?”

    闇冥宠溺地亲了亲她的嫩腮,“随妳高兴吧!她的性子向来孤僻了些,别管她就是了。”黑黝深邃的眸子教人看不清他的思绪。

    “那……我也唤她赤雪好了,不然就有两个骆姑娘了,那谁搞得清楚呀?”

    她拍着手,娇笑着决定,俏皮的举止配上天仙似的容貌,谁会舍得说不?

    “放心,就算有两个骆姑娘,也没有人会搞错的,你们俩长得大不相同。”

    在他淡淡的话语里,暗示着骆心柔的容颜是无人可比的绝色。

    覆在长袖下的长指,狠狠地陷进掌心,唤醒了几欲痛毙的神魂。赤雪低声道:“骆姑娘本就长得美貌,而赤雪像娘亲,皇子将我们相提并论,是折损了骆姑娘。”低幽幽的声音没有丝毫怨尤,像在陈述着事实。

    接着,她也向一旁的骆心宇生疏地招呼了一声,而后退到一旁,不再打扰他们。

    她坐在窗櫺,望着屋外大雪纷飞。她伸出手掌,承接着飞落的冰雪,让雪花在她微温的掌心中融化,抚平她因压抑而焰出的灼红弯月……一道身影坐到她的身旁,“师妹,妳可回来了。”武亟笑得极为灿烂。

    这一个月来,没有师妹在身边,皇子也怪得可以,害他真是闷得慌。现在师妹回来,他可轻松多了。

    上下端详了她一番,武亟不禁皱起眉,手探到她的额前,“妳怎么了?脸色很不好看。”该不会是染上风寒了吧?

    再看看她瘦骨嶙珣的身子,武亟惊骇的叫嚷,“哇靠!妳是怎么搞的?竟然瘦了一大圈回来?!难不成是没带银子出门?”

    他状似哀怨地扁了扁嘴,“枉费师兄从小就细心照顾妳,努力地硬是把妳餵出几两肉来;妳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才出去放一个假,就放掉了仅存的几两肉!看样子,师兄待会儿得去找几颗大石头绑在妳身上,免得一阵大风,就把妳吹跑了,到时我还得千里迢迢地去把妳捡回来。唉!我真是命苦。”他愈想愈委屈,女孩子就是要自白嫩嫩的才好嘛!瞧她这个样子,不是又瘦扁得像没人要的四季豆了吗?

    “我不管,妳把肉还来,把我的肉还来……”他愈想愈不甘心,猛摇着她的肩,直叫嚣。

    呜……他白白嫩嫩的小师妹呀……格开他粗鲁的大掌,赤雪回答得淡漠,“别小题大作,我只是瘦了一些罢了,死不了人的。”

    “什么叫一些?!”武亟叫得惨烈,“妳看看,妳看看,这个手腕瘦得活像鸡爪,腰快比小腿细了,全身抓得出三两肉吗?这叫做瘦了一些呀?妳根本就只剩下一个皮包骨了嘛!”

    死老头若是知道他把师妹照顾成这副德行,回来一定又会赏他一顿菸斗功。

    再次格开他的毛手毛脚,赤雪有一丝恼怒,“不要婆婆妈妈的,烦人!”

    “啊?”武亟瞠大了牛眼,委屈地扁了扁嘴,“呜……师妹,妳嫌弃我……师兄也是关心妳嘛!妳怎么可以嫌弃我是婆婆妈妈……”牛眼里还滚着晶莹的泪水,彷彿随时都会掉下来。

    赤雪轻叹了一口气,终于举旗投降,“我饿了。”

    闻言,牛眼里的泪水马上奇蹟似的消失,咧着大嘴说:“我马上唤大厨给妳下碗面。”嘿嘿!他一定会把师妹的肉再养回来的。

    话一说完,便兴匆匆地跑下楼去唤大厨了。

    骆心柔倚在闇冥怀里,笑得娇柔,“他们师兄妹的感情可真好,是不是郎有情、妹无意呀?”

    瞧武亟对赤雪的那股殷勤,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呢!

    闇冥黑得如夜穹的眸扫过背对着他而坐的红影,“别管他们,妳只要安心地等着当我的妃子就是了,管这些做什么呢?”

    骆心柔俏脸泛红,娇羞地偎进他的怀里,笑得羞涩娇俏。

    背对着他们而坐的赤雪僵直了身子。妃子……他的妃子……呵!终究,凤凰之名仍需凤凰配呀!

    她缓缓放松了背脊,却忍不住胃里直冒上的酸水……不一会儿,武亟捧着一大碗热呼呼、香气直冒的馄饨面跑上来。

    “来哦!来哦!正宗的黑猪肉馄饨钝,我还加了许多酸菜,保证好吃。”他把筷子递到赤雪的手上,催促她快动手。

    扑鼻而来的肉臊味,让赤雪忍不住掩嘴干呕,吓坏了武亟。

    “师妹,妳怎么了?妳还好吧?”他手忙脚乱地想拍抚她的背,又突然想到她向来讨厌别人碰她,以致手举在空中,拍也不是,不拍也不是。

    赤雪皱起眉,吞嚥着干苦的唾液,抚着胸挥手叫他端走,“没事,只是没吃什么东西,突然闻到油腻味,不习惯。”

    “那这碗面别吃了,我再去拿些清淡的糕饼给妳。”

    “不必了。”她唤住了他急切的身影“我待会儿自己去弄就好了,你别忙。”

    “哦,那好吧!”武亟搔搔头走回来,“妳一定要吃喔!不然到时候老头子又会说我没照顾好妳了。”

    说到他师傅,武亟突地眼睛发亮,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神祕兮兮地招手要赤雪坐近。

    “老头子从苗疆捎回了一包好东西,说是要给妳的。”

    赤雪睨了他一眼。要给她的?那他收得那么宝贝做啥?

    武亟被她看得心虚,嘿嘿笑了两声,“别这样嘛!好歹我一直都很疼妳,老头子有什么好东西,我都分妳一半耶!这回我要分点好处,不算过分吧!”

    才摊开油纸包,一瓶包得密实的药瓶和如拇指般大的各色石头立刻滚了出来。

    “哇靠!这老头子以为他是在拐小孩呀!也没捎个奇珍异宝回来,就只捎回这些石头,是给咱们当弹珠是不是?”他拿起各色石块,就在地上玩起打弹珠。

    赤雪把油纸包凑近鼻端闻了闻,陡地闪身提起骆心宇手中的清酒,揪起武亟便往他的手心倒。

    “哇哇哇……师妹,酒是用来喝的,不是这样糟踢的。”他心疼地看着一壶美酒就这样在他手中浪费了,但师妹干嘛没事拿酒洗他的手呀?难道……“石头有古怪?”武亟倒抽了一口气,该不会是他这朵尚未成名的奇葩惨遭“毒手”了吧!“那些是什么东西?”

    “矿石。”赤雪细心地冲洗着他手上的每一个指缝。

    武亟这才喘了一口气,“矿石而已嘛!妳干嘛这么紧张呀?害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赤雪似笑非笑地脱着他,“混在一起就成了剧毒。”

    武亟惊喘地深吸一口气,“剧……剧毒?!”他破口大骂道:“死老头、臭老头,没事送这些东西回来干什么?存心要残害我这朵未绽放异彩的奇葩嘛!哼!他就不要给我回来,要不我准把他打得趴在地上哇哇叫。”

    他忿忿不平地握着拳头,好似真的看到萨喀尔德正趴在他的脚下哀叫求饶的模样。快乐的幻想,让他忍不住昂首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死老头,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哈哈哈哈……突然,一罐红瓶朝他迎面砸来,他身手矫健地一翻身,抓下药瓶,将瓶身放在掌心中把玩,“师妹,这瓶是什么好料?要送我呀?”

    如果不是特别的好料,老头子绝不会千里迢迢的捎回来。

    “鹤顶红。”

    话一说出,害武亟差点跌倒,小心翼翼地把红瓶送回到赤雪的面前放好,大气也不敢稍喘地直至离了三步远,才吁地抹去一身汗。

    “欸欸,毒药不是这样玩的好不好,竟然把鹤顶红对着我砸过来,如果瓶子破了,这里马上就添了好几倏人命不说,连我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旷世奇葩也会被妳玩完了。”

    赤雪笑笑没说话,拿起瓶身,用油纸包重新包好。

    从她一上楼就暗中注意她的骆心宇,转身对闇冥开口,“皇子,不知我上回所提的事,您……”

    闇冥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要报仇的不是我,你直接问她吧!”他唤过赤雪,“赤雪,骆家要求妳为骆氏夫妻报仇,妳意下如何?”

    掩在绯红胭脂下的脸微微刷白了些,愣了一下,她垂首冷声回答:“一切但凭皇子做主。”她闭起眼,忍过袭来的昏眩感。

    “什么?报仇?!”武亟冲了过来,“不可以,太危险了。霸天寨是多么兇险的地方,怎么可以让她去!”

    骆心字微微变了脸色,“武公子,这是我们骆家的家务事,请别插手。”

    “哼,家务事?!”他不屑地冷哼,“若真的是骆家的家务事,你怎么不去报仇?骆心柔怎么不去报仇?偏要我师妹去?难道骆心宇不是骆家人,骆心柔不是骆家人?在这种生命关头,只有骆冰彤是骆家人啦!”

    武亟不理会骆心宇愈来愈狰狞的脸色,撇撇嘴继续说道:“你们骆家是怎么对待我师妹的,大家心知肚明,现在需要她,就迫不及待地来攀亲带故了,反正有危险、要去送死的是她,你们只要在后面摇旗呐喊,表示你们对丧父丧母之恸,和誓死报仇,以尽人子孝道的立场就够了。真是好一个骆家人啊!”话未还刻意加重了语气,明示他对骆心宇的不齿。

    “武亟,你……”骆心宇暴怒地往前一步,骆心柔令人心碎的呜咽声也柔柔的传来。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冰彤,我知道骆家待妳不好,可是再怎么样,我们还是妳的家人啊!若不是哥哥曾断了脚脉,武功大失,我又完全不懂用武,我们根本就没有立场来求妳。”

    梨花带雨的脸庞,有着我见犹怜的心伤,她伸出柔荑欲握赤雪的手,却被赤雪侧身闪过,再度令骆心柔伤心地掩面痛哭……

    “若不是爹娘突然过世,我也不必仓卒地来投靠冥,我真没用,凡事都要依靠别人!冰彤,算我们求妳,妳的武功高强,一定能为爹娘报仇的。求求妳,求求妳!”

    赤雪一直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骆心柔娇柔无力地寻求他的保护,看着闇冥的大手扶起柔若无骨的她,拥进怀里拍抚安慰……在骆心柔哭泣的时候,没人知道,骆冰彤也在哭泣……闇冥任骆心柔在他怀里哭得哀戚,哭得惹人怜惜,但深不见底的眸子却直瞅视着赤雪。

    “妳怎么说?”

    赤雪将腰挺得笔直,“一切任凭皇子做主。”她仍是这句话,只因要她自愿为骆氏夫妇报仇,是万不可能的。

    闇冥挑起眉,指尖敲着下巴笑了,“好吧!骆冰彤可以不为骆家报仇。”

    在骆心柔的惊呼中,他的眸子掠过一抹邪肆的光芒,“不过,身为女婿的我为岳父、岳母报仇,本属应该。赤雪,妳就替本王去办妥这件事吧!”

