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非常道》陆川访谈文字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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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凰非常道》陆川访谈文字实录   发表于 2009-4-27 17:57  
《南京!南京!》不丢人 我已完成使命
何东:陆川,《三联》有这样一个分析。就是采访你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有意思—“他开始和很多大片导演一样为票房焦虑了,这可能是很多导演必经的心理磨炼过程。小众的口碑不再是陆川对成功的理解,他需要一个大众层面上的认可。”你怎么看他们这个分析? 陆川:总的来说是对的,是对的。但是也还没有到特别焦虑,有压力,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是一个事儿,这事儿呢,好像还挺重要的一个事儿。但是确实,实话讲还不是让我特别压力很大。我做这个电影很多都是第一次,就是第一次掌握这么多的资金,第一次做这么大规模的戏,然后第一次做这么大的发行。其实都是在一种无知者无畏的状态下冲过来的。 所以现在好多人在我耳边叨唠,说你得过亿,说你得甚至冲两亿什么,不冲两亿你就没面子什么的。这种话听多了会有压力,但是其实我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做完了”,就是说这片我做完了,我已经完成使命了,那还怎么着呀,是吧?我觉得其他的东西都是,我觉得是这么说吧,就是都是奢侈品,对我来说这片儿,我最想吃的这口,我吃上了,最想办的这事儿,办了,剩下多了、少了,奢侈品。 我觉得我可能这部戏,退一万步说,票房不是那么好,但我觉得可能我还会拍第三部戏、第四部戏、第五部,这是一辈子的事儿,慢慢来呗。因为《寻枪》和《可可西里》票房也就那么回事儿,也有很多朋友会通过那电影认识我,然后还交朋友,能走到今天嘛,对吧?我没觉得说《南京!南京!》如果票房不好就丢多大人。片儿您看了,我觉得不丢人,这片儿怎么着都不丢人。所以其实我觉得王小峰说的这个也对,因为我不是心里一点阴影都没有。但是我现在真正焦虑的还真不是票房,是别的事儿。一会儿聊着聊着我告诉你,我焦虑什么?就是现在的票房对我来说不是最大的焦虑,就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我特别怕大幕拉开的时候,没人看,这挺丢人的。  在焦虑与懵懂中推进《南京!南京!》
何东:那么本来我的感觉,我看完这个片子,然后我看到你的采访,我们以前也不是没看过抗日的片子。那么就是说陆川做这几件事儿,我觉得应该是主流自己推动这个事儿,然后你是帮忙的,结果变成了你分头找人。然后呢,这个逻辑我一看,我自己就乱了,变成了他,然后还是领导出面给你来帮忙来了。到了最后呢,就是说片子韩三平看完了,说陆川咱得好好弄这个事儿,咱得保一下这片子。这我就乱了,前后就是说弄这个事儿的过程之中,你是不是觉得特别累啊?就在推动这个开始这个事儿本身的时候? 陆川:我就是那段时间的心情跟现在跑宣传特别像,就是就感觉就是懵的,因为我原来前俩片儿《寻枪》、《可可西里》我都是跟华谊做的,华谊它有一套很有体系的这种宣发的部队,然后策划什么的,它整个体系很健全。你做什么事儿基本上是在一个机构里做,这个机构帮你完成80%的制片工作,然后呢,你做下边的,向下管理做20%的事儿。 做《南京!南京!》这个事儿的时候,你突然那壳没了,你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然后那个时候就蒙了。那个时候就是,我当时我跟我们制片人覃宏他跟我一样大,都属猪的,其实两个毛头小伙子,他虽然挺有钱的,但是他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干过活儿。我觉得他是一个心挺善的一个公子哥,你知道吧?人很好,也很仗义,但是你说他,他到底经历过多么坎坷的事儿,没经历过。所以我们俩当时说要做这事儿,有点懵,真的有点懵,就感觉面对一大鲨鱼无从下嘴那感觉,就是不知道从哪口啃起,就是挺焦虑的,挺焦虑。 这个事儿说到底,其实我们是想当然觉得这是一个国家的事儿、民族的事儿,其实是它是一个国家的事儿、民族的事儿,但得是做完了之后,没做完之前这个国家可能会有很多事儿需要办,国家可能不一定需要立刻办这个事儿。在那个没办之前,这个事儿就是你自己的事儿。所以您自己不跑,谁跑啊?对吧?您自己不为他着急,谁着急?就是这个事儿其实就这么一个事儿,对吧?所以我们就分头找人。 何东:有好多片子比你这个容易多了,只要不是这个片。你看看,我看了你接受采访说整个过程之中,就是说应该是做一个很大的电影,但是你踩了好像貌似又踩了好多就是可能是很敏感的地方,牵扯到了整个国家的政治还有外交部,我看了好多大片比你轻松多了。 陆川:是,但是南京大屠杀,它实际上是牵扯到外交的一个戏。像我们在拍的期间,NHK,大家知道NHK来采访我是7次还是5次。他就高敏感度的一个东西,他有可能会引发比如说贸易战争和舌战,民间的这种PK。这些确实我们做的时候也就逐渐意识到了,开始的时候就觉得就这一片儿,我们自己的电影人去从一个文化的视角上去重新梳理这个事件。重新为中国人立一个传,重新讲这个电影,没什么呀,对吧?这是我们的权利呀,这是我们自己国家的一个权利呀,自己中国人的一个权利。 但它这个事儿,后来我们慢慢意识到,就是很多人是从别的角度在看,而且这个有可能会引发的这个东西,在我们跟机构的交流过程中间,发现它确实它是会,他们在忧虑这个东西,不是忧虑我们,他是忧虑这个之后会引发什么东西。所以我们也慢慢理解其实,慢慢理解,但我们也不想放弃。  票房如不过亿 不是我导演的责任
何东:之前你也挺单纯的,就是说做这个本子的时候,我看了你的初衷就是说有高圆圆、有刘烨,有战争还有他们的爱情。 陆川:对。 何东:那么看了那个呢,当时就笑了,大概知道就是我们现在经常看一些大片的路子。那么如果按你最开始的那个初衷,不颠覆自己的思路,拍摄之中你有很多的内心的颠覆嘛,就是按之前那个路子,假设一下,如果按那路子拍,你估计票房会怎么样?你有估计没有? 陆川:我估计按照那个路子拍的话,没什么可说的就肯定一个多亿,肯定是这样。而且也没有那么多争议,就是挺甜美地就进入所谓的亿元俱乐部,踏踏实实的,你知道吧。而且也不会现在有很多提防,很多人要跟你这儿来万箭穿心的似的那种政治迫害,你也不会担心这些东西。但是我觉得我自己会对不起自己,我觉得我眼睁睁的看7千万从眼前流过去,我没有把我对这件事儿的真实看法搁进去,我会一辈子抽自己嘴巴。 因为我觉得这种代价,因为你知道被别人骂一次也就是骂一次了,如果我自己永远想抽自己嘴巴,可能这是一个尊严问题。就是我觉得我也别干导演了,对不对?因为我本来就不冲进亿元俱乐部来干这导演的,说实话。 何东:那我问你,现在这个成片如果你宣传方方面面都到位的话,你真不乐观吗? 陆川:说实话吗?说实话,我想我觉得它肯定还是过亿,真的。 何东:我也有这估计。 陆川:对,我觉得特别感谢前面的出现的那些片子,它会让我们这部电影显得特别的与众不同。我觉得如果不是出了,我因为马上就要上映嘛,如果我们这个片子不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原因被迫下片的话,能够正常地把档期走完,我觉得如果它不过亿的话,我说一句不负责任可能也会得罪人的话,不是我的责任,不是导演的责任了,可能是要去想别的问题。  《南京》拍摄现场 剧本在我眼前“坍塌”
何东:你前面立项的时候,走得那么吃力,你为什么不走点别的路子?比如说今年年初有几个片子,我就看,我去看电影的时候,因为是国外的人要来呀,看《叶问》,他说要看“中国功夫”,不是说要看《叶问》,我就领他去,我一看整个的五个厅都是在放我们的内地的片子,这个就一个厅还搀着好多别的电影。那你为什么不能把《南京!南京!》做成那样呢?如果它能让大家看出来很多东西的话? 陆川:怎么说呢?就是你过不了自己这坎儿。我也知道,其实像我们都是研究电影的人,很知道说怎么去说这话观众爱听,或者怎么去剪这个片子观众爱看,怎么能够说让观众说不打断他的预期,然后带着走,最后拧一把毛巾擦擦脸然后出门,把这片儿忘了。 我每次拍电影我都抱着这个目的拍,然后半道都给自己颠覆了,《可可西里》也是这样。那是一个警匪片儿,对吧?还有派出去一个记者卧底,然后想侦探这个队伍怎么回事儿,拍着拍着我也是抽自己嘴巴,我说别那么弄了。因为我原来研究好莱坞,所以我写剧本的时候总是第一时间先拿出一个好莱坞剧本,但是我又是一个,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拍着拍着又觉得不能这么对待这戏,又给自己翻了。 所以我也在想,自己怎么回事儿,但是确实过不了自己这坎儿。我在现场,你知道我们一整就是一千人,最少的这个屋子里面也得挤得满满当当的,我很少拍两个人的戏,你知道吧?也就一两场,其他全部场面都是要带着几百人在这走,随随便便就带着几百人。你到现场一站,再加上我们之前,我们那种特别像考古似的复原方式,你往现场一站,那剧本就在你面前塌了,这种字就在你面前塌了,你就会觉得要愣拍就觉得我就实在对不起这些人,这些钱。