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商VS村民：为圣山而战

由于英国矿业巨万达塔资源集团，印度Dongria Kondh部落面临田地被毁、自身将灭亡的遭遇 视频链接

奈彦吉利山（Niyamgiri）山体下的平原上，到处洒满灰土，淹没了一度在那里生长的树木，在这些如今已经死去的树木根部形成了一股股灰褐色的泥土流。

万达塔的氧化铝提炼厂坐落在印度西奥里萨邦遍布丛林的陡峭山峦中，每天都有更多灰土从中喷涌而出，产生的尘土漂浮在空气中，令景物蒙尘，也沉积在Kondh部落原住民称之为家的小屋中，令他们呼吸困难。

离州首府布巴内斯瓦尔（Bhubaneswar）600公里的奈彦吉利与印度所有偏僻之处一样，只有通过那些坑坑洼洼、时断时续的狭窄小路才能达到，这是一个与经济引擎、21世纪的印度大相径庭、遥遥相隔的世界。

这里宁静美丽，遍布绿油油的稻田和巨大的芒果树，自给自足的部落仍与大象，老虎和豹子共享丛林。然而，这最不可能出现文明冲突的地方现在却是文明冲突的第一线，当地土生土长的人们被迫与意欲将奈彦吉利山拖入摩登世界的英国矿业公司万达塔的强大力量相抗衡。 

正是隐藏在圣山斜坡下的矿物资源吸引万达塔来到奈彦吉利。万达塔想将山坡变为为它在山脚下的炼铝厂提供原料的巨型铝土矿。

这个由亿万富翁阿尼尔•阿加瓦尔（Anil Agarwal）运营、名列英国富时100的上市公司正在继续在此推进，尽管当地人对此作了绝望的最后抗争，而公司此举也受到了国际社会的谴责。昨天，英国政府将矛头指向该公司，出人意料地对其行为发出一份证据确凿的评估。 

万达塔希望炼铝厂一年至少能生产一百万吨铝。但Kondh的人们——Dongria、 Kutia 和 Jharania各部落——也需要铝土。铝土能极好地保持水分，还能使他们和住在大山中的动物赖以为生的溪流常年保持流淌。他们担心一旦铝土不在了，溪流将会干涸。那将会是Kondh的末日。

面对当地的强烈反对以及国际社会要求万达塔停止开发的运动，公司屡次转向法庭，以求推动计划施行。公司在遇到大量阻碍以及法庭的不利判决后，最终在7月时，印度最高法庭准予公司开矿。

公司立即开始行动。巨大传送带的架子已经从炼铝厂外面一路蜿蜒至大山的山脚。此外，山坡处，几百棵树已经倒下，一大片深红色泥土在山坡上迅速堆了起来，如同一块难看的伤疤。一队队卡车缓慢地沿着狭窄的小路在一片泥泞中行驶，

抗议者仍然能提出合法质疑；万达塔的股东，包括英国国教（the Church of England）在内，也能对董事会施压，取消这些计划——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

尽管采矿仍未大规模展开，但毫无疑问，星星点点分布在山坡上的几百个小村庄里的村民已经能感到万达塔的存在带来的影响。人和动物都在死去，他们说：得肿瘤的人数已经激增。

Basanti Majhi坐在Kutia Kondh 部落Rengopali村中心的小屋里，她的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几百米以外，万达塔公司设立了一个红色泥浆池塘，存放提炼过程中产生的废料。

一十二岁的女孩去年开始严重咳嗽；她家里人送她去看病，医生确诊她得了肺结核。她说她的臀部和关节总是疼痛不已，同时伴有其他种种不适，这都是落在村庄中的灰尘所致。“灰尘进入我的眼睛，而且使人呼吸困难。”她说。

销售员

她的叔叔Lingaraj Majhi说，去年，村中已有十二人死于肺结核，包括一名九岁的女孩和二名中年妇女。他将之归咎于炼铝厂的烟尘和红色泥浆池塘的出现。

 “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这些问题，但过去两年，这些病例开始出现。夏季，灰尘进入我们的屋子，落得到处都是，就连食物上都有。”他说。

在小屋外，Basanti坐着的地方是一块牌匾，宣称08年6月25日由万达塔出资、使小村电气化的计划开始运作。在整个地区建筑的墙上，到处可见类似的痕迹，这是万达塔公司为赢得当地民众好感而全力推行的运动的一部分。四处走动时，很难找到看不见万达塔这个名字的地方。但万达塔的批评家们并没有被说服，他们表示，在许多情况下，公司仅仅是继续原本就有的计划。