    她无力地閤起眸子,峰回路转,她仍是逃不开这条劫难。

    “皇子,此事兹事体大,属下要求代师妹执行。”武亟难得的敛起嬉笑脸色。

    师妹善毒、善医也善工,但并不善武,外界的人不知,但皇子不可能不知道,叫师妹去霸天寨,无异是羊入虎口,助她丧命。

    “赤雪,妳说呢?”闇冥邪魅的眸光直视着她。

    她,能说什么呢?赤雪惨然她笑了。他是天、他是主,对于他的命令,她从不敢有所违抗,若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鲜红的唇畔浮现悲怆的绝美笑靥,妖媚地勾去他的呼吸,令他全身一窒。

    “赤雪……遵命。”

    “师妹!”武亟气急败坏地大叫,她怎能愚忠至此?!

    握着腕间的绯玉环,她的笑意更深了,倏然转身,如一朵红云翩然地飘离……武亟转头瞪着闇冥,他知不知道他是让师妹去送死啊!

    可他却又讶然的发现,手拥着美人的冥皇子,望着红影离去的幽眸中,竟是一片茫然……

    ※※※

    暗沉无光的黑夜里,只有点点星火幽魅的闪着微光。

    闇冥挥退守卫,缓步进入赤雪的房中。

    床上蜷缩的身影,清素的脸上攒着细眉似有千万纠结。

    空气中安魂的草香,和着她独特的香味,淡淡的瀰漫……

    “唔……”在他的手掌捂住她的嘴巴之际,她就已被惊醒,瞳孔在黑暗中迷惑了片刻,认出他熟稔的气息后,她没有反抗,只是睁着眼让他抱出了房间,窜上雪霭楼顶。

    楼顶风声呼啸,黑暗中只有他闪动着幽光的眸子与她相对。

    “妳不问?”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压抑,回盪在小楼上。

    她为何总是如此冷淡地承受着别人所加诸的苦痛?!她的压抑看在他眼中,竟惹来──心痛!

    问?赤雪敛下眼验,掩住瞳眸里的悸动,也掩住了他魅人的眸光。

    “你……厌倦我了吗?”木然的声音缠绻在呼啸的风中,狂风扑打着单薄的白衣黑发,让人感觉她那孱弱的身子好似随时会消逝蒸发。

    闇冥那墨黑的眸子一敛,暴怒道:“不。”

    他狂猛的扯过她,娇弱的身子扑跌在他胸前,任他低下头吞噬她惹人恼怒的唇。

    他粗暴地咬吮着她,腥涩的血味在唇间流窜……她缓缓地閤上酸溜的眼眸,木然地抽离了已然伤透的心魂,任他摆佈着她娇弱的身躯。

    如果,他要的是她的身体,她便再也无所损失。

    除了记忆犹新的撕痛,心碎欲裂的感觉……她还有什么可再失去的?她仅存的只是一缕缥缈在天地间的漠然骨气罢了。

    单衣在他狂热的撕扯中成了片片丝缕,失去控制的怒气引发出强烈的慾望,在她雪白的躯体上烙下深浅交错的印记。

    修长的指深陷进她细致的脸颊,黑眸掠过深切地痛,“为什么妳总是这么倔强?在妳恭顺的外表下,究竟压抑着多少的执拗……”他瘖哑地低问。

    她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影子,却又有着他从不了解的心魂。

    他害怕……怕有一天她会在赤雪与骆冰彤的矛盾中失去平衡,从此失去她的灵魂;但他却更怕自己内心里仓皇失控,那如出柙猛虎般,吞噬了他的理智的情慾。

    所以,他逃了,仓皇地在黑夜中逃离,以为他们可以回到未变的从前。

    因为逃避,所以他宠溺骆心柔。骆心柔的倾城姿容与含羞带怯的娇柔,的确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尤其是她攀权附贵,欲求得保护的心意昭然若揭,最容易受他操控,且不必费丝毫心力。

    在她刻意展现的盈盈风华中,他尽情享受,私心的以为能回到冷眼看人的从前,却每每在骆心柔绝豔的娇嗔媚笑下,恍然惊见赤雪哀泣冷绝的身影……为此,他加倍她宠爱骆心柔,在她们些微的相似中,得到拥有赤雪的错觉。

    而后,她回来了,以赤雪的身分回到枫苑。

    在他的预期中,她却以豔红的赤雪隔开了两人的距离,为此,他惶惶生怒,为了她的冷然,他竟蓄意地伤害她的身心。

    而他却在她默然接受的绝然笑靥里,惊觉──

    在他姿意妄为地改变了彼此的关系后,他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他手指轻颤地抚过她染血惨白的唇瓣,“妳该知道,只要妳开口,我就不会要你去霸天寨,不会要你强抑心中的愤恨去为骆家报仇……但为何妳总是如此倔强,不肯开口求我……”

    她幽幽地抬眼看着他的眼眸,焦距缓缓凝聚,他那俊美带邪的面容,是她心里深刻不灭地印记呵!

    她单薄的身子在冷风中轻颤,然后嗤笑了一声,语气涩然,“你是君,我是臣,皇子亲口下令,骆冰彤可以不为骆家报仇,但赤雪却得尽臣子之责,求得君王的欢心,这是自古以来的君臣之道。”

    她没忘记,那时他字字刺骨的言语,是以骆家女婿的身分以求美人欢颜,代价却可能是她的命。

    她的目光飘忽,幽幽地落在他的身后。也许,得不到的总是最好,所以她以这种方式,求得他永远地记忆……女人的私心呵!愚蠢却又执拗得无可救药。

    看着她又飘离的心神,闇冥陡地瞇起眼,狠狠的捏痛了她瘦小的下巴,“既然君臣之道是求得君王的欢心,那……妳就让本王高兴吧?”

    挥手拂落茶具,他一把将她推倒在及膝的矮桌上,伟健的身躯蓄意压碾着她,寸寸紧贴她的身躯,不留一丝缝隙。

    冰冷的桌面和他蓄意压制的身体,几乎让她无法喘息,令她因难过而微微蹙起眉间,她张开嘴欲喘气,却被他强势的舌窜入喉间,湿热的唇舌与她纠缠密合……欲推开他的雪白双掌被擒握在头顶,他微抬身,一手卸下裤头,在身下人儿的惊喘中,粗暴地穿刺她干涩狭小的密地……

    “唔……”她拱身痛叫出声。

    他霸道的压制她踢瞪挣扎的腿,硕大的昂挺不停地在她紧涩的体内辛苦的移动着。

    “唔……”似听到了她的低泣,闇冥稍稍退出了在她腿间的慾望。

    闇冥皱眉,将她反身推趴在矮桌上,紧压住她的细腰,再次刺进她的幽穴。

    “啊……”在泪眼迷濛中,十指痛得在光滑的桌面上留下道道抓痕,受到猛力撞击的腰腹抵着桌缘,碰撞出红紫伤痕。

    逐渐沾覆她蜜液的硕大根源,较之刚才湿滑顺畅许多……闇冥曲在她的膝间,上身趴压在她的身上,唇边粗喘着白烟,双掌顺着她的腋下来到胸前,挤捏她丰盈的椒乳,感觉它在他掌中炙热胀大,今他不禁快意地嘶声低吼,胸前的汗珠滚落她的雪背上,在背脊汇成小河蜿蜒流下……

    “不要……”她只觉双膝被推得更开,硕大昂挺更深更沉地穿刺进腹下,“不……不……”她呢喃哭喊着,透过汗湿的散发,眼前仍是一片闇黑的寂静夜色……似不耐她疼痛的嘤咛,闇冥掌捧住她脸颊,另一手的长指抵进她湿滑的小嘴,配合着身下的进出,在她唇间奏出相同的节奏。

    难耐他的兽慾,身下的赤雪奋力地咬住他的指节,在他的痛呼中,嚐到血肉的腥涩,泪眼滂沱的小脸掠过一许激情。

    “唔。”指间的剧痛让闇冥闷哼了一声,颓倒在她的背上,张嘴咬住她纤白的肩,齿肉深陷,形成一轮带血的月。

    “啊……”赤雪拱身痛叫,却挣不开他的噬血箝制,颊间的泪流得更急了。

    感受到腹下湧起的一股热流,闇冥闷哼一声,紧握住她的细腰,更深更猛地撞击着,在她的哭喊低垃中,咬牙粗喘地加快冲刺……在她突地扭腰的动作中,“啊!”一声,他猛地昂头咆哮,在她体内迸射出千万炙热的种子,十指猛力陷入她雪白的臀瓣中……

    在一阵抽搐后,颓倒在她的身上……他粗喘着翻过身,拉着她躺在舖着软垫的地上,闇冥浑浑噩噩地想到,他又再度在她身上失去了理智……身旁软馥的身子,微微地颤抖着,试着缩在远远的角落,却被他捉回牢锁在身侧。

    “这个时候,别再试图激怒我。”微喘的声音中有着无奈。他将她未着寸缕的赤裸身子紧搂进怀里,挡住冷冽的寒夜。

    虽是无声,颤抖的泪却很快地就沾湿了他的臂膀……闇冥挑起眉,“我弄疼妳了?”否则她为何无声哭泣?他的大手准确地寻到她的脸,抹去泪痕。

    掌下的小脸轻轻地摇了摇头,他的确是弄疼了自己,但她却不是为此而哭。

    她幽幽的低语,语气中有着不易察觉的苦涩,“皇子……何时迎娶骆姑娘?”

    黑眸微敛,回道:“我可以娶妳为妃。”这是两全齐美的安排。

    既然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思绪,也不想她就此消逝,娶她为妃是最好的安排,也许,过一段时间后,他对她的迷恋就能淡去,甚至是消失。

    怀中的娇躯蓦地僵直,缓缓地从喉间逸出低笑,“姊妹共侍一夫,可谓千古佳话。”虽是笑,但她颊边的泪却仍无声地淌流着。

    她缓缓地坐起身,刺痛的下体痠软无力,她攀着桌沿,施力扯下窗上的棉帘,裹住赤裸的身子,却裹不住涧血的心。

    他不知道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他一点点的温柔、一点点的真心,为此,她甚至可以连性命都抛弃。

    但他却选择了污蔑她的方式──要她成为他的妃子!想到此,她笑得更大声了。

    她从没奢望自己能变成凤凰,与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或与自己的姊姊争宠夺势……呵!他可知道,这种方式只是在逼她自残呵……她蹒跚地走开,笑容逐渐消失。她在梯前停住,侧过身子,脸上又是一片令人无法看透的漠然,“赤雪不愿皇子费心,早在八岁那年,赤雪就已立誓,此生只为冥皇子效力,直至命尽……”

    闇冥愕然地看着她离开,心里那种若有所失的莫名惶然又再次浮现……冷风飒飒地拂过,提醒他下体的一抹湿凉,伸手抹去,掌心赫然惊见半干的血渍──赤雪的血。

    闇冥皱眉瞪着掌心,不由自主的吐出串串低咒…… 第九章 翻腾大雪初睛的隔日清晨,赤雪悄然消逝了踪影。

    数日后,绿林沸沸扬扬地传言──霸天寨倾巢而出,追缉一名身着似血红色衣饰的女子,誓杀其人。

    枫苑中的众人闻言,皆各怀心绪,若霸天寨倾巢追杀赤雪,那即表示赤雪必是杀了霸天寨中极为重要的人,完成了冥皇子的使命。

    骆家兄妹不禁喜上眉梢,高兴父母之仇终于得报。

    骆心柔笑得灿烂,柔若无骨的雪白柔师交握在胸前,“哥哥,爹娘在天之灵一定可以安息了,我们终于替他们报了仇。”

    她眨了眨湿亮的美目,语气转为感伤,甚至微微地颤抖,“天知道,自从爹娘遇害之后,我总在午夜梦回时,梦见爹娘全身是血,哭叫着死不瞑目,然后每每被这样的事惊醒,揪痛着心,恨不能马上手刃恶徒,为爹娘雪恨……”

    骆心宇手搭上妹妹的纤肩,“放轻松,都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噩梦纠缠着妳。”骆心宇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戏谑地点了点她的鼻子,“都这么大了,马上就要嫁人,还有事没事红着眼,不怕妳相公笑话妳?要是我呀!就不要妳这种泪人儿,不然家里就会不时淹大水,多麻烦呀!”他存心逗她开心。

    骆心柔噗哧笑了出声,纶起小拳捶打骆心字的胸膛,“哥哥,讨厌啦!人家哪有那么大的本事,红了眼就淹大水,那不是比哭倒万里长城的孟姜女还厉害了吗?”臭哥哥,老是爱笑话她。

    “咳咳……咳……”骆心宇夸张地抚着胸,剧烈的喘咳,大叫:“哎呀!死人了,妳不只爱哭,还是个粗暴的女人呢!”

