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秀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13 02:16:08
小非
第一章
楔子
古代人规定小女孩足不出户,秀秀却例外,因为她是个孤儿,孤儿一般是不会被管束得太严。
小时候的秀秀和别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扎着俩小辫,喜欢穿花衣裳,收集小布偶,玩些绣花儿、跳皮筋之类的小家子游戏。收养她的是个专门帮人送货的小镖局,镖头捡到她的时候还不是干这行的,本来也没打算收养这么个女娃(国人历来重男轻女),后来在她身上发现了本练武的书,学了几页,会了点武艺,于是开了镖局,这女孩也就顺道养着了。
和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镖头懒懒散散没什么野心,只要能赚点小钱维持生计就知足了,所以那本书也没再深入琢磨。见秀秀差不多懂事了,把书还给她,叫她自个儿收着,并一再强调这本书“本来就是你的”。
镖头觉得自己的这点本事完全是趁着人家还小,没经同意偷偷学来的,心里有愧,没好意思自称是秀秀的爹,害得这丫头心里没个着落,老是以为自己跟孙猴子一样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懂事了的秀秀有时也挺想了解自己的身世,她觉得答案一定就在这本书里边,常常翻看。那时候她还不识字,看不懂,只好暂且收着。
有一次秀秀跑去私塾找小伙伴玩,上课铃摇响的时候,教书先生老眼昏花,把她也轰进了教室,小丫头听完一堂课,觉得老先生摇头晃脑的样子怪有意思,就时常化装成假小子跑去私塾,一两年下来,倒也识了几筐子字。后来想起那本书,又拿出来翻看,看懂了些东西,于是她的这一生从这里开始,大致有了个方向。
“镖头镖头,我怎么会有一本武林密笈呀?”秀秀也管镖头叫镖头。
“收起来收起来,别让人知道,招贼呀!”这本书一直都是镖头的心病,老觉得像欠了别人的钱。
“为什么呀?”秀秀不懂。
“别问了,你女孩子家也用不上这书,你,你就当是你爹娘留下的信物收好就成了。”镖头唠唠叨叨——孩子我也养大了,书也给她了,但愿将来它的主人别有什么误会。
“我爹娘?”秀秀瞪着大眼睛。
“玩去吧玩去吧,我烦着呢。”镖头撵她。
“哦。”秀秀悻悻地离开,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就躲回房间研究起这本书来。
实际上,在那个时代,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靠一本什么好书就练成绝顶神功,就像现在读书的孩子们,同样的课本,有的可以念成一个会走的书柜,有的只能局限于识字。所以,暂且别指望我写出一个通过武林密笈练成飞天侠女的成人童话。我要交代的只是,小女孩秀秀看着书好奇,就瞎练着玩,过了几年就成了一个会武功的女人。
会武功的人除了开镖局,有的投靠大户人家做保镖,有的进官府做侍卫捕快,只是僧多粥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好工作,于是绝大多数武人只得浪荡江湖——或落草为寇,做没本钱的生意;或行侠仗义赚点名声以期出头之日——后面这部分人就是人们常说的游侠了,为数不少。
游侠和强盗一样,干的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勾当,看似浪漫,其实既辛苦又不安全。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习武的女孩子是不会轻易选择这个职业。古代女孩们的人生使命就是把自己保养好,长大方便别人帮说个媒嫁掉了事。
秀秀成为游侠就是万不得已,镖头生病死了,镖局也就散了。由于事出突然,镖头又没老婆,临死前光忙着分钱给员工,忘了找人给秀秀说媒,年方十六的秀秀没人指点,拿着分的十几两银子不知道该干什么,想想自己除了武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懵懵懂懂地背起一个包包和一把刀到处闯荡去了。
第一章
走夜路,遇见丑丑的强盗(1)
秀秀长得和她的名字一样,娇小秀气,却一点也不显得不起眼,因为这丫头很喜欢大红色的装扮,见风吹着,一团火似的,分外地引人注目。
没了安家的地儿,小丫头就想去找找自己的亲爹娘,她琢磨着爹娘一定不在附近活动,只有到很远的地方才能找到他们。这是秀秀选择成为游侠的理由——当然,也因为她长大了,实在没什么事可做。
镖头的丧事办完后,秀秀换回红妆,走出了晃荡了十六年的小山镇,站在城门口,看着远处昏黄空旷的天和地,咬了咬嘴唇,就迈开了踏入江湖的第一步。走了半个时辰觉得挺累,又跑回城,花五钱银子买了头毛驴。
古代的交通不太发达,城镇和村庄大多座落在有河的地方,便于人们取水,所以,道路都是沿着河走。那会儿的人口也比较少,都集中在城镇里,广阔的平原上就这一条长长的道,每隔百来里地会有个村或镇的,夜里如果从很高的天上往下看,沿河的路像一条长线,串着零零落落的闪光的珠子——住人的地方总有灯火。
在城与城之间,只有傍河的泥路,基本上不会有人烟。没人烟的地方,常有狼或老虎出没,看见独自行走的人就跑上去把他吃掉,很不安全。而真正的危险,则是一些做没本钱生意的武人,也就是强盗。
拦路的强盗有两类:样子长得比较厉害的,就自个儿守着路边的树,见有行人来了就喊:“这树是我种的,给钱!”你要敢回他:“你种树就种树呗,关我屁事?”他立马就拿起刀砍掉你的头;另一种是三五成群,这些家伙见了独自赶路的人就不问青红皂白了,上来就杀掉。强盗们杀完人,就拿光尸体上的钱,跑去附近的城里像寻常人一样吃喝嫖赌,等钱花完了再回来做强盗,很遭人恨。送人送货的镖局,就是这么个背景下的衍生之物。
说了这么多,主要是想交代这样一件事:秀秀这次上路很凶险,不是闹着玩的,而不是说秀秀的勇气可嘉。之前没人跟她说过独自走城外的路是很危险的事,就算有人说过她也不当回事,小姑娘还是初生牛犊。
路上,秀秀骑着毛驴,哼着歌儿,东张西望。四处静悄悄,和城市里很不一样,于是很开心,觉得当游侠是件快乐的事情。
几个时辰过去了,天快黑了,路还是路,没看见前方有什么目的地,肚子饿了人也累了,秀秀想起忘了买点吃的东西带身上,掉转驴头想回去,可是回头望了望,家乡小镇早就在视野中消失了,犹豫了半天,只好暂时忘了饿继续朝前走。再走一会儿,秀秀忽然发现:呀!城外没有茅厕……
幸好还不想尿尿。秀秀拔起背上的钢刀,挥舞着驱赶头顶上乱飞的蚊子,一边拍着毛驴的屁股催它快走。
走到一片小树林边,事儿总算是来了,树林里传来男人的哼哼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的痛苦。秀秀勒住毛驴,咬着手指,构思着林中的情形:树林里一定躺着个人,是被坏人杀的,后来他没死又醒过来,觉得被杀的地方很疼,所以叫唤。
秀秀从驴背上跳下来,拿着刀小心翼翼地朝小树林走去,远远听那人又哼了一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秀秀的心砰砰乱跳,寻思着里面的人会不会全身都是血——那多可怕!踌躇了一下,没敢再走进,就喊了声:“里面有人吗?”
暗处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个粗声粗气慌慌张张的回答:“有人,别过来!”
秀秀说:“哦。”
想了想又说:“那我走了。”
“等等!先别走。”粗声又叫,“我问你,你……就你一个人吗?”
“是呀。”秀秀左顾右盼,确定只有自己一个。
“你多大了?”
“十六。”
“带钱了吗?”
“带了。”
“那好,你等我一下,我就出来。”男人边说着又哼哼着,然后嘿嘿笑了两声。
秀秀觉得奇怪,问:“怎么笑起来了,你没受伤吗?”
“没有啊!”
“那你哼哼什么呢?”
“我这不拉屎嘛。”
“啊!”秀秀花容失色,掩着鼻子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唧唧喳喳,“你这人怎么搞的,也不早说,我说什么味道……好臭呀好臭……臭死我了!真不像话真是太不像话了!”
“喂喂小姑娘你别跑,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啦!”
第一章
走夜路,遇见丑丑的强盗(3)
“我又没得罪你干吗老想撵我…… 啊,对了!”强盗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撒尿?”
强盗的说话方式令秀秀很恼火,很想打人。只是这会儿月亮躲云层里去了,四周黑漆漆的几乎看不见路,真要动武只怕拳头也瞄不准目标。只好骂他:“臭强盗!”
强盗脸皮厚,不怕人骂,只会呵呵傻笑地跟在一边。秀秀没辙,只好专心赶着毛驴,不再理他。
可能是叫强盗给提醒的,秀秀渐渐有了些尿意:糟糕,这可怎么办?
再走一会儿,秀秀实在忍不住了,就大叫:“臭强盗!”坚决要把他撵走,但强盗却没了声响,秀秀歪着头又小声喊了一下:“臭强盗!”还是没应。
咦?怎么跑掉了?
秀秀扯着驴头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发现强盗真的不在了,先是有点高兴,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心慌——城里长大的孩子对黑灯瞎火有种天然的恐惧感,尤其是独自一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上。秀秀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惦记强盗,她又喊了一声:“臭强盗……”听起来楚楚可怜——虽然是强盗,总还是个黑夜里行路的伴,猛的不见了多少让人有点失落。
路的两端依然是毫无动静毫无止尽的黑暗,叫人难以进退,秀秀深吸了口气,从毛驴上跳了下来,决定不再去想那讨厌的强盗,抖擞精神尝试在野外尿尿。
秀秀眯着眼睛东瞅瞅西瞅瞅,感觉自己像在做贼——实际上,古代的女游侠没人能避免这种尴尬。
找了个草长的地方,秀秀好半天才下了决心,蹲在夜色中。哗啦啦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旷野中格外刺耳,月亮不识相地从云层里探出小半边脸,羞红了纯真少女的耳根。
匆匆忙忙,秀秀心砰砰乱跳地蹦上毛驴,快跑快跑!毛驴被小姑娘勒得仰起了头,像马似的前蹄高举,原地蹦了一下,却不跑。原来毛驴前边挡着个黑大汉,也就是刚才碰见的那个拿着板斧的强盗。
秀秀脸色微微发红,胸前一阵起伏,没说出话来。强盗仰头看了看月亮,抓了抓脸颊,说:“走吧。”一手牵过毛驴的缰绳,大踏步朝前走去。
驴比马便宜,除了个儿小,跑得慢,还颠簸,坐久了容易疲惫。秀秀撅着小嘴,骑在毛驴上一颠一颠的,觉得无聊,就找话说:“臭强盗,你为什么要做强盗?”
“这还用问,抢钱啊。”强盗用斧头尖抠了抠大腿,有蚊子。
“哦。”秀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抢了钱以后呢?”
“花呗。”强盗把斧头交到牵缰绳的手上,一蹦一跳地抓了抓大腿,被蚊子咬了。
“那你杀不杀人?”秀秀似乎对强盗这个职业挺好奇。
“一般是不杀,杀多了人容易被通缉,官府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强盗又把斧头换回原来那只手,“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要杀的。”
“通缉是怎么回事?官府的人是什么人?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秀秀发现不懂的事儿还很多。
“你别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强盗抓抓头,“通缉就是通缉,官府的人就是捕快,也有一些是专门杀强盗领赏金的侠客。还有……你刚才还问了什么来着?”
“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秀秀勤学好问,这是在私塾里培养出来的。
“万不得已的时候,就是他奶奶的被几个捕快追得走投无路,老子一火起来,就大开杀戒了。”强盗说起这个就来劲了,“那天我跟一兄弟,就我们两个,跟四个鹰爪子对上了……”
“鹰爪子?”秀秀轻轻趴在毛驴的脖子上,找个舒服点的姿势,眼睛有点沉沉。
“鹰爪子嘛……你别打岔,鹰爪子就是捕快。我们两个人对他们四个,他奶奶的……”强盗把斧头别在腰上,连比带划地说起来。
天已三更,路的尽头隐隐约约能看见些许光晕,强盗讲起大战鹰爪子的事迹神情激昂口沫横飞,小姑娘抱着毛驴的脖子一颠一颠,睡着了。
第一章
宋小玉是淫贼,可是淫贼是做什么的?(1)
天蒙蒙亮,阳光从小窗射进来,秀秀在床上打了个懒洋洋的滚,然后仰面一愣,睁开大眼睛,用脚跟敲了敲床板,咚咚咚。“我怎么穿着靴子睡觉?”床上的草席很破,梁上有蜘蛛丝,是个陌生的所在。
“不是在闯江湖吗,这是哪儿?”秀秀一骨碌蹦了起来,盖在身上的红色披风滑落下来,秀秀发现自己不但没脱鞋,睡觉前,连衣服都没换。秀秀揉揉眼睛,觉得不可思议,抱着红披风在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屋子里有尊佛像,敢情这就是传说中江湖人常落脚的破庙。
强盗好像已经走了,自己的包包还在,秀秀把红披风叠好放回包里。走出庙门的时候,迎面扑来一阵肉香。
从昨天午后到现在,秀秀都没吃过一点东西,刚睡醒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有香味传来,才发现肚子快饿扁了。秀秀奔出院子,见是强盗在烤东西,赶紧跑上去问:“是吃的吗?我饿了。”
“嘿嘿,醒了。”强盗在白天看来比晚上长得更丑,更脏,见秀秀来了就咧开大嘴直笑,指着旁边的井,“就快烤好了,那有水。”
秀秀见井边有桶打好的水,赶紧拆下头上的小饰品,把瀑布般的黑色长发放了进去,歪着脸看强盗:“你在烤什么呀?”
“一条狗,天亮前我到镇里逮的。”强盗抹了抹鼻子,转了转架子上的狗。
远处,毛驴拴在一棵小树边。更远处,可以看得见炊烟,应该就是强盗说的那个镇。
秀秀虽然觉得吃狗肉好像不是女孩子应该做的事,况且还是强盗偷来的,但肚子实在好饿,真有什么不好也先将就着吧,于是专心梳洗。朝阳下,一身红装的秀秀格外漂亮,强盗不时转头瞧她,直叹气。
“臭强盗。”秀秀问他为什么叹气,是不是觉得碰上“武功很厉害的我”抢不到钱觉得很失望,“要不等一下我包包里的银子分你一点,不能全给你,我得留一些买东西吃。”
强盗哈哈哈哈:“洗你的吧,小丫头……”
“臭强盗!”小丫头不喜欢别人胡乱叫她小丫头,于是决定不分银子给他,哗啦啦洗好了,从包里取出毛巾,一边擦着,走到了火边,肚子咕咕叫。
“吃吧,小馋猫。”强盗从架子上撕下个腿,递给秀秀。秀秀咕嘟吞了下口水,也来不及对小馋猫这三个字发表意见,张开小嘴就咬。
这是平原小镇附近的一个破庙,旁边也有些树林,古代人没工夫破坏环境,城镇以外到处鸟语花香,只是也少不了猛兽毒虫。在野外,可能低头随处一瞧,都能看到有条毒蛇在散步,不留神的话,很容易被咬到。秀秀挺能吃的,一条狗腿吃了个干净,拍拍肚子心满意足地走来走去,结果踩到了毒蛇,被咬了。
小姑娘最怕蛇,这点什么时代的小姑娘都一样,秀秀觉得腿上一阵刺痛,再看到是条花花绿绿的蛇,就尖叫一声,昏倒了。
昏迷了一小会儿,秀秀赶紧苏醒,看见旁边有只小靴子,很眼熟好像是自己的,就坐了起来,却发现裙子被掀开了,右脚光着,裤腿被拉到了膝盖上,一身脏兮兮的强盗趴在地上,用嘴巴贴在她的小腿上,使劲吸着。
“呀!你干什么!?”秀秀大吃一惊,想踢人发现右脚麻麻的不能动,就抬起左脚。强盗仰起头,恶狠狠地说:“别吵,这是五步蛇!”又低下头去吸秀秀的小腿。
秀秀见他一脸污垢,嘴唇肿得像两根香肠叠在一起,还沾了好多黑色的血渍,忍不住还是一脚踢在强盗的头上。强盗咕嘟一声,好像吞下了什么东西,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指着秀秀:“你……你……”青筋怒迸,面色狰狞,吓得秀秀用手撑着身子直后退。
强盗晃了晃,坐倒在地,有气无力地说:“奶奶的,你个不懂事的小……小丫头……你可害死我了……”
秀秀忽然想起以前听镖局里的镖师说过,如果被蛇咬了,得用嘴把伤口里的毒液吸出来吐掉。再看自己的小腿,强盗刚才吸的地方果然有个红红的伤口……原来强盗在救我。糟糕!