后来我自己跟剧组开玩笑,你们就拿这剧本当一个台阶,通过这个台阶爬到这儿了,然后继续往上走。这往上走,那就要靠我们大家一块儿走了。所以每天每天地改剧本,其实像我剧中的这些演员,80%以上的人是没看过剧本的,他们都不知道剧本是什么,从头到尾一页剧本都没让他们看完,现场我告诉你,拿一张纸我告诉你。其实在车里写的,或者说前天晚上写的。 但我不是没有剧本,把我写过的剧本,如果摞出来的话,就从地上一人高,14稿,我第一搞剧本14万字。14万字,您写小说您知道,得有多长。然后后来,越来越短,6万字,也有一稿是4万字的,然后就直到最后。最后一稿剧本写完是08年6月份。08年6月份是我杀青的日子,我在杀青前一个礼拜把最后一稿剧本写完,就是给它定到那个就。但实际上剪片子的时候,你又开始在重新结构,拿素材再重新写作。 所以这个过程,实际上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在我看来,除了创作还有一个学习的过程。就是在这整个漫长的过程中间,我确实没太考虑票房,我一直在考虑的是这个活儿是不是干漂亮了?那个时候就特别单纯,确实特别单纯。所以你现在把我从那个状态中扽出来变成一个社会化的一个人,执行社会功能的时候,还是挺无所适从的。 何东:换频道没换过来? 陆川:没换过来。还在体育台呢。  《南京》令我崩溃 下一部想拍歌舞片
何 东:王朔有一个问题呀,也是我想问你呢。他说我发现你回回,我觉得肯定你拍砸的事儿了,又让你都给鼓捣回来了,你为什么老走险招儿呢?我也想问,你为什么总愿意走险招儿呢? 陆川:没有。其实我也不是老想走险招儿,但是就是赶上了。何东咱们也是多年的朋友,其实我会觉得人吧,这一路把作品留下来,回头看的时候,你可以解释说你拍这个是这样,拍那个是这样。但是你,如果这些作品都是你用心写的话,你会发现它其实梳理出一个挺清晰的一个形状,这个形状就是你的灵魂。我觉得可能我现在再这么想,《寻枪》到《可可西里》到这个,其实这里面包含着我的一个关注,或者里面藏着一个我的恐惧,或者比如说对死亡的这种探讨,对人在极致环境下,跟死亡的这种关系和态度。比如说人的挣扎,人的焦虑,其实都是这个,这些电影中一个母题,我发现它们没有逃出这个东西。所以我只是在不断的去找更大的舞台,更厚实的资料去触摸它,因为我找不到答案。但是我觉得到了《南京!南京!》这儿,我说句,我讲句坦白的话,我特别想给个探索打一个句号,想翻一篇儿,因为我觉得再往下走就得死人了,没法走了。我觉得我自己身体和精神都有点受不了,就有点崩溃了。我觉得,我想去拍一个,全是大胳膊大腿儿的,丰乳肥臀的那个片子,就是比如歌舞片儿,我想换一个频道,真的想换一个中央4的这种,想换换频道。  我爱改剧本 因为现实就是巨大的作家
何东:我还接着问。你比如说吧,从《寻枪》到《可可西里》到了《南京!南京!》,你看电影的时候,都看得出来。因为我这采访过不止你一个导演,我问过。这剧本完成了吧,你中间儿是不是又闹腾了?没有,人家规规矩矩的,到现场一片儿一片儿的就按着这个剧本走完了,人家也走出一电影儿来。王朔问这个问题有意思在哪儿呢?你每回把这本子做好了吧,你现场你开始折腾,就是跟自己开始拧吧。 陆川:对。 何东:每一次都是这样,《可可西里》和这个过程特别一样。 陆川:一模一样,对。 何东:那么你到底到底要干吗,你要证明什么,你这么干? 陆川:其实我在想这事儿,怎么来的?就是你知道,我其实这三个剧本中间,我认为写得最漂亮的剧本是《寻枪》。因为《寻枪》这剧本在台湾拿了一个大奖。然后《寻枪》之间写了一个《黑洞》,我当时还觉得自己是一个挺好的编剧。 何东:你确实是一个好的编剧呀。 陆川:但是呢,《寻枪》这剧本呢,在现场就被姜文同学呢就反复拧吧,我当时特别不接受。就是我觉得这么好的剧本,所以我就觉得这扇门其实最开始是被姜文踢开的,不是打开。因为他是踢开,对吧?铛,给踢开了。但是踢开之后,我会觉得,哎哟!创作可以这样!就是我以前还是挺学院范儿的,就是剧本、拍、然后在二度创作的是适可而止的一个二度创作,基本上是一个改良派,还不是改革派。但是《寻枪》让我觉得,哎哟,二度创作可以是一种颠覆型的二度创作。而且在我们俩PK过程中间,他也把他的东西拿出来了,我也把我的那个,那个最后一滴血也搁进去了。哎哟,我觉得最后东西四不像这是,但也是一东西。所以到了《可可西里》的时候,我就开始拆自己的剧本了。 何东:你在无人区拆字? 陆川:拆字,然后当时因为那时候田壮壮也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川儿,你的剧本还不错,但是也就是一剧本。他说你去了那边之后呢,你一定要记住一句话就是“要打开你的心扉,去拥抱你看到的一切”。这句话我其实带了一路,如果说《可可西里》是一个旅程的话,壮壮这句话我带了一路,因为壮壮在那拍过《盗马贼》,是吧?就这样子,这些影片,还有像《猎场》什么的。 何东:《猎场札撒》? 陆川:对,好像是《猎场札撒》,他跟我交流他的那个创作心得的时候,他到了那儿之后才知道剧本、生活是什么,然后他那个生活给了他大批的东西,那个电影到现在,因为在中国其实是很多人知道的少,因为它很淡然。淡淡的,但它里边劲儿很大。但是在海外是认为是最好的,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电影之一。 所以我到了那儿之后,其实我是揣着这句话开始去创作的,那就开始改剧本了。因为你知道,在北京,在投资会上,就大家聊得很兴奋,那会儿觉得你写得很好的一些,比如说什么《无间道》之类的这种小手腕儿。到了那个荒漠上,人家那个主题比你大多了,人家关于生死的这种挣扎,直接就给我灭了,你知道吧?对方是一个巨大的作家,我觉得你到了《可可西里》里你会觉得你面对的是一个文豪,人家那种仙气儿真的给我就灭了。我要么就闭着眼睛拍我剧本儿,要么你睁开眼睛看着它的时候,你会知道你的剧本什么都不是,你面对这么好的东西,你不拍它?你拍剧本?当然,后来哥伦比亚也修理了我很长时间,按了我那部电影,按了就是小半年。没让各种电影节看,你知道吧?我也损失了很多电影节的机会。但是,但片下来了,留下来了。 这次等于是,因为《可可西里》的那种得意,这次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就是我甚至在这次写剧本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找了辙了,这反正现场能改,就不给它写得特好,不是,不是写得特好,就是没太较劲。 何东:没看呢,我就搁这儿。 陆川:就是没太较劲,甚至就是。到了现场果然就是各种想法就来了。你比如说唐家的这些戏,真的就都是现场,包括这种巷战的戏,都是说有一个想法,然后写出来一个,再写。然后再去看景,看完景再写,这么反复,所以拍完之后,它的自然度就会很强,就是我不说它好还是坏,就是它会显得很自然。  我不可能拿四年去做“爱国主义投机”
那么王朔说你老弄险招儿,现在呢又有人就像你刚才说的,就质疑你题材取向。比如说最新的《电影世界》大标题就是,《南京!南京!》拍出了诚意,还是又一次爱国主义投机?面对这样的质疑,你真实的心态是什么? 陆川:我觉得他特二,你知道吗?我能这么说吗?我觉得《南京!南京!》是一镜子,是一面镜子。就是你在里面,如果你要是奔着投机看的话,我觉得你是揣着投机看投机,真的是这样。因为我也注意到他们这个报道中间,还有一个报道,在写,说到一句话,说整片我没有感动,我只是看到拉贝跪下的时候,我感动了。我觉得这哥们儿就没去看电影,知道吗?我会觉得他是揣着一堆想法去到电影里去印证去了,这就不是看片儿人。就是你去怀疑别人诚意的时候,就像这样的人现在人特别多,你知道吗?就像你去怀疑别人诚意的人这样的人,其实现在特别多。 我想跟他们说的一句话就是,你知道我们在上路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四年后我能坐在这放这个片子,谁会拿四年去投机?没有人会。所有的投机都是短线行为,知道明天该怎么着,明天要涨了,买吧?后天要跌了,抛,所有的投机行为都是短线的。如果拿四年去投机的话,因为生命是不可控的,制作也不可控。你四年后的政治气候、市场投放、还有等等东西都不可控。一个能够去拿四年去投入的东西,你说他去投机,我觉得就是那就是说这话的人是用投机的观点,在解释一套东西。而且我也看了它的影评是尚可的,我觉得他基本上是拿铅笔刀在削大象,就是在解剖大象。你的方法论,你的工具,都已经不能够去面对这个新电影了,真的。 我可能有点犀利,但是对不起,我就是这么看的。就是像他这种影评,我觉得根本在这个电影面前,不足论道的,你知道吧?因为四百多个年轻人,我们剧组前前后后四百多个年轻人,分别在这个戏里投入了,将近从四年到一年不等的时间,去推动一个《南京!南京!》做出来。你怀疑动机?我觉得那就是他自己不是在真诚地去面对这个青年的作品,我觉得是他自己的问题。 何东:《可可西里》多长时间?前后? 陆川:三年。我觉得我不是一个想拍慢的人,我只是想把它拍好,而且我到现在还是租房子住。我想说的一个意思就是说,你在怀疑这个动机的时候,你要看看就是说我们这个投机想要什么?如果我们连投机都不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的时候,你说这个话其实只能证明自己的想法,你知道吧?只能证明你是在用一个你看谁都是投机分子的时候,其实你要想想你做这些事儿,是怎么做的,或者你是怎么判断这个事儿。 因为我们真的是觉得,其实我们做这个事儿,其实我虽然说了,可能有点就是不太有太多人,但是我们确实怀着特别高的理想,是一个特别高的理想。就是说只有这个理想,能够推动我们去做这事儿,能够去跨越四年这么一个坎儿,四年现在是嘴皮儿一碰能说出来的。但是何东咱们四年没见了其实,真的是四年没见了。我是像咱们这样的朋友,都是一部作品一见,平常通通短信,但四年没见了,哥们儿就等于扎在这事儿里了。所以你一想他这种话,他就是,我觉得是,是一个让我会觉得,我都愤怒不起来,就是我觉得他还在原地呢,就是我们都在,我们都已经在喜马拉雅山上了,他还在王府井呢。他在用王府井的这套话,在说你在喜马拉雅山上的这些人的这种感受。  《南京》剪掉的25分钟 全是桥段戏