    骆心柔举着小拳头,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跺一下脚,转身娇羞地偎进了闇冥的怀里了──“冥,你看哥哥啦!”她撒娇地址着闇冥的衣袖,要他主持公道。

    一直望着窗外银白大地的闇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相较于他的漠然,在另一边的武亟却大声地嗤笑了一声,像是故意要让他们听见。

    好一个为父母报仇呵!替他们报仇的人卖血卖命,至今尚未回返,他们兄妹俩却已在此笑闹嬉戏,大肆庆祝了。

    武亟一向带笑的眼,难得含怒地狠狠瞪视着骆家兄妹,暗讽:好一对有情有义的兄妹呀!

    骆心柔在他的愤怒下,敛起了笑,抖着身子缩进闇冥的怀里。

    武亟,好像极不喜欢她……心高气傲的骆心宇则是一抿唇,也皱眉反瞪他。他们骆家的事,武亟管得太多了吧!

    式亟冷冷地看着毫无一丝愧疚之意的骆心宇,不屑地重重的停了一声,转开视线。

    他担心着师妹,霸天寨倾巢而出追杀师妹,那只表示师妹没死在霸天寨中,但已经过了这么多天,她却仍毫无音讯,不知……斜睨着一直默默啜酒的皇子,武亟心里对这个下令将师妹置于险地的幼时好友,他仍有着不能释怀的忿然。

    为了红颜,他竟让师妹去送死,值得吗?

    这些年来,师妹对皇子的情愫,他隐隐了然于胸,就算皇子不屑师妹的癡恋,犯得着将她折辱到这种地步吗?

    唉!师妹若有个万一……武亟猛地站起身,叫道:“我要去找师妹。”他沉不住气了。

    突然,正要往外冲的身影顿住了只见一抹豔红的身影缓步踏进厅堂,正是失踪数日的赤雪,在她被冻得惨白的脸上,眸子异常地晶亮灼人。

    闇冥一凛,握着酒杯的手悄然地收紧。

    “皇子。”她在离闇冥数步之外微曲膝,低沉的声音有些飘渺,“赤雪……回来了。”

    骆心宇迫不及待地抢口问:“妳为我父母报了仇吗?有没有取下恶人的首级?”

    武亟恶狠狠的目光瞪向骆心宇。我父母?!哼!说得好听,当初上门求师妹为父母报仇,等当真报了仇,脱口而出的话还不是将师妹摒除在骆家人之外!

    骆心宇在武亟狠瞪的目光下,有些窘迫,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武亟停了一声,转身面向赤雪,马上换成一脸担忧的神色,“师妹,妳没事吧?这几天妳一点消息也没有,师兄很为妳担心耶!”

    自进门后,一直木然地看着骆心柔娇羞地偎在闇冥怀中的赤雪,好似没听到他的问话,神色有些茫然……“师妹,妳有没有听到师兄的话?”武亟在她面前挥了挥手,终于唤过她的一丝注意,缓缓转头看他,目光却呈现涣散。

    武亟直觉不对,虽然赤雪看似好好的站在他面前,但她的神色却失去以往的清明……“妳还好吧?外头雪下得大,妳看看,衣服都湿透了,还不赶快去换件衣里,杵在这里……唔!”突地,他惊喘地梗住了气。

    本来想推她回房的手,在握住她臂膀的瞬间,惊觉不对,只因手触之处竟是一片湿热,而不是寒刺骨的冰雪。

    他低头一看,绯红的衣摆汨汨滴下一摊豔红……天哪!她正在流血。

    在他惊喘的瞬间,赤雪只觉眼前一黑,踉跄一步瘫软在他的怀里。

    烧红的眸挣扎着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声音低哑疲惫,“武亟……我……好累……”头一偏,便软软的昏厥在他的怀里。

    她的背后竟有一道极长的伤口,天哪!她竟然就这样撑着回到了枫苑……不及多撇思索,武亟连忙慌张地抱起她,身影一闪,消失在厅堂上。

    光可鑑人的青石地板上,仅留一摊红豔刺目的鲜血暗暗凝结……“啪!”在骆心柔娇弱的惊呼中,闇冥捏碎了掌中的玉杯,墨穹眸子幽邃得今人看不透他的心意……

    ※※※

    “痛……”赤雪嘶声低喘,如火烧灼般的后背,痛得让她无法安眠。

    浮沉在半昏厥的梦境中,她只觉得房里来来去去的人影不断地穿梭,却又朦胧地看不真切。

    有人在咆哮,声音彷彿很着急……是武亟吗?

    背上继续淌流的黏湿,应该是她的血吧?

    痛……当全身的感觉都被椎骨的剧痛攫住时,为什么不让她昏厥?

    她低喘着想抬手摸摸背后,却沮丧地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才一动弹,就被捉住。

    唉!何苦再折磨她呢?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不放了她……武亟担忧心慌的声音带着些微的怒意,但她听不真切……努力地凝聚昏沉的心力,也只模糊的听到──“放血……缝线……”隐约的字句。

    有人压住了她的四肢,做什么?他们要做什么?

    “啊!”她拱身痛叫,箝制住她四肢的力量更加施力地将她压在床铺上。

    有人翻起她的伤口,捏住了血肉,细细的针线穿透过皮肉,汇聚成如在伤口

    撒盐的剧痛……她叫得惨烈,背后的动作却没稍缓,一针针地捏缝,一针针地穿透……她觉得牙关突然被撬开,塞进一个软木,无法喊叫出声的痛,让一切动作更加令她难受,红雾迷濛中,腥臭的血海如浪湧般淹没吞噬她……在她无尽的翻腾挣扎中,似乎隐约听见武亟着急的声音又不知在对谁怒吼这世上,毕竟还有人关心牠的死活呵!

    而她,也只剩下师傅和武亟了……这世间,好累……嘴角陡地浮出怆然的笑,她放弃挣扎,沮丧的投身在漫天的黑云红雾中,直至慈悲的黑暗夺去她的神志……

    ※※※

    再睁开眼时,她对上了武亟着急的眼。

    他正端着一碗草药哺餵着她,但大部分的药汁多是流下了嘴角,湿了胸前的布巾。

    “师妹,妳醒了。”武亟呼出一大口气,“妳昏迷了近十天耶!吓死人啦!”

    手里餵药的动作没停,嘴里叨唸着,“拜讬喔,以后打不赢人家,就回来讨救兵嘛!师兄让妳当靠山,不然我这个师兄当假的呀?!妳的脑袋真不知是怎么长的?老是一个死硬脾气、不知变通,被人差点就砍成了两截,还是这么死撑着。啧!可惜了妳一身雪嫩肌肤,现在背后多了一条蜈蚣似的长疤,丑死了啦!”

    “我看哪!妳得自个儿再调些药想办法去掉这条疤,那个华疾还自称是华陀的谪传弟子咧!结果下手时也不知道要缝好看些,粗手粗脚的,真是个死庸医……欸、欸!别想不喝这碗药,妳乖乖的张嘴喝了,别让师兄我每次都餵得这么辛苦,活像个老妈子。有时我还真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妳什么,这辈子才老让妳这么欺压,连个屁都不敢吭一声?好啦、好啦!算我倒楣啦!老头子不在,当师兄的总要兄代师职照顾、照顾妳嘛!不然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师兄都只会哈拉过日子呢!”他叨叨絮絮地唸了一堆,把一碗汤药半餵半灌地倒进她嘴里,直到滴涓不剩才停手。

    看着武亟下巴长出一片青髭,眼眶里有着明显的血丝,她知道他费了很多的力气照顾她,只因为他知道,她不喜欢旁人碰触到她,即使是在伤重昏厥时也仍是如此。

    她干涩苍白的唇瓣蠕动了一下,嗫嚅一句。

    “啊?什么?”武亟听不真切,低头靠在她嘴边。

    “你……好吵。”她气虚地指控着。

    武亟突地梗住了气,瞪大眼瞅着她,食指指向她,不停地抖着。“妳…………”他“妳”了半天,却说不出话。

    他狠命地猛吸了好几口大气,吸得胸腔都隐隐发痛了。风度、风度……他是个有风度的成年人,不要和小孩子斤斤计较。

    他假笑地咧着白牙,“好,很好,会抱怨了,那就表示有精神、有气力了,很好……很好……”他恶狠狠地瞪着她的眼神,却表明了他一点都不好。

    死孩子,一能开口就只懂得欺负他,一点都不懂得敬老尊贤的道理。哼!给他记住。

    “我现在极度确定、肯定了一件事我上辈子一定是欠了妳满天的债务,所以这辈子才会这样让妳欺负。”他咬牙切齿地嘶声道。

    无心的话语却教趴趴在层层软舖中的身影蓦地僵直了身子。

    上辈子?人的一生总是在红尘情爱中癡缠翻腾,究竟是谁欠谁,又有谁能说得分明、理得真切?

    武亟以为她又不舒服了,“怎么了?伤口又痛了吗?”

    她那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上,只露出半张惨白的小脸,看不出悲喜,掀起眼皮无神地瞅着他,却幽幽地没有焦距。

    “如果,你上辈子欠了我,那我这辈子欠了谁?”她喃喃地自问着自己。

    “我上霸天寨,只问谁下手杀了骆氏夫妻,除了龙二和几个喽囉外,我没杀任何毫无干系之人。”

    “师妹。”武亟唤了一声,对她的恍惚有些隐约的不安。

    赤雪缓缓举起纤白的手,双眼凝视着它。

    “我从不杀人,却为了骆家夫妇沾染了一身血腥,那……是不是我欠他们的?龙二杀骆家夫妇,我杀了龙二,谁又会来杀我……”

    她的手指在光影中看似成半透明的纤白,这双无瑕的手,如今却沾染了腥臭的血腥……无神的眸转向他,“你知道吗?被我杀死的人,他们也都有亲人。骆家为亲人报了仇,霸天寨的人也会为他们的亲人报仇,如果我也被杀了,谁会为我报仇?”