“臭强……强盗大哥,你是不是把有毒的血吞下去了?”秀秀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忐忑不安地走到强盗跟前。脚已经不麻了,就是还有点疼。
强盗趴在地上咳咳几声:“少废话,快给我打桶水来!!咳咳,快呀!”
“哦。”秀秀慌慌张张朝井跑去。
第一章
宋小玉是淫贼,可是淫贼是做什么的?(2)
秀秀跑到井边,见木桶的把子上连着根麻绳,再往井里瞧了瞧,黑咕隆咚的好深,就问强盗大哥:“你快告诉我怎么打水,这桶水不干净,我洗过头的。”
“罗嗦什么,快提过来!咳……”强盗一手掐着脖子,撑在地上直发抖,脸色越来越青。
“哦。”秀秀手忙脚乱,扯起木桶上的麻绳,结果啪嗒一声打翻了,水流一地。强盗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两眼无神地看着她,趴倒,不动了。
秀秀看看桶又看看一地的水,不知所措,跑回强盗旁边,这会儿小丫头也不怕脏了,蹲在地上用手推他:“强盗大哥你先别死呀!快告诉我怎么打水。”强盗没动静,秀秀很着急,鼻子酸酸:“我不是故意的,你先别死嘛,呜呜……”
“小姑娘为什么哭呀?谁欺负你了?”这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骑着白马的白衣男人,摇着扇子,声音听起来很舒服。秀秀抬起头看他,白衣男人长发披肩,长得很好看,但秀秀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可以教我怎么从井里打水吗?”
“打水……”白衣男人看到秀秀的脸,不由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深吸了口气,仰起头,向着天空使劲眨眨眼,又使劲摇了摇扇子,“这……这可不是漂亮女孩该做的事哦。你的脚怎么啦?”
秀秀的小腿还光着,白嫩白嫩的像玉琢的一般,伤口流出鲜红的血。秀秀一边把裤腿放下来,一边语无伦次:“我没事,有蛇咬我,他帮我把毒吸出来,我踢他,他就吞下去了,他要我打水,我把水打翻了,我想问他怎么打水,可是他……呜呜,他是不是死掉了?”
“呵呵,别着急,慢慢说。”好看的男人把扇子一合,从马背上蹦下来,身手轻盈,“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强盗,昨天晚上才认识的。”
“强盗?”男人迷惑地看了看秀秀,“你认识强盗做什么?”
“哎呀你别问了,你先帮我打水好不好?”秀秀急急忙忙地把桶递到他面前。
男人脸上露着奇怪的微笑,用扇子把桶挑了过去:“该强盗想用大量的水把胃中的蛇毒吐出来,这招倒是……挺管用。”他转头瞧了瞧被扔到庙门口的死蛇,“不过这条蛇的毒性很厉害,我看,你自己还得留神些。”
秀秀觉得头有点晕晕:“不管啦,你想想办法,先把他救活啦!”
“这样。”男人把扇子插在背后的腰带上,解开桶上的麻绳,把桶丢一边,走到强盗身边,秀秀跟上去,见他半蹲下用绳子仔细捆住强盗的一只脚脖子,打了个结。
“你这是干什么?”秀秀不明白。
“嘿嘿,强盗是坏人,得用绳子捆起来。”男人得意洋洋,一手拉着绳子,拖着强盗朝井走去。
“啊!你是捕快?你是来抓他的?”秀秀脸色泛红,急了,“不可以不可以,他都死了你抓他干什么?你快放开他,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死了?死了正好,丢进井里免得招苍蝇。”男人嘿嘿一笑,猛地把强盗提了起来,真的丢进了井里。秀秀大惊,喊道:“你干什么呀!坏蛋!”一把将他推开,奔到井边,强盗早扑通沉下去了。
“强盗大哥,强盗大哥!”秀秀叫着,见井沿上有根绳子正稀溜稀溜地往下滑,赶紧抓住。“还好。”这绳子捆着强盗的脚呢,于是赶紧往上拉。
“别急着拉绳子,多让他吃点水。”是男人的声音。“哎哟我的妈呀,你的劲儿好大。”
秀秀转过头,看见他头上衣服上布满了杂草,一身狼狈地从庙里走出来,手里还提着一扇破门,兀自说着:“菩萨您宽宏大量,我把您家的庙门给撞倒了。”
“你是说……让他多吃水……”秀秀有点明白了他的用意。
“只能这样,你看他昏迷不醒,要把水灌到肚子可不容易。趁着还有气儿,让他自己喝,没准还有救。”男人扯去头上衣服上的茅草,啪啪在屁股上拍起一阵灰尘。
“哦,这样……”秀秀想想觉得有理,就不再拉绳子,往井里探了探头,看见强盗的脚脖子在水面上,就放心了。
白衣男人在庙门上折下一块木头,从兜里掏一把匕首,在上边刻起来。
“你在干吗?”危急中,秀秀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
“我得提醒经过这里的人,别喝井里的水。”白衣男子走到井边,把刻好的木板给秀秀看,“看看,我的字写得怎么样?”
“井水有……有……是‘毒’字吗?写得真难看,连我都看不懂。”秀秀其实不认得毒字。
“哈哈,小姑娘是你不识字吧。”白衣男子在井边放好木板,把匕首收起来,从腰上抽出扇子,整了整头发。
“哼,谁不识字了?不理你了。”秀秀撅着嘴,忽然身子晃了晃,头晕。
白衣男人眼珠转了转,收起扇子,从兜里掏出几个小瓷瓶,拈在手里,似乎在想些什么。
“应该是这个。”男子从一个瓷瓶中倒了两粒黑色小药丸,“姑娘体内余毒未消,先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秀秀扶着头,很晕,问。
“一些普通的解毒药,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先吃了吧。”
“你有解毒的药啊?那你刚才怎么不给强盗大哥吃?”
“都说了是‘普通’解毒,你中毒不深或许管用,那家伙把毒都吞进肚子里了,吃一斤药也没用。”
“哦。”
男人把药递到秀秀手里,又打开另一个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犹豫了一下又装回去,秀秀把黑色药丸放嘴里嚼了嚼,好苦,皱着眉头吞下去,问白衣男人:“那个红色的会不会好吃一点?”
“什么叫好吃一点,你当这是糖果?红色的嘛……以后吧,以后给你吃。”
“为什么?”
“这个这个……喂喂你再不快点把绳子拉上来,你那强盗大哥就淹死了!”
第一章
宋小玉是淫贼,可是淫贼是做什么的?(3)
强盗出了井后脸色苍白,眼睛和肚子都圆滚滚的,人倒是真醒了,趴在地上哇里哇啦吐得乱七八糟。
“臭丫头你怎么把老子扔井里去了?”强盗边吐边骂。
“不是我,是他扔你的。”秀秀指着白衣男人说,“你不要生气,其实他是救你。”
“救个鸟,老子差点就嗝屁!”强盗歪过头瞅了白衣一眼,还是骂骂咧咧,“这小子面带桃花,不是个好东西。咳咳……”
“桃花?”秀秀转头看白衣男人的脸。
白衣男人哈哈一笑,把脸凑到她跟前:“瞧仔细喽,我宋小玉脸上有几朵桃花?”
秀秀羞答答地退了一步,摇摇头:“没有桃花。”
“他妈的晦气!”强盗猛地翻身坐起,一边解脚上的绳结一边转来转去找板斧,“臭丫头你没听见他自称宋小玉吗?还不快跑!”
“为什么?”秀秀不明白。
“哈哈。”宋小玉摇了摇扇子,“江湖人抬爱,给了在下个外号,叫‘采花公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抬个屁爱,不就一淫贼嘛!”强盗找不见板斧,“我说姓宋的,这姑娘小,你还是算了吧,要采花到镇里找去吧,那里良家女多的是。”
“谁说我小,我都十六了!”秀秀觉得游侠不可以被人“小”看,“淫贼是做什么的?采的什么花?”
强盗和宋小玉傻傻地对望了一眼,觉得这姑娘简直天真得不可思议。
江湖上到处流窜的游侠中,有些不干好事的,淫贼就是其中一种,有时候也和强盗一样躲在路上抢劫,他们大多是劫女不劫男,劫色不劫财,因为做淫贼的同性恋不多且都比较有钱,通常衣着光鲜,长得也耐看,像个好人,被劫的女人有时被劫得挺高兴。
另外,这类人的武功都比较高,有时候喜欢在夜间潜入一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闺房里作案。那些千金们看不见对方的模样,很不高兴,而且被淫贼光顾后的千金以后嫁不出去,所以这个职业也是很遭人恨的。
强盗没时间给秀秀解释这么多,只叫着:“别问了,你以后会懂的,总之他不是好人。”
秀秀不以为然:“我觉得他是好人,你看他还刻了个牌子,提醒别人井里有毒,不要喝井里的水。”
强盗看了看那写着“井水有毒”的木牌子,又看了看宋小玉,神色鄙夷:“毒,真毒!你知道我们这一带的强盗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粗人,看到这么一块牌子,本来不想喝水都忍不住会试试,你是想灭了我们对不对?”
秀秀不信,转头看宋小玉。
“那又怎样?”宋小玉仰天一个哈哈,“为民除害,替天行道,我宋某人岂不成了个英雄人物?”
“奶奶的,我先废了你小子。”强盗抡起拳头扑了上去。
宋小玉啪地收起扇子:“来得好。”身子一侧,让过强盗的拳头,顺势一掌打正对方的背心。强盗刚把毒消去,两脚发软,向前奔了几步,又吐了不少水出来,勉强才没趴下,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喂喂,你们怎么打起来了,臭强盗,他刚才救了你呀!”秀秀跑到两个男人之间,张开双手,“不许打架!”
“呵呵,我不过是帮他清清腹中余毒。”宋小玉把扇子插在腰上,蹦上白马,“对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秀秀。”秀秀说,“你要走了吗?”
“你跟他说名字干吗!”强盗喘着气很生气。
“秀秀,秀秀,好名字。我记住了。今儿还有事,恕不奉陪。”宋小玉两腿夹了一下马,朝大路跑去,“以后我们还会见面的,到时候给你红药丸吃。嘿嘿……”
强盗朝白马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淫贼和强盗的工作性质其实差不多,都是抢走别人身上不随便给的东西,但不管是强盗还是捕快还是其他游侠,都看不起淫贼这个职业,认为他们的行为有失风度,坏了男人的气节。
秀秀不了解这些,觉得宋小玉看起来很干净,还帮她解决了很大的尴尬,就认定他是个好人。强盗虽然对她挺照顾,可是又丑又脏,只能是个坏人——好女孩不能和坏人混在一起。
“强盗大哥,谢谢你救了我。”秀秀从包里掏出银子,“这些钱全都给你吧,就算是你抢的,我会假装很不情愿的。”
强盗的面目又变得狰狞起来,秀秀有些害怕。
“其实我知道你也不太坏,就是有点儿脏。”秀秀把银子递到强盗面前。
强盗一挥手,将秀秀手里的银子打落一地:“他奶奶的,老子是爷们!老子还是强盗!老子……老子脏因为老子是爷们!”说着大步走了。
第一章
第一次住店,镇里有个讨厌的地头蛇(1)
旷野上常常起风,秀秀觉得有点冷,就找出包里的披风穿上。黑毛驴上,红披风火一般飘扬着,将少女郁郁的脸衬托得格外动人。小镇离得不远,小半个时辰就到了,这是秀秀闯荡江湖的第一站。她的心情不太好,有点挂念强盗——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城门附近,人逐渐多起来,都穿着宽松的袍子散仙似的到处游荡着,而守城官趴在一张破桌子上睡得口水直流。人们看见秀秀都忍不住多瞧几眼,对她这样的穿着还不大习惯。
一个小伙计装扮的男孩子窜了过来:“女侠住店吗?”
秀秀第一次听别人叫她女侠,很得意,就点了点头,男孩早抢过毛驴的缰绳:“跟我来吧,我家客栈是平原镇最好的,就在前面。”急急忙忙拖住毛驴的缰绳,周围又奔过来几个伙计模样的男人,叫叫嚷嚷。
“女侠别信那小瘪三,他那是黑店!到我们这儿来。”
“您可是侠女,多尊贵呀!哪能住那破店?住我们这儿吧。”
“女侠要不要捞点外快,我们怡春院正缺姑娘。哈哈……”
……
乱七八糟的,秀秀听这么多人叫他女侠,有些晕晕的。拖着毛驴的男孩边跑边叫:“你们家才黑店呢,滚开滚开!”
幸好城门口又进来一堆人,抢拉客的伙计们一哄而上,小伙计这才突破重围,把秀秀拉进一个挂着很多灯笼的小院里,灯笼上写着“归燕客栈”,仔细一看,屋檐上果然有不少燕子窝。
客栈正门进去,是个大堂,摆着几张桌子,围着些人吃饭喝酒,楼上是一些房间,秀秀以前住的那个镇里也有客栈,看上去都差不多。小伙计帮秀秀拴好毛驴,就跑进来问她想吃点什么,秀秀说不是很饿。
“那您是喝酒对吧?”小伙计把秀秀领到一张空桌前,“您先坐,酒菜马上就来,我喊人给您打扫房间去。”
“哦。”秀秀坐下来,把包和刀放在桌上,心想,当游侠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左顾右盼,见其他桌的人都在瞧着她。
奇怪,秀秀皱了皱眉头,不理他们。
——独自在江湖闯荡的女游侠一般都比较低调,喜欢黑色或灰灰的装束,有的还戴着个带纱的斗笠,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多惹麻烦(女游侠的麻烦总是比男游侠多一些)。浑身红灿灿的秀秀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看着她,以为仅仅是因为自己长得比较好看,于是挺开心,决定喝点酒。
秀秀从小就有喝酒的天赋,虽然喝的机会不多,但每次都能把周围的人吓着,这回也是。小伙计端来一小瓶酒,秀秀尝了一口,把小伙计叫了回来,悄悄说:“这酒没味道,换最烈的,打三斤给我。”
小伙计瞪目结舌:“三斤烈酒?!”——大堂里也是一阵哗然。
秀秀发现好像大家都在听她说话,脸红红的不再吭声,踢了小伙计一脚:快去!
小伙计刚跑开,旁桌走过来一个青衣中年男子:“敢问姑娘,可是一人?”秀秀想起昨晚强盗在树林里差不多也是这么问的,所以应该也是不怀好意,就说:“一个人怎么啦?我会武功。”
“嘿嘿,可否请教,女侠如何称呼,师承何人,何方人氏?”青衣男子留着两片小胡子,样子虽然不脏,但一嘴的臭气,很难闻。
秀秀挪了挪凳子:“我叫……我的老师是私塾先生,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
小胡子捻了捻小胡子:“在下钱老光,见女侠英姿飒爽,气宇不凡,只怕是名门之后,故而斗胆前来请教。”
秀秀正想着该怎么打发,小伙计已经端来了个小酒坛子:“女侠您的酒!”钱老光被打断有点不快,凶相在脸上一闪而过,正想再找点词儿,秀秀心情不好:“我要喝酒了,你去请教别桌的人吧。”
四座传来偷笑的声音,钱老光脸色发青,重重哼了一声,走开了。
小伙计小心翼翼地把烈酒斟到碗里,悄声说:“女侠姐姐你可别喝太多,钱老光恐怕会找你麻烦……”
“什么麻烦?”秀秀端起酒,转头瞧了瞧,钱老光和他那桌的两个男人正盯着她看,很无礼的样子。秀秀把碗里的酒咕嘟咕嘟喝掉,“没事,我会武功。”
小伙计把几个小菜摆上:“您还是小心点,钱老光是平原镇的地头蛇,可狡猾了……”秀秀正想问什么叫地头蛇,旁边有人叫“小二上酒”,小伙计大叫“来喽”就飞跑开去。
第一章
第一次住店,镇里有个讨厌的地头蛇(2)
烈酒就是好喝,秀秀一碗接一碗,觉得很大侠。四座的男人们举着筷子不吃东西,都张大着嘴看她,有人叫唤了声 “女侠真是海量呀”。秀秀只管喝酒,没理他们。
钱老光和另外两人交头接耳。
“看样子来头不小,你们俩觉得该咋整?”
“不就一娃嘛?她敢不给大哥面子,咱也不用跟她客气。”
“大哥您拿主意吧,要不要我先过去搅和一下?”
“且勿轻举妄动,此女不简单。”
“大哥我不明白,你看就她那娇里娇气的样子,就算……”
——正说着,猛见一身红装的秀秀端着酒站在他们的桌边,瞪着大眼睛听他们说话,吓得赶紧住嘴。
秀秀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打了个小酒嗝,问:“你们在打什么坏主意?”