何东:下边我想问你的是,说到诚意这个问题,陆川自己说,现在的版本比开始少了25分钟。而且说那25分钟是必须剪掉的,不是谁逼我剪掉的。而是我为这25分钟让这片子显得特别漫长,那是我喜爱的,并不一定是观众喜爱的。那你能告诉我一点,你这25分钟你剪了什么吗? 陆川:很多说实话都是那种桥段的戏,比如说咱俩坐下来不是要开始聊了嘛,这就属于正戏了。比如我进门的戏,比如你的助手给我倒杯水,然后给你倒杯水,给你别个话筒,就这些戏,这些戏呢,会让这个事儿很顺。而且也能让这些助手露脸。但是后来我突然觉得这个电影就是不讲理的一个电影,我干吗要那些桥段?直接给结果,直给得了,啪啪啪啪,我就给那些桥段全给干掉了。 就是比如说伊田杀唐小妹那戏,就是拖到柱子后面“梆”给了一枪,原来不是上来就是唱歌的,不是上来就唱戏的。原来先是第一个镜头大街上,空街上他们在走,全是光着脚,鲜血淋漓在街上走。第二镜头唐小妹在那哼哼唧唧也那走,然后呢,伊田在那凝视着他,他有一个反应。第三个镜头本来扽上去,然后唐小妹开始唱,这是连续三个镜头。等到最后定剪的时候,这三个镜头全部拿掉了,就直接上一场戏尸体被拖走,这场戏直接一切这边,唐小妹就开始唱歌了,然后啪就打死了。就是很多都是在做这种剪辑,这种剪呢,其实因为它是两个气质的电影,对于观众来说没有什么损失,那个前一个东西讲得就是比较顺溜,现在感觉就带那去了,带这去了。 但是我是觉得两个多小时的一个片子,观众可能不需要看这么多过程,对于观众来说不重要,可能我拍的挺多,其实这几个镜头拍得气氛十足,把整个南京城的空间都展现出来了。但是对于故事来说,没有推进。它只是一些奢侈品,就是我觉得剪了就是剪了,很多都是这样的。包括我还剪掉了一场唐家的戏,孩子被摔死,摔死之后,范伟、秦岚把孩子供在一个桌子上,秦岚摸着这个孩子的小脚在哭。后来最后定剪的时候,一剪刀就拿了,一场戏。谁都知道,孩子死了得哭。我干嘛还要让观众再看三分钟哭呢?对吧?这属于一个,你不用讲,都知道会看着孩子哭的戏,干吗我还要再让呢? 就是你没有这个意料之外的信息的时候,我就会把它拿掉就咔碴拿掉。就像这样的戏,在最后一剪刀,跟王朔老师看完之后,我全给干掉了。因为我坐在他边上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比如说我会坐你身边看,你们这一类眼睛带钩的边上看的时候,我觉得我要,我要让这事儿变得更干净,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我不能让自己有遗憾。所以我就全剪了。  王朔看片:他坐在那就像一剂醒药
何东:我也想知道,就是说你不知道王朔要来,他自己来了? 陆川:对。 何东:然后他谈了感觉,然后好像你咔碴这12分钟,我看那个访谈的时候。 陆川:12分钟。 何东:给拿下去,又拿下12分钟。你为什么呢?仅仅因为他挑吗? 陆川:不是,不是,其实就是为了,其实我是一直想让这个片子落定你知道吗?虽然就是在老王看之前,就是从所有的工作环节来说,就跟当时那个版本已经被认为定剪版,但是我心里会觉得它没定,你知道吧? 就是我觉得,你也说不出到底怎么回事儿,它有点儿那个不落定的感觉。哪儿哪儿都还有点儿飘呢,就是有些段落特瓷实,一丝一毫都动不了了。就是你一直在想这事儿,这事儿而且我想的不是一天两天了,是想了十天左右了已经。就是因为上一版剪完,就是制片方中影、星美就说定了,不能再动了,不能再动,改天做胶片了。我也说定了,但是我其实会觉得……然后就每天在那琢磨、琢磨。 然后我得说那天到了王伟那看,然后王朔同志突然出现,然后还有一帮朋友一块看,我坐在他们身后看的时候,这都是几个咱们行业的,一直也是做片子的人。我突然觉得清醒了,这是我第一次给一帮成年朋友看,都比我年纪大,都是这个行业里边。我感觉他们像一剂醒药,你知道吧?就是你坐在他们身后看的时候,我突然醒了,老王还真没跟我说,你要剪哪儿,剪哪儿。他但是那天晚上看完之后,确实喝了顿大酒,就一直在喝,然后一直在聊。老王就跟我说你这个前半部分的公众记忆我这不太爱看,就是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然后打仗挺好看的。但他后来就好看了,什么什么什么,聊的其实是电影周边的东西,然后就开始聊到信仰、宗教,聊些别的东西了。 喝完这顿酒,回到我的工作室,我自己回去了嘛。我坐在那我突然觉得醒了,我开始就觉得心里有个东西在涌动,你说不清楚什么东西。第二天晚上,我隔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我把剪辑师叫来了,那天工作是从9点钟到1点,9、10、11、12、1点,那应该是快到10点的时候,一共是四个小时,我们捋了一遍。捋完之后,就15分钟拿掉了。定剪的片子拿掉第15分钟。 何东:牵一发而动全身。 陆川:这是很可怕的,因为我在之前…… 何东:你告诉我会带来什么? 陆川:就这个所有的版本,你知道吗?就是到最后那几版的时候,都是在一分钟、两分钟那死掐,一分钟、两分钟就觉得掐不下去了,可是这4个小时,15分钟拿掉,我觉得我摘,全是在摘心摘肺,是都在摘器官其实是。就是啪摘掉,而且我完全不痛惜,我觉得我心里边,就像月光下一条小溪一样,就是特别清亮,特别明白,这个就是不该要,而且我就完全特别清醒。就那天那感觉,就是我在剪的时候,我当时还给一个朋友发了一个短信。我说我回到了《可可西里》,我突然知道,该怎么去有勇气的去对待这个素材了。而且那一天我就突然看到了所有的素材之间它们潜在的这种关联,我就看到它们有些东西勾在一起,有些是搭在一起,有些是勾在错的地方。这么说吧,剪之前是八本片子,八大本,剪完变成七本了,就这么大,就八本变成了七本,你知道吗?   “中国万岁”是真事 每每让我热泪盈眶
何东:你说的,我个人喜欢屠杀后喊万岁的那场戏,我觉得这是我们这代人可能会激动的东西,这个电影你在试映的放映,就是试验放映的时候,没有公映之前,你感觉你这个感觉证实了吗? 陆川:这感觉部分被证实,但是也部分被打击,就是有那个。 何东:打击是怎么说?我听听。 陆川:有一女孩儿看完,就是也是一个高端的,资深的一个编辑,说我都喜欢,我特别喜欢,但是就是喊万岁那我一机灵,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我觉得这不是你电影了,我觉得这特主旋律。后来我说这是真事儿,我说你去看看史料,这个当时,在屠杀之前很多史料都证明,包括日本兵的日记都在证明说,是国民党军官会带头喊口号,就喊两句,“中国万岁,中国不会亡”,这就是当时喊的,这个口号。所以这是一种反应,而且我听到了不下几次。好多女孩儿看到这儿的时候,都说川儿这个,不是这个电影了,你最好给拿掉,你知道吧? 何东:男的老同志也告诉您了。 陆川:是吗? 何东:你严重地破坏了电影,因为什么?我已经习惯性的接受陆川的那种“阴险”的电影,就是我什么都不说了。你比如从《寻枪》到《可可西里》,我接受了就是说这种状态,你让我喊,结果这个电影走到这儿,就当给我炸了一下。然后呢,我本来我就说哎哟,但是后来你又下来了,就继续走自己的路,所以我问这么一个问题。 陆川:对,但是也有人看到这热泪盈眶反正,是吧?但是我是这样的,我得说,我到这儿,我确实绷不住了,就是我觉得你可以都绷着,都阴险,但是因为像我这个了解历史的一个人,就是我看了太多历史了,我拍到这的时候,我哭得不行,就是拿帽子扣着,戴着口罩,然后眼泪稀里哗啦,因为这是真的。就是我到现场拍的时候,我没有去编这个事儿,我是看了很多、很多。包括日本兵的日记里都在写,我们杀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喊口号。但是他们日本兵没有说喊什么,我呢?其实我也是当时就在,就是我们剧组内争论极其激烈,摄影师什么他们都说这不是你的东西,你的东西就是不喊口号。 可是问题我说,我说这是真事儿。他们说这是真事儿,拍出来别人会觉得是假的。但是后来我还是决定让他们喊,甚至片子剪完之后都有主创说,把他那个喊口号的口形留着,就铺音乐,就铺枪声行不行?我说拍都拍了还干吗呀?我说这戏得不了奖就得不了奖了,但是我想要这句口号,因为他是真的。确实是你被屠杀前,确实有人这么喊过,我说怎么了,就能听听人家喊的这个。但是我必须说一句,就是我每次看到这儿,依然热泪盈眶。(00:46:00)刘烨同学就是看到这儿,韩三平同学,我们反正有一些参与的人,就是也有不少老爷们也看了,到这儿也会流泪。就是看怎么说这事儿了。
                                                                                                          
