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度经济学的基础

道格拉斯·诺斯
【该文章阅读量：56次】【字号：大中小】
增强经济效益
今天我要提出一个研究如何增强经济效益（尤其是在拉丁美洲）的有用的方案。我先谈有关制度的讨论背景，为什么我们需要一个制度分析的理论？为什么我们从社会科学继承过来的现有理论不足以帮助解释如何增强效益？我们对经济效益知道得不少，我们有关于全世界经济效益的数据，我们有国民生产指数统计数据、人均收入、它们说明什么不说明什么，它们都不是测量经济效益的最好办法。
关于好的经济效益我们都知道些什么？
我们知道什么能促进经济增长，非常直接了当：经济发展是因为一个经济体制有生产力，除此而已，没有其它。如果一个经济有生产力，它就会富裕；反之，就会贫困。因此，我们需要知道如何使得一个国家有生产力，和知道世界各地生产力的潜力。 现在，我们不仅知道什么使经济成长 －生产力，而且我们知道什么样的制度产生生产力 － 你必须要有明确的产权，保证给人民提供生产的刺激性。
制造生产力和经济成长所必须具备的制度  你必须要有一个政治体系能落实立法和低成本执法这两个系统，不仅要有生产力，还要有一个制度网络发挥生产力的作用。这就需要 三方面来执行合约和合同，并且是在人人平等，而不是只对少数人开放的层面竞争。我希望你现在会问自己：这我们都知道，怎么我们还富裕不起来？问得好, 因为知道经济成长的原因是一回事，建立能够使得经济成长的制度又是另一回事，还有如何建立的问题。
为什么我们需要制度分析理论？  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个理论？答案很简单，我们已经有的经济理论并不教你怎么样去获得经济成长。我们称为后古典主义经济的理论，是用来讨论已经运作得很好的市场是如何运行，和如何改进已经发展得不错的市场的效益。但是我们还有一些更基本的问题。
我们需要知道如何建立有效的市场，不仅仅是经济市场，而是政治市场，因为是政治市场最先落实和执行经济游戏规律。如果你没有一个政策去鼓励建立有效落实产权的法律和司法系统，你就建立不了任何市场。
后古典主义理论的缺陷  后古典主义理论有三点缺陷：第一，它忽略冲突，它假设市场在没有任何外力资源，没有政府或者机构介入的情况下能完善工作。     第二，它是静态的，我们继承的这个理论对一个经济形态的表现作一定格的考察，于是，你认为你做的政策调整能一劳永逸地获得你要的结果。然而，我们生活在一个不断变化的动态世界里，你必需将时间、人们认识事物的方式、和历史因素都考虑进去。过去的历史因素约束了现在和将来。
没有遍历性特点的经济学
第三，这门经济学假设一个有遍厉性的世界，你不必去查字典，遍厉性指的是一个有各层内部结构的世界，而你所要做的无非是去发现这些构造的肌理，然后就可以解决你要解决的问题。  这在物理科学里可能是真理，经济学也是从那里继承了这种观点，不管是化学还是物理或者遗传学，你可以追溯到最基本的单位，不管它是元素还是质子或者是基因，然后你可以从哪里开始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们生活在遍厉经济学中间
在社会科学里我们没有这种遍厉性。事实上，所有的基本单位都在我们的大脑里。在一个不断改变的世界里，你必须将动态考虑进去。我们在创造新的从来没有过的世界，假设经济学有遍厉性则是错误的。  我是一个历史学家，我的历史写作包括了一万年的经济历史。人类在公元八千年前新石器时代要面对的那些问题，和我们后来面对的问题完全不是一回事。进入现代，完全是另外一个世界，也就要从根本上做重新思考。
如何克服后古典主义理论的局限？
我并不是说我们已经开发的理论，尤其是价格理论就没有用了，而是说我们必须继续修改我们的理论和对世界的认识。我们当代要解决的很多问题是没有历史根据的，像在写小说。