三个男人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女孩,都站了起来,退了几步,脸色挺难看。秀秀见他们不说话,就端着碗跑回自己的桌吃东西。
客栈里好像定格了似的,客人伙计们都傻着脸动也不动,也不说话。大堂里就听见秀秀吃得噶叽噶叽的声响。钱老光身边的一个男人忍不住挽起袖子,钱老光赶紧拉了他一下,小声说了点什么,然后三个人就结账走了。
秀秀吃饱后,招呼小伙计带她去客房,大堂里开始哗哗然
——大家刚才不敢说话,憋了一肚子,秀秀一上楼就纷纷聊了起来。
“依老夫之见,这红衣女子绝非等闲之辈。”
“可那钱老光也不是好惹的。”
“今夜归燕客栈只怕不太平喽……”
“……”
正说着,秀秀又咚咚咚跑下楼来:“我的包包忘拿了。”
秀秀拿起包包,见大家又不说话了,觉得有趣,笑了笑跑上楼。
古代人懒洋洋的,吃饱了就喜欢围在一起聊天。习武的人就不懒,爱到处走,让人家看见他带着刀是个侠。江湖上总流窜着很多游侠,有事没事常常会打起来。官府只负责抓强盗淫贼,没怎么去管他们,所以世道很乱,杀来杀去的,时间长了,游侠们也吃不消,就自然而然生出了些规矩来。比如,打架不能打眼睛,放暗器得先叫一声“看镖”,刀剑上不能抹毒药等等等等。在江湖上闯荡的游侠们都尽可能守规矩。
这种默契实际上也是一种保障,除非他们觉得自己完全有能力保护自己。不守规矩的有两种人,一种是非常非常能打的人,一种是非常非常有势力的人。
秀秀在人们眼里就是个不守规矩的江湖人:作为女的游侠,理应低调一点,理应穿灰色衣服戴有纱的斗笠躲在角落里偷偷喝酒
——可她不但穿得红灿灿的引人注目,还不给地头蛇面子,瞧她端酒走来走去的样子,简直把江湖当成自个家了。
不守规矩难免叫人肃然起敬,客栈里的人一致认为秀秀是个厉害人物,议论纷纷。客栈的老板也特别吩咐伙计们要留意服侍,把客房打理得特整洁。
女客房里有个屏风,后边放着个很大的木桶,热腾腾的水一漾一漾,飘着些碎花儿,这就是古代的浴室了。墙壁上原本都留有些猫眼小孔,以供好色的男人们偷看,这会儿客栈老板却叫人用腊封了起来——这红衣女不简单,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秀秀舒舒服服地泡在木桶里,觉得闯荡江湖好像太悠闲了。
住完店以后该去哪儿呢?总不能每天都是游荡,住店,游荡,住店……似乎得有个目的才行。从没见过面的爹娘实在不知道该上哪儿找去,也不知道那么多的游侠都在做些什么?
秀秀琢磨了半天没个头绪,就不想了,等以后找个有经验的游侠问问不就知道了。
这时,窗户传来声响。秀秀哗啦啦站了起来,找了条毛巾围在身上,从屏风后探头瞧了瞧,窗外有个人影,秀秀皱了皱眉,是不是地头蛇要来找我麻烦了,就说:“先别进来,我穿衣服。”
“我操,竟然被发现了。”是个男人,听声音就是钱老光那伙的。
秀秀抱紧毛巾,想穿衣服又怕他突然闯进来,很着急,一着急就灵机一动了,秀秀用试探的口气说:“看镖?”
只听“哎呀”一声大叫,那人掉下去了。
管用。
第一章
第一次住店,镇里有个讨厌的地头蛇(3)
归燕客栈就在城门边上,后面和城墙就隔着个两三尺宽的窄巷,秀秀的客房正好靠着城墙。为了使客人的视野开阔些,城墙边的客栈都把二楼建得很高,能看到城墙外的景色,如果有人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会摔坏的。
秀秀穿好衣服,打开窗,看见楼下的地上趴着两个男人,像青蛙一样叠在一起,一动不动,很不雅观,就把窗户关上。
洗澡都不能安稳——闯荡江湖是要碰上很多不便的,秀秀对已经开始的游侠生涯又有了新的认识。喝过酒后本该好好睡一觉的,被爬楼的人打扰了一下,已经没了睡意,秀秀想:那就出去走走吧,看看这个陌生的城镇和原来住的那个有什么不同。
平原镇不大,从前门走到后门用不了半个时辰,不过据说这里处在几个大城市之间,是个交通枢纽,喜欢到处乱跑的古代人常常要经过这里,所以客栈特别多。秀秀走在大街上,满目客栈,门口都站着一些拉客的伙计,每经过一家,伙计们就拥上来问要不要住店,挺讨厌。不讨厌的是那些门面上挂有红绸的阁楼,虽然也有伙计,但只拉男客人。
秀秀知道这是妓院,老家也有,但从来没进去过。
记得以前镖师们最喜欢去妓院,可是她每次说想进去看看都被镖头骂,说那是正经男人去的地方,不是正经女人去的地方,镖师们也不带她去,问他们那里边是干什么的他们又说不好意思说。这让秀秀很好奇。
走进春满楼的时候,门口伙计们都不吭声,既不拉也不拦,摸着下巴歪着头,一脸怪相。进门后秀秀发现,这地方比客栈热闹多了,每张桌子都很大,围坐着好多人很大声地说笑。和客栈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有很多的女人,每张桌子都有,或坐或靠在男人的身上。
秀秀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有点不像话。一个胖女人一扭一扭地走到她面前。
“呦——哪来的这么俊俏的小姑娘?”胖女人脸上似乎涂着厚厚的一层面粉。
“我路过看看。”秀秀回答。
“只是看看吗?”胖女人挑起一根眉毛,眼梢有意无意地瞟秀秀手里提着的刀,“看不出还是个女侠……”
“这里是妓院吗?”秀秀想确认一下然后走掉。
胖女人哦呵呵尖笑,凑近,压低声音:“你知道是妓院还闯进来,一定不是没由来的吧?是不是缺钱花了?来,咱到后面谈去。”
“谈什么?”秀秀不懂她的意思,只是隐约觉得不是好事。
“小姑娘中,有你这么好的本钱还真不多见。”胖女人啧啧啧,对秀秀上下打量,笑得眼弯弯,“别担心,一切包在妈咪身上。”说着,伸手要拉她。
秀秀赶紧躲闪,说“我还有事”,转头就走,有人挡住了路,是个嘴上满是酒气的男人,踉踉跄跄和秀秀打了照面,眼睛一亮:“这……这姑娘不错,就……就要她了!”
秀秀瞄了一眼周围的情景,脸色一红,匆匆忙忙绕开那男人跑了出去。胖女人追到门口嚷嚷:“哎呀害什么羞嘛,都进来了怎么又跑了?白花花的银子放着不要,你不心疼我还替你心疼呢……”
妓院在每个朝代都有,虽然好人们都觉得不应该认同这样的娱乐场所,可毕竟存在了就是合理的——如果古代没妓院,男人吃饱了没事做,就会想着造反当皇帝,于是,天下常大乱、民常不聊生,更麻烦。
游侠中男人占绝大多数,敢公然上妓院的不多。他们认为“侠”是个充满浪漫主义色彩的名号,不能太随便——相貌好的不怕没有女人,武功高的偶尔趁着夜蒙上脸客串淫贼——也就是说,如果游侠上妓院,那一定表明此君既没好相貌又没好武功,是件挺丢脸的事。
有些独行的女游侠也会偷偷跑进妓院——在江湖上闲逛得有钱才行,虽然抓坏人、做保镖、偷偷抢劫什么的都可以弄到钱,但很累也很危险,所以有些偷懒的女游侠偶尔也客串妓女——江湖有时并不如人们想像中的那么浪漫。
春满楼肯定是遇见过这样的客串,所以胖女人会误解秀秀。
目前来说,秀秀还是菜鸟游侠,很多事情弄不明白,从妓院跑出来后一头雾水,但对这样的事很反感,这是秀秀第一次对江湖有了不好的感觉。
在镇上逛来逛去,没撞见什么新鲜事,正觉得无聊,人群中忽然窜出几个拿着棍子刀子的人,领头的人用刀指着她:“暗箭伤人的就是她,别让跑了!”
人群慌慌张张地散开,秀秀左看看右看看,问:“你们是跟我说话吗?”
地痞在那个时代比游侠还要普遍,几乎每个城镇里都有,这类人一般是些不学无术的散仙,没文化也不会武功,既当不了秀才也做不了强盗,于是就聚在一起,仗着人多势众在城镇里横行霸道,除了敲诈本地的老实人,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路过的外地人,或暗算或明抢,只要不杀死人,官府也懒得管,因而格外猖狂。
虽说乌合之众,却也群蛇有首,地痞的头儿就叫做“地头蛇”。秀秀在归燕客栈里遇见的那个钱老光就是这么个角色,得罪了这个人就等于得罪了这个镇的地痞团伙,所以当时在座的客人们才会一个个噤若寒蝉,认为秀秀是个厉害人物。
第一章
第一次住店,镇里有个讨厌的地头蛇(4)
大街上,地痞们围住了秀秀,领头的拿着把短刀嚷嚷:“装什么傻,当然是跟你说话!不给你点厉害看看,当我们平原地痞是好惹的。”
原本喧闹的大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气氛紧张。旁观者们紧张地痞们也紧张。只有置身包围中的秀秀看上去一点都不紧张,大眼睛骨碌骨碌转。
微微风吹着,垂在秀秀胸前的长发轻轻飘动,她的手指在发稍上卷呀卷,心想着该打架了——照武林秘笈上写的,把这些人都打跑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其实秀秀并没这方面的经验。
“一个,两个……五个,六个……”秀秀环顾四周,掰着指头数着敌人。
地痞们面面相觑,竟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领头的地痞离秀秀比较近,退了两步,握紧手中的刀:“你你你你别虚张声势,咱咱都是吓大的!”
秀秀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始,视线却被不远处的一件小东西给吸引住了——是个红色的蝴蝶簪子,挂在一个杂货摊的架子上,很显眼。秀秀又惊又喜,也不管地痞们了,飞奔了过去:“让让,你们先让让。”
包围圈开了个口,秀秀跑到那杂货摊,拿起那个簪子左瞧瞧右瞧瞧:“真的和我小时候看到那个一模一样呀!”抬起头问货郎:“这个卖给我好吗大叔?我好喜欢!”
货郎神情忐忑:“喜欢什么您尽管拿。”
秀秀拿起簪子爱不释手,喜气洋洋:“太好了,多少钱?”
货郎:“十文……”
秀秀掏出一两银子:“给你,不用找了。”
货郎挺尴尬:“啊,那哪成?这么多我……我也找不开。要不……您就拿去吧,我我不要钱了。”
秀秀把簪子别在头上,翻包包找小铜镜:“没事。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就一直想要一个这样的红色蝴蝶簪子,可是大人不给我买,那时我可难过了。”
地痞们伸着脖子张大着嘴,大街上的人也伸着脖子张大着嘴,都用一种很古怪的表情看着忙着买东西的秀秀。
秀秀照了照镜子,问货郎:“好看吗?”
货郎连忙应:“好看好看……”——不止货郎,这句话从大街上好多人的嘴里同时说出来,连好几个地痞都傻傻地连声说“好看好看”。
秀秀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忍不住咯咯笑了。于是把镜子收起来,跑回大街中央,挽起袖子对地痞们说:“好了,我们开始打架吧。”
地痞们都没动,其中一个挪了挪步,跟领头的人咬耳朵,因为很安静,所以这个耳朵咬得特别响亮:“三哥,我看咱还是回去跟钱老大再商量商量吧。”
“商量个屁!”人群中走出了个青衣中年人,正是钱老光,凶着脸,指着地痞们,直吹胡子,“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可把我钱某人的脸都丢光了。”
地痞老三脸一红,扬起短刀:“老大来了,兄弟们给我杀……杀……哎呀!”屁股被钱老光踢了一脚,“大……大哥?”
钱老光恶狠狠:“还不快滚!”
地痞老三哦哦数声,收起刀,大手一挥:“兄弟们,咱滚!”
秀秀看着地痞们狼狈逃走,觉得挺不过瘾,自己的武功从来就没机会派上用场,这个姓钱的地头蛇真是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女侠冒犯了,都怪钱某管教不严,让这些狗崽子们胡作非为。若不嫌弃,可容老夫……咦?”钱老光作揖完抬起头,却见秀秀竟已走了老远,根本没听他说话。
左转头,右转头,好多人在看他,钱老光面色铁青:好丫头,你等着瞧吧!
前面说了,地痞都是些乌合之众,基本上不会武功,欺负人只能靠人多,碰上厉害一点的一般是不敢去招惹。秀秀虽然没显示身手,地头蛇却拿不定主意: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可看那架子,只怕真的很厉害,万一栽了,叫这么多人看着,脸就丢大了,以后还怎么在平原镇耀武扬威?衡量再三,决定还是用点诡计,比如到夜里,用迷香之类的手段进行暗算。
不知道白天那两个笨蛋的失手会不会让这丫头有防备……
第一章
秀秀不会飞,害江洋大盗着凉了(1)
小姑娘天生就没方向感,在大街转了好长时间,直到天快黑秀秀才找到归燕客栈。奔波了两天,累得够呛,晚饭也不吃了,一进门就奔楼上客房里去了。
陌生的床还是挺舒服的,可秀秀觉得有些不习惯:被子的颜色、空气里弥漫的古怪气味,还有墙壁上那扇随时可能有坏人爬进来的窗户……这些都让初出江湖的小丫头怀念起以前在镖局的温暖小窝,那是家才有的感觉。
如果能把家的感觉随身携带,闯荡江湖将是件多么开心的事!——秀秀想起了昨晚牵着毛驴带自己走夜路的强盗,又想起了上午那个长得挺漂亮的淫贼宋小玉,然后微笑着睡着了。
三更时分,窗户的白纸被捅破了个小洞,一根细细的竹管伸了进来。正是要来暗算秀秀的钱老光和地痞老三。
两人在窗外观察了许久,确定屋里的女侠在沉睡中,正准备点迷香,房顶上猛的探出个人头,遮住了月光——是个蒙面的黑衣人,把两个人吓得差点掉下去。
地痞老三叫了起来:“啊!他妈的!上面有贼!”
钱老光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声点笨蛋,我们也是!”地痞老三赶紧捂住嘴。
屋顶的人半蹲在月光中,掏了掏耳朵:“屋里有什么?美人还是财宝?”
钱老光捏紧袖子里的刀,冷冷应道:“都有,怎么着?”
“那你们滚吧,别碍着我的好事。”黑衣人说得轻描淡写。
地痞老三虎着脸要骂人,被钱老光扯住,作了个揖:“兄弟看来也是道上混的,总该懂得先来后到规矩吧?再说了,我们两个你一个,嘿嘿,现下事尚未成,且不跟你计较,阁下若真想分一杯羹……”
“你听说过地痞和江洋大盗讨价还价的吗?”蒙面人不耐烦地扔小瓦片哄他们。
“江……江洋,哎呀!失敬失敬。我们走!”钱老光和地痞老三手忙脚乱地往下爬,幸亏爬到离地不足一丈的地方才掉下去,倒也摔得不太厉害。只是声音太响,把睡着的人吵醒了。
秀秀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迷瞪瞪:“大半夜的,又是谁呀?”
窗外的黑衣人嘿嘿笑着:“我是淫贼呀,小姑娘!”
“咦!”秀秀问,“是宋小玉吗?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干什么呀?”
“宋……喂!怎么每个女人都指望是姓宋的那个娘娘腔?”黑衣人很不满。
“哦,你不是宋小玉……那你还说你是淫贼。”秀秀下床找靴子——为了防坏人闯进来,秀秀晚上睡觉又没脱外衣。
“难道除了他,天下就没淫贼了吗?”黑衣人推开窗跳了进来,打了个火折点亮桌台上的两根蜡烛,“逗你玩的,我不是淫贼,你看看我这江洋大盗长得怎么样?”
秀秀费力地穿着靴子,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你蒙着脸,我看不见。”
“噢!那算了,大盗是不能随便露脸的……说正事,你带了什么值钱的宝贝了没有?”黑衣人东翻翻西翻翻。
秀秀穿好了靴子,又爬床上去找她的红绸腰带,问:“大盗就是强盗吧?”
“那可不一样,大盗是偷,强盗是抢。”黑衣人翻不到什么东西,就找了个椅子坐下,倒桌上的冷茶喝。
秀秀扎好腰带,从墙上解下刀,抽了出来,自言自语“我又不用刀”,又装回刀鞘。强盗疑惑地看着她,问:“你瞎忙乎什么呢?”
