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有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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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沦有爱(五)

作者: 罗大周  发表时间 2006-02-06 19:02:49 人气:356     二一、无奈他将老婆让给了皮匠

    由于实行公社化,极大地破坏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和生产力。致使农村经济达到崩溃的边缘。饥饿使男人们疲惫不堪,妇女们子宫下垂,老人们睡在床上不能起来,活活饿死,青年们开始逃荒,我们学校中的学生不辞而去,办不下去了。县教育科只好将这所学校停办,少数几个没走的学生转往城里学校学习。老师分配支援小学,因为小学老师病了不少。丁力人老师被派往桃岭小学,我被派往梅岭小学。自小敏的父亲去世以后,小敏就与我到公社办了结婚登记,领了结婚证明,她成了我的合法妻子,我们就搬到梅岭小学去了。

    小学的老师绝大部份都是本地人,他们的家大都离学校不远。他们虽然按照学校规定在学校住宿和吃饭。粮食由自己保管,每天吃多少,自己量好送值厨老师蒸熟。若粮食提前吃完。这样就要吃野菜充饥了,因为市上是没有粮食卖的。当时中国实行粮食配给制。但是他们星期六和星期天是可以回家吃点什么的。而我与小敏都不是本地人。虽然我们量米尽量按计划量,但是,食油太少,饥饿难熬。有一个星期天,我与小敏到山里去采摘野栗(一种野生的带有苦味的小栗子,可做成苦栗豆腐充饥),看见了一条大菜花蛇。我没有让它跑悼,将它打死,放在袋子里,准备拿回学校弄了吃。当我俩下山经过一个茅草屋时,小敏说要进去讨口水喝。

    我们走进茅屋,屋中很寂静。小敏大声的叫唤:“有人吗?有人吗?”,没有回音。我推开一扇房门,见一个男人,坐卧床上看书,他显然是一个活人。这就增强了我走近他的勇气。此时小敏也走进来。这人示意要我们到外面坐。他说:“欢迎你们的到来,如果我没有估计错?”,他指着我与小敏说:“你叫陈青山,她叫岳小敏。”我与小敏惊呆了。这人笑了一笑说:“我也是右派呀!与岳之海同在县公安局参加过五类分子(地、富、反、坏、右)的学习班呢!”。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当他说出了自己是“右派”时,我与小敏顿时活跃起来。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这人姓马名辉,四川人,解放前曾任过国民党军队的军需。随傅作义将军起义后,被分配到东北财政部门工作,还做过什么科长之职。老婆是本地人。五七年被划为右派后,夫妻双双被遣送回老家。老婆因为过不惯四川的生活回了娘家。后来,马辉在老家也过不下去,请求政府让他到他老婆那里去。他带着户口迁移和右派证明到县公安局报了到。当他回到老婆家时,家中已有一个男人,顶替了他的职位。这男人身强力壮,还有一些手艺,是一个皮匠,也能做机械钳工。他热情地欢迎马辉的到来。希望与他共享老婆。不久,马辉就支身搬到这个小茅屋居住。将老婆让给了这个皮匠。

    在这深山的小茅屋里,我们将蛇剐了。煮熟美餐了一顿。

    二二、一逃未脱

    在马辉家饱食蛇肉,但一餐之饱,怎能抵挡十日之饥。当日子难熬之际,忽听到派往桃岭小学的丁力人老师逃走了。晚上我将消息告之小敏,小敏当机立断地说:“我们也逃走吧!否则,我俩会饿死在这里的。”

    小敏马上伪造了一封我的母亲给我的来信,信中写道:“收到我儿来信,知儿与我媳粮食短缺,日子难过。为母心痛不安,千方百计,弄到了几十斤小麦,没法磨成粉,我又嚼不动。速叫小敏回家拿去,以解你们的燃眉之急。”这封信小敏模仿我母笔迹和文句写的。是很难辨别真伪的。我持信给校长看,校长看了很高兴的说:“还是陈老师有办法,有这样一位好妈妈,赶快叫岳小敏回家去拿吧!”我顺便向他请了假,说是送小敏上火车。

    我们将剩下来的斤多米全蒸了,中餐时两人饱食一顿。乘老师们都回房休息之机,小敏挑着行李,我背了一个大背包,飞快地向火车站走去。学校到火车站有五里来路,我与小敏连走带跑地一口气赶到了火车站。我马上排队买车票,排队的人很多,我心急如焚……