“刘烨”必须死:为历史真实服务一次
何东:还有一点,就是说从《寻枪》到《可可西里》,你心里的英雄主义,不管你怎么藏,它一定是在那儿了。 陆川:对。 何东:那你为什么不让刘烨跑了呢?这是我的一个问题? 陆川:就是他。 何东:再难你也得虚构啊。 陆川:我确实想让他跑,但是他确实跑不了。我到现场一次一次在琢磨,我把南京的城防地图都调来了,日军进南京城之后的城防地图,还有鸡鸣寺城墙有多高,能不能垂绳子下去?就是各种现实把我打,击碎,你知道吗? 首先,你知道,我一次一次让他活下来。就是其实这次屠杀他可以活下来的,你知道吗?我是后补拍他一翻过身瞪着,就这死了,你知道吧?就是他可以从屠杀中跑掉,然后姜淑云给他藏小屋里都给他拍了。然后各种,都拍了。但是你知道吗?这就是当时就是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是拍一个故事片呢?还是拍一个历史?真的,就到了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00:48:00)因为小刘1米86,光脚、穿着鞋,随便穿着鞋将近1米90,就站在我那些群众演员人堆儿里,随随便便就高一头,然后呢,小伙儿长得又浓眉大眼,一看就李向阳,你知道吧?就这样的人,不被打死吧,你就觉得日本鬼子也太傻了,就是这个我觉得这个不仅仅在侮辱日本人,这是在侮辱观众,你知道吧?就是我就跟小刘说,我说哥们儿可能要对不起你,我说跟你讲这个道理。他说也是,你说我们已经不断地让他活下来了,然后,然后他拍到最后,他真的就是不行,就是而且就是你要知道当时吧,我们剧情就是让他三月份跑掉的。 到三月份那些戏是这么安排的,就是让他去化妆了,完了之后呢,走出城门洞,城门洞当时有很多东西,你知道吧?甚至为了他能走出去,还安排他的副官吸引敌人注意,让他走出去,有点像《肖申克的救赎》。你像我写《黑洞》的,什么故事套,我不了解,就是你像《寻枪》那剧本,也写得曲里拐弯的,就真的给他设计了特别,但是一到现场就瞎,就觉得这事儿。 何东:自己说不过去这事儿。 陆川:可是,就他那样,我觉得日本人都不需要什么看看帽沿,直接一枪就干死得了。不允许这样的人,就是这样优质的大种马活下去,你知道吗?我觉得日本人当时杀人就是照这个,凡是看上去像是特别优质的这种人,就干掉。像这样的,一看就是优质的大种马,不可能活。就是所有能跟日本人照面的,这条道,逃生路线就慢慢的拍着拍着就知道绝不可能。因为只要跟日本人一照面就是一枪,根本就不用查,因为当时日本人当街杀人。(00:50:00)他不是说,要讲理的时候,他是当街杀人。你知道吧?就是看着你像就是一枪,看着你不像还开枪呢。刘烨他不可能在白天碰到日本兵,OK,那就只能是装死尸抬出去,那也没法抬啊,这个,对吧?当时就是要求就地掩埋,就地掩埋都成活埋了。然后呢,还有就是,我现在也忘了,有很多很多的招儿,就是我们想这出去,那出去,到现实面前,都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那你说他不跑出去,那就干脆还不如前面撂了得了,因为就是最后也下了这决心,就是我们别拿,这次我们就不拿历史给咱们做绣花鞋了,或者拿历史给咱们做佐料了。我们就彻底为历史服务一次,为真实服务一次。所以这次就等于是帮着,后来就等于是也跟小刘、圆圆都说服他们,然后这只是逃生是一条线,因为包括他们俩的爱情,这都是在现场拍的时候,就觉得拍不下去了。 因为我觉得我还算是一个有理智的导演,这可能是我比较好的,也是比较不好的。就是到现场一拍这爱情吧,就老觉得有点撒娇,就是在这种,我们前面拍了屠杀、拍了砍头、拍了活埋,您再看这爱情的时候,就怎么看都不对劲,就觉得这时候这荷尔蒙不是这么分泌的,你知道吧?就觉得不对,这事儿。你知道有时候咱们现在好多戏,战争戏跟文戏是两条裤腿,这边是牛仔裤,这边是一中山装,你知道吧?就是它不搭其实是。 但是我希望是一种世界观拍下来的,就是从战争到屠杀到文戏,它没有,它其实都是生活,是一条河流下来的。所以这爱情戏呢,这爱情戏一开始不是我拍出问题来了,是两个演员拍出问题了。就是两个演员迟迟就不能进入状况,就这爱情戏拍完之后,因为我们其他戏拍得很好,因为你也看了,就是好多戏特别,扑面而至的质感和逼真的东西。这爱情戏一看就是俩人都直嘬牙花子,就是长嘘短叹,全剧组都沉浸在一种末日的气氛。 就觉得片儿砸了,因为一拍这种戏,你就知道,谁都知道,因为我们剪辑师就在剧组,每天,当天晚上拍完晚上就剪出来了。就他是拿那个,因为我们摄影机边上接了一个视频,画面虽然不好呢,但是也能剪,所以就,每天就看这戏,哎哟,糟心。直到我说爱情戏不要了,剧组就欢声鼓舞,太好了,终于不要这爱情戏,这爱情戏,哎哟,这种。其实我觉得不是演员问题,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就是,所以你说,何东同学就是你到那会儿你拍,你也会难。真的。  刘烨看《南京》当场崩溃 大哭不止
何东:我问你,刘烨拍完你的《南京!南京!》,他是什么反应? 陆川:小刘,小刘其实藏得挺深的。你知道吧? 何东:不是,我最近看了他,你之前的这一堆片子啊,就这样。 陆川:对,我给你讲,小刘是这样,小刘开始是我认为就……今天咱们是好朋友,我给你说点实话,我认为小刘是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但是有几个月以前,他突然开始去有一天我们请他回来配音,那天我迟到了,冬天特别冷,我可能因为什么原因我迟到了。那个,等我醒了之后,那边制片就跟我嚷嚷,说导演你赶紧来,人家你不来,小刘不配。我说那行,我赶紧来吧,小刘我来了,我在路上堵车,其实我刚起来,前一天熬夜熬得很晚,糊了八咧的就去了。 去了之后呢,小刘干吗呢?就看电影,他一直没过,他就把自己从头,从第一场戏一直看到自己牺牲,两本片子,40多分钟。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最后一点,我就站在背后看他,然后看完了。看完了,录音师说导演来了,配吧,他看了我一眼,握了一下我的手特别用劲,特别用劲。他说等会儿我出去抽根烟,出去了,出去然后一看。因为我说什么意思,在北影老录音棚,是吧?北影录音棚有个厅,走进厅在那转腰子。他抽烟,擦眼泪。然后我觉得后来等他稳定下来了,过来拍下我肩膀,川儿,牛逼。还有一次,前两天拍《佳片有约》,小刘是一个特别喜欢说、喜欢闹,是个很爷们儿的人。然后呢,我没见过他流眼泪。那是一次,结果这次又是,《佳片有约》他第一个上场,他朗诵。演员嘛,张嘴就来,你知道吧?然后朗诵完了,跟那个蒋小涵坐在一起就开始面对面访谈,蒋小涵说小刘你看看这个大屏幕,电影院大的一个屏幕,放了他巷战的戏。然后放了他那个戏,然后他看,当场崩溃,一转身就在那哭,哭的就抬不起头了都。 然后他吧,因为所有人都在等,就等于他是第一个上台的嘛,然后完了,那台晚会,就没法继续录了,就所有演员上去就被他闹的。而且他哭到什么程度吧,就是一般演员就是流泪,等等,然后擦一下就正常录了。他是这样捧着脸,就完全转过去了。然后刚一放,因为他那还趁着音乐,你知道吧?趁着咱那戏的音乐,等会儿,过一会儿站起来,走到侧幕条边儿上去了。他带着麦,你知道吧?所以擤鼻涕声音都传到全场都是,就是给我们弄的都不行了,他特别特别激动。 何东:因为什么啊?川儿?他之前演了一堆电影,我知道他是一个好演员,我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好演员,但是挺奇怪的,就是这个电影。 陆川:对,我觉得他这个。 何东:陆川那个魂儿,就那个劲,我刚才说的那个演员阴巴兮兮的,这人有一肚子事儿。这个他打的日本人特别让人信。 陆川:特别信,他是真有劲儿,我觉得他在这个戏里边…… 何东:而且他不张狂,他在那打的。 陆川:对,就是我觉得我们俩肯定得,以后就算是搭档了,就是这终于互相找着了,这种事儿有时候就得慢慢碰。 何东:辨认。 陆川:互相辨认。我特喜欢他,真的,我一直没跟他合作成,但是我是特别喜欢这演员。但是我觉得他终于成为我的三船敏郎了,就这把合作。我们俩在现场高度默契,高度默契。但是我觉得他需要一个时间,去了解他做了什么。我以前给他打电话我说小刘所有的女记者说,看完这记者说是你拍最好的戏,他嘿嘿一笑他不信。他拍了多少戏啊,对吧?他是资深老艺术家了。真的,他跟我比,我才三部戏,他三百部,我不知道三百部可能没有,但是一百部得有了吧?都各种各样的戏,每年都来回拍。(01:00:00)而且他所有的导演都合作过,所以他可能自己对这个事儿,到底有什么份量,他自己什么样,他需要有一个了解过程。 我就通过这部戏,我觉得我们成为一个特别好的哥们儿加兄弟。我觉得互相都感觉到。因为导演是一个很被动的行业,我再怎么着,我需要演员去实现,而且这个演员必须得有魅力,他是有表现力的演员,他们是你的一支笔,他们才能真正的体现出你的想法来。所以,我觉得能碰到小刘是一个,我很庆幸的事儿。  《南京》让人睁眼正视“日本帝国主义” 何东:我接着往下说,里头有一场对我震动特别大的戏。时间很长,拍的日本祭祀鼓的这场戏。而且你认为这场戏,你也认为它有很强的象征意义,所以你说呢,这种征服的威胁从来就没有消失过,而且人家一直在继承着呢。那我就要很哲学地问你一个问题了,你认为这种被威胁到底是来自于咱们自己,还是因为另一个国家在继承自己的传统?