“打架呀。”秀秀把两张椅子挪过来挪过去,觉得空间还是太小,就说:“要不我们到外面打去,这里太窄了。”
大盗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秀秀跟前打量她,他比秀秀高了一个头还不止:“原来还是个女游侠,你行不行呀?可别勉强,会受伤的。”
“别小看我,我可厉害了。”秀秀决定试一下身手。“你是大盗,要来偷我的东西,我得把你打跑。不信去个宽敞的地方试一下就知道了。”
“嘿嘿,有趣。”大盗走到窗前,向秀秀招了招手,秀秀走了过去,大盗指着城墙外,“河边有块空地,就那吧。”
秀秀点点头。
大盗蹦出窗,脚尖在城墙上点了一下,只听见衣服在风中哗啦啦的声音,人已飞出了老远,轻巧地落在城外的地面——大盗的轻功总是不错的。
秀秀犹豫了一下,感觉这么高跳出去会摔坏的,就跑下楼,叫醒小伙计开门,出了客栈后却发现城门关了,实在没办法只好悻悻地回房间,大盗已经回到她的房间里了,看上去挺生气:“你在耍我是不是?”
“没有啦,城门关了,我出不去。”秀秀挺委屈,“人家又不会飞……”
大盗趴倒在桌上。
“你……怎么啦?”秀秀脸红红有点难为情。
第一章
秀秀不会飞,害江洋大盗着凉了(2)
虽然江洋大盗对这个自称很厉害的小姑娘的身手抱怀疑态度,但又不得不折服于她面对敌人依然闲庭信步的姿态。于是,勉强接受了她会武功这个说法。鉴于秀秀娇小玲珑的身段,大盗本以为会是个轻功过人的角色,因此故意卖弄了一下身手,白白出去吃了一大口凉风,回来的时候鼻子痒痒的,叫道:“你个小……小丫头不用兵器又不会轻功,你你……阿阿……阿秋!阿秋!!”——感冒了。
秀秀咬着手指:“其实轻功我也会,就是好久没使,忘了,我得看书去。”
大盗:“你会……会个……阿阿阿秋!”
秀秀找了条客房手帕递给大盗:“你着凉了。”
大盗凶巴巴地抢过手帕,擦了擦鼻子,发现脸上原本蒙着黑布,自言自语:“今天怎么搞的,阿……阿秋!”
秀秀觉得他的样子很好笑,忍不住嘻嘻,大盗怒道你你还敢嘻嘻,秀秀嘻嘻嘻嘻,不想鼻子一痒,跟着“阿秋阿秋”连打了两个喷嚏,也感冒了。
烛光摇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这会儿应该是秋天吧,写了这么久竟然忘记了交代季节,总之天凉了,晚上比白天凉。睡觉如果不脱衣服,猛从被窝里跑出来再去吹一下风,就会着凉,刚才秀秀跑出过客栈,所以也打喷嚏了。
大盗把脸上的黑布扯了下来,擦了擦鼻子,见秀秀只顾打喷嚏不说话,就问:“你看我,长得还可以吧。”
秀秀阿秋阿秋:“你的鼻子是红红的……”大盗赶紧捂住鼻子,秀秀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红吗?”大盗瞪着眼,点点头,秀秀又问:“那怎么办呀?”
“真麻烦……我去偷药,你等着。”大盗把脸蒙上,又蹦出了窗。
深秋平原镇的夜空中,凉风吹着,飘荡着盗贼们阿秋阿秋的喷嚏声……
秀秀吸着鼻子跑到床边,拖起厚厚的棉被把自己包起来像个粽子,缩在椅子上乖乖等大盗。她知道生病不是件舒服的事,没有人照顾是不行的——现在独自出来闯江湖了,可不能随便生病。
过了好长时间大盗才回来,见秀秀早吸溜吸溜地睡着了,就推她:“醒醒醒醒,才一会儿没见怎么变成粽子了?”
“什么粽子?”秀秀迷迷糊糊,感觉要流鼻水。
大盗看着她,忽然发起愣来,自言自语道:“怎么长得跟她……这么像!而且连声音都……”
“你说什么?”秀秀揉着眼睛。
“没,没什么……我说你好可爱,呵呵。”大盗干笑两声,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端到秀秀的小嘴边,“快快,趁热把药喝了。”
秀秀喝了口,皱着眉头抱怨:“好苦啊,没加冰糖吗?”
“喂!女侠!不是这么难伺候吧?”大盗叫道,“这可是我亲自在药房里摸黑生火煎出来的,他妈的老子还头一遭端着碗热药汤飞檐走壁……”
“哦。”秀秀皱着眉头把药喝完,“谢谢你,你喝过了吗?”
“还没,你先睡去吧,我再回去给自己煎一碗,打架的事暂且搁着。”说着把眼前这“可爱的粽子”抱了起来。秀秀半醒不醒没反应过来,身子软软任由他抱着放在床上,大盗帮她整了整被子:“以后睡觉前记得脱衣服。”
秀秀脸红红很不好意思,正想说点什么,大盗阿秋阿秋着,匆匆忙忙飞出了窗,顺道还用脚勾一下,把窗关了。
秀秀仔细想了想刚才大盗扯下面布的模样,似乎还不错,虽然不像宋小玉那么漂亮,但比起以前所有见过的男人都要帅气,想起刚才是被他抱着放在床上,心里有只小鹿在蹦呀蹦。
秀秀想起小时候生病镖头给她煎药的事,那时镖头总是叫叫嚷嚷:还不快去裹被子,这药贵着呢!——可是镖头已经死了,秀秀有点难过,眼红红的。
想再想点儿别的,已是梦乡……
客栈不远,一个特别黑暗的角落里,钱老光等几个地痞还没死心,凑在一块儿:“刚才是你看见那黑衣人跑进‘百草药房’啦?”
小喽罗连连点头。
钱老光捻了捻胡子:“看来连江洋也……”
“江洋!”地痞们齐声惊叫。
“笨蛋!谁不知道江湖上只有江洋才喜欢自称‘江洋大盗’……此人身负绝艺,想不到也栽在了那女娃的手里。看来我先前料得没错,此女不简单呀!”钱老光叹道。
“大哥英明!”地痞齐拍马屁。
“少废话,老三老四,你们俩再去归燕客栈探探,没准他们是两败俱伤,咱还可渔翁得利。”钱老光这回可不亲自出马了。
“啊!”老三老四面面相觑。
“还不快去!”
“是……是……”
“哼哼,这口恶气老子非出不可!”钱老光捏紧拳头,一脸恶相。
两小贼一路上心惊胆战,直到爬进秀秀客房——秀秀睡得正香,感冒的人一般不容易被惊醒。
第一章
秀秀不会飞,害江洋大盗着凉了(3)
天刚蒙蒙亮,大街就开始喧闹,卖油条烧饼的小贩和公鸡们争相乱叫。秀秀睁开眼,掀开被子看了看,还是穿着衣服,赶紧盖上,伸出一只手解床头柜上的包袱,抽出红披风。然后跳下床,用披风包住自己——这回算是学乖了。
感冒似乎好了,小桌上放着一个用棉絮包着的砂壶,闻气味,是昨晚大盗偷煎来的药——这么说,他还来过一趟?
秀秀掀开砂壶的盖子,端起来喝了几口,里边放了冰糖,味道好多了。桌上还放着几锭银子,压着张纸,上边写着:
游侠小姑娘:
我叫江洋,是个很厉害的大盗。
赶个事不能跟你打架了。
有空的话,腊月初八我们到京城见面,有好戏看的。
打不打架到时候再说。
你先慢慢闯江湖,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我随偷随送,多了你也拿不动。
还有,你好像认识宋小玉是不是?
不要理他,他是坏蛋。
江洋字
秀秀咕嘟咕嘟喝着药,品尝着冰糖甜丝丝的味道,又拿起江洋的纸条反复地看呀看,想起他帅气的脸,窃窃私喜。
店小二敲门进来,端了盆热水放在梳妆架上说楼下已经准备了早餐,秀秀点点头把纸条收好,刷牙洗脸梳头发。她决定吃过早饭后就上路,到别的城市瞧瞧——江湖似乎常常能碰见有趣的人和愉快的事。
只是在多数情况下,江湖上更多的是些没趣的人,他们常会千方百计地破坏掉你的愉快心情——秀秀发现包里的武林密笈丢了,心情就很不愉快。不管怎么说,这是秀秀寻找亲生爹娘惟一的线索,可不能丢了就算了。
一定是那钱老光!秀秀气冲冲跑下楼,见钱老光和几个人在大厅吃东西,就奔到他面前,伸出手:“还给我!”
钱老光本来以为她最多只是“很怀疑”,却没想到一出场就找上门来,有些应对不及:“还还还给你什么,老夫四更时分还在家睡觉,不信你问我老婆去……”
“四更?”秀秀凶凶地瞪着他,周围的他的手下们都忍不住大声长叹。
“啊,这个……”钱老光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见秀秀的眼神很可怕,跳了起来,吓得连连后退,把长凳都给碰倒了,“你冷静你冷静,可能是我手下的人干的吧,我帮你查我帮你查……”
“快还给我!” 秀秀步步紧逼,眼眶里一闪一闪,她最讨厌别人拿走她的东西。
钱老光向左右使眼色,地痞们人多势众,跃跃欲试。块头最大的是个光头,第一次登场,可不把秀秀放眼里,往她面前一站:“臭丫头!想找死吗?”伸手去推她……
这光头不但身材魁梧,而且声如洪钟,只听他大叫一声
“啊——我的妈呀!!!”方圆几里都能听到。
秀秀只想要回书,她知道书一定在钱老光身上,所以一点也没留意那光头的存在,见有只大手伸过来挡路,就不假思索地捏住那手的腕,扭了开去。长长的惨叫声把她也吓了一跳,退开两步,见身边一个光头男人手腕脱臼,疼得弯腰跳脚。
这情形让秀秀挺高兴,终于用到一次武功了。
等等,我是怎么出手的?秀秀正翻着刚才的手势,钱老光早战战兢兢地从怀里拿出书,递到她面前,嘴巴一张一张,没说出话来。秀秀把书收包里,想想没别的事了,叫道:“伙计,结账。”
小伙计牵着毛驴送到城门口,忍不住问:“女侠姐姐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秀秀说:“秀秀。”
秋风中,树叶纷纷扬扬,红色的秀秀骑着黑色的毛驴,再次独自晃荡在空旷而寂静的长道上。
她还不知道,平原镇短暂的逗留,在江湖上已经基本确立了秀秀的名号。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聚在客栈或茶楼里谈论起这个喜欢红色装扮的独行女游侠,不管是平原镇还是别的什么城市,他们会神秘兮兮夸大其辞,然后越传越神越传越远,说不定还会给她取个俗气的外号,比如火凤凰、小仙女什么的——古代人总是生活在无聊中,需要一些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来充实他们的日子。而江湖之所以浪漫,从某种程度上看,是离不开这群无聊人的。
秀秀离家以前,很多的时间都花在那本武林密笈上,没人的时候就对着空气比划招式,想像如何把坏人打得抱头鼠窜,然后洋洋得意——也就是说,她从没真正打过架,所有的自信都来自于她的天真无邪。在平原镇的初次出手就技惊四座,这样的情节不太合理,但笔者私心里很喜欢秀秀,实在不忍让她受伤受委屈。
打败的虽然是个大块头男人,却也不过是个地痞之类的小人物,这对侠客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秀秀初露锋芒却没表现出如何的欢欣鼓舞,她坚信自己就是武艺高强。
第一章
宋小玉吃下了红色小药丸,变得怪怪的(1)
离开平原镇向北,走了很长时间,随着地势渐高,道路延伸进了一个峡谷。懂得兵法的强盗们最喜欢盘踞在峡谷中,这有利于包围和偷袭。
以前镖师们说起护镖的种种凶险,都少不了大峡谷这样的背景。秀秀看见路边残破的牛车和满地断裂生锈的兵器,心想这地方一定常发生镖师们常说的那些故事,没准儿坏人们现在就躲在峡谷的两边,带着武器,个个长得凶神恶煞,一旦现了身,肯定要大打一架。于是从包包里拿出武林密笈翻看,找些厉害的招式,等会儿试试。
走了一会儿,秀秀觉得气味不太对,皱起鼻子嗅了嗅,像是猪血的味……
秃鹫的长鸣划空而过,山壁上的黄土劈啪劈啪,滑下来一个很像强盗的魁梧男人。秀秀是不怕强盗的,但这会儿却心慌慌——那个男人大头朝下、两脚朝天,身上沾着鲜血,看样子是死了。
秀秀收起书,跳下毛驴,这才发现附近趴着不少人,身上沾满血,不声不响。秀秀提起刀鞘,就近找两个捅了捅,没反应,好像真的都死掉了。
真可怕,秀秀可不想在死人堆里继续逗留,牵着毛驴赶紧跑。
跑得急了,不留神踩到了一个人的手,那人啊的一声,抬起头,凶着脸小声道:“你给我记着!!”秀秀吐了吐舌头,摆摆手以示歉意,跑了好远才又兜了回来,用刀鞘敲了敲刚才那男人的头:“喂!你不是死了吗?”
这男人趴在地上成“才”字型,比四周清一色的“大”字形死态专业得多。脑袋被秀秀敲了几下,又仰了起来,腾出一根发抖的手指(被踩的),竖在嘴前:“嘘~~~~”
秀秀把刀插在腰带上,东看看西看看,觉得好玩,大声说:“原来你们都没死呀!”——峡谷里有回音,不少尸体动了动。
才字型男人伸手要抓秀秀的脚,秀秀赶紧跳开,他就趴在原地小声威胁:“你再不闭嘴等会儿我们连你一块宰了!”
秀秀可不怕他们,忍着笑,蹲下来小声问:“你们在玩什么游戏呀?”
“不是玩游戏,我们在这里设埋伏。”才字型男人扭头看了看峡谷的入口,说,“趁我们不想打草惊蛇,你还不快走?”
“我不走,我要看你们埋伏什么人。”秀秀摇头晃脑得意洋洋,这种好戏并不是常常能遇见的。
才字形男人一副怒气冲天的模样,很想跳起来,后来还是没动,深吸了口气:“你在这儿看着我们,我们还怎么埋伏。别人见你笑嘻嘻就知道我们装死。”
“为什么?”
“女孩子哪个不怕死人?”
“哦。那我也装死吧。”
“你装死干什么,这埋伏没什么好看的,听话,快走快走!”
“你们到底埋伏什么人呀,怎么不干脆躲起来,装死多难看。”
“没空跟你说这个!你……”说到这,才字形男人猛把耳朵贴在地上:“别说话,有脚步声!”
秀秀站了起来,看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来一个白衣男人,笑咪咪的,手里拿着把扇子,“宋小玉!”秀秀见到熟人了。
宋小玉摆了摆手,小声说:“我们等会儿聊。”
才字形男人扭头一看,跳了起来,大叫:“点子来了,兄弟们上呀!”
宋小玉一挥扇子,把他打飞了老远。峡谷里的尸体们纷纷爬了起来,有的还左踢右踢,叫醒那些睡着的:“起来起来,开杀了!”
“原来他们是在埋伏你呀!”秀秀又惊又喜。
宋小玉和装死的人们乱七八糟地打了起来。灰尘很大,秀秀跑去牵着毛驴,躲到一边眯着眼睛看热闹。乒乒乓乓的倒下好几个人,看不太清楚。秀秀想起江洋的字条,就问:
“宋小玉,听说你是坏蛋。”
“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说——宋小玉你是坏蛋吗?”
“是啊!怎么啦?”
“哦……没什么。”
“呵呵……”
灰尘越来越浓,完全看不见了,秀秀等了一会儿还是乒乒乓乓打不完,就说:“灰尘好大,我要先走了。”
“什么?”
“我说——灰尘好大我要先走了!”
“等等等等,剩下几个大的了。就好了,你等我一下。”
“哦。他们为什么要埋伏你?”
“什么什么?”
“哎呀算了,没什么你快打吧。”
“啊?你说什么呀?”
“我说你快点!”
“我操!”
“?”
“我,我刚才不是骂你,他妈的好疼!”
……
第一章
宋小玉吃下了红色小药丸,变得怪怪的(2)
出了峡谷,总算又看到河流,近水的地方长满草木,空气很清新,道路上也不会扬起泥沙。秀秀拍了拍衣服和头发,飘起薄薄的一层飞尘:“都是你们害的,我得去洗洗。”
宋小玉右手背在后面,左手敞开着扇子轻摇,慢慢地跟在后面,没怎么说话。
古代的河水很清澈,像山泉一样,不烧开也能喝。人们就是用这么好的水洗头洗衣服,一点都不觉得奢侈——想来,那真是个很好的时代。
秀秀的包里还有一套红绸套装,这会儿她躲在树后面换衣服,不时探出头说:“不许偷看!”