我们怎么克服这些缺陷？
对忽略冲突, 我们要利用机构；对静态问题，我们要引进时间和研究人们在一定时间内如何学习; 对遍厉性，我们要考虑一定时间内有什么基本的变化。
在经济学里过份依靠进化论的危险
另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当我们经济学家在寻找一个解决当前问题的理论时, 我们很自然地转向进化论。它最接近一个理论的动态部分，我们借它来试图理解世界。进化论现在成为，当然是有理由地成为了解社会变化进程的有用工具。但是借用它产生两个基本局限：一是假设社会的突变和进化论的突变是一样的。
有意识的和制度性的变化
在进化论里，遗传突变发生在性结合产生的后代身上。经济学和社会学里则没有这回事。另一个更重要的借用缺陷是，进化论里的变化是盲目的，无意识产生的，随意的，遗传突变发生，那些有生存异质的得以生存，其它的就消失了。而人类的行为却不是这么回事。     你们都必须明白，如果我们要改变社会状态，是人为的，我们做事情是持有一个观念的，这就是要产生的改革会给人民带来福祉。
什么是制度·
制度说穿了就是刺激系统。必须明白，刺激系统给人们的行为提供指导，这是非常重要的。做什么事情会得到惩罚和奖励· 如果制度给提高生产力和创造力予以奖励，没有生产力和没有创造性受到惩罚，你就有了一个理想的制度。但是问题的复杂性也就从这开始。制度由正式规章组成（宪法，法律，政府制定颁布的规章规程）；非正规的约束（行为规范，习俗，游戏规则，这些都同样重要但是很难做分析和解释定型）；最后还有执行问题（正式的法规和非正式的行为规范的执行）。
橄榄球/足球的比喻
让我将同样的原则可以应用到不同的问题上来作比喻，用打橄榄球来解释我的观点。     橄榄球的打法是用一套规定说明球员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 － 行为规范，比如你不可以有意伤害对方的球员，执行的裁判根据这套机制确定球员有无遵守明文或非明文的规定。你可能是个好人，很难想象，美国打专业橄榄球的，只要没有被裁判看见，都以出下招取胜。
游戏规则
这就是说，游戏实际上并不完全按照事前约定的规举进行，甚至可以伤害对方的重要球员而不受惩罚，还可以打赢。而且，做到有效的执法是很难的。裁判并不能看到所有的动作，也会有成见或者受了贿赂。行为规范并不就足以使人们按照诚实和守尊严的标准行事。  所有这些提醒你，在做制度分析时要记住一个重要的难题：制度是最好的游戏规则，但是它们的方式都不可能完善到产生出我们想要的结果。
研究经济理论效益需要做经验分析
于是，你必需懂得某个市场里正式的规章和非正式的规范、还有执法的特点，是如何发挥作用。是什么因素使他们这样做，什么能使他们不按照他们的意图行事？这就有了理解正在发生的情况的开端。我希望你们都能去做的那种研究实验，就是考察制度在一个特定市场里，如何发生作用，和为什么他们这么做。
制度改革:克服静态的局限
静态，意味你要考虑时间。你必须意识到你目前的局限，你能改变的游戏规则是很有限的, 因为你继承了过去的法律、规章、规范和信仰。因为你所继承的这些已经变成玩家的观点，很多参与游戏的人认为他们的存亡取决于是否坚持这些规章。所以按部就班也是你从过去承接下来的文化传统。你从过去承接过来的信仰和制度的作用倾向于非常保守，并给现存结构提供保护。你要想改进制度效益，你就要了解你的文化、历史、信仰、和制度。了解了，你就能知道你能在什么地方和从什么角度着手提高效益。
制度改革:考虑人们的意图