                                                                                        
陆川:我觉得都有,我觉得都有。其实一个创作者很痛苦的是说,你为什么这么拍?其实这是一个挺痛苦的事儿,因为绝大部分人就是拍了,他不会去想为什么,其实我也是这么一人。但是呢,面临到这么一个情况,就是确实得解释,你必须解释。我想了想,我觉得比较接近我内心本质想法的东西是,我觉得这个很像一个战争的这个本质。我觉得一个战争的本质是什么?一个战争结果的本质是什么?是异族的文化在我们废墟上舞蹈。 何东:这个分析特别牛。 陆川:对,这是我是觉得我琢磨半天,这可能是我能给大家的一个东西。就是这场鼓说到底它就是这么一个想法的一个视觉化。当然在他下面还有一些其他的一些警示,都没有这个东西那么概括。但是在这个鼓中间,其实我还表现了一些别的东西,就是我在拍这个东西,因为我要有多功能性,就是你会看到一个文化是怎么控制一个人的灵魂,角川这么一个已经有点反思能力的人或者正常人,鼓声一响起来,一丝不苟跟魔障似的,转,嚷嚷,发出那种嘶吼,也许回去鼓声停那,干吗呢?但是鼓声响起来了,它就是一机器,它就是机器的一部分。 我觉得一个战争发动的时候,其实第一件事儿干吗?洗脑。一个战争要开始干的时候,首先第一件事儿就是洗脑,就是全体参与我这个工作,而且信服地把他当作信仰地去执行,这就是战争发动的时候一种精神控制。那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这鼓不是我编的,这舞也不是我编的,摆在这是我陆川的想法,让这些人跳是我的想法,但是这个东西,人家现在还有。随便一敲一打,他就是这东西。 我其实特别想让我们的人看一看,喊这个帝国主义,喊了七十年了,有没有睁开眼睛,或者说有没有问过自己知道帝国主义是什么东西吗?说日本帝国主义打倒,这个口号也喊了七十年了,有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日本帝国主义?我这次特别想把日本帝国主义搁到银幕上,让大家看看,这玩意儿就是日本帝国主义,我们拿什么去打倒他?这是需要自己好好想想,我们自己有没有这么强大的一个自己能够代代相传的一种精神,一种东西,是能够去跟它相提并论的?那如果我们不是这么去用鹰派的这种方式,那我们是不是用一种别的方式呢?我们是不是要输出一个更高的价值观,一种价值体系,去征服它?拿什么? 其实我没有答案,就是其实拍这片我觉得我,我触摸到我自己的一个知识、智力的一个边界。你说一个导演,你应该像一般的娱乐片,讲完事儿了,结尾给一个答案。这片儿我到结尾我没答案,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该怎么着,这个可能不是我能说出来的。如果我真说出这答案,我觉得我死期也到了。老天爷不可能让一个能拿出这种事儿答案的人活很长时间,要不然他会把所有的事儿都给解决了。我也确实觉得我没有答案。 我觉得我应该我拿出的是一个思考,这个思考如果能让大家觉得也想一想,可能也就够了。所以这是我对这场戏的一个比较浅的说法,其实我最近也听到了很多朋友的很多说法,但是其实我还想说就是,片出来了就归你们了,真的,就是如果说大家看了片能想想,能写一写,这可能就是片有价值的地方。但不是说这片归我去读解,我的任务就是把这搁这儿,就把这场祭祀搁在这儿,请大家看。  我们不能只知道30万死难者和拉贝救助
何东:我也注意到陆川说的那个东西了,就是这里头有一个,你这个人的视角非常好。就是他有人性反思的一个日本人,那个东西起来他立刻进入。也就像我每天晚上住在我妈妈那,听到美术馆的秧歌那个,像你说的那样。立刻起来我知道我该吃饭了。 陆川:为什么? 何东:它都是一样的鼓,不过它给你是另一种东西。我觉得你在采访里说得特别的好嘛,人家把这个东西别在这儿,也就是说,我不是不爱国,但是呢我们的高兴是《喜洋洋》,人家是《欢乐颂》。喜洋洋里是生孩子了,那东西就是你这个鼓就有那个意思,就是他也是欢乐,他到了那了,就是把所有的人都能给罩住,这种东西。每天路过就是辟了啪啦然后老太太也自然都来了,大家特高兴的在那扭秧歌,咱也不能无可厚非。但是你这个东西能不能上升到这去,这是另一回事儿了。接下来我就要问了,我看到过你的采访,我非常同意你这个,非常精准的分析,就是说战争的本质就是我在你的废墟上,我在这跳舞吧,对吧?那么以后如果这个传承还找不到,还扭秧歌的话,再打仗会怎么样?我想问陆川。你虽然没有答案。 陆川:其实我在电影中间其实着力想塑造的中国人的形象,是我想给你的答案一个东西,就是想给你这个问题的一个答案。其实七十年,我受的教育,我不知道您受的教育是不是,我受的教育,我都不知道南京除了30万和拉贝救中国人之外,还有别的事儿,我不知道。我如果不是拍这个片,我不是说我去看资料,我都不知道南京保卫战会打得这么惨烈,我都不知道,可能是真的是孤陋寡闻。我原来在南京读书的时候,简单地看过一些抗战史,研究过,但主要是我军的,真的不骗你,所以你就是说好多东西是被屏蔽掉了。 我都不知道破城之后有巷战,我都不知道难民营里面,妓女曾经自己站出来说我去,这事儿是真事儿,你知道吧?我都不知道说曾经有过一个中国妇女,换六件衣服,救过六个男人,最后“梆”一枪给撂那了,就是高圆圆那场戏。这些事儿,可都是真事儿,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啊?现在就是说在这部电影之前,随便扽一个孩子说,南京怎么回事儿?30万,拉贝救中国人,就是这点记忆,然后呢?我其实说白了,我拍这部戏还有一个挺大的动力,就是想把这中国人,你看除了开头的这种曾经被杀之外,后边所有中国人的戏,都在抗争,都在不屈的抗争。 我觉得其实我们的先辈给了我们这个答案,我们中国人可能没法一下拿出一个,拿出一个倍儿仪式感的东西,集体跳秧歌那种,这可能不是我们的路子。但是我们中国人有一种巨大的韧性,这种韧性就是你踩不垮,踏不灭的这种韧性,就不断地跟你PK,直到把你消融了,就是八年抗战就是这么一个道理。打不过你,对吧?肯定是打不过你,抻着你,熬着你,直到慢慢的我们壮大起来。就这个东西,其实只要有这种抗争的劲儿,我觉得我们不会灭亡,这个民族是不会灭亡的。所以就是,这部片儿,这个片儿,我其实有一个挺大的一个心愿,就是把中国人重新带回到这段历史中间该有的位置上,你必须是这样的,给中国人立一个传。  我无法为追求战争狂欢而牺牲真实
何东:因为我下边要写一个专业电影评论,我想引入也是一个外国人,因为你把他那个事儿给干了。南非的最大的主教图图来过中国,沿途问中国人,知道南京大屠杀吗?知道,怎么回事儿问不下去了。于是图图大主教还得罪了中国人了,写了这东西了。陆川,你就等着挨骂吧,他这本书的名字叫《没有宽恕就没有未来》,图图大主教特别写到了宽恕的前提是清算,就是对自己那种民主。 他说我在中国对文革还有对这个事儿,我没有找到这个东西,臊眉耷眼走了,那么陆川也看过《地雷战》、《地道战》,我觉得打这玩意挺容易的,灌点水搁地里头,就是这完了。这个就是看到了敌军的空前强大。 陆川:对,这个事儿,我觉得,我估计我会遭到各种人的围攻,但是我也不怕,说实话。因为我觉得这么做的原因,我想说第一,我不是示弱,但是我确实想说一句话是我的出发点是什么?我觉得我们不能部分闭着眼睛喊口号。就是我是学军事的人,我在军队八年,做情报工作。我总觉得,我们再去喊打倒之前,首先要知道对方是什么?才能知道您是该一拳打鼻子上呢,还是直接照肚子上一脚就完了?特别小小孩你给一拳,打鼻子上就打倒了,可能那种庞然大物你可能就要找命门了,这就是搏击的道理,是吧?你可能就得一下,一招制敌。但是这七十年了,这个对手,对这个对手的分析、研究,我不敢说在军事方面,我们在军事方面应该做得非常好,因为我是军人,我很清楚。但是在影像艺术这块,我觉得我们做得非常弱。全都是人丹胡子,八格牙鲁都是。 何东:猪头小队长? 陆川:猪头小队长。都是一些烧杀淫掠的一些蠢材和笨蛋,而跟我的一些研,我们还有一些比较严肃的军事研究来说,这是错误的。就是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就是我们的文艺作品,总是简单地把日本的侵华战争,或者日本在中国犯下的屠杀,归纳为日本民族对中国民族的一个仇恨,这我没有说错吧?其实我认为这不是。日本人侵略中国,是经过长期周密的这种部署,而且是有非常详尽的计划,而且他们在计划的实施和执行中间,是非常地缜密的,他是一个长年的一个国策,这是一个国策。 他是要把自己从一个岛国,完全移居到中国内陆,成为一个内陆国,这岛国多可怕啊?它随时会被活火山给翻了,以后全得移民,这东北住点儿,住着10万人,加拿大住10万人,这个太可怕了,对吧?所以他当时就制订了一个国策,他是要整个的移居到中国。而且他们当时都有一个战略的想法,他们研究过中国历史,他们发现所有的中国历史上,所有沿路京广铁路线从北往南打的这种战争,永远是北方会占领南方,战胜南方。所以他先拿下你满洲里,他是有想法的。你知道吧?他把比如说你满洲里,拿下东三省变成满洲里,然后再沿着京广线下来,人家是这都想得特明白,你知道吧?所以里把这场侵略战争,想成仇恨了,就特别对我们自己很威胁,而且对这件事儿的解决,完全没有任何帮助。 他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国策,所以他做了长期而详细的战争准备。他整个军队的这种招募、训练、战争物资准备。所以一旦打起来的时候,发现他打的是有备的战争。所以就是我看完乱七八糟的这些史料之后,我有一种感觉,就是确实我们对这个对手的了解和认识,在通过影视作品的反应来说,需要一次至少是有尊严和严肃的一次展现。让我们大家知道说,70年前我们败给了什么样的一支部队手下?而这支部队现在还在呢,真的还在呢。所以我是基于这样的一个想法,我是基本还原了他们这个部队的一个现状。 当时我拍这个片的时候,整个的军事教官是从东京请的,请的是日本军事教官,在训练这些日本演员,训练三个月。刘烨送进我们的总参一支部队,进行中国军队的军事训练,日本演员接受的日本军事训练。然后所有战争的这种装备,我们基本上都是以高仿真的状态重新给它复制,然后给它装备。就是当年日本侵华部队所有身上该有的装备,在电影中间,这些演员身上一件不落的都有,包括这个皮带都是真牛皮做的。所以就可以看到两军的这种装备的这种差异,有单兵素质的差异。所以就这些东西可能会有人说,但是我觉得真实是唯一的,在这部电影中间。我没有必要去迎合大家一些想象和幻想,或者一种战争狂欢式的一种东西,去给大家讲一个谎话,这可能不是这个片儿该干的事儿。  《南京》能撬动大家的思考 我就很骄傲