刚洗过头的女侠容光焕发,出水芙蓉一般。采花大盗宋小玉远远看着她,直叹气。刚才打架的时候,手臂上被敌人的刀划破了个口子,伤口上流着黑黑的血,又痛又麻。他不想让小姑娘知道他受了伤还中了毒,但身子有点不听使唤,只好靠坐在一颗树下,偷偷包扎伤口。
换好了衣服,秀秀跑出来想找宋小玉说话,却见他紧闭双眼斜靠在树上,脸色跟身上的衣服一样白,吃了一惊,走近才发现他手臂上缠着布条,流着血。
“宋小玉你怎么受伤了?”秀秀推了推他,不见动,有些着急。
伤口上的血和自己前两天被蛇咬的一样颜色,肯定是中毒了——秀秀想起他有“普通解毒”的药,就把手伸到他怀里,果然摸到了几个小瓷瓶。怎知宋小玉忽然一伸手拉住秀秀的袖子,秀秀一声尖叫趴到了他身上……
“干什么呀,不像话!”秀秀面红耳赤地挣扎起来,宋小玉的手软软的,被她一拨,就像散了架似的,整个人滑躺在地——原来并没醒转……
秀秀站在他跟前,手里紧紧捏着三个瓷瓶,有些六神无主地喘着气,想踢他。
宋小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口干舌燥,浑身就像被火烧着了一样难受。眼前两丈开外是一头毛驴,拴在一棵树上。再朝上边看,有个红衣少女像考拉似的抱着树干,冲着一个鸟窝探头探脑。
宋小玉艰难地露了个笑,勉力低下头,查看手臂的伤势,却见身边摆着三个瓷瓶,瓷瓶的盖子都开着……
“秀丫头!!!你给我吃了什么!??”
声音挺大,树上的鸟儿飞了起来,秀秀哗啦啦掉了下来——正好坐在了毛驴的身上,没摔坏,不过却给吓着了,发了会儿呆,半天才转过头,惊魂未定:“你的解毒药呀,怎么啦?”
宋小玉眼睛红红:“你……你给我吃了什么颜色的药丸?”
“黑药丸红药丸都给你吃了两个……有一瓶是粉末,不好喂,就没……这些不都是药吗?”秀秀从毛驴身上跳下来,有点慌,看宋小玉的样子不太对劲。
“我的老天爷……毒药也是药啊!”淫贼扶着树踉踉跄跄站起身,“没吃的那瓶叫做化骨粉,我该庆幸自己命大吗?……可是,你怎么能给我吃红色药丸,还……还给吃了两两,两个?!”
“红色药丸也是毒药吗?”秀秀咬嘴唇,低着头,她发觉自己好像犯错误了,嘟囔着:“那你上次还说要给我吃……”
见秀秀走近,宋小玉忽然往后退了两步,险些摔个跟斗,晃晃悠悠地扶着树:“你你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秀秀歪着头,不解。
宋小玉慢慢瘫坐在地上,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直喘粗气。宋小玉不说话,秀秀也跟着不吭声,每次犯了错她就没主意,从小就这样。
僵持了半晌,宋小玉忽然说:“你……还是……过来吧。”
“别过去!”耳边一声暴雷似的怒吼,声音挺熟。秀秀转头一看,是强盗——就是陪他走夜路后来帮他吸蛇毒的那个强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把磨得亮堂堂的大斧头,砰砰砰地跑了过来,“别过去,这小子想使坏。”
“强盗大哥你来了~”秀秀见又是熟人,松了口气,有个人帮他出主意总是好的。
宋小玉睁开眼,皱着眉盯着强盗看,然后哈哈哈哈。
强盗奔到他面前:“你个臭小子你有啥好笑的!该我笑你才对吧?”
宋小玉闭上眼睛,额头上满是汗珠:“哈……他妈的你做强盗就做你的强盗,怎么把自己搞得那么干……干净,笑杀人也。”
强盗脸一红,偷瞟了秀秀一眼,恼羞成怒:“你再笑,老子一斧子劈了你。”
“不要吵嘛~~~”秀秀叫着跑到他们中间,“你们怎么老是吵架?强盗大哥,刚才宋小玉打架受伤了,我给他吃了些药,我不知道给他吃的是不是毒药,反正他是吃了,他好像……也不知道怎么了,你说该怎么办呀?”
强盗看了看地上的瓷瓶,又和宋小玉互瞪了一眼,登时明白了:“我靠,小丫头!你厉害!”
秀秀知道强盗这话不是夸她,小手抓着衣服的下摆摇摇摇,转头看宋小玉。强盗赶紧拉她:“别过去,到我后面来,这小子正动歪脑筋。”
“宋小玉到底是怎么啦?强盗大哥你想个办法救救他吧!”秀秀被强盗拉到身后,还是觉得不太明白。
“他这是报应。”强盗的脸臭臭的,见手拉着秀秀,看了她一眼,赶紧松开,“倒也有个办法可以试试。”说着,解下腰带,走到宋小玉跟前。
强盗:“用这个,捆住他的脚脖子。”
秀秀:“啊?”
宋小玉:“你找死……”
第一章
宋小玉吃下了红色小药丸,变得怪怪的(3)
宋小玉趴在河边拼命喝水,然后吐呀吐,效果却不太理想,浑身如火燎一般,满面通红。实在不行了,宋小玉转过头,湿淋淋的黑发丛中,两只冒着红光的细长眼睛盯着秀秀不放。
强盗看出情况不妙,赶紧推秀秀:“危险了危险了,你赶快跑,我先挡一挡。”
秀秀不明白为什么宋小玉中了毒自己就“危险了”。这时,宋小玉已经踉踉跄跄地朝她走了过来,披头散发,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理智:“秀秀,这是你自己造成的,须知怪不得我……”
强盗拉着秀秀转身就跑:“你个傻丫头,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快跑……”话说到这,却见宋小玉已经挡在面前,红药丸对武功没什么影响。
强盗被踢到树上去了,秀秀急了:“喂喂!你干吗踢强盗大哥呀?真是的。”说着转身跑到树下看强盗怎么样了。这一转身恰好让宋小玉扑了个空。
淫贼有些郁闷,这丫头的身法很独到!
秀秀兀自摇着树,叫着:“强盗大哥强盗大哥,你没事吧。”
这女孩真让人太舍不得。宋小玉竭力控制了一下,不行,只好又朝秀秀走去——红药丸的功效很强,而且秀秀很漂亮。
秀秀有时力气不小,那棵树被她摇得哗啦啦的响,淫贼越走越近,手已经伸到秀秀的耳边……却听,噼里啪啦,强盗大头朝下,掉下来了。
乒乓!
……
秀秀坐在树下的草地上,愣愣地看着面前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觉得这情形很古怪:一个强盗一个淫贼,强盗面朝天,成一个大字;一旁的淫贼面朝地,也成一个大字——这就叫意外吧,两个脑袋居然撞到了一块……
秀秀拿狗尾草逗了逗强盗的鼻子,没反应,又逗了逗宋小玉的鼻子,见他依然喘着粗气,也没醒。皱着眉头想了想:对了,好像还有别的办法。秀秀从包里拿出武林密笈,翻了翻。
古代人对草药什么的很有研究,效仿更古代一点的神农,尝百草试药效,弄出了成千上万种功效各异的药丸来。有治感冒的有解蛇毒的,也有催情之类的,后者俗称春药,还取了些诸如“合欢散”之类的雅致名称。淫贼们最喜欢这东东,常常随身携带,劫色的时候碰上不愿意的,就喂她们吃这种药丸。据说有的春药很厉害,吃了后如果不行周公之礼,对身体不太好,所以被淫贼喂了药的女人们只好将就着把身子给了,回头再跟人解释不是我自愿,是春药害的。
淫贼自己中了春药倒是挺新鲜的事,宋小玉醒来后尴尬得要死,以为自己已经对秀秀做过了什么,看她正瞪着大眼睛盯着自己看,不由脸色发红,窘道:“我……我也是情非得以……这祸是你闯出来的。”
秀秀仍旧不明白他的意思,只问道:“那你现在没事了吧?”
面对这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宋小玉长叹了一声,忽然伸手搂住秀秀:“别难过,我……我娶你就是了。”
“啊?你说什么?”秀秀本要挣开他的手,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你要娶我?”
宋小玉长吁短叹:“你……是个好女孩。唉!”
秀秀推开宋小玉的手,嘭嘭嘭跑到河边。
河水汩汩流淌着,清澈见底,两条鱼互相追着尾巴转着圈圈。秀秀咬了咬手指,心里七上八下——什么嘛,才认识两三天就要娶我,哪有这样的……
强盗醒来的时候以为刚才是睡觉,伸了个懒腰,见宋小玉低着头坐在旁边,脸上略带笑意,惊得蹦了起来,大脑袋转来转去,看见红红的秀秀站在河边,不由大叫起来:“秀丫头,不可寻短!”宋小玉听他这一叫也慌了神跳了起来,却见秀秀缓步走了回来。
强盗见秀秀没跳河的迹象,放下心来,挥舞起大板斧大喊大叫地跟宋小玉拼起命来。宋小玉腾出一只手,心不在焉地左挡一下右挡一下,眼睛却不离开秀秀,想知道这小丫头的心思。终于,听她说话了:“以后再说吧宋小玉,我想先找到我的爹娘。”
秀秀背起包袱,牵着毛驴慢慢地朝大路走去。
宋小玉的白衣服被强盗的大光脚丫子印上了个别致的大脚印,气坏了,一掌推开他:“你有毛病啊!”
强盗愣了愣,见秀秀已经走远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叫一声:“你才有毛病,我砍死你个王八蛋!”又扑了上去。
江湖是个有趣而凶险的地方,很容易让人疲惫不堪。万事有始有终,武人们在其间闯荡,免不了有结束的一天,有的是不得已而结束,比如被人砍掉了脑袋;当然也有自愿的。自愿结束侠客生涯的人大都是因为累了,或者找到了好的归宿。
古人仪式比较多,退出江湖或者改行,是不能不声不响的,得花钱买个用金子打造的脸盆,盛上清水洗洗手,还得找些人做见证,告诉大家:即日起,X某金盆洗手,也就是说,老子不干了,有仇有恩的都别再来烦我,欠我情欠我钱的也都就此一笔勾销——然后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好人坏人侠客盗贼各行各业,只要玩腻了都可以选择这条出路,采花业却是例外。淫贼们一般是不愿公开金盆洗手的,那样的话,人们就会误以为该淫贼某方面能力不行了,笑话其自作孽不可活。这是很没面子的事。
所以宋小玉宣布金盆洗手的消息传出时,很多人都挺讶异,也有人不客气地瞎猜:只怕那玩意已经被哪个武艺高强的侠女一刀给喀嚓掉了。不管怎么说,宋小玉虽然没退出江湖,淫贼却是再也不做了,这令很多男人欢呼雀跃,也让不少女人偷偷伤心。
第二章
苗苗被点了笑穴,秀秀爹娘叫做武林神话(1)
秀秀神不守舍地骑着毛驴,想着心事。宋小玉突然要娶她让她没了主意,想起江洋的字条,不由自言自语:“我还是不要嫁给坏蛋吧。”可毕竟是第一次碰见别人求婚,秀秀觉得就这么拒绝了不太礼貌,“不知道宋小玉会不会生气。”
正思量,大路前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抬眼看去,才发现天已经黑了,隐约看见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奔来,慌慌张张的样子,像是被什么人追着。
眨眼间,浅绿色身影已到跟前,秀秀见跑来的是个女孩,身上似乎带着血渍。
“等等,你怎么啦?”秀秀拦住她。
浅绿色女孩见她带着刀,停下来不跑了,喘着气道:“姐姐救我。”
这一停步竟站立不稳,跌坐在地,看样子实在是跑不动了。秀秀赶紧跳下毛驴,走上前关切地问:“你受伤了吗?后面是谁在追你?”
浅绿色女孩脸上忽然凶光一现,一指点在秀秀腰上的穴道。
秀秀哎呀叫了一声,跳了开去:“你点我干什么呀,好疼!”
浅绿色女孩站了起来,吃惊地看着她:“你……你怎么还能动?”
秀秀气呼呼地揉了揉腰,原来那儿吊着块红色玉佩:“差点被你偷袭。”
这时,两匹黑马奔至,上边一高一矮各骑着个男人,见秀秀没事,也挺吃惊,浅绿色女孩抬起手示意两人别妄动,对秀秀说:“你可是火凤凰秀秀?”
秀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秀秀,不是火凤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浅绿色女孩冷冷一笑:“也没什么,想找你借本书看看。”
秀秀对刚才的偷袭耿耿于怀,仰着下巴:“不借!”
“不借也得借!”
“就不借就不借!”
“还嘴硬,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强盗?”
“哼,我是苗苗,人称绿仙狐。”
“我不认识你。”
“你敢不认识我?好大的胆子!”
苗苗话音刚落,又是一指向秀秀点了过来。
秀秀赶紧跑开:“等一下等一下!”
苗苗没点着,只好收招:“怕了就把书给我!”
“谁怕你了,你点得我好疼,我也要点你一下。”说着秀秀奔了回来,一指点在苗苗腰上。苗苗吃惊地看着她,忽然哈哈哈哈笑了起来:“好,好快!哈哈,你怎么点我的笑穴?哈哈哈哈,气死我啦!”
马背上的两个男人没想到苗苗一招就被人制住了,错愕之下,竟不知如何是好。
苗苗哈哈着问:“这就是武林密笈的功夫?”
“我随便点的。我可厉害了,你最好别惹我!”秀秀还是很自信。
苗苗哈哈哈笑得很痛苦,喊着两个手下:“你们不是她的对手,哈哈哈我我快喘不过气来了,哈哈哈,快,快打昏我,然后……哈哈然后走!”
点穴是门绝学,人身上有很多的穴道,被练武的人点中后,各有不同的效果,有的让人不能动弹,有的让人不能说话,有的让人一下子就死翘翘了,还有的就像苗苗那样,笑得喘不过气来。
武林密笈可能是一本很出名的书,平原镇的钱老光偷书不成,就把秀秀拥有这样一本书的事到处乱说,于是自然会引来抢书的人。苗苗等人跑掉了以后,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秀秀以后的路可不平坦。
天很黑,秀秀追着苗苗的笑声,想跟跟看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可惜毛驴跑得慢,追不上马。不久,万籁俱寂,树林里又黑又冷。
秀秀被风吹得直打哆嗦,于是拴上毛驴,在路边堆了些柴草,摇起火折子生火取暖。冬天空气干燥,火一点就着,烧得很旺,遍地的树枝树叶一下子就把火蔓延开了。等秀秀反应过来,大火已经烧成一大片——这下可好,小丫头第一次生火眼看就生出了一场森林大火来了。
火很快就烧进了树林,秀秀不知道该怎么救火,正心慌着,林里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影影绰绰有几个人奔来奔去。其中一个从火堆里蹦了出来,手提着大环刀,看见秀秀愣了一下,大声喝问:“什么人!竟敢放火暗算我绿林帮?”
秀秀知道自己冒失闯了祸,背着手满地乱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啊?秀秀!”大环刀惊叫,“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秀秀抬眼一看:“咦?牛大叔!”
第二章
苗苗被点了笑穴,秀秀爹娘叫做武林神话(2)
牛三以前是秀秀家里的一个镖师,很豪爽,像个好汉,就是酒量不行,秀秀记得以前这个胖胖的镖师最喜欢的事就是跟她拼酒,结果总是两三碗下肚就醉得四脚朝天,常挨镖头骂,后来好像是因为醉酒误事被镖头赶走的。
秀秀看见老朋友很高兴,就告诉牛三说我现在是侠女了正闯着江湖。牛三神色诧异,呆了半晌才道:“江湖有什么好闯的,你出落得这么水灵,找个婆家去吧。”
秀秀想起宋小玉,脸红了红,说:“我想找我的亲生爹娘,找到了再说。”
牛三转头看了看,他的伙伴们正跟大火搏斗,就拉着秀秀坐在一棵没着火的树下,神秘兮兮地问:“秀,你刚去过平原镇对吗?”
秀秀点点头。
牛三吃惊地看着她:“真的是你!这么说……你,你身上是不是有本叫《武林密笈》的书?”
秀秀点点头:“是的,小时候镖头给我的,他说这本书就是我亲生爹娘留给我的。”
“哦……”牛二恍然,想着什么,出了出神。
“镖头说,当时我还是个小婴儿,丢在路边,书就放在我身上。”火光映得秀秀的脸一闪一闪的。
“原来这两天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火凤凰’秀秀真的就是你,先前我连猜都没敢猜是你……”牛三抓着头。
火凤凰,怎么又是火凤凰?秀秀撅着小嘴:“这外号不好听。”
牛三左右瞧了瞧,很谨慎的样子:“秀秀,这本书大有来头,如果它真是你亲爹娘留下的,那你可就是武林名宿之后呀!”