    “我,我会为妳报仇。”武亟拍拍胸口,心里却有些气闷,这么多年了,他就不算是她的亲人吗?

    赤雪低低的笑了,嗓音沙沙哑哑地隐含淒楚,她摇摇头,“不!冤冤相报何时了。”

    “妳……”

    “如果我死在霸天寨手里,是我欠他们的,本应该还,我不要你或任何人为我报仇,为了一个赤雪,不值得。相反地,我会很高兴,就让一切的纠葛在我身上结束,不要再为世间起纷争,何苦再造杀孽……”在她昏迷辗转的梦境中,骆家夫妇和龙二及其他被她所般的人,常化为鬼魅狰狞嘶叫,追赶包围着她,不肯让她有一丝平静。

    她记起了霸天寨中的血战,当她手中的长剑穿透龙二的身躯,喷溅漫天血雨时,其实她的心里很明白,她将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所以,她在等……等一个能结束这一切的人。

    再次轮回时,她情愿喝尽孟婆汤,忘却一切情慾爱恨,孑然一身,重新来过。

    似倦极地閤上眼,“我累了。”她不想看见武亟欲辩的脸庞,她知道他会明了她的做法,即使他不赞同。

    武亟站在床前,想说什么,但看见她闭上眼不想再谈的神情,又只好将话硬生生地吞下。犹豫了许久,才推门离开。

    四周静寂,俯卧在床褥问的赤雪,耳畔恍然听见雪花片片坠落,碎裂一地。

    ※※※

    恍惚中再次转醒,是因为颊上的轻抚唤醒了她。

    一声低低的叹息几不可闻,声调却是她所熟悉的。

    她蹙起眉,却仍闭眼装睡,不想面对他。

    来人移开夹住她身体两侧,防止她翻转而扯到背伤的被褥,而后躺在她的身侧;似怕惊动她,来人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轻轻的喟叹一声。

    是闇冥先发现了她的清醒,只觉怀中的身子不似过去的柔驯。

    “妳醒了。”他抬起她的小脸,不许她闪躲。

    赤雪轻颤着眼睫,睁开眼面对他。

    “皇子。”近在眼前的俊脸依旧神彩飞扬,这段时间里,彷彿只有她憔悴心碎。

    像是不悦她唤得生疏,闇冥蹙起眉,道:“妳……”话未出口,便又硬生生的打住,抿抿唇,一手转而抚上她冰凉的粉颊,“还痛吗?”

    在她疗伤的过程中,他没出现,只招华疾每日向他报告她的情形。

    可是,所有的言语皆还不及他初次见到她背后的伤口时的震撼。

    已缝合的伤口红肿丑陋地如一条蜿蜒的蛇,自肩背到腰间,吐信盘踞着她的背。

    初见到她的背,他握着拳,几欲咬碎牙龈,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在她承受这一刀时,砍入骨肉的利刃,拖出翻红的血肉,喷洒出满天血雨的椎心之痛……他怒极地暗中命人挑了霸天寨,他要伤了她的人付出千倍的代价!

    抚着她们无血色的脸颊,多日来的折磨,使她原就不丰腴的身体更为孱弱。

    赤雪敛下了眸,不语,只是暗暗地将他指尖的温柔,细细地存留在心中。

    幽幽叹了一声,像他这样的男子,总让人在恨着他时,又情不自禁、奋不顾身地扑向他这危险的火燄。

    就像飞蛾般,明知扑火的后果是灰飞烟灭,却仍挡不住火光的诱惑。

    闇冥看着她露出幽茫的神情,瞇了瞇眼眸问:“为何叹气?”

    她总是习惯压抑,教人捉不住她的心意。

    她轻摇苍白的小脸,只将脸更埋进他的胸前,贪婪地吸取他的温暖。

    是她自己贪心,妄想能得到他的真情,所以注定要在这条情路上跌撞受苦。

    手指交缠过他的指间,与他的大掌对握,然后举到她的颊畔轻轻厮磨,感受他温热的粗糙掌心,瞇起眼,她微微她笑了。

    “我喜欢你的手,温热宽大,又修长优雅。”小脸在他的掌心中微微磨蹭,神情满足。

    闇冥挑挑眉,“那它是妳的了。”小脸上的无慾淡然,触动了他的心。

    不爱华服珠宝,不做他的闇妃,这样的她,只爱他的手,这么微小的愿望,他给得愧疚、给得心疼。

    因为他的大方,赤雪笑了,小脸在他掌心中埋得更沉。

    即使明日他会用这双手去抚慰别的红颜,但在此刻,就算只是戏言,这手也是属于她的,如此,她便心满意足了。

    不当他的妃子、不做他的红颜,她只是尽忠地护卫着他的生命,隐在角落里,看着后宫的纷争,冷绝的置身事外。

    她只是个赤雪,春天来时,就会融尽的赤雪啊!

    ※※※

    武亟对于骆家兄妹始终没什么好感,所以,当某个初晴的日子,骆心柔出现在赤雪的房里时,他的脸色当场沉了下来。

    “妳来干嘛?来看我师妹死了没是不是?怕万一她不小心嗝屁,会化作厉鬼向你们骆家讨命,是不是?”他的语气极冲哼!还好他拚死拚活的把师妹从阎王爷眼一抢了回来,否则,现在哪会让骆家兄妹在那里逍遥?

    骆心柔害怕地缩了缩身子,轻声细语地慑儒道:“我是来探望赤雪的伤势的。”还指了指身后婢女手上提着的药盅。

    武亟哼了一声,“探望?真是委屈妳了,要纾尊降贵地来这么一趟。师妹自回来后,伤了大半个月,怎么之前都不见妳来?现在想到了,才来这么一趟,干嘛呀?显示妳的大肚量是吧?”

    他的冷嘲热讽让骆心柔的小脸泛起阵阵青红,窘得快抬不起头来,“我……”

    “妳怎样?有话就说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师兄妹在欺负妳咧!”

    哼!他就是摆明了要欺负她,谁教她要姓骆,碍着了他的眼。

    “武亟。”一直沉默的赤雪突然出声。

    武亟的脸色变得极快,马上笑得温柔的面对她,“干嘛?”

    “拿着药单去华疾那里抓药。”她说,见武亟脸一沉,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圆滑的又加了一句,“拜讬你了。”

    师妹都这么说了,他只好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药单去抓药,临走前还警告地瞪了骆心柔一眼,提醒她别趁他不在时乱来。

    直到武亟唠叨的碎唸完全听不见后,骆心柔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呼,好可怕喔!”她拍着胸口,俏皮地吐吐舌尖,一举一动中有着说不出的娇媚。

    在一旁的婢女喜儿可不高兴地出声了,“小姐,就叫妳别来,妳偏要来。瞧,这会儿被人奚落了吧!真是个狗奴才,竟对小姐这般无礼,回头妳定要叫冥皇子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武亟才是。”

    “喜儿。”骆心柔悄悄的扯了扯她的衣角,眼角偷偷地瞥了一下床上的赤雪,暗示她别再多话了。

    喜儿哼了一声,不情愿地住了口。

    骆心柔挪身坐到赤雪的床前,柔声道:“妳的伤还好吧?”看着她上身缠满了绷带,可见伤势一定不轻。初时,大家都还传说赤雪怕是没救了,直让她愧疚不安。

    “赤雪贱命,阎王不肯收,多谢骆姑娘关心。”她冷冷地割开两人的距离。

    她支开武亟,不是为了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姊姊,只是不愿武亟为她而动怒,如此而已。

    骆心柔乍听到她冷然的回答,愣征了一下,语气畏缩地道:“对不起,我知道是骆家愧对了妳,哥哥在妳受伤后,也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却一直不敢来看妳,昨日离开时,还交代我要来探视妳的伤势。”她唤过喜儿,素手舀了一碗药汤,汤味清香扑鼻。“这是我亲手熬煮的青莲雪蛤汤,还特地加了华大哥给的药方,可以怯淤通血、清毒补身,妳试试。”

    小脸上有着怕被人拒绝的畏怯,彷彿若有所求地瞅着赤雪,端在空中的碗微微颤抖,直至赤雪接过了汤药,骆心柔才放下心,绽开笑靥。

    “妳在这里过得好吗?”她不善与人攀谈,却又不想让气氛就这么尴尬沉默,随口问了一个最安全的问题。

    似感受到她的善意,不再冷绝地拒人于千里之外,骆心柔受宠若惊地笑了,“很好,大家都待我极好。”

    喜儿插嘴道:“当然囉!小姐长得貌美如天仙,个性又温和善良,大家都极喜爱小姐,尤其是其皇子,简直是为小姐着迷呢!”

    “喜儿。”骆心柔羞红了脸,害臊地经斥了一声。

    主仆俩没注意到赤雪舀着汤药的手猛地僵了一下,半晌才又恢复常态。

    “呵……别害臊嘛!皇子宠爱妳,是众所皆知的,半个月后就要成婚了,小姐还常常在夜半不见人影,被皇子掳了去,想来皇子真的是极宠爱小姐啊!”喜儿掩着嘴,把小姐的私事全都抖了出来,这样的小姐,可幸福了。

    赤雪拿着汤匙的手停在半空中,愣征地瞪着褐色的药汤发呆。

    夜半不见人影……原来,他总在搂着骆心柔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之后,才又来与她交颈而眠……“小姐,妳怎么啦?”喜儿突地惊叫,唤醒了她的失神。

    转头只见骆心柔惨白了俏脸,神色紧张。

    “喜儿,这种事咱们私底下主仆说说可以,只因我至今尚未进闇家门,要是让人知道了,总是不好,妳以后别再说了,知道吗?”她严肃地扯喜儿的衣角,厉声道。

    喜儿不知小姐为何会突然有这种反应,只好呐呐地答应,骆心柔这才放缓了脸色。此时,武亟推门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师妹,妳的草药回来囉!”回头一见到骆心柔还在,不禁撇撇嘴,“妳们还没走呀?”

    赤雪望了武亟一眼,他一定是一路用轻功飙到华疾那里,抓着华疾叫他立刻把草药拿出来,再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骆心柔在他语气不善的问话下,又畏缩了,“我才来了一会儿。”

    “还不够久呀?!师妹现在受伤,没办法陪妳闲话家常,妳有点同情心好不好?妳的一会儿可是会累坏我师妹的。”言下之意就是叫她快走。

    喜儿实在看不过去,忍不住跳了出来骂道:“狗奴才,你叫什么叫呀?也不知是打哪里跑出来的杂种,竟敢对小姐这么不客气!我们小姐可是未来的闇妃,依皇子宠爱小姐的程度,闇后的宝座非我们小姐莫属,你这狗奴才,别在这里乱吠乱叫。”

    她又转身向骆心柔,“小姐,再过半个月妳就是闇妃了,可要拿出当主子的气魄,别让那些狗杂种爬到妳头上去了才是。”喜儿拐弯抹角地暗骂武亟是狗杂种。

    “妳……”

    武亟话还没出口,赤雪低低的嗓音便唤过众人的注意力,“奴才自有奴才的本分,闇妃拿出当主子的气魄,惩戒奴才是应当之事。但若闇妃的气魄完全是由身边一个卑下的奴才指使的,那就是奴才的不该,主人的无能了。”

    在众人愣征之际,她倦极地拉下床帷,迳自躺下,“我累了,武亟,你送骆姑娘出去吧!”