何东:那我要问问陆川一件事了,你虽然没有时间去多看我国的大片,但是你也肯定听说了,我一直认为什么片子培养什么观众,《可可西里》看完是《可可西里》的观众,现在那些大片是现在那些观众。那么你这一部非小品、非轻喜剧化的这么样一个《南京!南京!》,到底对于你刚才说的,在这个精神废墟上重建,能起多少作用? 陆川:你看,这部电影现在还没有放。我现在其实挺多时候我会挺感慨的,就是《可可西里》实际上是所有的宣传报道或者所有的这个访谈,所有的这个媒体的这种追,都是在放映之后。而且甚至都是在下片之后,媒体突然意识到有了这样一个片子然后再来找我。那么这部片子在没有上映之前,已经有很多朋友就是千方百计地看到了,像您是我请的,对吧?包括咱们现在在做这个事情。所以我现在会觉得不管将来它放的怎么样,它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就是它会很多人看完之后说,我找你谈谈。 你比如说《新闻会客厅》,比如说像水均益、阿丘这些朋友,他们都开始说,我要给你做,就是说他们也都看了,包括敬一丹老师,她特别、特别喜欢。她说,她甚至说她会来帮我们主持我们的首映仪式。其实像这些老师,我会觉得感恩,就是说四年前,《可可西里》是电影结束之后被人发现的,这部电影现在刚刚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时候,已经被各位,就是包括您在内的,这些媒体朋友意识到了。然后我相信它会在你们的帮助下,会传播得很远,这是我的一个真心话。它不会像《可可西里》那么惨,《可可西里》早晨9点一场,晚上5点一场,是吧?中间是《2046》和《警察故事》,一天一个影院放两场,就那样的话,很多观众还会去看,现在我有中影在帮助我做一千多个拷贝。然后像《可可西里》结交的这帮朋友们,现在在帮我说,片子还没有放就已经开始推这个戏,我觉得我已经特别感恩,这就是一个成长。 我觉得它肯定会影响的人要超过《可可西里》,《可可西里》有840万的票房,我相信至少那个840万里边看过的人,票房比如说,咱们就算30块钱一张票那个时候,那差不多就20多万人看,我相信那个20多万人,会进到这个影院里来看《南京!南京!》。但是四年过去了,我相信他们身边会带一个朋友,那么我就会有50万人是《可可西里》积累下来的朋友,那么又有你们这些朋友,我在想也可能有更多的朋友会进来。 我不想去颠覆一个主流电影市场,对电影评价的东西。我觉得我们这部电影,只要能够去撬动一个思考,50万人看了,我就会觉得特别骄傲。真的我觉得有50万人去看了这个片儿,去想了点事儿,我觉得特别骄傲。我觉得我们值得了,这事儿,你说是不是?真的就是。我四年做这么事儿,我觉得特别值,而且我现在有你,比如说像李小萌要做《新闻会客厅》马上就做,你比如说许戈辉看了之后,看了一遍然后又带着母亲看了一遍,他母亲今天又带了一堆她爷爷的这种抗战将领,许戈辉的母亲看的痛苦流泪。许戈辉的妈妈的爸爸,就是他的姥爷是抗战的将领,江苏一代的盐城的炮兵司令。当时带着的部队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就跟刘烨一模一样,她看到刘烨的时候,就觉得终于有一部电影讲我们是抗战的了,他觉得他这种激动是你没法言述的。 那我觉得这片子肯定会去让很多人去想很多东西。我觉得不管它是50万人,还是我期待的,比如说一千万人我觉得都值了。哪怕就这50万人,这个片子肯定不是这一次性放映,可以去给它打上一个成绩单的,我认为。它应该是几年,可能都会有人去买盗版碟也好,下载也好,会不断去看这部片子,但是我觉得现在我已经感恩了。就是因为我坐在你这儿,这片子还没有上,我觉得就是包括还有很多、很多媒体的朋友在这个片子没有上的时候,已经在帮我推它。我觉得已经真的这四年……  我最大的野心是把《南京》放到日本去
何东:你说日本人,你请来的演员,人家整整陪了你九个月。陆川自己说,给多少片酬,然后我去东京干一样的事儿,肯定不会干。 陆川:肯定不去。 何东:因为什么呢?你回来肯定骂你汉奸呢,这没什么说的。但日本人给你干完这事儿,他们回去,日本人会不会骂他们呢?你感觉? 陆川:我这么说可能要遭骂,但是我是会觉得,我去日本,我觉得他那个右翼没有像我们宣传得那么恐怖,我见过右翼。我跟一个右翼,特别右翼、著名右翼聊过天。何老师我觉得是这样的,他显得比你还和善,真的。就是他看上去特别和善,但是一聊起来他挺右的。 何东:就是他那观点。 陆川:观点,然后各种挑剔,各种较真,各种你们就是撒谎,你们是喜欢撒谎,你们喜欢亩产万斤粮,全是这个。就是他对你的以前撒谎纪录,他有一个很长的一个考据,就是你们习惯于把数字夸大化,比如文革期间什么什么,你后来又什么东西,然后他推论,你们这事儿你们也夸大数字了。我们俩有过一次PK,我险些败北,险些。就是因为他研究太长时间了,我是一个行业里边,大屠杀研究这个行业里边一个新兵,而且我都不能叫研究者。我只能叫阅读者,就我没有资格谈这个事儿,其实。但我不幸我一下在东京碰到这人了,我只能是用我的年轻和聪明,就是跟他到处在周旋。就是没让他当场按住,一把弄死的那种。 就比如我经常,他问到数字的事儿,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这数字该怎么聊,我不能说我国政府宣布,那你要这么聊,你作为一个学者对学者不能这么聊天,学者对学者就是谁拿证据说事儿了。我把自己当学者了,不好意思,就那时候假装我是学者,我没敢说我什么。就是我会这么跟他说,我当时就应付了一段之后,我就直接这么说我说数字重要吗?你也承认有屠杀,对吧?那你为什么不道歉?20万人跟30万人,你觉得是不是在这个数字上差?他说不是,他说我觉得是你们说30万人,我觉得只有14万人。然后我就说,我说14万人,我说咱们这样,咱们退一步讲,就算我们有些学者曾经夸大了数字,我问你14万人你该杀吗?他一下就不说话了,我说你14万人,值得不值得你的天皇到我们的大屠杀纪念馆是鞠个躬? 他也不说话,我说14万人,你因为14万人跟30万人的区别,你就说我们是一个谎言的民族?你合适吗?你们广岛被炸一下,你们蹦得比谁都高,你们俨然就二战的牺牲者?我们三千万人呢?我们被你们干了三千万人,你们什么时候向我们赔礼道歉过呀?你发现你跳过一些他纠缠的事儿的时候,因为日本人就纠缠细节,他就是一个纠细,你拿大事儿压他的时候,他无语,他无语。 但是我想说,他还是在跟你讲话,他没说要给你一块砖拍脑门儿上,你知道吧?这是我跟他,他不是街头右翼,就是右翼分好几种,街头右翼你别招他,他那车里有棍子,你知道吗?或者有子弹、有枪什么的,你别招他。街头右翼“啊啊啊啊”就天天是这种,咱们跟学者右翼去聊。就是其实我觉得像这种,就是这种交流是特别有意思的,就是你基本上收一个是一个,你觉得你会替国家在做点事儿。但是他也,就是交流中间,我不想说我没有从他那获得什么,我也获得点儿东西。 所以就是说这些东西呢,我是觉得,我经历了去日本跟他们聊天,包括跟演员聊天,很多、很多事情之后,我觉得沟通很重要。不能俩人隔岸喊口号,这事儿解决不了,你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事儿就势必只有三种答案。未来就很明确只有三种,一种我们给它灭了,一种他把我们灭了,还有一种就是坐下来把这事儿掏心掏肺的互相聊,聊得特别彻底。 何东:该道歉、道歉,该赔钱、赔钱。 陆川:该道歉、道歉,该赔钱、赔钱。然后好好的,这真的就是。因为你想这是一衣带水的关系,说实话,你这个就是你说不合作了,这整个亚太地区你说安全上不合作了,或者说整个很多经济上不合作了,你合作的跟千金似的,什么这种你公司也去,他公司就去,不可能是。大家现在就得是,我觉得得彻底聊开,聊明白了,我觉得得是这么一种状态。 其实我对日本人我觉得我是比较公正的,我觉得我是怀着特别的一个巨大民族的仇恨,去拍这戏的,我是带着这个上路的。然后拍着拍着,我不是说我关键准备,我是觉得我们有必要把一些日本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给拍出来,这样对于解决这事儿有帮助。因为首先这电影我觉得他不应该就在国内自娱自乐一下,我觉得这电影,如果你觉得我拍这个有野心的话,我想说我最大的野心就是把这电影放到日本。这我还就明说了,这就是我最大的野心,这是我很多说,就是其实我也可以不忍着,直接给日本人来一个狂欢式的,给日本人全干了,拿拳手刃了,拿刀全剌了。