所以，要修正玩游戏的方式，就需要懂得历史，要知道你是怎么过来的，才能知道你在往哪里去。你要学习，学到足以知道你的制度是怎么工作的，你才懂得这个制度，和能够去改变它。  了解人的意图，是说你要了解人们怎么认识他们周围的世界。经济学是一门选择学的理论。你要懂得人们怎么做选择。标准经济学的问题是它假设人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得到足够的信息，知道所有的可能性，并按照最符合逻辑的计算行事。更重要的是了解人们的信仰系统，信仰决定他们做事的动机是怎么形成的。
制度改革: 考虑不同的信仰系统
在西方社会，比如在美国，我们有一个能工作的信仰系统，因为它确定奖励生产和成长，并且将奖励和惩罚与效益相连接，你能得到好的结果。  但是如果我到伊拉克去，什么是启动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的动力？他们的和我们的动力结构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不明白他们的动力从哪里来，你就不可能改变制度。很关键的一部分是要懂得任何社会的信仰系统，和它如何影响现存的奖罚结构。
现实假定的麻烦
研究人的意图还有另一个问题。在经济理论研究里，我们假设人是完全现实和算计的，可以说他们讲逻辑，都对现实的逻辑的世界里的奖罚做反应。那么你怎么解释9 /11的自杀式袭击？我们最好是认识它，因为我们必须对为什么有这样的信仰系统的存在有认识，认识它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结果。否则我们就不能够解决问题。我们不仅仅考虑宗教的一面，还要考虑所有的信仰，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都必须懂得他们。
拉丁美洲的人际交往传统
拉丁美洲有一个很长历史的制度传统，不管当初是来自葡萄牙还是来自西班牙，这些制度系统继续起重要作用。拉丁美洲传统里有一点是人际交往。为什么这么说？人际交往有过千年的形成历史，当人类还是以狩猎和采集为生时，就逐渐演变出以家庭、家族、和小群体合作的遗传倾向。他们同时也学习到与不了解的人交往时持怀疑和猜疑态度。这在狩猎者和采集者的世界里是生存的有用特性，而在现代经济世界里就不一样了，这时使人们富裕的则是亚当史密斯所说的：专业化、劳动分工、市场的规模是国家富裕的关键。
博奕理论的比喻
增加市场规模需要你从人际交往向非人际交往过渡。你要发展出一个能让你和不认识和可能从来不会见面的人交往的机制。  你们熟悉博奕理论的人都知道这个比喻很简单：在博奕理论里，当你和其它对手有重复游戏时，合作是值得的。如果你有一小组对手，你对他们知道很多。博奕理论告诉你，只有在没有人和你玩、你只和他们玩一次、或者你有很多对手但是你不了解他们的时候，你才会输。
没有人际交往的世界
世界经济发展面临最基本的困境就是从人际交往到非人际交往的过渡。西方世界用了五百到六百年，逐渐形成一个制度，使得进行非人际交往有了可能。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要有资本市场和远距离贸易，进行世界性的交易。你要和再也不会碰到的人打交道，你需要发展一个制度允许你这么做。人际交往是自然的，因为它有三、四百万年的遗传传统。非人际交往要求我们从根本上改变游戏方式，要我们和不认识的人合作。它还需要一个政治体系，将必要的规则和能够执行的机制设置进去（司法和法律系统能够保证跨时空的合同的拟行）。
为什么华盛顿共识无法制造有效的市场
在拉丁美洲，在非人际交往基础上建立有效的市场（政治和经济市场同样）有困难。为什么过去三十到四十年里华盛顿共识无法制造结果？原因很简单，他们使用的理论是错误的，那是用来对付世界其它地方的政策。不管是国际货币基金会组织还是世界银行，都假设一个后古典主义的世界模式，那里面的人都有足够的信息而且重要的制度已经建立。你只需要分段做些局部改变就好了，惯用的话是：你只需要做的是找到正确的价格 － 如果你消除价格控制、兑换控制、租凭控制，就可以成功。结果就是不成功。