    她没有意识到众人是何时离去的,纤手轻抚着枕畔闇冥曾躺卧的位置,幽叹了一声,沉沉地闇上眼。 第十章 低叹黑夜来临,闇冥如往常般来到赤雪房里。她只是静静地偎在他怀里,纤手自他平滑的额际抚过鼻梁,细细地将他所有的一切印烙在心里。

    闇冥扬起眉,眼眸中闪着疑问,“怎么了?”

    她温柔她笑笑,抚着他类际一处几不可见的浅疤,“这里怎么了?”淡淡的疤,显示受伤的时间已远,但仍可看出当时的伤口不浅。

    顺着她的手摸了一下,闇冥扬眉笑了,“这个是和武亟打架留下的伤。”

    “武亟?”

    他点点头,“小时候,我们两个人不知为何,就是看不对眼,碰见了也都装作没看到,撇过头各走各的。”

    “后来呢?”他们怎么会变成好友的?

    “后来是萨喀尔德长老看不下去,因为他受不了武亟镇日在他耳畔聒噪,某日就把我们两个都叫了去,什么都没说,一开口就叫我们打架。”

    “你们一定是一开始都倔强着站在两边,谁都不肯先动手,后来一动手,就停不了了,是吧?”赤雪垂首笑了,脑中浮现武亟和闇冥小时候的倨傲模样,和两个打得伤痕累累的小泥人。

    “没错,武亟小时候可狠了,这个疤就是他压着我,让我撞到石头上留下的。”

    “那他呢?”赤雪斜睨着他,知道闇冥也非和善之人,只怕武亟也讨不了好才是。

    “他呀!”闇冥的唇色勾起笑,“耳垂上少了的那块肉,就是被我咬下的。”

    两人打到后来,根本顾不得什么招式武功了,蛮缠到地上扭打成一团。

    不过,后来反而因为这样,他们变成了好友。当初的互不对眼,可能是因为两人都年少气盛,见不得对方好吧!

    纤手顺着他刚毅的下巴滑到颈项上,“这个呢?”浅浅的一道极细白痕。

    闇冥抿紧唇,“被指甲刮伤的。”

    赤雪嗯了一声,想起应是前年闇冥与洛阳河畔的戏伶浓情蜜意时,所留下的伤疤。

    冰凉的纤指随着细细的淡疤轻划,抬眼看进他的乌眸,盈盈笑了,“我能不能也在你身上留个疤痕?这样,你每见到疤痕一次,就会忆起我一回。”

    “傻瓜。”拢过她披散的发,闇冥轻敲她的鼻头,笑了。

    他不知她是怎么了,今天的她温驯得惹人怜爱。

    赤雪抬头,唇瓣轻轻贴上他的薄唇,轻声喟叹,“傻瓜。”她的确是个笨傻瓜啊!素手缠进他颈背的长发中。

    粉嫩的小舌绕着他的唇瓣划过,伸进微启的唇间,学他动作勾动他的灵舌,彼此文缠。

    闇冥因她的主动一愣,低吟一声,抱住了她纤腰,却听到她突地痛叫。

    “我的背……”伤口刚收口,仍未痊癒,他刚刚碰到了她的伤处。

    闇冥低叹一声,颓然地放下手。

    趴在他胸前的赤雪软若无骨地爬上他的身,眼眸泛着异样的晶亮,“我想要你。”湿润的舌轻舔红唇,看得他转不开视线。

    “妳的背……”他的理智还算清明,记得她的背上伤口未癒。

    红唇缓缓扬起邪魅的笑,俯身轻啄他的唇,“对呀!要注意我的背。”

    在他恍惚试着捕捉她时,她竟将他的手腕绑在床柱的两侧,那原是在她昏迷时,怕她挣扎而绑上的布条,现在正好让她利用。

    牢牢地绑紧他的双腕后,赤雪抬眼笑了,“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能再弄伤我了,对不对?”

    闇冥一愣,看着自己被绑紧的双腕,邪肆她笑了。他放松瘫平在床上,“是,今夜我就随妳摆佈。”

    赤雪舔舔干涩的唇瓣,他说,今夜,他随她摆佈……看着躺在她床上的硕壮身躯,俯身卸下了他所有的遮蔽物,她想仔细的看看他。

    虽然已有过两次的肌肤之亲,但全只是痛与泪的记忆,连他的身子她都没瞧得很仔细,便被掠去了童贞。

    随着卸下的衣裳而寸寸露出的古铜肌肉,蕴藏着男性的美。她出神地望着他肌理分明的上身,忍不出伸手在他平滑的胸膛抚过,温热的肌肤下,包裹着似铁的肌肉。

    顺着胸膛滑过悍实的腰间,她略一迟疑后,拉下他的裤子。

    全身都是同样健康的古铜色,她暗忖着,他是如何将他的隐密部位也晒成同样的颜色?

    肚脐下开始有些粗硬的毛发,往下汇聚在胯下,形成浓密的,栖在丛林中的男性象征,温驯而柔软,根本不像是穿刺她的慾望。

    她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掌中的慾望突然一悸,吓了她一跳,在她的凝视下,它缓缓充血胀大,直至形成巨大的血刃。

    第一次看到他亢奋过程的赤雪,愣征地微张着小嘴。

    她虽然学医,也知道男人的生理现象,但第一回看到实际的情况,仍是令她惊讶得目不转睛。

    “妳打算一整夜就在那里看着它发呆吗?”闇冥的俊脸微微潮红,笑谑道。

    天哪!他竟然只是被她注视着,就兴奋得勃起,她还真是个魔女。

    赤雪脸一红,干咳了两声,“我好渴。”她慌张地转身拿起床边小几上的酒,仰头就喝,却慌张地泼溅了微红的酒液在雪白的颈项上。

    “过来。”闇冥眸色深低,叫唤着她。

    赤雪乖巧地俯移过身去。

    “弯下身。”在她柔顺地动作后,伸舌舔舐她顺着唇色留至纤颈的酒液。

    湿滑的舌舔咬着她仰成弓形的颈项,仰起的双峰抵在他胸前轻颤,形成一种折磨。

    赤雪白喉中发出轻吟,酥痒的感觉从他的舌尖窜过她的颈项,手一颤,又将酒泼洒在他的身上……闇冥浑身一颤,嘶声道:“舔干净。”他要感受她湿嫩的唇舌在他身上滑动的感觉。

    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她知道自己一定羞红了脸。微颤地深吸了一口气,拢过头发,趴跪在他的腰间,伸舌舔吮着细碎的微辣酒液。

    随着她的轻吮舔舐,唇下的肌肉慢慢绷紧,似蓄藏了莫大的痛苦而轻颤。舔净了他的腹腰,便顺着肌理膝到腹部中间,换了口气后,伸舌探进他的肚脐,舔吮着汇集的酒液,细细啜吮,闇冥则因她的动作绷紧了肌肉,低声嘶吼。

    吮净了他身上的酒,赤雪坐起身,脸色潮红,小手拉扯着罩衣,呢喃道:“好热。”明明是雪夜寒天,怎会如火烤似的发热?!

    “给我!”扯着腕上的束布,闇冥眸色狂乱地嘶声道。

    赤雪瞅了他一眼,嘟起嘴,“你不是说今晚都任我摆佈的吗?”怎么还是霸道地命令着她?

    目光移至他昂挺的膀下,她对着每每撕裂她的硕大有着莫大的好奇,忍不住探出手轻轻握住了它,火红的昂挺在她细嫩的掌间突地一悸,令她再度瞠大了眼,有趣地笑了。

    她好奇地用双手捉住,上下摸弄,无心的举动,却惹得闇冥猛一抬臀,粗嘎地嘶吼出声。

    “给我。”他眸中尽是狂乱之色,胸前渗出豆大的粒粒汗珠。

    赤雪噘了噘唇,微耸肩卸下了单衣与亵裤,莹白的身躯在炉火的映照下闪着如玉的光泽。

    闇冥握紧了拳头,额前沁出薄薄的细汗,困难地低语,“坐上来。”

    她那莹白的身躯因羞涩泛起嫣红,轻颤着照他的命令跨坐上他的腰间,雪白的小掌抵住他的胸前,下身轻颤着探触他的硕大……已然湿润的幽穴在他擎天的昂挺上轻摩,试着坐进,却觉得有微微的撕痛,令她不禁咬牙低吟,颊边沾黏着汗湿的发丝。

    身下的昂挺偾张地跃跃欲试,沉浸在她幽穴润泽中的前端,传来丝丝快意,呐喊着想要进入她的温暖境地。

    “不……不行……会痛。”轻喃低喘着,她仍是稚嫩的身躯根本无法容纳牠的硕大,就在她欲起身时,闇冥突地一挺腰,自动将硕大的慾望完全刺进她的体内。

    “痛……啊……”赤雪弓着身,痛得垂泪,小手握拳捶打着他胸膛,直想起身。

    为何他每回总不知怜惜地撕碎她的身体?为何他总不能多些温柔?

    “嘘……别动、别动……”闇冥皱着眉,似不忍见她因痛楚而颤抖,轻声哄慰着她,埋在她体内的悸动之源不再动作。

    “靠过来。”他诱哄着她趴靠在他胸前,吮吻着她泪痕斑斑的小脸,湿滑的舌温柔地窜进她的唇间,勾动着她,呢喃低语。

    慢慢地,感觉到她不再僵直身子,他才低声地在她耳畔教导她如何扭动腰,以适应他的存在。

    刚开始时,赤雪仍是惊惧地不敢移动,但在他柔声的抚慰下,才怯怯地半坐起身,在他身上缓缓地起伏款摆……幽穴里胀得满满的硕大仍令她有些痛楚,但缓缓地,在款摆间,疼痛稍稍退去,一丝丝酥麻的快感自腹下窜起。

    赤雪咬紧下唇,全身泛出汗珠,随着慾望本能加大了动作,也令酥麻的感觉益发强烈,指尖随激情的上扬陷进了他的胸膛,喉间逸出不成串的娇喘,和着他的粗喘,房内瀰漫着薰人的情慾……闇冥突地拱起身,绷紧了身躯,低吼催促着,“快一点……”

    赤雪攒着细眉,吃力地吞吐着他的硕大,乏力地喘息,呢喃求饶,“我不行了……你放过我吧……”

    闇冥眼一敛,突然用力地顶起下腹,在她的尖叫推打中,不住地向上顶起。

    在她的呢喃低泣中,他发出纯然喜悦的咆哮,在她紧窒的体内喷洒出炙热的种子,颓然瘫倒。

    趴卧在他胸前的赤雪乏力地细喘,两人都无力再动弹,许久后,直至燥热缓缓退去,凉风吹过冒汗的身躯,竟带来一丝冷意,她才抬头解开他双腕上的束缚,翻卧在他的身侧。

    赤雪掩嘴捂住一个呵欠,抱怨道:“你总是对我不够温柔。”

    闇冥为她语中的含怨娇嗔微僵了身子。

    赤雪挪动身子趴到他熟悉的怀里,唇一吻上他的喉间,即沉沉地睡去,完全不知闇冥深邃的眸子正若有所思地瞅着她,并彻夜未眠……

    ※※※

    冬去春来,满树枯枝悄悄地冒出绿芽,闇冥娶亲的日子也渐渐接近了。

    赤雪对娶亲一事始终沉默着,只窝居在房内专心养伤,但恍惚的神情却逐渐增加,孱弱的身子虽已经过连日的调养,却仍苍白地骇人。

    闇冥每夜仍到她的房里,与她交颈而眠,也绝口不提他的婚事。因为上次剧烈激情的交欢,使得赤雪背上刚癒合的伤口又迸裂了,所以,他也只是夜夜让她趴卧在他身上安眠,完全收敛起狂妄与霸道。