但是我又克制住这种狂欢式的这种幻想,或者狂欢式的这种为什么,我就挺希望这片儿将来有一天走进去,走在他们的国家,能够影响他们的观众,然后让他们能够成群结伙的到中国来道歉来。真的,我现在在北京给日本留学生看,至少到现在,没有一个人说这电影是假的。 何东:或者说是胡来? 陆川:是胡来的。他们认为我对日本的研究太地道了。他们会觉得,哎哟您这是在日本住过吧,他们会这么说。他们觉得哎哟,这个太准确了,因为其实这个也不是我的功劳,我有日本副导演,我有一帮从东京请来的演员,我跟他们要求很简单,照正常日本人演。我认为在战争中你们不是妖怪,就是正常人,正常人干了坏事儿,就这么简单。其实就是这么回事儿。所以刚才从哪儿扯到这儿了,扯了一大圈,就是瞎扯。就是,我会觉得这个事儿吧,让我确实也丰富了很多。说日本人是魔鬼 是在为他们开脱。 何东:我觉得这个电影其实起码证明了咱们的一句老话,我觉得老话怎么给忘了,冤有头、债有主。原来就是冤无头、债无主嘛。 陆川:对。 何东:就是嚷嚷,两帮人见面嚷嚷。那么你把这个冤头、债主拿去给那个债主也好好看看。 陆川:对。 何东:就是我这么拍你的。 陆川:现在也有人在那冲我喊口号,你知道中国人斗自己人可来劲了,他冲我开始喊口号,说你这个把日本人拍成人,为什么?质问你。其实我没有机会跟他聊,但是我就借这个机会,通过你这个渠道,跟大家说为什么?我们以前呢,就是说把日本人很多研究,甚至学者的研究,认为日本人在南京的大屠杀中间是魔鬼,是民族的精神出了问题了,是魔鬼干的事儿。真的我特别不同意这个看法。你把他说成魔鬼,你真的是给他找了辙让他跑了。为什么?精神病患者杀了人在法庭上是不受制裁的,人家都变成魔鬼了,你还说他什么啊?战争让我成了魔鬼,我杀了人,那就是战争的事儿了。其实不是,我有证据证明,侵华日军在南京期间都是人,看看《荻岛静夫的日记》,看看《东史郎的日记》,再去看一看先被发掘出来的,比如松冈环写的102个侵华日军的日记或者访谈,你看到他们对于在华战争期间的这种陈述,他每天这种日子,小日子过的都是正常人的技术。 从他的用词,写作的方式,他关注的东西,他甚至有风景描写,今天还要去什么和尚那要幅字什么的,一篇一篇,看得我心,用句东北话“哇凉哇凉”的。我没有看到像《现代启示录》一样一个人走向魔鬼的变化。我看到就是一个人,从人到人。所以我基于这种认识,我就想把这种感觉拍出来,就是您就是人,你干了比畜牲还不如的事儿,但你还是人,别给自己找辙,别给自己脸上贴黑泥装神弄怪的,你是人,你别跟那儿撒娇,真的,我觉得给自己变成一种魔鬼是一种撒娇法,别撒娇,你是人,是人干了这个事儿。所以就必须得面对这个,而且我们知道只要是人,在战争中间他就有可能还干那事儿,这个是我挺想让大家能感受到的东西。  艺术创作上 我是一名强迫症“患者”
何东:我看过《南京!南京!》,之前还看过你的《可可西里》和《寻枪》,我有另外的一种感觉,你的电影里头,都有一个截然的两面,很对立。你表面上不出现在片子里头,但是你不是那种完全不介入的导演。 陆川:对。 何东:你每部电影开始你就折腾,就是你开始介入,很难受的介入。这种介入还很隐蔽,又得冷静看,表面电影根本找不着,陆川,除了前面结尾的名字,但是每个电影里头都能清晰的感觉到你,这种过程你是不是特享受啊?其实这是一个很难受的事。 陆川:我没,我没享受。 何东:三个片子,严重介入。 陆川:对,严重介入。 何东:所以你才会说有一个本子,除了《黑洞》让人给拍了,我觉得那是非常里程碑的一个电视剧。到《寻枪》开始,你和姜文一块折腾的,然后《可可西里》也是,这个更是了,这是干嘛?你很享受这个过程吗? 陆川:没有,没有,我是下意识的。真的,真的,就是它不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东西。我觉得它很多东西,就是你去通过作品,你去分析到底怎么回事儿?后来我分析发现自己是个强迫症。就是我有一个观点,比如说我在创作上、艺术上我有一个观点,就是冷静是最高标准,这是可能是认识我的一个观点,然后我就拼命地冷静。但我这人呢又是强迫症,要干预这事儿的一个动物,我又不能像贾樟柯那样真冷静了,就是来吧,我又特别想干预这事儿我又特想发表见解。就是,我最后只能给这么个解释,就是它就它老是这样的。你比如说像祭祀那场戏明显的就是我给干预了,对吧?我就赤裸裸的,我就裸奔在那儿了。  看黑泽明的片子我“特别绝望”
何东:那么我问一个事儿,我怕忘了,祭祀这场戏吧,一出来看到中间我立刻想起来就是,我们也知道日本有很多、很牛的导演,这里一下就跨到让我想到黑泽明,就是有的东西吧,他是根据这种片子的气氛,不是具体你哪儿这么着的,就是哎哟我一下就猛的就想到他的电影的那种氛围出来了,那么我问你怎么看黑泽明这个导演的? 陆川:最心爱的导演,黑泽明是我最心爱的导演。 何东:我觉得这个导演,就是一个跳出日本民族的一个大导演,他的作品绝对不仅仅是。 陆川:我跟您的想法呢,有共同点,但是呢也有一点的差异的东西,他的结果是跳出了日本民族。但是他的过程他是一直关注日本民族的,我觉得他,他从好像《姿三四郎》是他的第一部戏,从《姿三四郎》开始一点点的走《红胡子》到《罗生门》什么很多片子,走到今天,走到后来。我觉得他是一个一直热爱日本民族,热爱日本社会,然后关注日本社会前进的一个导演。 然后他一直在跟这个社会有一种特别深的互动,特别深的互动。但是呢,他确实是往往从一个特别日本化的题材中间,拍出的全人类的真理。这个是他特厉害的地方。他不是刻意说我得拔一个高,然后呢,用普世价值去看大的人道主义,大的什么,他不是这路的。他经常有,比如《罗生门》你说他就是一日本的事儿,这个是全人类的一个命题,是吧?你比如《七武士》太日本的事儿了,日本战国时期这么一事儿。得,跑到好莱坞成了那种片子的开山鼻祖,而现在没有一部翻拍的片子能超过他。就是,我看他的片我会特绝望。 我记得,我记得几年前,拍这戏之前我去那新东安,在看黑泽明电影回顾展,我跟一个好朋友杜洋,我们俩在影院里看《七武士》呢,看完之后我就觉得,哎哟,现在导演拍什么呀?别拍了,人家几十年拍的《七武士》到现在,我不觉得有任何一部电影可以给他翻了。真的,我说别拍了,就那种现代性,关键他不是老片,他那种电影的那种现代性,那种清新扑面而至。而且你能在背后看到一个特别智慧的一个大师,在跟你慢慢地交流,交流所有的看法,然后在所有看法上你都不如他,这个特别。 何东:还有,你说你喜欢帕索里尼的那个《索多玛120天》,我刚看完。那个电影你到底欣赏它什么? 陆川:我不喜欢它中间那段,就是吃大便那些东西,我不太喜欢,但是电影开头觉得,就是它有一种,我不知道,尤其那广场上那小孩儿骑自行车那种,“梆”一枪,就是我有一种特别牛的大师气。就是让我觉得而且整个片子,你忽略那些龌龊的那种让你生理极度厌恶的东西,就是你把它掩卷长思的时候,你会觉得怎么会那么勇敢?真的,你会看到一个艺术家,一种悲愤和孤独的心灵。 我觉得他是在,就是我有时候会想,这片儿不是一个能够吃下去的东西,就是让你很难下咽喉,就像大便一样。但是你把完整的看完了,你搁那你不想,你过两天,你再去想的时候,突然尤其我自己又是拍片的。你知道帕索里尼最后特惨,被他同性恋男伴给打死的时候,就是你就在想,我会对他特别敬佩。他完全给自己搁到人类的对面了,你知道吧?就是他,你知道这么做对于一个拍片的人,其实得有多大勇气?现在是什么?现在你巴不得给这个所有的观众溜缝舔屁眼儿,你知道吧?就是所有的导演都这么干,就是巴不得跪下给所有的观众溜缝舔屁眼儿。 帕索里尼这种人,真的有时候我会觉得,他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啊?他想在说人类怎么了?他自己得走到多孤独、多绝境的时候,才能拍出这样来?就是我看完他的东西,我会在想这个作者怎么了?就是你能感受到他的寂寞,他的疯狂,他的一切一切,他的崩溃,就是我觉得,我能懂他。  我从小就是一个反叛的孩子
何东:我问一个事儿。你的父母是不是早就看你特别大的危险人物?才把你送到军校去?他们说你的特别大的危险,到底指的你什么? 陆川:就是其实刚才就是您在问这个问题,我也没正面回答。其实我从小是一个很反叛的一个孩子。 何东:为什么? 陆川:为什么?可能不知道。就是说可能,可能我从小我生在新疆,然后送到上海去了。然后在奶奶那长了点,又再回新疆。然后又搬到北京,就这种小时候这种历程,就是有时候会让你永远是个局外人,你跟谁都不亲,看谁都是小狼那种感觉,就是跟谁都不亲,是这种感觉。就是挺拧吧的,跟谁都挺有距离感的。然后在北京呢,又是上小学,我记得小学老师特别讨厌我,你知道吧?就是,我老跟蹲班生在一起,因为他们老带我玩,但是个长得挺高的,也很难跟前排的、学习好的在一起虽然你很想跟他们在一起,其实,就是,然后小时候也经常挨打,经常挨打,各种各样的原因,反正弄得小时候挺阴郁的。我觉得可能这个词儿比较准确,就是苍白、瘦弱、阴郁的孩子,挺阴的,就是不太招人疼。但内心挺有激情的,因为我从小,如果你现实生活中没朋友,那一般这样的人就会经常去读书,你像我那时候,像爱伦·坡的书就看很多,你知道吗?但也会看那个就是。 何东:陀思妥耶夫斯基你看了吗? 陆川:没有,就是什么《气球上的五星期》,那是谁拍的,谁写的?就是《格林船长的女儿》。 何东:《神秘岛》什么的? 陆川:《神秘岛》那是,儒勒·凡尔纳。 何东:儒勒·凡尔纳。 陆川:儒勒·凡尔纳的书。我是会省早点的钱,一册一册地去凑的书,这种探险的书老看。还有小时候就看点托尔斯泰的书,特小就给这些书都给看了。所以就是包括84年那段时间,就看咱们文学复兴的那个所有大家的小说都给过了一遍,像莫言的、余华、格非、马原、张炜、张贤亮、张承志,这些大家的小说,在那几年他们在《十月》、《当代生活》、《花城》、《广州文学》、《新疆文学》、《人民文学》,这些书家里都有寄赠的。