    不久,校长及学校几个青年老师赶来了。他们笑嘻嘻地,校长笑着对我说:“陈老师!累坏了吧?你们走得好快啊!我们赶也赶不上。你走后,我到你房中看了一下,你的房中全部空了!这才发觉你要学丁力人一样不辞而别了啊!”我一时语塞,低头不语。一个玩得比较好的教体育的代课罗老师走来对我说:“陈老师!我真舍不得你走呢!留下来,教完这一期,我们一同走吧!”我仍旧低头不语。校长这才说,“我知道你的苦处,你的粮食空了。我借给你十斤米,等岳小敏送粮食来,教完这一期吧!”他叫罗老师替我排队购车票。

    将小敏送上车,罗老师替我背了背包,我随大家回到学校,来到办公室。公社文教书记走来,板着面孔对我说:“你想学丁力人吗?你们的这种行为是逃兵行为。若是在军队里,临阵脱逃是要被枪毙的。当然,你尚未转正,不属正式教员,你可以走。但是在你的历史上,你自己写下了可耻的一页。如果你现在执意要走,那么,你就将到此工作的全部工资退回,我让你走。”他这几句逼人太甚的话,使我火冒三丈。

    “我当然要走!不走我会饿死的,至于工资嘛!买胡萝卜吃光了,变成屎了,变成肥料了,已经全部退给公社了!”我大声地吼了起来。眼看一场争吵就要开始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校长提了一袋米来对我说:“陈老师!这十斤米,你拿去吃吧!不要走了。”说完将我拉回到我的房中。

    晚上,我一人睡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思前想后。自岳教授去世,我与小敏结婚后,朝夕不离。今晚突然分开,好似丢了魂,心情难以平静。回忆我与小敏一家苦难的遭遇,我悲愤不已,同时思索再逃的计划。

    二三、船夫苦等沉沦浪子

    当我详细地布置好了逃跑计划后,机会终于来了。一天,校长的丈人去世了。下午散学后,他叫了几位老师去他岳家帮忙。晚餐时,我特别多蒸了米,饱食了一餐。回到房中,写下了如下的字条:“我的好校长,您借给我十斤米,大恩大德。我永世难忘。然杯水车薪。何能救我!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所犯逃兵之罪,任历史去评说吧!后会有期。陈青山留。”

    隔壁的那个女老师,不知在房中干什么?时时与我搭讪讲话。她问我:“小敏走了,想不想她?”这女老师年纪已过半百,待我和小敏如子女一样。她对我们的困难,常表同情,间常送些吃的东西给小敏。然在这谣传有易子而食的日子里,她自己也很艰难,对我们也是爱莫能助的。不久,她吹灯上床睡了。我也吹灯上床和衣而卧,静听隔壁动静。估计女老师睡着了,我悄悄地爬下床,轻轻地打背包。其实,女老师并没入睡,无论我动作怎样轻,床与楼板还是轻轻摇动发出轻微响声。隔壁的女老师她怎能不感觉,她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床上有臭虫咬人。我将背包打好之后,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等待女老师进入梦乡。

    约等了半小时,我投石问路,故意弄了一点响声,女老师没有反应,估计这女老师睡着了。我轻轻地背起了背包;轻轻地开自己的房门;轻轻地下了小木楼,轻轻地穿过学校大院走到学校的后门,又轻轻地用预先复制的钥匙开了学校的后门,背着二十余公斤重的背包向渡口奔去。

    走这条小路,我已演习了数次,做到了在黑暗中奔跑也不会迷路。很快我就到了小河渡口。熟悉的渡船影子停在河边。我大声地叫了起来:“王大爷!王大爷!”不一会儿,王大爷从船舱中钻了出来叫着:“上船吧!”。我摸索着上了船。王大爷说:“终于等到你了,我已等你一个星期了”。他帮忙将我的背包接下,叹息着说:“唉!你们外地到这里当老师的可真作孽啊!我们这里的青年人差不多走光了呀!难怪你也要走了,这真像是逃难走兵啊!”在黑暗的小渡船舱里,我右手捻燃了手电筒,左手从口袋中摸出月工资的一半交给王大爷。这点钱在当时只能买三斤胡萝卜,而粮食是一粒也买不到的。

    王大爷熟练地探浆将我渡过了小河,送我上了岸,借着月光在河岸边详细地指引我怎样走到我要去的轮船码头。一再叮嘱我一路小心,千万不要走错了路,他说:“乡间的路,走错就是几十里呀!实在没有把握时,就叫开路边的房屋门,问清楚再走。”

    谁说在这乱世没有好人?没有爱心?一个星期前,当我与他商谈如何使我逃离时,他对我表示了极大的同情,根本没谈什么报酬。他的家是在我要上船的彼岸。他本可以晚上安安稳稳地睡在家中的。为了帮助我逃离,他在渡船上整整等了我一个星期。我怀着感激的心情与他分别,迈开步伐爬上河堤,向王大爷指引的路奔去。

    我翻山越岭,或走在一片荒废的田野中,只听见远处传来隐隐火车的呜咽声。远方铁路边的路灯像天边的一排寒星闪烁着。以往农家的狗叫声是全然听不到了。从前在乡村走路的时候,经过农家,总要摘一条树枝用以打狗。现在全然不用当心了。农民都快饿死了,那能还有狗啊!