    赤雪一直静默,偶尔半夜惊醒,在看见闇冥还在身边后,便偎着他温暖的胸膛,满足地再度睡去。

    她偷取着最后的时光,沉醉在虚幻的幸福中。

    在枫苑和擎天镇都挂起了红綵球和双喜字的那夜,赤雪悄悄穿起一身红衣,淡扫蛾眉、轻点朱唇,佈好一桌酒宴。

    坐在闇冥的怀里,她笑得开怀,喝得狂烂,半醉半真地纵情放肆。

    闇冥对于她的异样,并不言语,若着她醉眼迷濛的娇态,只是淡笑,并不阻止。

    赤雪低喘地偎倒在他胸前,仍止不住傻傻地笑着,“啊!好热、好热,你热不热呀?”她用衣袖煽着风,说着也想帮他煽煽风。

    “我不热。”他淡笑着阻止了她。

    赤雪头一偏,又煽起自己。“你不热呀?那我怎么会觉得全身发烫呢?好奇怪喔!是不是又发烧啦?”她举起手反贴着额头,“还好呀!没有发烧呀!怎么会这么热呢?”百思不得其解地攒着眉,好不困扰。

    她难得露出的娇憨,却让闇冥勾起了温柔的笑。

    她探出手想拿水喝,却哀叫了一声,“糟糕!”她发现她的长发和他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了。

    瞇起眼,忙碌的小手努力地找出纠缠的源头,却找出一段纠葛得难分难舍的发辫。她皱着眉想了好久,怎么会有这么一段发辫呢?好奇怪喔……啊!她想起来了。“啊!糟糕,我刚刚顺手绑发辫,不小心就把你的头发也编进去了。”扬着手上的发辫,她笑了,“你看,这样像不像人家说的‘结发’。”

    看着他微敛的眼眸,陡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令她的笑容隐没,心悄悄地揪痛了一下,慌张地垂下小脸,怕被他看出她心里的慌乱。“你等一下,我马上就解开。”小手却颤抖得愈解愈乱。

    古铜色的大掌覆上了她的小手,制止了她的慌乱,“别急,那咱们就结发吧!”

    栖在他掌中的小手颤了一下,没抬起头,低声问:“什么?”

    “当我的妃子。”他说。

    低垂的小脸未语,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不行的。”轻吐了一口气,抬起的脸上笑意灿烂,眼角却含着泪光,“我要离开了。”

    “为什么?”闇冥瞇细了眸子,大掌攫住她瘦弱的细肩。“我不准!”

    赤雪摇摇头,笑得有些哀怨,“不行的,我不能当妳的妃子。我太爱你了,爱到自私心疼,你绝对没办法承受我对你的爱,你会因为受不了而另寻新欢离弃我的,而我则会夜夜揪着发,想着你人在哪里。那样我会疯的,你知道吗?我会疯的!”

    “不会的!”闇冥吼出,“我不会让妳发疯的,我爱妳。”

    赤雪敛下眸,缓缓止住了笑,腮边的泪却不停地滴落,“你能爱到什么时候?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那是不够的,我要的是一辈子呵!这辈子我从来没有真正的拥有过谁,父母、兄弟、丈夫、孩子……一个也没有,所以我很贪心,我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但那却是你给不起的。”

    他就要成亲了,难道他对骆心柔的娇宠呵护是假的?谁又能抗拒绝美娇豔的温柔女子?

    “你不爱我,你只是不甘心,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所以,你是不爱我的,你别骗自己,也骗了我。”她缓缓地凝眸望进他的眼底,“你亲口承诺过,若我要离去,你不会阻止。所以,在我仍美丽时,让我离去吧!这样,无论在什么时候,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是美丽的赤雪。”

    “不!我不准。”闇冥狂躁的脱口而出,“我还没厌倦妳,所以妳不准离去!”他狂乱地揪起她的头发,吞噬她豔红的唇瓣,却在唇齿交缠间嚐到了咸涩的泪水。

    赤雪无力地垂泪,“你会逼我自残的。”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的爱太自私、太狂热,不让她离开,她会慢慢地自残,既不能死去,只能留下一具再无魂魄的躯体……“无妨,只要我没厌倦妳,妳就永远是属于我的人。”闇冥霸道地宣告。

    她永远是属于他的人,不准起私心离去,即使是自残,她仍得留在他身边。

    “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赤雪任他紧紧地抱着她,失神地呢喃垂泪,因为对他的爱,她终会疯狂……

    ※※※

    相较于赤雪的漠然,骆心柔居住的厢房则是人来人往,为三日后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

    伴嫁的喜儿镇日穿梭,一心想让小姐的婚事办到尽善尽美。自前门接过送来的布料,她快步走过厅院,想尽快将布料送到小姐面前。

    “欸!你手上捧的是什么?”她突地停下脚步,问一名错身而过的小厮。

    小厮的手上捧着一个樟木大盒,隐隐散着芳香,是千年大樟雕刻而成的。

    “这是萨喀尔德长老送回来,要给赤雪姑娘的东西。”小厮回道。

    骆心柔即将要嫁作闇妃,喜儿的身分也随着水涨船高,下人对她的问话几乎都是有问必答。

    走到小厮身边,她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樟木大盒,撇了撇嘴,“哟!赤雪姑娘的师傅还挺疼她的嘛!”对上回遭赤雪奚落的事,她虽然不敢再多碎嘴,但心里仍是有疙瘩。

    萨喀尔德长老是秦皇陵中出了名的高人,这东西想必是极为珍贵。

    喜儿心眼一转,“打开来,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

    “这……”小厮面有难色。

    “别这个那个的,打开来让我瞧瞧就是了。”她瞪起眼,看小厮是否真的不肯卖她的帐!

    小厮只好开了盒锁,让她瞧个仔细。

    一开盒,立刻自里头扑滚出一阵寒烟,一个偌大的莹绿寒玉盒置在其中,是由整块大玉精雕而成的,的确是人间罕见。两人皆逸出一阵轻讶,好一块无瑕的上好玉盒啊!

    看了半晌,小厮说:“喜儿姑娘,妳看够了吧!我得把这木盒送去给赤雪姑娘了。”说着,便盖上盒盖,却被喜儿唤住了。

    “等等,我替你顺路送过去吧!”

    “这……”小厮迟疑着。

    “别又在这、那的,我反正顺路,就替你拿过去吧!”说着,就把布料放到盒上,顺手接过他手上的樟木大盒。

    “那就谢谢喜儿姑娘了。”小厮弯腰谢过她,转身走了。

    喜儿抱着樟木大盒,但却不是往赤雪的厢房走去,仍朝骆心柔的厢房方向迈步。

    哼!这么好的东西给了赤雪,不白白糟踢了,应该留给小姐用才是。喜儿心里打着工意。

    反正萨喀尔德长老也没送礼给小姐,这就当作是送给小姐成婚的贺礼吧!赤雪?哼,滚一边去吧!

    她心里算计着,并快步地走回骆心柔的厢房。

    ※※※

    午后的晴空中,骆心柔的厢房内突然传出惊惧的尖叫,划破天空。

    半晌后,赤雪被请到骆心柔的厢房中。贴着囍字的房中,骆心柔全身泛黑地躺在床褥上。

    赤雪望了她一眼,拿出银针探了探她的口鼻,微蹙起眉,起身问:“蛇呢?”

    惊惧得频频发抖的喜儿颤抖地指向桌上的木盒。

    木盒中的莹绿寒玉盒半掀,里面正盘踞着一尾浑身火红、长满赤症的斑斓小蛇,牠已被寒气薰得昏昏欲睡。

    赤雪冷眸睨过缩在角落的喜儿,“‘赤炼火蛇’怎么会在妳这儿?”这玉盒是师傅为了捕捉性热的火蛇而特制的,外罩樟木大盒是为免旁人被寒气震伤,及因火蛇厌樟味而设。

    “我……我……”被众人的眼光怒瞪的喜儿,终于忍不住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坦承是她截了萨喀尔德长老的东西,但她怎知玉盒中竟藏着一尾剧毒火蛇,害了小姐。

    “赤雪姑娘,求求妳,救救小姐,求求妳……”喜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她不想小姐就这样被她害死了。

    赤雪微侧开身,避过了她的大礼,敛下眸子,轻声道:“赤炼火蛇除了同为天下二至宝的‘天山雪狐’和‘龙鲤鱼’的内丹外,无药可解。”不是她不救,而是无法救。

    喜儿一愣,哭声震天,不一会儿便乏力地昏厥过去。

    “当真无法救?”闻讯而来的闇冥,挑眉问道。

    赤雪的视线略过他,落在他身后耀眼的大红囍字上,红豔的喜气灼烫了她的眼。

    她低喃回道:“赤雪方才让骆姑娘服了‘鹤顶红’,半个月之内应可抵住火蛇的剧毒。”

    “半个月之后呢?”

    “死。”她冷然地吐出这字。

    她只是一个渺小的赤雪,无力去负担骆心柔的性命。

    闇冥敲着下巴,敛眸沉思。

    “如此一位绝世佳人就此香消玉殡,岂不可惜?”闇冥的幽眸看过骆心柔,转到赤雪冰然的身子时,突地掠过一抹邪佞,“本王还未厌倦她,赤雪,本王命妳全力拯救骆心柔,不得有误。”

    明知这样会伤害到她,但他仍是狠心地开口,因为他要她嚐到蚀骨的苦痛,放弃离开的念头,就此驯服于他。

    纤弱的身影微微颤抖,背着他的眸子努力地眨下酸溜的感觉,厌倦……他可知他说了一句多残忍的话……若他真喜爱骆心柔,何不就此慈悲地放她走?何苦留着她,凌迟着她早已残破的身心?

    她颤巍巍地吸了一口气,语气苦涩,“赤雪遵命。”

    骆心柔有人怜惜,谁又来怜惜她呢? 尾声 澄澈红囍字高贴的喜房里,屈着身的高大身影难以置信地盯着床上毫无知觉的人儿。

    闇讋颤着手,抚过骆心柔泛黑且毫无生气的脸庞。虽是如此,绝美的豔容依旧美丽得令人心碎。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喃喃地问着自己。

    为了他母亲的罪,他自愿被软禁在皇陵深苑,本以为会孤老一生,却遇上了绝美娇柔的骆心柔。

    心柔……人如其名,让他干枯的心再次有了生命。他爱她爱得心碎、爱得狂烈,因为爱她,所以他忍痛看着她披嫁衣,不愿她背上不贞之名,只愿她能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为什么?人在闇冥之处,仍是受到了几欲夺命的折磨?!

    他的心柔……无辜良善的心柔呀!难道真是红颜薄命?

    明灭的烛火在他们身上映出忽明忽暗的诡魅阴影,抚着她脸颊的手突然顿了一下。不!他不会让心柔死的!

    红颜绝不薄命!他要为她打造辉煌的未来,让她享尽世间的一切美善!

    再抬眼时,哀恸的眸中掠过阴狠的光芒……纵使负尽天下人,他也只为他爱的女人!

