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段祺瑞·揚 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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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這個人,終其七十二年的一生,內容極其豐富多彩。文章題目是囿於字數所限,其實我這裡要說的,僅是他波譎雲詭的武夫生涯中彰顯 人性的一個瞬間──「三一八」慘案後,面對包括兩個警察、一個士兵在 內的四十七位亡靈,長跪謝罪。

 

  「三一八」慘案

 

  一九二六年春,軍閥繼續混戰,天津人民遭殃。小日本用泊在大沽口 的軍艦介入中國內戰,袒佑奉軍,又遊說成功美、英等八個歐美國家政府,聯合向中國發出「最後通牒」,強迫馮玉祥的國民軍撤退,並撤除大沽 口的防務。這回直奉兩軍的第三次纏鬥,誰是誰非我說不清楚,「春秋無 義戰」。可是你東、西洋人在中國的領土上,就中國自家兄弟間的鬩牆指手畫腳,說三道四,本就討人嫌了,你還發出什麼「八國通牒」,盡顯蠻 橫霸道,自然激起了中國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強烈反應,這就是「 三一八」那天北京的市民和大中學生在天安門廣場集會抗議的緣由。集會之後,四五千人又一路向東北方向遊行而去,直達鐵獅子胡同的執政府, 要求政府對此做出強硬姿態。當年的鐵獅子胡同執政府,現在為張自忠路 三號,原為清朝的王府,後陸軍部等機關衙門設在這裡辦公。一九二四年十一月,馮玉祥、張作霖和段祺瑞為了防止以前兩度發生的「府院之爭」 重演,不設總統和國務院總理兩職,仿古羅馬和拿破侖政制,弄了個「臨 時執政」職銜,推出皖人段祺瑞充任。「段執政」與「執政府」的名號即由此而來。憤怒的市民和青年學生遊行到執政府門前時,段祺瑞未在府中 上班,人在東廠胡同的家中。示威的群眾要求進入執政府內,面見段執政 本人,遞交抗議書。護衛執政府的士兵未接上命,當然是例行「閑雜人等不得擅入」,以維護國家最高領導機關的臉面,卻因事發突然,兵力單薄 ,不足以阻擋來勢洶洶的遊行隊伍的反覆衝擊。情急之下,忠於職守的衛 隊營長下令開槍,「三一八」慘案就此發生,四十七人橫屍街頭,一兩百人身體受傷(包括槍傷和毆打、踐踏傷)。所謂北洋軍閥武力鎮壓人民群 眾的反帝愛國運動,也即由此在大陸傳統教科書中鋪陳開來。

 

  羡慕八十三年前的新聞人

 

  慘案發生之後,國內輿論一片譁然,外國新聞機構也有報道。真羡慕 八十三年前新聞人報道此事時的工作環境,不可思議武夫當國時的軍頭們對輿論大體一致的嚴責竟然默許。梁啟超、林語堂、朱自清、蔣夢麟、凌 叔華、聞一多、周作人等文壇翹楚、大學教授,紛紛公開發表言、文,對 開槍獸行予以嚴譴,今日大陸中學語文課本中收錄的《紀念劉和珍君》,就是魯迅當年的悲憤之作。他還連續在《語絲》、《國民新報》副刊和《 京報》副刊上先後發表《無花的薔薇之二》、《死地》、《可慘與可笑》 、《大衍發微》等文,直書慘案真相,警告劊子手們:「墨寫的謊言,絕掩不住血寫的事實,血債必須用同物償還。」《語絲》、《晨報》、《世 界日報》、《國民新報》、《現代評論》等紛紛發消息、刊議論,痛批殺 人劊子手,邵飄萍的《京報》更是扭住此事不放,先後載發一百三十三篇文章痛斥。劉半農作詞、趙元任譜曲的《哀歌》更是一時唱遍京畿,傳向 全國。需要說明的是,邵飄萍一個月後的被槍殺,與段祺瑞無關。一九二 六年四月十日,北京發生了又一次軍人政變,衛戍司令鹿鍾麟突然派兵包圍了執政府,段祺瑞倉惶出逃,四月二十日宣佈下野。馮玉祥在政變當天 宣佈接管北京,張作霖在段祺瑞宣佈下野的次日進駐北京。四月二十四日 ,張作霖誘捕邵飄萍,二十六日凌晨,張以「宣傳赤化」的罪名,將邵槍斃於北京天橋。

 

  「三一八」慘案發生後的第二天,上台不久的內閣總理賈德耀宣佈內 閣全體引咎辭職。第三天,段祺瑞發佈執政令:「……伏念青年學子熱心 愛國,血氣方剛,陡起填膺之憤,意氣所激,遂爾直前。揆其情跡,實有 可原,特頒明令,優加慰恤。」

 

  保晚節,吃素「直到臨終」

 

  對段祺瑞的關注與研究,大陸《炎黃春秋》雜誌今年第五期有一篇署 名杜婉華的文章《另一個段祺瑞》,頗值一讀。瑜中微瑕的是,《另》文中引段祺瑞外孫女張乃惠的話說「……他(指段祺瑞──筆者注)還在悼 念三一八慘案死難同胞大會上,當眾長跪不起,並立誓終身食素以贖罪。 」這個回憶恐怕有誤。段祺瑞吃素「直到臨終」不假,但卻不是始於段的 「長跪」之後,而是在一九二○年直皖戰爭皖系失敗之後,段祺瑞被逐出 北京,避居天津日本租界壽街之時。由此,說段「食素以贖罪」,也就不成立了。

 

  段祺瑞的晚年保持了民族氣節,不與小日本合作,拒絕土肥原邀請出 山組建傀儡政權。一九三三年一月十九日,蔣介石聽說此事後,急派特使錢永銘持他的親筆信專程赴津,誠邀段「南下頤養……俾得隨時就商國事 。」段祺瑞遂潛抵南京面見蔣介石,後赴滬上定居。到上海後,他始寓世 界學社,後搬到霞飛路陳調元公館,繼續他息影津門時的吃齋念佛生涯,直到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二日病逝。十二月九日,段祺瑞的靈柩運抵北平, 暫厝香山臥佛寺。一九三七年「七七」事變後,段氏後人匆匆將段草葬於 北平西郊。一九六三年,段祺瑞侄子段寵綱和章士釗將段遷葬於北京萬安公墓,墓碑上刻章氏所題:「合肥段公芝泉之墓」。上個月的清明,我和 幾位老少朋友在給老友李秋雨掃墓之後,又一次尋到段墓,默立在這位毀 譽參半的歷史人物碑前,思緒萬千,遂有此篇追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