    东方现出鱼肚白色的时候,我已夜行军九十余里上了大马路,到了县城的郊区。拼命地穿越了该城市,来到轮船码头,买了船票,上了船,选一个不显眼的栏杆边站定,背朝船内看河景。船开了,别了!这终身使我难忘的地方。

    轮船将我载到离我家不远的一个码头。上岸后我又走了十来里,终于回到妈妈与小敏的身边。小敏将我的背包摘下来;我往竹床上一坐,我的双腿双脚忽然感到疼痛难忍,呻吟起来。

    二四、民办学校应运而生

    中国大陆农业陷入困境,完全是由于党的农业政策不当,错误地实行公社化的原因。然而,正如中国老百姓有一句俗话所说:“官不认错”,当局文过饰非,怪罪于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民以食为天,水能载舟也能复舟的道理统治者是懂得的。于是有农业六十条出台。害苦了农民的集体食堂终于解散了。报刊、杂志、文艺等宣传工具一起跟了上来。动员农民回乡种好屋前屋后的自留地,将产品挑往城市自由销售,中国大陆农业出现了生机。

    人们应该记得,我国著名的学者北大校长马寅初先生在五十年代曾论述过人口增殖过快对国家的危害,主张要计划生育,被斥为马尔萨斯的反动人口论的翻板,马寅初被划为大右派。人多力量大的谬论促使中国多生了上亿数的孩子。这些孩子到了学龄是要进学堂的。农业既有好转,人民的生活好转了,接着就是文化需求,孩子要上学。当时的中国,阶级斗争是第一位的,教育属国家专利,任何人不得插手。而国家对教育的投入又不多。城市的学校还是解放前的那么几所。农村的学校多是祠堂庙宇所改,大多破旧不堪,多有危房,教舍倒蹋压死师生的事时有所闻。要上学的学龄儿童年年增加,教育设施及师资力量跟不上。于是有“二部制”产生。所谓“二部制”就是利用现有的教育力量,学生每天轮流上半天课,还有各年级共一间教室上课的。但是仍不能满足需求。于是所谓的“民办学校”应运而生。

    民办学校的师资来源,大多数是无业的知识份子。他们的水平高低悬殊。高的有大学教授,低的只是小学毕业生。街道基层推荐我与毛明、王远办了一所民办学校,开始招收初小一年级两个班,毛明任校长。后来毛明参军去了,我任校长,经过努力我们还办了初中班。学校初具规模。

    二五、四清运动清教员

    农业六十条出台后,农村经济稍有好转,但不能跟本解决问题,集体食堂虽然解散了。但大部分的土地还是集体耕作,生产什么?怎样生产?一概都要听从上级指挥。产品如何留存?如何分配?农民自己不能做主,只能听命于人。自留地时而不许种,产品也不许卖,种下的秧苗当成什么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悼。生产大队派割资本主义尾巴突击队去毁坏农民自留地上种的作物。母亲与小敏辛辛苦苦种的南瓜,快要结瓜了,全部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悼了。生产力不能提高,按照经济学的理论,是生产关系不适应的结果。然而执政者却以为是阶级敌人和农村基层干部们的“四不清”等原因造成的,所以来了一个“四清运动”。

    中国大陆,自共产党战胜国民党而取得政权以来,差不多每两年要搞一次政治运动。如土改、镇反、三反、五反、公私合营、肃反(反胡风)、整党风、反右、反右倾、公社化、三面红旗大跃进、四清……这些运动大多虎头蛇尾,最后拳头重复地打在死老虎(没有土地的地主、没有资本的资本家、没有改造好的知识分子……)身上。造成了干部们的更官僚,更贪污腐化。

    我办的民办学校,开始时,政府是不太管的。老师的工资经常没有着落。随着学校走上正规。政府就管起来了。老师的工资由政府发给,俗话说:“端人之碗,就要服人管。”

    四清运动开始,政府组织老师去农村参观“四清运动”成果展览会。参观了缴获的“四不清干部贪污的钱财等实物”,聆听了讲解员叙述阶级敌人是如何向无产阶级进攻的“事实”。(后来了解,这些都是假的)。

    回到学校,政府派来的领导就向我开刀了。要我写一张检查,我问为什么?她说:“据群众反映,你教学上有问题。你过细地检查吧。”

    经验告诉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这不讲真理,完全靠弄虚作假过日子的社会里。到哪里去说理?我拒绝写检查。于是被赶出了学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