而村中一通电，销售员马上就出现了，希望能从这些由于建造红泥塘失去土地而收到少量补偿的人（很多人都没有收到补偿）身上捞点油水。一些村民被说服，奢侈了一把，把现金换成了电视和圆盘式卫星电视天线。有些则买了摩托车。直到后来，他们才停止这种行为，开始考虑他们如何才能付电费账单和燃油费，来使电视和摩托工作。他们的土地没有了，几乎没人负担得起这些，电视天线和摩托车都闲置着。

 “公司向我们保证，有了电和这些东西，我们就会过上现代化的生活，但现在我们不得不付电费账单，可我们一点钱都没有，”40岁的Kuni Majhi说。

她过去在七公顷公用土地上种植庄稼；建池塘时，她失去了土地，而且没有得到任何补偿。更糟的是，这篇区域的许多树都被砍掉了，现在她不得不走得更远才能到达树丛，去找烧火的木头，采摘任何她能找到的可供食用之物。

 “我们以前的生活方式，我们自给自足，而且过去我们世世代代都这样生活。我们也能继续这么代代生活下去。然而就因为这些人，我们不能这样了。但我们将为重回本来的生活方式而继续斗争。”她说。

对于持万物有灵论的Kondh部落来说，大山不仅仅是他们生活的地方：这是他们的神。祂世世代代养活着他们，赐予他们生存所必须的一切。山坡上到处都是小小神龛，里面摆放着他们从丛林中取得的物品，作为对大山的供品。当开矿开始后，他们担心圣山会拿走给予他们的一切被夺走。

小山丘的高处，13个家庭住在Dongria Kondh部落Devapada村的两排小屋中。小屋沿中心区域排列，中心区域中有一用于举行仪式的巨大木制拱门，标志着这里是进行动物祭祀的地方。

只能通过走路才能到达村庄，蜿蜒的小径穿过部落种植稻谷的洼地。那里隔一段便树着一个木制的瞭望塔，晚上他们将坐在这里，看到有野兽试图接近庄稼，就击鼓、晃动电筒，把它们吓跑。

现在他们还得注意试图沿着大山向上修路的承包商。

 “我们不想要路。（有了路，）公司就会来，它们会把我们都害死”，23岁的Sitaram Kulesika说。他正坐在树荫下的一张行军床上，把玩着一只崭新的诺基亚手机，手机是对外面世界少有的妥协。Kulesika参与了要求停止开矿的运动：他说，为了和那些为此事积极活动的伙伴保持联络，这电话是必要之恶。“我们阻止他们来这里。我们去向他们解释，如果他们来了，我们就不得不离开。我们不想卷入冲突，所以我们和平地解释。”

失去的庄稼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和平了：Kondh的男人通常日常携带斧子，用来打猎或在树林中工作时用，承包商对他们颇为警惕。最近几月许多公司的车辆受到了攻击。

Kulesika坚称他们只是想回到过去的生活。“除了盐和煤油，我们能从山中获得所需的一切，而这两样东西我们也能通过物物相易获得。”但就算是现在，做到这点也变得更困难。“烟将灰尘带到这里，灰尘落在村中。我们能看到灰尘对芒果菠萝橘子和香蕉的影响。它们的花都落得更早，果实掉落，我们失去了庄稼，食物的质量也在下降。”

在下面的平原上，暴雨滂沱，大滴的雨点敲打在泥泞的车辙上，车辙标识出沿着岔道通往炼铝厂的道路。到处都是乘坐车辆或摩托车巡逻的保安人员。带刺铁丝网围成的篱笆和一道宽宽的壕沟保护着这座越来越高的灰土堆成的小山，任何人试图接近这里都会引来大批警卫。

一小段距离之外，人群集中在路中心。在倾盆大雨中，他们在伞下挤作一团，倾听反万达塔运动的领导告诉他们，他们仍能阻止开矿进行。一些共产党的旗帜和许多红色的手帕系在他们头上。一些人带着矛和弓箭；更多人带着斧子，并不时在空中挥舞几下。

警察警惕地在路障后看着，手握着竹制盾牌和他们长长的木头警棍。他们担心会有麻烦，尽管大雨已经浇熄了人群的热情。演讲者结束了讲话，人群离开了。大约一小时后，作为抗议领导者之一的Kumati Majhi回到了靠近炼铝厂的Kundobodi村，他仍然在责骂万达塔。他说，公司声称自己致力于该地区的可持续发展，但其行动却恰恰相反。

 “一旦他们开始开矿，大山将被夷为平地，河流会干涸，我们会失去维生方式，”他说道，“我们会成为离水之鱼。我们不知道如何适应和生存，我们的生活方式在城市中行不通。我们将会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