全给看了一遍,就是生活在这些小说里。  国外电影节对《南京》评价很分裂 何东:我听了看了你的一些,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原话。就是说,说国外的电影节有一定的意识形态性。那么我想问了,《南京!南京!》一旦拿到电影节,人家说你有意识形态的倾向,你怎么回答? 陆川:我其实觉得这个…… 何东:人家接受咱们是有模式的。 陆川:对,其实我真的是会认为这个可能不是一个电影节……我觉得电影节看了这片也得拧吧,说实话。我现在已经让一些电影节看了,其实。他们对这片也是挺分裂的感觉。在日本人这条线上,他们觉得好,客观,甚至会说挺大师的。中国人这条线上,很多电影节人说不喜欢,说这不是我们接受的中国人。这让我觉得特别气愤。 何东:我觉得陆川你怪人怪错了,你不怪我们导演,你怪人家评委,人家认识咱们吗?你刚才讲了这么半天,客观地你去研究日本人,这个电影我估计到日本肯定轰动,但是您怪错了人,人家也不知道这个电影怎么回事儿,我们的电影都有什么啊,对吧?你老给人家吃这种东西,就是跟们中餐馆,你去外国比我多,但吃什么东西,你反过来怪人家?那么我还想问陆川了,这么多中国导演,甭管主流的还是地下的,怎么电影拿出来,都不先给我们看,都上电影节去了? 陆川:我每部电影都先给国内看,你注意到没有?就是《可可西里》、《寻枪》,包括这部戏,都是先在国内上,后去电影节。所以我其实……这可能也是我的一个宿命。可能我其实是注定要先在国内去获得支持的一个人,而且我其实觉得这挺来劲的这事儿。  剧中角川自杀的那枪 是开在我自己头上的
何东:我看到你那段话吧,我就特别不同意,你说我们现在作为一个观众。我不是导演,我不喜欢中国片子,为什么呢?就是说您忽悠比陆川大得多,然后70、80块钱,江山美人这名字都起出来了,一阵儿滥打,然后还让我写评论,写什么呀?你真给他《可可西里》和《南京!南京!》他拍吗?现在导演都比你鬼,就是说他会完保险,玩安全性,顺顺溜溜的。那么大家都在找保险,有的人就问我了,陆川将来一个片,一个片做了,他做大了,他会不会找保险?我的博客里人直接让我把这个问题带来问你。 陆川:我只想说,如果我下部片子不去走这个特残酷的这条道,我希望大家能够原谅我,因为我的身体和这个精神受不了了,你知道吧?就是我觉得我在《可可西里》之后吧,我本来想拍一别的,你知道吧?然后呢,我突然发现《可可西里》有一种,我在那很得了劲儿了,得了真气儿了。其实在《南京!南京!》的过程中间,你知道就是说,这个整个过程中间,你说的是辨识,自我辨识或者怎么着,但是我是觉得我很有很多外力,在进入身体,在让你壮大起来。 但是我确实不太敢再顺着这劲再往下走了,就是我觉得有点要飞出去的感觉,你知道吗?就那个,何老师你知道就是,它是有药性的。我现在我觉得我能控制住自己,但是如果沿着这种药性往前走,我会觉得特别黑暗。所以我特想刹车现在,就是说停一停,然后换一个方向,就是我最近老在看歌舞片你知道吧?在家里看各种低俗歌舞片,我看得特起劲,就是我觉得特美,特色彩丰富,特浪漫。 但是我希望大家知道,就是如果我去拍一个不一样的东西,可能我不是一次妥协,但是我确实得对自己有个交代。《南京!南京!》的过程中间也已经有这样的,但我想到角川自杀这场戏的时候,我会觉得那一枪是开在自己头上的,在那个瞬间其实我已经不是在想他是日本人对战争的反省,我觉得他是个人的反省。人是人就应该对战争有反省,就是我觉得很多我特别理解张纯如是怎么把枪伸到自己的嘴里去的,就是我感谢这个角色,去帮我对着自己开了一枪,因为否则你走不出来。 所以就是说我可能,但是我想保证通过您,向朋友们保证就是说我不会去给自己找辙拍一个电影或者怎么着,但是我还是会本性,但是人的本性有很多层面,能渗透出对死亡的探讨,对人跟死亡关系的探讨,对生存挣扎的探讨,可能本性还有一种对,可能对美好的愿望。就是我也很期待,带大家去走进一次仙境,去感受一次有色彩的一种美好,但是这个可能,可能是我特别想在下部戏去做的。就是我现在不敢再沿这条道再走了,我就觉得自己有点控制不住了,有那个劲儿,比较猛的药劲儿。  关注死亡题材 因为我真的怕死 何东:我跟你说,我问你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02:04:00)你刚才说到了自己,就一步一步把话垫到这个问题上来了。《寻枪》里头那人叫马山,咣当最后一下。《可可西里》的队长,《南京》里的屠城,以及所有个体的东西不同的死亡。你为什么对死亡这么关切? 陆川:不知道。就是我特别怕死,真的我特别怕死。就是我觉得有时候照镜子想,这哥们,50年吧,给自己定个50年,50年之后这人没了,烧了,我就会觉得特害怕,就是会半夜怕醒,这害怕怕死了就。然后我特别崇拜不怕死的人,我特别崇拜自杀的。 何东:有吗? 陆川:我不知道,但是我就觉得有人能够去自杀,我就是在想,这人怎么会这么厉害?另外我也有一种感觉,就是,其实没有真正的英雄,就像跳高一样,冠军跟别人的区别。我觉得跳高是一个特别有生命本质的一种运动,其他的吧,都是什么呀?谁先撞线谁是冠军。跳高是什么呀?比谁折的高?就是你跳高的规则是说,比如说他冠军最后他最后一下也是失败的,就是只是你跳过一个高度,你又多三次机会,跳过一个高度又多三次机会。 他是在冲击最高高度的时候,比如说我是折在2.41米,我跳过的是2.40米,那哥们儿折在2.40上,他的最高高度是2.39米,就是看谁折的高,但是肯定是折。这个人都是折,所以跳高这个高度,这个运动挺有生命本质意义的,就是人难逃一死,但是你死的时候,你的生命的宽度是多少,你做了多少事儿,可能比的是这个。就是我在做这个片子的时候,我自己,说一个我自己的看法,最打动我的一场戏是结尾。您没看胶片。 何东:我看了。 陆川:不是,您看的那个是磁带。 何东:那天咱们在那? 陆川:那个是磁带,我特别希望您看看胶片,胶片就是很多细节能看出来,就是还是不一样的。 何东:电影就是电影。 陆川:对,有个主持人谁呀,敬大姐,敬大姐看过磁带,敬一丹大姐又和她的先生、孩子一起看的胶片,就是很不一样。她看到了大量的细节,电影的结尾,那一张张照片是我花了很长时间做的,那个照片很有细节。就是我看的那场戏,就是最后结尾一张张照片出来的时候,对我的打击是特别巨大的,就是我觉得人难逃变成一张老照片,难逃成为一张老照片。但是就这个是我对自己的一个……但是到小豆子的时候他还活着,就是这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希望,我想让自己不要在这传出去。  《南京》值得我死磕四年 好东西不能糟蹋
何东:那我再附加一个事儿。站在你这个年龄段,你对现实生活的理想主义者,你是终极的悲观还是终极的乐观? 陆川:何老师我想说的是说,我不想给自己扮演成一个思想家,就是我有时候特别悲观,我觉得什么事儿就这么着吧,但有时候会乐观得或者说忘乎所以的,就是得意得跟一个没有脑子的一个人一样,而且会刻意这样。因为就像这片子一样,你看它的世界观还是不是很清晰的,他在成长。我觉得是这么一个事儿,我觉得我不是一个,我觉得我是两极,可能早晨起来特乐观,到深夜的时候就会悲观得就跟一个抹布似的,就特难受。就还是在变化,在变化。所以你刚才提到说你下边干什么?我自己就特别期待,比如再过一年,咱俩坐一块儿了,那天你可能给我骂得狗血喷头的,你退步了,你怎么三十多岁就开始退步了,我觉得这都是特别好玩的事儿。在我看来。 何东:陆川,你要是再这么下去的话,你不是弄死你自己,你把我们也给弄死了,大家真的得喘口气了。 陆川:对,得喘口气儿了,真是得喘口气儿了。就是,我觉得其实我就希望是咱们一块成长,就是不是说非得怎么着一样,就是慢慢的,这一部戏,一部戏,看着一个人在成长。咱们也在聊天,我其实何老师,我觉得你跟四年前已经变化挺大了,就是你从那个时候,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到现在,我用一个手机,我还存一个你给我发的一个短信。真的,我把它当做一个珍宝来珍藏。 我现在背给你听,行吗?我请你看完《可可西里》,你那时候是跟何晶一块看的在双安,我记得清楚吧。出来之后,你从和晶手上要了我的电话,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川儿,从此在电影的道路上,我为你带刀护航”,护行了还是护航,这么说的。因为我当时我觉得,哎哟,那时候就是一个愤青,什么都不知道,我说当时您已经是著名影评人了,当时我觉得特激动,我把这个立刻存起来了。 然后其实你知道就像类似的鼓励,是在我拍《南京!南京!》的过程中间,是让我很变态地去苛求每一个细节的,一个重要支撑,因为我觉得片儿迟早要让你们这样的朋友看,到时候能不能交这份卷子?不是我,说实话光一个人的劲儿我不可能撑到现在四年,所以为什么我说,你说那投机那话,尚可他们说的,我说都不值得提。就他们都不在一个世界里。就是我觉得我有时候做电影,可能就是冲这些短信来的,就是你不能让这些人失望了,因为你知道有很多人在你背后,想希望说中国得有一些电影,是说点有意思的事儿的。 虽然可能他不是像点心那样卖得特别好,但是也不敢说这是药,但是说还是有些人想看点不一样的东西,所以就这玩意儿咱不能给糟蹋了。其实就这么简单一道理,就为这些话,就值得磕四年。因为你要怎么过也是四年,拍四个烂片儿也是四年。我觉得我挺高兴的,今天我们拿出一东西来,不丢脸。 何东: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