制度分析理论的好处
你需要一套理论来解决这些问题，这套理论就是制度分析。它直接考虑你必须了解的那些制度和信仰系统，你要了解了才能解决问题。首先，你要明白你的经济如何运作 －通过了解和衡量人际关系的成本达到这种认识。不管是在资本市场、产品市场还是政治体系里，这叫相互作用成本，执行合同的成本。这就有了明智的开端，因为只有到你做了衡量，你才会知道克服什么样的制度障碍才能降低相互作用成本。
委内瑞拉的例子
进行相互作用成本的衡量，能让我们知道是什么造成我们有不完善的、不准确的和没有效率的制度。当你做完相互作用成本计算，你就能知道你的经济是如何工作的。我现在给你谈谈我在拉丁美洲得来的一些经验。1990年初，我被当时的委内瑞拉总统卡德拉邀请去。他说，“诺斯教授，我们破产了，但是委内瑞拉政府拥有有价值的钢铁和铝等资产。我要把它们卖掉就可以有收入了”。但是他找不到人买它们，这时他就找我。他不喜欢经济学家，他开门见山就告诉了我， 但是，他说 “尽管你是个经济学家，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买我的资产”？
法律障碍降低资产价值
这些资产不太值钱是因为它们被一些障碍包围。如果你买了一个钢厂、铝厂、或者电厂，你不但买下资产，还买下各种防碍你使用资产的障碍。比如当时在委内瑞拉要付解雇费，每一个被解雇的工人，如果他工作过两天，就可以得到一天的补偿。那么那些在钢厂工作了10年到15年的工人，不管是你解雇他还是他离职，你都要付他价值4年到5年工钱的解雇费。我试图向卡德拉总统解释，一个资产的价格不仅仅是你直接获取所付费用，它还有购买后发生的费用。
如何进行制度改革
你要做成功的效益改革，你就要认识存在的障碍。你第一要知道文化承接在哪里。我强调这点。你不可能靠看现在来理解任何经济。我要给任何经济系统提供咨询，我都要先化至少六个月时间学习他们的历史，他们的信仰系统，他们的价值观念，和他们的制度。然后我要进行改革时，我要知道每一阶段的可能性。你不可能一步登天。人们有太多各种各样的利害关系使得他们要保护现存制度。你有足够的了解，你知道你的限度在哪里，你就能做使得制度进步的改革。
制度改革的逐步进行
你开始时必须了解现存经济结构和相互作用成本，下一步你了解传统和历史背景。知道什么能增加生产力，然后你试图看在什么步骤做一些改革。你别误会，只有大量练习，犯了错误，你才能学到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不仅要知道你的经济是怎么运作的，还有知道你的历史和背景，才能知道局限在哪里和制度改革的可能性，这时你就可以进行制度和经济的改革
如果提高发展中国家的生产力
现在不是所有人都享有平等权利。在巴西，就有很大的收入分配问题和贫富悬殊问题，有弱势群体。你想修改市场结构，看你能否改进弱势群体的地位。我对巴西的认识不足以给你提供意见，但提高穷人的知识和技术水平是必要的条件。所有从落后变成经济发展的国家都在这方面做了改进。韩国、台湾，在教育和人民技术培训上做了巨大投资，生产力也就发展，社会其它群体也跟着受益。     如何克服既得利益者对改革的抵抗?
如何对付那些要阻挠改革的既得利益者?
这明显是个核心问题。唯一的办法是你要弄清楚，究竟现存的制度和组织集团在多大程度上是在支持和反对改革，这样你才能知道你能做什么程度的改革。这不仅需要对现存制度有很深的了解，对现存组织集团和他们的利益，政治系统怎么运作，也要有很深的了解。在拉美，在世界各地，你都要对现存经济体系结构有认识，对制度运作的方式有足够了解，你才能修改正式的和非正式的规则，加强执法，使得规则能有效工作。我希望你们都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