    ※※※

    无月的夜晚,赤雪俯身探着骆心柔的经脉,微叹了一口气,转身拿过带来的毒草,挑捡配制。

    良久,房中只有沉沉的捣药声回盪着……细细地将毒草捣成汁,再混入毒丹磨成粉……她专心地有如这是世间唯一值得她注意的事。

    看着浆果和丹药都在瓷钵中捣裂粉碎,她微微地恍惚了,如果,人心也能用钵杆容易地捣碎,那该有多好……碎了,就失去了哀痛的感觉;碎了,就不必去在乎一切的是非恩怨。

    因为人心是肉做的,所以会生厌倦,那闇冥何时会厌倦她?也许,即使他厌倦了她,仍会狂霸的不许她离去,徒留她在暗夜里,任她被孤绝一点一滴地啃噬死去……叹了一口气,她将钵中的粉未倒在杯中,加入烈酒混匀,然后托起骆心柔的肩膀,细细地灌下。

    赤炼火蛇是天下剧毒,若没有天山雪狐或龙鲤鱼的内丹,这些药材都只是暂时压住了她的毒性,根本解不了毒。

    闇冥……分明是为难她!

    若她能拖延一些时日,待师傅回来后,也许能想出解毒的方法,目前,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抽出手巾拭净骆心柔的唇角,然后收拾药箱,准备回房。

    揹起药箱,独自一人走在无月的回廊上,微冷的夜风吹得令人乍生惆怅。

    “唔……”忽然,她被蒙住了眼嘴,挣扎中有另一个人反綑住她的手脚,嘴中也被塞进一块布。

    以往,她都会随身撒着磷粉和暗器以自卫,但大病初癒的她,却粗心地忘了防备,让人轻易地掳了去。

    昏沉中,她觉得自己被抬进了一间屋里,扔跌在地上,撞到泥地的膝盖传来疼痛,让她蹙眉闷哼。

    木板嘎然作响,门扉被閤上了。

    陌生的粗沉声音自门尸后低声传来,“赤雪姑娘,皇子有令,唯恐妳不尽全力救治闇妃,只好以妳试药,这全是为了皇子心爱的姑娘,得罪了。”

    被缚绑的赤雪愣征地停止了挣扎,皇子下令……试药?

    她感觉到脚踝处突地滑过一倏冰凉的物体,纤弱的身影一僵,耳朵听见火蛇吐信的嘶嘶声。

    她的胸口闷塞地揪痛起来,闇冥……你果真狠心……她颓然地软倒在地上,不再挣扎,散发下的脸庞已被滂沱的泪水佈满……冰冷的蛇身盘上她的足踝,沙沙吐信,微粗的疣麟刮痛了她的小腿。

    赤雪被布堵住的唇淒然地绽出了笑,猛地抖颤膝踝,受惊的火蛇本能地咧嘴咬进她乳白色的肌肤……腿肚上的噬痛如刀割般马上传到她的四肢百骸,毒性在瞬间传遍了全身。

    在心脏猛地揪痛间,她已分不清是毒发,抑或是情疡,漫天红雾里,她笑着流下情份的泪……为了爱闇冥,她可以舍命;而闇冥为了爱骆心柔,可以舍弃赤雪的命……赤雪,终是冬日里的一场虚幻,最后终究曾在春阳下蒸融殆尽……再也不复记忆……

    ※※※

    再醒来,她已躺在自己的房里,若不是嘴里漾着鹤顶红的苦味,和自四肢百骸传来的痠疼,她曾以为自己作了一场噩梦。

    她拉起裙摆,只见白嫩的腿肚上有四个深陷的血洞,张牙咧嘴地流着血丝。

    赤雪低低的笑了,笑声渐扬,最后笑得狂乱且放肆……或许闇冥笃定她能再醒过来,为骆心柔试药!她从未像这一刻,愤恨自己竟然不能就此死去!

    自小嚐毒试药的身躯,硬是比人家贱命呵!被火蛇噬咬后,竟还能再度转醒。

    哈哈哈……上天哪!你若有眼,为何不让她就此解脱……她笑得狂烈,让胸口都隐隐作痛。她扑跌到药柜前,倒出所有的丹药,胡乱地塞进嘴里,其他的还掉了一地……好!他要她试药,她就试给他看!将全部的药都试给他……

    “师妹!”听到她不同于往常的狂笑,武亟闻声推门进来,在瞧见她的模样后,惊骇的大叫。

    她披散着发,笑得疯狂,脸上尽是泪眼纵横,跌坐在地上的身子还不时捉起地上的丹药往嘴里塞。

    武亟扑过去擒住她狂乱的双腕,心慌的猛摇着她,“师妹、师妹……妳醒一醒、醒一醒!”这样的师妹,疯狂得骇人。

    胃里突地一阵翻滚,赤雪张开嘴,呕出了所有的秽物,呕得声嘶力竭,即使已呕出胃里所有的东西,仍不住地干呕着,最后连酸水都呕了出来……武亟担忧地直拍着她的背,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吐得如此厉害。

    直至真的再也呕不出任何东西,赤雪仍跪倒在地上嘤泣低喘……为什么她要醒来?为什么……看着她自残地狼狈样,武亟皱起眉,“妳在搞什么?就算是天塌下来,还有师兄替妳顶着,犯得着这样折腾自己吗?”

    他弯腰抱起她,将她放到床铺上,倒了一盆温水,拧了布巾,有些生气地大力擦拭着她狼狈的脸。

    “自小妳要做什么,师兄从来没有反对过,可是妳长大后却愈来愈彆扭,搞到现在,竟然还玩自残这套!搞屁呀!妳把老头子和师兄放到哪里去了?啐,真是的!”他边唠叨,边抹着她呆愣的小脸,气她不爱惜自己。

    涣散的焦距缓缓凝聚,瞅着眼前叨唸的武亟,赤雪木然地低喃:“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如果她爱的人是武亟,她绝不会受这么多的伤痛,也不会在情路上跌撞得满身伤痕……

    武亟眼一瞪,谑笑道:“现在知道后悔了呵!没爱上我这么幽默风趣、威风凛凛、前无古人、后燕来者的旷世奇男子,真是妳的不对!不过,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啦!但我将丑话先说在前头,妳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可是不要。有办法,就回复成以前那个尖酸刻薄、冷静冰然的师妹,这样,我就甘心接受妳的爱慕,再好一点呢!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让妳当我的老婆。”

    笨师妹,这么好的师兄放在面前都不爱,偏偏要去爱别人,笨哪!

    酸涩的眼眸不自觉的又滴落串串珍珠泪,是呀!为什么她爱的不是武亟?

    “师兄,谢谢你。”第一次开口唤他师兄,语气却是悲楚伤怀。

    乍听她喊了他一声师兄,武亟本该欣喜若狂,可是,他竟达一丝喜悦都没有,反倒隐隐有着不祥的预感。

    “师妹。”他陡地攫住她的肩,“妳……”他手下的触感是真,可是……方才他却突然觉得师妹的身影倏地变模糊,像是随时会消失……他无法解释心里那陡来的惶然是来自何处,只有难得地皱起眉,直盯着赤雪。

    “师兄,带我去‘虹瀑’,好不好?”复泪水浸得澄澈的眸,安静地瞅着他要求道。

    说不出心中的隐忧,武亟咬咬牙,“好!我们去虹瀑。”他只直觉的道,师妹的请求他要为她完成,否则,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抱起她轻若羽毛的身躯,武亟因她的孱弱而心酸。师妹……好轻,再多的补药好像都补不起她残破的身心。

    脚步还未踏出房门,两人和闇冥正走进的身影打了照面。

    看着抱着赤雪的武亟,闇冥幽邃的眸子一敛,“师兄妹好大的雅兴,不知你们要到何处去?”

    虚弱地蜷在武亟怀里的赤雪,身子微僵,转过脸深埋进武亟的怀里,此刻,她不想见到闇冥。

    武亟只觉胸前一片湿濡,知道师妹正无声地流泪。他蹙起了眉,脚步未停地走过闇冥的身边,施展轻功而去。

    “等等。”微一踌躇,闇冥也跟随在后。

    ※※※

    衣袂翩翩地落在虹瀑湖畔,碧绿潭水依旧,人事却已全非。

    望着潭水幽幽,心里浮起阵阵茫然,赤雪转向武亟,呢喃道:“师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他们再也回不去以往那种只练功斗嘴的时光了。

    “师妹……”武亟皱眉,师妹的神色为何带着中毒的病态?

    微风吹过,衣袂翻飞,武亟眼尖地撩起她的罗裙下摆,因那泛黑的蛇吻倒抽了一口气。

    “赤炼火蛇!”他惊喘嚷道,中毒的不是骆心柔吗?师妹怎么会也被咬了?

    而且伤口仍新,怕是初中毒不久。

    他阴沉了脸,“谁做的?”见她的手脚仍有红紫绑痕,必是被人挟持了。

    赤雪神情恍惚,只是摇头,“无所谓了。”

    当火蛇咬进她血肉之时,也一并夺去了她的生命。爱情,没有任何道理,而她只是爱错了人。

    武亟这才明了心中的惶然是从何而来。

    他握紧了她的细肩,“别担心,等老头子回来,他一定有办法救妳。”

    赤雪只是静默着,就算救回了她的身体,心呢?没有灵魂的躯体,终究只是一具傀儡。

    武亟突地瞇细了眸子,凝神倾听,“妳在这里等等。”他把赤雪放坐在大石上,身影一晃,往林间窜去。

    他听到了打斗声,在奔入林间后,就看见闇冥正被人团团包围,地上躺了好几个尸体。

    “兄弟们,咱们一定要为霸天寨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呀!”蓄着长发的汉子大喊,身上虽已血痕斑斑,却仍舞着大刀虎虎砍向闇冥。

    霸天寨的余孽狂吼着呼应,前仆后继地扑向闇冥。

    武亟冷笑一声,拔身跳入围阵中,正好,他心中正有一口鸟气没处发洩……踢碎一个傢伙的下巴,翻身间反手抽出腰间的弯刀,刀刃泛着诡谲的蓝光,一劈间砍了另一个傢伙的臂膀……在和闇冥错身间,又互挑了对方身后的偷袭……

    “欸!先说好,我不是想教你,只是手痒想动动筋骨罢了。”武亟语气刻薄,旋身又软了一个傢伙的脑袋。

    “知道。”闇冥应道,翻飞中,把飞来的脑袋踢到个正挥着大刀的傢伙头上。

    看到飞来的断头,拿大刀的傢伙惨叫一声,就这么被撞昏了。

    这群余孽称不上武功高强,但都是亡命之徒,各个不怕死地直扑而来,让闇具和武亟一时之间抽不了身。

    时间一久,胜负渐渐明显,霸天寒的余孽终是抵不过闇具和武亟,一个个地倒下了……慌乱中,没人注意到一个身影正畏畏缩缩地伏低身子,逃离了树林。

    待闇冥劈撂倒了最后一个不知死活的傢伙,虹瀑畔也传来惊叫声。

    “糟了,师妹。”武亟低叫了一声,和闇冥飞奔而去。

    潭边的大石上已不见赤雪的踪影,两人慌张地四下寻找,总在虹瀑半里外的悬崖壁上惊见被挟持的她。

    陈阿大全身颤抖不停,看见他们奔来,忙慌乱地架紧了她脖子上的大刀,“不要过来,你们再过来,我……我就杀了她。”他害怕得连声音都抖了。

    他刚刚看见他们的功夫,就知道他们令天来都是送死的,可是他不想死,他是被弟兄们逼来的,他还想回家看老婆、小孩……赤雪惨白了脸,虚弱的身子在陈阿大粗暴的挟持下,微微轻颤,心里暗忖:是她……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闇冥瞇细了眸,看陈阿大抖得在赤雪白皙的颈上留下渗血伤痕,轻幽幽地开口,但语气中却满是噬血地威胁,“你敢伤了她一根寒毛,你就会知道什么是比死还可怕的地狱。”

    陈阿大骇得退了几大步,抵到悬崖边,踢落了几颗落石。“你们别过来,我不是开……开玩笑的,我真的会杀了她。”豆大的汗珠滴下,全身抖得更厉害了。

    “欸!欸!火气别那么大。”武亟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你要走,我们不会拦你,你不必挟持个弱女子嘛!你以为杀人很好玩呀!不杀人,我还乐得轻松咧!”