“什么什么?你知道我爹娘?”秀秀一愣,兴奋起来,“你快说你快说,我爹娘是谁。”
“听说,武林密笈这本书是十八年前名满天下的一对侠侣写的。”牛三眉头微锁,“男的姓武,女的姓林。”
秀秀拿出书,看了一下封面上的“武林”两字,喃喃自语:“我爹姓武,我娘姓林?”
牛三的眼珠飞快地朝四周扫了扫,急道:“快快,你快收起来,现在好多人在打这本书的主意。”
秀秀笑着点了点头:“好像是,刚才我就碰见有人要抢书。”
“不是好像,连我们帮主都在其列,今晚我们埋伏在这里就是为了抢书来的,你……你快走,现在就走。”牛三紧张起来——他听见身后奔来了几个人。
火光中,秀秀的衣服格外晃眼。
“就是她!”一人大叫起来,“穿红衣服还到处放火,就是火凤凰不会错!”
牛三猛地跳起,转过身面对来人,大环刀当胸一横,大喝道:“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
“说不是就不是……谁敢过来我劈了谁!”
来人共有五个,个个提着相同的大环刀,见牛三这副模样都吃了一惊。
“牛三,你的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操!他想独吞武林密笈!”
“我早说过这死胖子靠不住!”
“杀了杀了,正好少了个抢功的。”
“王十八你的个头最高,你先上。”
五个人气势汹汹,胆子却小,没人再往前一步,唧唧喳喳在那儿争论谁先上。
秀秀还是坐在树根上,思绪万千,寻找爹娘终于有了线索。
牛三侧过头说:“你快走,这几个我还对付得了,等会儿我们帮主绿仙狐来了就来不及了。”
“绿仙狐是苗苗吧,刚才她已经被我打跑了。”秀秀说。
“啥!”包括牛三在内的六个人齐声大叫,满面惊愕。
……
江湖上的侠不全是单枪匹马的游侠,为了安全起见,有些武人会跑到一块结拜成兄弟,组成小队伍,取一些诸如“江南七怪”、“黄河四鬼”之类的名号到处走。组队的人如果很多,就变成了帮会,由最厉害的人做帮主。武人帮会的组建花样很多,有念经的也有炼丹的,有做生意的也有走私的,有抢劫的也有偷窃的,有做好事的也有做坏事的,跟寻常人的社会一样,三教九流五花八门。
绿林帮是秀秀遇见的第一个帮会,帮主竟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从抢书这事看来,这帮会不是干好事的。
不过牛三是个好人,秀秀想。
……
篝火被风吹得劈啪劈啪响,周围的柴草已经被六个大汉拣干净了,堆在一旁,方便秀秀添火。
他们见秀秀盯着火看,不说话,也不敢吭声,乖乖围坐在旁边,神色间透着崇拜——眼前这个小姑娘不仅一招打败了他们的帮主,还是“武林神话”的后人——也许跟她混更合适些。
秀秀刚听了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知道了爹娘在一起的外号就叫“武林神话”。他们合创的这本《武林密笈》也叫《无敌》,多年前两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分手,然后各自不知去向。听起来挺让人失望的。
秀秀想,没准是因为不小心把我弄丢了,所以吵架闹翻了。总之,爹娘一定不是故意把我丢在路边的。以后只要找到他们,一定劝他们好好在一起。
想完,秀秀觉得挺开心,不管怎么说,游侠生涯自今天起,有了个明确的目标——传说中的“武林神话”就是我爹娘,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好了。”秀秀往火里丢了把干柴,拍拍手,“你们还有谁知道我爹娘的事,再讲讲。”
第二章
苗苗被点了笑穴,秀秀爹娘叫做武林神话(3)
江南,正值盛夏,“武林神话”乘着小舟在西湖上晃悠。武非煞有介事地在面前铺了一张纸,拿起毛笔装模做样地练起字来,他的字说多难看有多难看;老婆林菲则趴在船沿上玩水,看见有大鱼游过去就兴奋得直叫唤。
然后天上飞来了一只信鸽,啪嗒啪嗒。
林菲甩甩手上的水,抓住鸽子,解开鸽腿上绑着的信。这是“武林神话”和好朋友苗青羽的联络方式。
苗青羽本来是林菲的情敌,后来实在没办法就成了好朋友,也是个很有名的女侠。她在信里写道:“我的随身武器紫青铃前些日子丢掉了,有人说是被天鹰门偷走的,你们如果还在西湖,顺道帮我找找。”信的背面还补充了一条:“找到了我请你们吃炒鸡蛋。”
天鹰门在当时是个很大的帮派,所以住的地方也很大,像皇宫似的里三层外三层,武林夫妇在里边东翻翻西翻翻,找得不亦乐乎,也把这个大帮派里千把号人弄得人仰马翻。
最后找进了天鹰门的大殿。大殿很长,最后面,高高在上地坐着当时号称“江南第一高手”的天鹰门主殷狂。
殷狂看上去很镇定,很有高手风范,说话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哼!‘武林神话’!你们终于来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自从这对夫妇在江湖上出现,“江南第一”就遭到了很多人的置疑。殷狂对此耿耿于怀,却又信心不足,不敢主动跑去挑战——人家毕竟是两个人。
“你去那边看看,这边的几个箱子让给我。”武非和老婆打赌,谁先找到晚上就不用做饭,夫妻俩都不喜欢做饭,所以找得特别认真。
殷狂大怒:“你们……”
话刚喊了个开头,见林菲转身朝自己跑来,惊得站起身来,双掌暗暗运劲,额头上渗出斗大的汗滴:这这,这可将是第一高手间真正的对决呀!
林菲跑到他的宝座边,东看西看上看下看,然后叫唤着 “你先让一下你先让一下”,抓住殷狂丢在一边,掀开椅子上的坐垫,还是什么都没有,又把椅子抓起来丢在一边,趴到桌底下乱找。
殷狂坐在地板上,又羞又恼,带着哭腔大吼一声:“你们太过分啦,我要杀人了!”整个人飞起了老高,像一头雄鹰展翅一般定格在半空中,然后呼啦一声猛扑了下来——这就是殷狂的成名绝招“鹰临天下”,气势磅礴,整个地面的灰尘都被劲风扬起。
林菲从桌底下爬了出来,伸出一只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喃喃自语:“好多灰尘呀!”眼角恰好瞄见墙角有个小箱子,放的地方甚为隐秘,不由欢呼一声“一定是它”,飞奔了过去。
殷狂本以为自上而下的这一击铺天盖地,对手避无可避,可眼前一花,猛的不见了人。一声惨叫,好大的红木桌子被打成了碎片,人也一头扎进碎片堆里……
……
夫妻俩什么也没找到,就跑回西湖的小舟上继续晃悠。然后又收到了一只信鸽,苗青羽在信上写道:“哎呀呀,不好意思,掉床底下了,刚才扫地的时候才发现的,你们别去天鹰门了。”
“被‘武林神话’光顾后,天鹰门很快就解散了,殷狂金盆洗手,听说跑去朝廷做了大官。而你的爹娘,从此便被江湖人公认为绝对的无敌侠侣。”牛三讲得口沫横飞,秀秀躲得远远的,却也听得津津有味。她很确定,故事里说的“武林神话”一定就是自己的亲爹娘。
“你们不回去吗?”秀秀有点困。
“我们……我们想跟着你混。”
“是呀,大姐,收下我们吧。”
“我们六兄弟一定忠心不二,除非碰见比你更厉害的……”
“胡说,天下哪有比火凤凰更厉害的人?”
“是呀是呀,可你以前也说咱帮主天下第一。”
“总之,天外那个那个……有天!”
……
武艺是游侠强盗们赖以生存的本钱,武功高低直接决定了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因此,一本好的教材常常比金银财宝还要诱人。《武林密笈》的别称叫“无敌”,单凭这两个字,江湖人就很肯定地认为,这是本好教材,非常值得抢。
秀秀对这些并不了解,她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自己的亲爹娘。
第二章
船上有一些坏人,江洋惹秀秀生气了(1)
江洲是大江边上一个很大的渡口,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舶。秀秀从马车里探出头的时候,已是清晨,天边洒满了红霞,把她的小脸染得红扑扑的。
昨晚下了点小雨,牛三等人从林子里拉出来一部马车,让秀秀躲进车厢,负责赶车的马四顺口问了一句:“老大,咱去哪儿?”秀秀打着呵欠,没来得及对“老大”这个称呼发表意见,就答:“到附近找个能住店的地方。”
于是,一觉醒来,就到了江洲小镇。
第一次看见船的秀秀很兴奋,跳下马车,朝江边奔去。牛三等人似乎很适应新老大的风格,牵着马车和毛驴乐呵呵地跟在后面,一点也没有熬夜赶路后的疲态。
“我要坐船我要坐船!”站在江岸上,秀秀又变成小孩子,冲着那些船叫起来。
附近正好有条大船经过,一道帘子被掀开,探出了个男人的脑袋,看见是秀秀,就走了出来:“游侠小姑娘,你来了?快上来快上来。”
看到这人,秀秀心里砰的一跳:“你……你是江洋!怎么穿成这样?”
“嘿嘿,白天我不偷东西,就是这样打扮的。”江洋穿着虎皮大褂,看起来很威武。
牛三等人奔了上来,七嘴八舌。
“老大,这人是哪条道上的?”
“看上去很嚣张,我们去揍他一顿吧。”
“揍不得,他要是咱老大的朋友怎么办?”
……
秀秀正想跳上船去,见距离太远,就解开包包,拿出《武林密笈》,急急忙忙地翻着书页。
江洋想起秀秀不会轻功,赶紧转头喊:“船家!靠岸!”等头转回来,却见一个红影腾空而起,达数丈之高。
岸上的六个大汉被这身手惊得目瞪口呆,都闭了嘴。
江洋虽然有些吃惊,倒也不是很意外,喊了声:“好丫头,轻功不错。”
天上的秀秀却吓坏了:“哎呀,好高呀!啊——我要掉下去啦——”竟然大头朝下,掉了下来。
江洋反应很快,奔上几步接住了秀秀。
秀秀跌在江洋怀里,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翻开书,指着一个字问江洋:“这个念什么?”江洋看了看答“御”。秀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念念有词“列子御风,我乘风兮风乘我……”然后看见江洋的笑脸,猛的想起自己还被他抱着,慌得尖叫一声蹦了下来,脸色红红。
岸上六人见这情形,相视一笑,齐声喊道:“老大,我们都要去吃饭啦,你先忙。”说着就跑掉了。
……
船舱很大,正中有个小桌子,上边摆着酒菜,头一回乘船的秀秀晃晃悠悠地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拣起个鱼丸,塞到嘴里——小丫头肚子饿了。
江洋没坐,双手抱胸,倚在一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叫做秀秀是吧?”
新鲜的鱼丸很好吃,秀秀又拿了一个:“是呀,你怎么知道?我好像没告诉过你。”
“你不知道吗?最近江湖上到处都在谈论你的事。”江洋吸了吸鼻子,感冒似乎还没好。
“都说了些什么?”秀秀嚼着鱼丸。
江洋皱了皱眉头:“这个这个……横扫平原地痞,大败大盗江洋。还说,你是‘武林神话’的传人。”
“大败大盗江洋?”秀秀又拿了个鱼丸,“我们还没打过架,他们怎么知道我能打败你呀?”
“呵呵,江湖传言就是这样……管他呢。”江洋走到桌边,在秀秀对面坐下,拿起筷子递给秀秀,“用这个,干净的。”
“有毛巾吗?”秀秀的手指油油的。
江洋是个挺骄傲的侠盗,这说明他的武功很高,因为是侠盗,所以名声也不坏。由于很少以公开身份露面,江湖人对他了解不多,不过自从传出他是“名剑”的传人之后,江洋便名声大噪起来——名剑的传人呀,开玩笑!
平原地痞们谣传江洋被秀秀打败,很多人都不以为然,后来听说秀秀手中有本《武林密笈》,他们就相信了,因为,秀秀竟是“破剑”的传人。
十几年前,破剑从名剑手里夺走了天下第一剑的称号。(注:武非就是破剑,林菲就是三姑娘,他俩的故事参看《三姑娘的剑》)
也就是说,这两天江洋对自己被“大败”的这个传言很有想法。有时挺想真的去找秀秀打一架。
这会儿秀秀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大吃着鱼丸。江洋肚子里那些不爽的想法就被冲散了,暗暗取笑一下自己——我怎能跟这样单纯可爱的小女孩计较。
第二章
船上有一些坏人,江洋惹秀秀生气了(2)
大江上的风很大,秀秀在甲板上转了两圈就抱着胳膊跑回船舱,好冷呀。江洋连忙脱下虎皮大褂,披在她身上。这大褂很大,秀秀个小,穿在身上就拖到地上。这一定是头很大很不怕冷的老虎——秀秀包在虎皮里暖洋洋的,想起那是江洋的体温,不由小脸发烫。
船已经离岸很远了,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缓缓行进。秀秀没问要去哪儿,她看见江洋的鼻子有点儿红红的,就说:“你感冒还没好,老虎衣服还是给你穿吧。”
江洋吸了吸鼻子:“感冒算什么?我身子板硬,在江水里泡着都没问题。”
秀秀不信,但没有说出来。船夫却说出来了:“逞能了不是?俺知道你姓江,但俺猜你泡江的水平不会太好。”声音细细,慢慢悠悠,带着一股寒意。
江洋眼中精光微微一闪,却不动声色,见秀秀转过头要接船夫的话茬,赶紧道:“秀秀,你……还记得上次约我比武的事吗?”
秀秀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记得,嘻嘻,那天晚上你跑进我的屋子里来偷东西,我以为你是坏人。”
江洋还未开口,船夫又慢悠悠地抢进了一句:“那么,你现在以为他是好人啦?”
秀秀说:“是呀,江洋是好人,我感冒了他还偷药给我吃呢。”
船夫低着头呵呵呵:“如果有机会向‘武林神话’的传人献一回殷勤,别说是那么些破草药,就算是天上的仙丹,都有人争先恐后着帮你偷去。”
秀秀这才感觉到船夫的话有些古怪,疑惑地看着江洋,江洋脸色怪怪,对秀秀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有点冷:“不管好人坏人,咱约好的事总得有个着落。不如这样,你我就在这大江之上,切磋切磋。让我见识一下破剑是怎么个无敌。”
“你是说……打架?在这里?”秀秀吃了一惊。
“在哪儿都一样!”江洋神色狰狞,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长剑,“今日我得让天下人知道,到底是你秀秀高明还是我江洋厉害。”
“江洋……”秀秀呆住了。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有点不能消化——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不就是打个架,干吗这么凶呀?——秀秀见江洋用剑指着自己,心里酸酸的,眼睛有些发潮。
“江洋你也不用作戏。”舱帘外的船夫缓缓转过身,“武功嘛,咱是没啥底,但要论智谋,俺这鬼见愁只怕能做得你的师……师……”
鬼见愁转过头,长剑却已顶到了他的喉头,江洋笑着问:“师什么?”
“你,你……你以为制住了我就没事了吗?”鬼见愁暗暗心惊,却不嘴软。
秀秀跑了出来,看了眼鬼见愁,对江洋说:“你别理他,我们打架!”——气呼呼的样子。
江洋正待解释,秀秀扬起小手向他拍了过来,与此同时,船上的甲板砰砰砰开了几个口子,跳出了不少穿着相同衣服的蒙面人。江洋看不出秀秀这一出手是虚是实,不敢大意,腾空向后翻起,躲开掌力,高高地落在了桅杆上。鬼见愁一脱身,手中立刻多了两把蓝幽幽的鱼叉,二话没说,猛向秀秀刺去。
结果眼前一花,扑落了舱帘,跌进船舱,乒令乓啷……
——秀秀已经跑到桅杆下,仰着头喊:“下来打!坏蛋!”
江洋抓着头:“我怎么你了我?”
“你差点把我吓哭了,哼!”秀秀眼睛红红的。
“哎呀!我那不是作戏嘛?神龙会的人要暗算我们呀!”江洋哭笑不得。
“我不管,你就是不能那样,呜呜~”秀秀也不明白,为什么竟然真哭了。
大船上的蒙面人有二十多个,已迅速地围拢了过来。见秀秀和江洋一上一下的对峙不太合情理,就站在原地不动,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开杀。
江洋还想解释点什么,见蒙面人围到了秀秀身边,急道:“那,那你快跳上来。”
秀秀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在原地蹦了几下,没能飞起来,于是赶紧从怀里拿出书来看。
鬼见愁从船舱里奔了出来,头上盖着碗面条,很狼狈,见秀秀在翻着书就大叫起来:“就是它就是它,那本就是《武林密笈》,快抢快抢呀笨蛋!”