    “真……真的吗?”陈阿大抖着声音,不可置信地问。他们真的会不杀他?

    “对啦!对啦!”武亟无奈地摆摆手,叫他快滚,“反正你们霸天寨也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被挑了,你正好重新做人,回家种种田、养养猪,不是挺好的吗?犯得着去和人家打打杀杀。抢劫杀人吗?做坏事的通常都没什么好下场,你看,像霸天寨无缘无故杀了骆家夫妇,然后赤雪杀了龙三一干人,你们则伤了师妹,闇冥又挑了霸天寨,然后霸天寨又来寻仇……哎哟!死了一大堆人,你说是不是坏事做太多,没个善终呀!”

    “骆……骆家夫妇不是无缘无故死的。”陈阿大突然说。

    “啊?什么?”他们不就是被抢劫的土匪砍死的吗?“喂!要聊天可以,你先把我师妹放了好不好?你这样挟持着她,我们大家都很难过,先放了她吧!”

    陈阿大看着武亟无害的笑脸,迟疑片刻,才稍稍松了颈间的大刀,却在瞥见闇冥噬人的眸子时,心头一跳,又架紧了大刀,“不,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像骆家夫妇一样唬弄我们。”他不信任地捉紧他唯一的护身符。

    赤雪敛着的眸子掠过了一丝异芒。

    “骆家夫妇唬弄你们?”武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欸!说清楚些。”

    陈阿大嚥了嚥口水,有些气愤,“咱们霸天寨做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我阿大也知道,不过,虽然咱们兄弟并非善类,但那个骆家也不是什么大善人!霸天寨的赃物就是由他们处理的,这些年来,也不知赚了多少黑心钱。有一回,他们吞了咱们一笔钱,还报官洩了咱们霸天寨的上山路,咱们老大才会砍了他们。什么造桥铺路、发粮赈灾的大善人,我呸!”他气得真的呸了一口口水。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啊!武亟点头,表示明了,可转念一想──啊……这……这不就表示,师妹根本是被人利用了!

    转眼一看,赤雪的脸果然惨白得骇人,下唇还有一抹被咬出来的血痕。

    闇冥终于迸发出勃然怒气,“是谁指使你们找到擎天镇来的?”一个小小的霸天寨竟能找到擎天镇,怕又是另一件阴谋。

    “是……啊!”话还来不及说出口,陈阿大突地捂着脖子,口吐白沫地倒下,喉间赫然插着一支餵了毒的飞镖。

    身影一晃,赤雪被武亟从陈阿大倒下的身影下救出。

    “哈哈哈……”诡谲的笑声传来,自林中走出的人,竟是骆心宇!只见他的俊脸上一片阴沉扭曲,邪恶的说:“没想到被你们发现了,让本师爷这招借刀杀人之计失算了。这些年,我在霸天寨里调兵遣将,替他们捞了不少油水,只等老寨主一死,我就可以继位,好让霸天寨成为绿林最大帮派,但该死的爹娘竟然坏了我的大事,使得寨主也开始对我起了疑心,我只好找人挑了霸天寨,免得洩了我的底。”骆心宇阴邪的眸转向赤雪,扭曲了嘴角,“没想到,我的好妹妹竟然心软,只杀了龙三,留下一群人渣未除,又再次坏了我的好事。”

    “所以,你就报路让霸天寨的余孽来送死?”武亟不齿地停了一声。好个死狐狸,什么跛了脚,瞧他现在根本是健步如飞,哪来的伤!

    “没错!”骆心宇坦诚道,“不论是霸天寨死绝,或更好的是他们杀了闇冥,只要心柔当上闇妃,我就能一直享尽荣华富贵。”

    赤雪银牙咬得更紧,胃里泛起一阵欲呕的翻腾。为了荣华富贵,她一直是被牺牲玩弄的棋子。

    屈颤的身子被揽进一个熟悉的宽大怀抱中,并无言地搂紧了她。

    赤雪揪着胸口,闭起眼埋进闇冥的胸膛,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丑陋的消息。

    酸溜的眼眶关不住串串滴落的泪水,她紧埋在闇冥胸膛中无声她哭泣……武亟冷哼,“荣华富贵?!你现在自己都把底揭了出来,哪还有什么荣华富贵?作你的大头白日梦咧!”

    骆心宇被羞辱,却不动怒,邪笑道:“赤雪擅使毒,可是,你们不知道我也擅使毒吧!”他袖摆一晃,武亟灵捷的一闪,躲过一支毒镖。

    落到地上的毒镖四周,马上呈现枯黄一片,可见餵上的毒有多歹毒。

    只要他杀了他们,再嫁祸给霸天寨,就没人知道他骆心宇的过去了。

    武亟几乎是动作极小地摆动着身躯,闪躲疾射而来的毒镖暗器,口里还戏谑地调侃道:“哟!动作还挺不错的嘛!不过,老是差那么一步,太慢了、太慢了,你的动作太慢了……”他狂妄地挑衅着。

    无视于身旁喧闹的打斗,赤雪哭得怆然……这世间,果真对她残酷……渐渐麻痺的四肢,告诉她火蛇剧毒已开始腐蚀她的肉体。在闇冥无言的抚慰下,她坚强地止住了哭泣,推开他虚伪的怀抱。

    “怎么了?”闇冥皱眉,对她突然的排拒不解。

    赤雪敛眸,悲然地饮泣,若他能狠心放蛇咬她,此刻又何必虚伪地假装他仍关心着她?

    “赤雪。”闇冥想再拥抱她的手臂,被她虚软地推开。

    澄澈的眸子幽幽,她撑着虚软的身体乏力地低问:“你爱我吗?”

    就算是虚伪也好,她想要听到他说爱她。

    闇冥扬眉,低笑道:“傻瓜。”

    “是爱或不爱?”虚软的身子无力地抵靠着他,晶亮的眸仍执意地想要一个答案。

    闇冥未答,仍是一句,“小傻瓜。”

    傻瓜……闭起了眸子,赤雪笑得苦涩,他连骗她都不肯,她终究只是个为爱癡狂的傻瓜……

    “小心!”赤雪陡地猛力推开闇冥,被骆心宇偷袭的毒掌击得口吐鲜血,虚软的身子滚落悬崖……

    “赤雪!”闇冥大叫,扑身捉住她的一只手,被她坠落的力道拉落了半身,两人悬在崖边的身影岌岌可危……

    “吼!”武亟爆出怒吼,翻掌截下骆心宇还欲偷袭的身影,出掌间运出十成功力;受不住他强劲内力的骆心宇,当场经脉暴裂,吐血身亡。

    武亟奔到悬崖边,趴下身朝赤雪伸出手,“师妹,把另一只手给我。”都怪他疏忽,只顾着玩耍似的躲银标,让贼狐狸偷得了空袭击师妹。

    山风强劲地吹拂着,翻起她的衣袂。

    “赤雪!”

    “师妹!”

    看着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赤雪笑了,腮边滴落两颗清泪……“师兄,告诉师傅,赤雪……对不起他老人家。”随着下坠的重量,她的手渐渐地脱离了闇冥的大掌。

    “说这什么鬼话!要说,妳自己跟他说去。把手给我,快给我!”武亟气急败坏地大叫,师妹脸上的绝然,让他的心脏又开始惶然不安了。

    纵使闇冥努力地往前探身,紧抓住她的手,但他发觉掌中的纤手却以已认命,任指间的接触寸寸流失,丝毫不肯施力捉紧。

    “赤雪,抓紧!我说过,不准妳离开我,永远也不准!”闇冥俊脸绷紧,深邃的眸子第一次出现失措与慌乱。

    赤雪敛眸,哀绝的低笑,“不行的!这次我要离开你,你再也阻止不了。”

    手指渐渐地完全滑落,只剩单薄的衣袖还握在他的掌中。

    “师妹!”武亟骇得大叫,紧张地探手欲抓住她。

    失血苍白的唇瓣绽开淒美的笑意,清丽的小脸突然漾出绝豔的美。她缓缓举起另一只手,却不是握住他们的掌,反倒在绝豔中,撕裂了衣袖,也撕碎了和他们最后的一丝牵系……

    “不!赤雪!”

    “师妹!”

    急坠的身影,长发翻飞,惨白的小脸上竟是满足的笑靥,她如破碎的布娃娃般,猛力撞到岩壁上,喷吐出漫天红雾,然后无力的掉进湍急的河流里,刹那间消逝了踪影……颓然趴在崖边的两人,茫然地看着湍湍怒江,不愿相信,赤雪就此消逝了生命。

    闇冥木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中仍余留着她温润的触感……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她的影像──

    偷摘青莲而落水的她……发着高烧却仍倔强的她……寡言却犀利,一句话就能堵住武亟的聒噪的她……总窝在他书斋捧着书册的她……捡着棋子淡然说让他再丢的她……穿着一身绯红,红唇带冷的她……月光下婆娑起舞,笑得无忧的她……低泣着,承受他的怒气与慾望的她……只为他一个抚触,就能满足的她……半醉着,结发的她……揪着心,哀求离去的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她啊!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完全地融入了他的骨血。

    “不!”他昂首怒号,“不!”她竟选择了最激烈的方式离开他!

    他的赤雪!他火红赤雪呵!

    武亟突然揪起他,眼瞳里满是激愤的血丝,“是你!是你将师妹逼上绝路的,都是你!”武亟不住地摇晃着他,甚至握拳一挥,打得他扑跌地上。

    武亟不停的揪起他,拳拳相向……

    “若不是你,师妹不会自残;若不是你,师妹不会坠崖;都是你!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就偏要惹她,你又不爱她,把她逼上了绝路,都是你!”

    不……痛得昏然中,闇冥也开始反击,反扑压着他,猛力地出拳……“不!我爱她!你懂吗?我爱她!”他狂乱地嘶吼着。“我爱她爱到心碎,我不想逼她走上绝路的,我爱她!我爱她呀!”

    可是……已经太晚了,他的爱因为他莫名的傲气,发现得太晚了……“屁啦!你爱她,却受到将她逼上绝路?!”武亟击黑他一个眼圈,拐倒他饱以老拳……这种爱,算是爱吗?!如果可以,他会尽一切力量阻止闇冥的掠夺,好换回师妹。

    两个人都已忘了什么是武功招式,就如同回到了初识的时候,纯然地发洩心中的怒气与不满……缠打着,直到许久后,晚霞满天,两人仍是纠缠混斗着……直至月上东山……两个身影仍是纠缠不清……

    而崖下的江水仍是滔滔滚向红尘,带走一切是非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