蒙面人正要扑上去,却见红影一晃,秀秀不知道用了什么身法,已闪到鬼见愁面前:“你吵什么呀真讨厌!”说着抓起他丢向了天空……
蒙面人们一齐转过头,几十只眼珠都沿着一道抛物线转动,长长的一声大叫之后,“扑通”——远处的江面上溅起朵小水花。
秀秀又拿起书左翻右翻,不时擦着眼泪:“凤舞在哪儿呢怎么找不到,呜——”
蒙面人们可怜巴巴地在原地摆着架势——头儿被丢到江里去了,我们该怎么办呀?——正好江洋跳了下来,左一脚右一脚,一个个地往江里踢,这时大家才回过神来,很自觉地跳了出去。
船上就剩下江洋和秀秀了。
秀秀还在又气又急地翻着书,江洋走到她跟前,伸手去揽她的肩,秀秀闪了开。
“啧,找什么呢?”
“飞的武功呀……哼!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看看,叫什么?”
“凤舞。”
“哎呀这不有目录,那,第三十五页!”
第二章
船上有一些坏人,江洋惹秀秀生气了(3)
神龙会是个水贼海盗组成的帮派,人很多,名气也很大。水路上的强盗有时比树林里的强盗还要危险,他们大都是游水高手,即使没什么武功,在水里也能很轻易地对付人。
被打跑的神龙会当然不会轻易罢手,江洋哄秀秀别哭的时候,他们就在船底下凿了几个洞,然后捏着鼻子在水底等着船沉下来。
大船果然很快就沉了,江面上却浮起了条小船。蒙面人们想起那是大船上备用的救生艇,就互相埋怨准备工作没做足。本来还想再去凿小船,被江洋瞪了一眼,吓得赶紧撤退——其实也巴不得,江水太冰,受不了。
寒风中,波涛起伏,小船时隐时没。秀秀撅着小嘴,紧紧抱着江洋刚给她披上的虎皮大褂,眼泪已经擦干净了,但心里还是觉得很委屈。
江洋背着手站在小船的另一端,眉头似乎总是皱着,轻轻叹了口气。
秀秀见他鼻子很红,心想他感冒还没好,忍不住问:“你不舒服吗?”
“没,我很好。”
“可你叹气了。”
“有吗?”
“有。”
“哦,”江洋咳了声,转移话题,“你的武功很高,可能真的比我还高,就是还不太会使。……你的爹娘……都不是做师父的料。”
“谁说的,我爹娘可厉害了!”秀秀不愿别人说爹娘的不是。
“依我看,能把你这么个宝贝女儿教成这样的,也只有三姑娘了,呵……”说起这个名字,江洋眼里稍稍有了点笑意。
“三姑娘是谁呀?”秀秀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号。
“就是你娘。回去问她就知道,江湖上的人都这么称呼林女侠。”江洋说。
这外号听起来像小姑娘——秀秀歪着头想像三姑娘的模样,然后摇了摇头,很失落:“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的爹娘,我的武功是书上学的……”
江洋愣了愣,半晌才道:“这么说来,你不一定是破剑的女儿。”——好像挺兴奋。
“破剑又是谁?刚才在船里好像也听你说过。”秀秀被风吹得蜷成一团。
“就是你老……就是武非。”江洋走过来挨着秀秀坐下,“哎!管他是谁,不说这个!我问你,这本书你是哪儿拣来的?”
秀秀说:“我爹娘给我的。”
江洋又愣:“你刚才不是说,没见过你爹娘?”
秀秀回答:“我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我爹娘给我的,镖头告诉我的。”
江洋的嘴张了张,慢慢站了起来,神不守舍喃喃自语:“那,那还是有可能……是破剑的女儿……不不,不是有可能,是一定的!……你跟三姑娘前辈简直就是一个模子……”
“什么可能一定的呀,江洋你怎么回事?”秀秀觉察到了,江洋对自己是谁的女儿这件事非常非常敏感。
江洋长长叹了口气,转过身,直视秀秀的眼睛:“秀秀,你喜欢我!”
秀秀没想到迎面砸来这么句话,嘴巴张得老大。
“是不是?” 江洋很严肃。
秀秀咽了咽口水,还是一脸呆呆。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十六岁是豆蔻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秀秀闯荡江湖的这段日子里,遇见了不少人也遇见了不少事,有开心的有不开心的,更多的是些不明白的。从来都没有人告诉她这些不明白的事情究竟是些什么,秀秀只能在懵懵懂懂中自己去认识这个世界。
淫贼宋小玉是个长得很漂亮也很讨人喜欢的男人,秀秀很喜欢看到他穿着白衣服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模样。但是,当他说要娶自己的时候,秀秀赶紧就推辞了,觉得这样不好,为什么不好?秀秀说不出理由——如果她仔细想想,就会记得,当时她的心里,正好闪现了个身影。
是谁?
江洋?
那个在夜里出现的……
黑灯瞎火看不太清楚的……
大部分时间里还蒙着半张脸的大盗江洋?
就算在旷野独行的路上忽然想到了,秀秀一定会使劲摇头,取笑自己胡思乱想——她哪里想得到,这个世界上最难琢磨的东西就是一个“情”字,无须任何条件,没有任何预兆,像暗中飞来的利箭,她已在不经意间被射中了心房。
“我不知道……”秀秀犹犹豫豫地摇摇头。
江洋背着手,仰头看天,壮硕的身躯任大风呼啸拍打:“如果你是破剑的女儿,我是不可以和你好的……”
秀秀没说话。
“在你弄清楚身世之前,暂时别喜欢我。”江洋咬了咬牙。
“臭美!”忽听秀秀生气地叫道,“谁喜欢你了?我喜欢的人是宋小玉!我很快就要嫁给他了。”
“啊?!”——江洋差点掉到江里去。
秀秀把虎皮大褂丢给江洋,纵身一跃,十几丈远。江洋大惊,以为她要落水了,却见那红影如蜻蜓般在浪花上轻轻一点,又是十几丈远。
江风凛冽,江洋抱着暖洋洋的虎皮,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江岸上,心中滋味难以名状。
第二章
你爸爸就是我爸爸?大人的事真奇怪(1)
古代人如果有很多钱,就会什么工作都不想做,带着钱四处游山玩水,并于所到之处刻上“某某到此一游”,有时觉得还不过瘾,就把游玩的心情编成些整齐易读的句子四处涂鸦,这些人于是就成了诗人。诗人每天到处乱走,走累了就喝酒,别人都以为这种日子过得很浪漫。其实,浪漫的代价是寂寞,喝酒是因为寂寞。
游侠也是,浪漫得寂寞。寂寞的秀秀买了个枣红色的大酒葫芦,装满了烈酒,沉甸甸地挂在毛驴身上。
此前,秀秀从牛三那儿又了解到了些妈妈的线索——三姑娘林菲出道以前,住在南方的栖凤山庄,只是没人知道栖凤山庄究竟在南方的什么地方,那是个神秘的武林世家。江湖闲人们给秀秀取号火凤凰,多半来自于她的身世。秀秀一直不是很喜欢这个称号——凤凰是百鸟之王,雍容华贵、傲视群芳,又怎会如此颠沛流离,寂寞飘摇?秀秀想起归燕客栈,喃喃自语:我是一只找不到家的小燕子。
独自离开江洲后,路上偶尔也会碰见抢书的坏人,偶尔还会在客栈里遇见不怀好意的地头蛇,只是很多的事都是开个头就莫名其妙地结束了。秀秀没有心思施展武艺,江湖似乎也不再给她这样的机会,只有寂寞随着寒冬的到来,变本加厉地侵袭着她无邪的心灵。
很多时候,行走江湖的人们都会看到有个红色的小姑娘骑着黑色的小毛驴一摇一晃地走过,在寒风中专注地翻着书,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除了葫芦里的烈酒,秀秀只能从身上的那本书中找到乐趣。
几十年来,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个关于断剑的传说——很传统的传说,谁拥有断剑谁就能天下无敌。
多年前有个叫名剑的人得到了断剑,并找出了它的秘密,他把断剑送给了比他更厉害的人破剑,随后就很少在江湖上出现了。作为当时江湖上最厉害的两个人物,他们决斗之后又发生的这些故事已罕为人知了。
断剑上只有八个字——“目中无敌,天下无敌”。
《武林密笈》是破剑和三姑娘两人的武功备忘录,分上下两篇,上篇叫“轻敌”,下篇叫“无敌”。无敌的注解就是上边那八个字。也就是说,武林夫妇的武艺精髓无非是轻视对手,目中无敌。
秀秀没有在这本书上学到太多的具体的武功,却在懵懵懂懂中达到了“轻”敌乃至接近了“无”敌的境界。
遇见过秀秀的人都无法判断她到底有多厉害,感觉似是而非,所以她总是很安全。武非和林菲给女儿留下这样一本书,其目的也许就是这种“似是而非”。
行走江湖是很危险的事,不懂得武功会被懂的人欺负,懂武功会被更懂的人欺负。或许,只有如秀秀这般目中无敌的似懂非懂,才是最安全的。
雪花儿飘落的时候,秀秀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朝栖凤山庄的方向去,离开江洲后她就一路往北。因为曾有人告诉她,北边有个叫京城的地方,也因为江洋在一张小字条上提到过这个地方。
“哎呀,原来我还是想去见江洋……”每每想到这点,秀秀就会皱起眉头,假装生自己的气,一边生着气,一边依然故我地往北走。
空旷的平原被白茫茫的风雪覆盖。秀秀打着哆嗦,望见不远处有个孤零零的小木屋,就赶着毛驴跑去敲门:“有人吗有人吗?”
没人答应。秀秀跑到窗户边,踮起脚尖,窗没关严实,一只鸽子蜷缩在窗棂边,看见她就咕咕咕地叫。秀秀伸手想抓它,却够不着。
北风卷着雪,发出呼呼的声音,小屋的门开了个缝——原来门没关。秀秀抱着红披风推门躲了进去。
小屋里空着,生有一堆柴火。秀秀关好门,把毛驴拴在一边,赶紧坐到火边的小床上,从包包里找出上午在附近的小镇里买来的半只烧鸡,放在火上烤热,然后吃掉。吃完后觉得有些困,就倚在一个大枕头上,眼皮沉重——这床香香的,很干净,暖洋洋的好舒服。
秀秀刚要睡去,门又被推开了,跑进来一个女孩,穿着绿色的衣服,披着绿色的披风。女孩关好门,看见床上的秀秀,叫了起来:“啊!秀秀!”
秀秀揉了揉眼睛,觉得女孩很面熟,就说:“你好。”
女孩从袖子里伸出一对小手,张开十指,放在火边烤着,嘴里吐着白气:“你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秀秀坐了起来,终于想起来了:“你是苗苗。”连忙道:“这是你家呀?我看门没关就进来了,外面好冷。”
苗苗搓了搓手,吸着鼻子,“哦”的应了一声,似乎并未觉得秀秀的不请自来有何不妥:“你找到你爸爸妈妈了吗?”
“还没。”秀秀有点奇怪,“你不抢我的书了吗?”
苗苗摇了摇头:“我妈妈叫我不要抢你的书,她还说你是……啊!这……”苗苗看着地上的鸡骨头跳了起来,“你把我的鸽子吃掉了?!”
第二章
你爸爸就是我爸爸?大人的事真奇怪(2)
秀秀指了指窗户:“你的鸽子在那儿,我才没吃呢。你妈妈说我是什么?”
“我妈妈说……”苗苗跑到窗户边小心翼翼地抱起鸽子,走回火边,犹豫了一下,改口道:“算了,以后再告诉你。”
秀秀觉得苗苗怪怪的,抱着枕头想不出该说些什么,见她静静地抚摸着手里的鸽子,就问:“你要把这只鸽子吃掉吗?”
“乱讲!”苗苗瞪了她一眼,“这可是我的宝贝,是我和妈妈互相捎信用的。”
“你妈妈是不是叫苗青羽?”秀秀想起牛三在树林里讲的故事——苗青羽就是当年的铃儿,找不着破剑的时候,喜欢养信鸽玩。
“是啊,原来你都知道……”苗苗不太情愿的样子,“我妈妈叫我以后碰见你要叫你姐姐,不能跟你为难。”
“噢?”这话有点出乎秀秀的意料。
“不过我不喜欢叫人姐姐。”苗苗撇了撇嘴,“我就叫你秀秀,你叫我苗苗。”
秀秀点点头。
“我妈妈还说,我爸爸就是你爸爸。”
“哦,是吗,你妈妈也嫁给我爹了吗?”
“好像……没有,我很少看见他们在一起。”
……
“我爹娘还有你妈妈的事儿好奇怪呀!”
“我也这么觉得。”
……
古代的男人总是有很多的妻子,武人的妻子则相对少一点。因为习武之人的妻子通常也习武,这些武艺高强的妻子们一旦打起来,常常不好收拾。秀秀的妈妈还有妈妈的情敌都是很有名的女侠,在一起的话,秀秀的爸爸一定很为难。所以,江湖上,像秀秀和苗苗这类名门孤儿并不少见。
冬天的第一场雪总要下很长时间,真正的严寒却在太阳出来的时候。
秀秀看着窗外纷飞的银絮,有点发愁,她不太喜欢寒冷:“苗苗,你知道京城离这里还有多远吗?”
“不是很远,往太阳出来的方向走两天就到了。”苗苗和秀秀挤在小床的被窝里,玩着鸽子,“你是去京城看热闹吗?还是你也想找个老公?”
“找老公?”秀秀心蹦蹦,以为苗苗知道自己的心事,急道,“没有没有,我才不是去找他呢,我去看热闹。”
“他是谁?”苗苗瞄了秀秀一眼,见她脸红扑扑,猜到些什么,便撅起嘴,嘟囔道:“原来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哼,我还没呢!真是的!”
秀秀小手乱摇:“没有啦没有啦,再说也不一定……是他。也许是宋小玉也说不定。”
苗苗听出秀秀的口气,好像追求者还不少,闷闷不乐:“不跟你说这个了……”往被子里缩了缩,转移话题:“那本书你还带着吗?借我看看。”
秀秀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床边柜子上的包包提了过来,找出《武林密笈》递给苗苗:“有个人告诉我腊八那天京城有好戏看,到底是什么好戏呀?”
“就是月下盟弄的那个‘江湖一线牵’大会,每年都有一次,你别假装不知道。”苗苗一手搂着鸽子一手翻着书,她似乎对京城不是很感兴趣。
秀秀大眼睛转了转,似懂非懂。
江湖上的男男女女漂泊四方,居无定所,除了打架睡觉,有时也结婚。这说明人总是希望有个家作为依托。虽然结婚后,男女结伴闯荡江湖依然没个确切的着落,但多少也有了一种把“家”随身携带的感觉。
只是有些人武艺了得,神出鬼没,很难约束。刚刚和这个拜了堂,等会儿却跟那个进了洞房,乱乱的没个规矩,有碍侠客形象。所以一些比较喜欢管闲事的帮会就联合起来结成一个专管侠客婚姻制度的联盟。就是苗苗刚说的那个“月下盟”。
十年前,月下盟在京城举办了第一次比武招亲大会,命名为“江湖一线牵”,侠客们带上他们的侠客情人,在设好的大戏台上打一架(只是做做样子),然后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拜个堂,就算正式结婚了,同时宣布:这位是我的人了,别的游侠不能再乱打主意,否则就是违反了江湖规矩——以后要离婚,再到大会上来随便打一架,告诉大家:这位不是我的人了,大家想打主意的话,就请便吧。
这种活动很受江湖人欢迎,主要还在于其他的节目。比如,每次大会都有不少挺厉害的单身女游侠跑到台上说:谁打得过我就嫁给谁!
如果该女侠长得漂亮,挑战的人会很多,漂亮女侠可以挑个比较中意的来打,只要不是太脓包,就假装输了嫁给他,让其他单身男游侠们羡慕得要死。
第二章
你爸爸就是我爸爸?大人的事真奇怪(3)
另外也有真打的,比如情敌决斗之类的,常常打得你死我活,很好看。所以每次大会的举办,京城都人山人海,盛况空前。而朝廷对于这种促进旅游业发展的事当然不会阻挠。
秀秀读过点儿书,“月下”、“一线牵”这样的词汇还是能听懂的。于是多少猜出了腊八京城的好戏指的是什么——江洋在字条里写道:“腊月初八我们到京城见面……打不打架到时候再说。”
他当时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嫁给他呢?
想起江洲船上江洋的那双紧皱的眉头,秀秀咬了咬嘴唇,鼻子有点发酸。正想找苗苗说说话转移情绪,却见这妹妹撅着小嘴睡着了,书只翻到第一页,上边写着:永远别把对手当回事儿。
“哼,江洋,我永远不再把你当回事儿了!”秀秀收起书,挤着苗苗气呼呼地睡着了。
……
“帮主,帮主?”
夜里,外面有人叫唤,秀秀迷迷瞪瞪地醒来,摇了摇苗苗:“有人在敲窗户,找你的吧?”——睡得暖和,舍不得离开被窝。
苗苗伸了个懒腰,哼哼了几声,对窗外的人说:“是老黑吧?怎么才送来呀?”
窗外的老黑说:“帮主……小的罪该万死。您的晚饭被人抢走了。”
“什么?谁这么大胆,连我的炒鸡蛋都敢抢!”苗苗坐了起来,“那你还敢回来?”
“我……我本来是不敢回来,可是人家硬是……硬是把我抓了回来……”老黑委屈地辩解。
苗苗听他这么一说,赶紧从床上跳了下来,身手利落地把披风围在了肩上。秀秀也看见了,窗外原来有两个影子。
门是插着的,但“喀嚓”一下就被推开了。一个蒙着头脸,浑身雪花白花花的人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一只大手就向苗苗脖子伸了过去。苗苗闪身躲开,舞起披风遮住了对方的脸,随即,一指向白衣人点去……
怎么打起来了?
“苗苗要帮忙吗?”秀秀抱着被子——天气真的好冷。
……
天亮的时候,秀秀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对床边正添火的苗苗说:“苗苗,我昨晚梦见你跟人打架了。”
“什么呀……你可真是的!”苗苗看起来不大高兴,“昨晚跟我打架的那个坏人可厉害了,叫你帮忙你也不帮,就知道睡觉。”
“噢……”秀秀吐了吐舌头,原来不是做梦,赶紧穿衣起床。
第二章
你爸爸就是我爸爸?大人的事真奇怪(4)
武林招亲大会会期将至,京城附近的小镇像过节一样热闹,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游侠,大家都穿着新衣服,手里都提着各种镶金嵌银、雕龙刻凤的花俏武器,满大街走来走去,每个人都目光炯炯,希望着能提前碰见心仪的结婚对象。
秀秀和苗苗从马车下来,一红一绿的装扮分外显眼——客栈的里里外外,好多人都转过头来,两个小姑娘的美丽容貌登时令四周一片惊叹,百十双眼睛闪起了红光。
“小二,来盘炒鸡蛋,一个涮羊肉火锅,两斤烧刀子。”苗苗进了客栈,就大大咧咧地找了个位置坐下,问秀秀要吃什么,秀秀想了想说,有鱼丸吗?
邻桌有人叫了起来:“两位漂亮姑娘的那桌算我的!”——客栈里立刻起哄,各桌的男游侠们都叫起来“算我的算我的……”然后互相吵起架来,有些吵得厉害的,就挽起袖子跑到外边打架去了。
苗苗得意洋洋冲秀秀笑了笑,小声说:“这几天京城附近的人全都傻傻的。”秀秀转头瞧了瞧四周,游侠们都已经开始专心吵架了,个个面红耳赤的很是投入。果然挺好玩的。
男人们陆续跑到外面打架,客栈里就空了些,不像初来时那么嘈杂。这时,有个白衣人摇着扇子从楼上走了下来:“天下真小,两位小姑娘可好?”
苗苗一见来人,跳了起来,手捏剑指,怒气冲冲地叫道:“宋小玉!”——却听秀秀怯生生地问候:“你,你也来了。”——苗苗心下诧异,瞄了她一眼:“咦?你怎么认识这坏蛋?”(秀秀见苗苗的举动也很诧异。)
宋小玉走下楼梯,对苗苗说:“宋某上个月已金盆洗手,先前对苗姑娘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既往不咎。这位秀秀姑娘是在下未过门的夫人,自然是认识的,嘿嘿。”
苗苗啊啊啊地张大着嘴看秀秀。秀秀的脸蛋和衣服一样红,嘟囔着:“宋小玉你别乱讲,我又没答应要嫁给你。”正扭捏着不知如何是好,却见苗苗运起剑指,飞身向宋小玉扑去。
“管你们认不认识,今天我非杀了你这死淫贼不可!”
宋小玉叹着气,扇子摇摇向后滑了几步:“下次杀可不可以呀?我好不容易才碰见秀秀,你就不能……”却见苗苗的连环指剑早已使得密不透风,劈头盖脸地逼了上来,根本不容人喘息。只好边退边舞着扇子,左挡右挡,喊道:“秀秀,过几天我们到招亲大会上见吧!”然后转身飞出窗外,苗苗叫着“别跑”也飞了出去。
秀秀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打架总是不好的,想去劝劝。这时,小二上菜来了,见秀秀好像要走,赶紧说:“银子银子!”秀秀踌躇了一下,掏出银子递给小二,又坐了下来——“还是不去了,等会儿宋小玉又说要娶我……”
旁桌的那些游侠们在外边打累了,肚子也饿了,就跑回来吃饭。然后围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刚才俺听见有人叫了那红妆女孩的名字,你们猜猜她是谁?
——卖啥关子?快说。
——秀秀……
——啊!莫不是火凤凰?
——瞧她那身打扮,只怕不假。
——那……那可是武林神话的后代,唉,咱还是别指望了……
——咦,穿绿衣裳的姑娘怎么不见了?那又是谁?
——嘿嘿,在下若是没猜错的话,那是绿仙狐,这会儿追杀宋小玉去了。
——啊!……我的妈呀,亏得方才哥几个不曾鲁莽。
江湖人对成名的游侠还是比较敬畏的,秀秀成名时间不长,但影响不小,父母的声望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际遇,早已被人添油加醋地四处流传。而半个多月前在江洲与神龙会的江中一战,更是震动了武林,基本奠定了火凤凰的江湖地位。
“江湖地位”是武人的身份象征,说起来有点虚,其实却非常管用,可以带来不少的方便。当然,有时也会碰上些麻烦。
其时的江湖有这样一群好事者,他们很少打架,却喜欢到处去看别人打架,并想尽办法通过各种渠道去收集武林人士的资料、传闻、战绩,然后整理出一些排行榜来,比如十大高手、十大新人、十大美女、十大帮派等等等等。虽然很多排行有失公允,但对于当时的游侠事业,却有相当的促进作用。所以后来,也就逐渐发展成为一个专业的好事者机构——百晓堂。
百晓堂最新的排行榜中,秀秀位居十大新人之首。当然,这些她本人并不知道。
第二章
宋小玉被抓住了,铃儿阿姨像个小孩子(1)
秀秀吃完饭苗苗还是没回来,只好先等着:先前跟她说好了一起去京城,说话要算数。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妹妹令秀秀觉得的寂寞得到了些许的缓解,于是心情愉快,坐在高高的条凳上,两脚乱晃东张西望,五音不全地哼着歌儿。旁桌的男游侠们听着却如仙乐般,静静地不敢大声喧哗,挺着腰、肃着脸,盼望这位既出名又美丽的游侠女孩能留意一下自己——他们哪里知道,秀秀修炼的武功叫“目中无人”……
客栈门口冒出了个瘦小的身影,探头探脑了一下,见没人注意他,就走了进来,低着头两眼乱转,好像在找什么人。秀秀的眼光跟那人碰了一下,见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本不以为意,男孩却向她做了个鬼脸,快步走到她旁边,兀自坐了下来。
秀秀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周围的游侠们更是大皱眉头。男孩本想说点什么,瞥见四周凶凶的目光,又有点犹豫。倒是秀秀先开了口:“你有事吗?”
“有,有点儿……”男孩被她这一问,脸上颇有为难之色。
“那你说吧。”秀秀两脚乱晃。
“这个这个……要不咱出去说?”男孩扭扭捏捏,“这儿的人都看着咱,不太方便。”
“你悄悄说,他们听不见的。”秀秀要等苗苗,怕走远了她回来找不着。所以并不介意跟着陌生男孩说话。
“这个……这个……”男孩抓着头,很尴尬,脸色泛红。
秀秀见他这副模样,觉得挺有意思,不由有些好奇,把耳朵凑了过去,小声道:“你悄悄说,我听着呢。”——周围的游侠们见他们交头接耳的样子,以为两人相识,交相,纷纷别过头继续喝闷酒。
男孩见四周的人不再盯着他看,松了口气,神秘兮兮地说:“先给你看样东西。”说着掀开衣襟。
秀秀探头看了看,男孩的衣服里别着一把弯刀,就学着他的悄悄口气,问:“是把刀,怎么啦?”
男孩冲她眨了眨眼,小声说:“我……我要抢劫……不过你别担心,我只抢一点点,够我吃顿饱的就可以了。只要你不声张,我一定不会伤害你。”
“哦,原来你是强盗。”秀秀恍然,忘了说话小声。
“嘘——”男孩吓得赶紧掩上弯刀,竖起一个手指,两眼四处乱转——幸好没人听见。赶紧又说:“我平时可不是,临时需要,客串一次。”
“嘻嘻。”秀秀觉得他挺好玩。
“笑啥呀?给不给抢说句话呀你倒是。”男孩有点急,脸色通红。
“你肚子饿的话我请你吃饭就是了,或者你找我借也行。”秀秀说。
“胡说,那我成什么了?”男孩正气凛然,“男子汉大丈夫,只能抢,不能借!”
“还有这规矩?那好吧。”秀秀打开包袱找银子,随口问:“你干吗一进来就挑我来抢,却不去抢别的人?”
“这还用问,你是女的,个儿又小,一看就知道不是我的对手。”男孩面带得意。
“乱讲,我可厉害了。”秀秀拿出一半银子,托在手里,“够吗?”
男孩两眼发光,但手伸到中途,又缩了回去:“不对!”
“什么不对?”
“我打劫你你应该很不情愿才对。”
“哎呀好麻烦,你就当我很不情愿不就得了。”
“那多不好意思……”
话虽这么说,银子还是赶紧接了过去。钱一入兜,男孩登时显得有些容光焕发,提着嗓子叫道:“小二,上酒菜!”
秀秀扑哧一笑,男孩脸又有点发红,窘道:“拜托,我这可是第一次,妹妹你给点面子啦。”
秀秀两脚乱晃东张西望,继续五音不全地哼着歌儿。忽然转头问:“你多大了?怎么乱叫人家妹妹。”
“我十……十七,你呢?”男孩支吾了一下。
“哦,比我大一岁,不过你看起来小小的。”秀秀觉得跟这陌生小强盗聊天也不错。
“我这不给饿的嘛。等我吃饱了,你再看看。”男孩听说秀秀比他小,挺得意。
小二跑了过来问要什么,男孩点了好多的菜,然后对秀秀说:“初次打劫就大功告成,今天我请客。等菜上来你别客气,尽管吃。”
秀秀忍着笑:“人家早吃饱了,还是你自己吃吧,看能不能吃出个大高个儿来。”
第二章
宋小玉被抓住了,铃儿阿姨像个小孩子(2)
苗苗回来的时候,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咬着嘴唇坐了下来,却没注意到桌边多了个人。看了看秀秀,没说话。
“宋小玉没有被你杀掉吧?”秀秀虽然有点奇怪,但她更关心宋小玉的安危。
“没有,不过……不过……”苗苗语气忐忑。
“不过什么?”秀秀和男孩异口同声。
“我碰上我妈了。”苗苗又咬了咬嘴唇。
原来,刚才苗苗追宋小玉追了好一阵子,眼看追不上,却遇见妈妈苗青羽,也就是当年满世界追破剑的那个铃儿。
铃儿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又能打又贪玩的女人就算到了三十多岁也不会长皱纹。那会儿她正蹲在小河边,企图教一只鸽子游泳,冷不丁看见女儿跑过,就放手让为难中的鸽子飞走,叫道:“苗苗你干什么呢?”
“咦!是妈妈呀,你又冒出来了!”苗苗见到妈妈,一高兴就脱口回答:“我在追淫贼宋小玉,我正要去杀了他。”
“淫贼?他把你怎么啦……”铃儿脸色微变,忙问,“往什么方向去了?”
苗苗心下惴惴,指了指宋小玉逃走的方向,话还没来得及说,铃儿身形闪动,一瞬间竟有如凭空消失一般,没了踪影。
“妈妈的轻功好厉害。”苗苗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追不上——“哎呀,这下糟了……”
“为什么糟了?”秀秀问。
“你不知道,我妈妈可厉害了。”苗苗的声音里居然带有哭腔。
秀秀和男孩互瞪了一眼,没明白。
“妈妈肯定以为他对我做了坏事,宋小玉会被杀死掉的……哎呀!我刚才怎么没说清楚!”苗苗忽然站了起来,“不行不行,我还是去看看。”
“等等,有个事儿我不明白。”男孩使劲抓着头,见苗苗转过来看他,接着道:“你刚才不是说要追杀那个什么小玉吗?你老妈帮你去杀掉不正好,怎么又替那小子着急起来了?”
“是呀。”秀秀正想这么问,心里也挺为宋小玉担心。
“我又没真的要杀死他,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一下而已。”说着,苗苗眼波流转,小脸发红。
“哦,我明白了。”男孩张着嘴仰天打哈哈。
“你明白什么!”苗苗凶起脸,忽见这男孩不认识,“咦?你又是谁?”
“我呀……嘿嘿。”男孩嬉皮笑脸又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菜不回答。
苗苗转头看秀秀,秀秀说:“他是……他是谁我也不知道,就知道他跟你是同行,也是个小强盗。嘻嘻~”
“我还以为这小不点是你的男人,算了不跟你们说了!”苗苗继续心事重重,转身要走,却见宋小玉低着头撞了进来,背着手,没拿扇子,愁眉苦脸地看了看苗苗,站在原地不吭声。
“啊!你竟然能从我妈妈手里跑掉?”苗苗叫了起来,觉得不可思议。
秀秀注意到宋小玉的模样古怪,刚动了动嘴唇,只听到叮叮当当,一个雪白的身影闪了进来。
客栈里立刻静了下来——又来了个美女!
美女说:“大家先出去一下,我是紫青铃苗青羽。”
客栈里的人稀里哗啦一阵手忙脚乱,居然真的全跑了出去,连客栈里的伙计火夫都不剩一个,有的走时还匆匆忙忙地作了个揖
——古人颇具古风,江湖人对著名游侠都异常敬畏。紫青铃成名十几年了,且被百晓堂编入武林十大高手之列,来头实在不小。
“啊!你就是铃儿阿姨呀?”秀秀叫了起来——这下好了,正好打听爹娘的下落。
铃儿看到秀秀,也激动地叫了起来:“好啊!你……你……”一蹦到了秀秀面前,然后又退了一步,“不对不对,不是你。”
秀秀一头雾水。
“妈妈,她是秀秀……”苗苗嘟囔了一句,她知道妈妈刚才把这姐姐认成三姑娘了。
“哦,呵呵呵呵呵呵!是秀秀呀!”铃儿眉花眼笑地捧住秀秀的肩,左看右看,那神情就像在端详新买的一只小猫,“十六年没见,长得都认不出来了。”
“废话,她十六岁你十六年没见她,能认出来个啥呀?”坐秀秀桌上自顾吃东西的男孩忍不住顶了一句。
铃儿转过头看男孩,脸上又露出惊喜之色:“你……难道你也是那死破剑的孩子?怎么跟你爸一点都不像?”
“啊?”男孩、秀秀、苗苗三人大嘴开开。
第二章
宋小玉被抓住了,铃儿阿姨像个小孩子(3)
“不对不对不对,破剑没儿子。”铃儿自言自语了一下,不再理男孩,转过头问秀秀,“快告诉我,你爸爸跑哪儿去了?”
我还要向你打听呢——秀秀心下一沉,难道铃儿阿姨也不知道爹娘的下落:“我从来就没见过我爹,也没见过我娘……”说着眼圈发红。
“你妈过两天就会来找我,到时候我介绍给你认识,嘻嘻~”铃儿笑着说。
“啊?那我爹呢?”秀秀又惊又喜。
“那死鬼!昨晚还说要陪我去北海钓鱼呢,炒个鸡蛋就不见了人影。哼!”
“什么!”秀秀险些扑倒在桌子上,“我爹?!他还常找你对吗?他和我娘还在一起吗?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找到他们了……”
“他们呀……”铃儿笑眯眯。
——这时有人插了句话,却是宋小玉:“喂!苗女侠……先把我这事办了再拉家常好不好,要杀要骂总给个提示呀。急死我了……”
“去去去,插什么嘴。”铃儿瞪了他一眼,“要不,你先和苗苗出去溜达溜达,不许再逃跑……想跑也跑不掉。”
“妈你在说什么?”苗苗不明所以。
多年前,铃儿为了嫁给破剑,天南地北地追了好长时间,于是见到女儿追着宋小玉就想当然地认为女儿也是要嫁给他。宋小玉的武功虽然不弱,但在紫青铃面前就不够看了,被抓回来的路上,很是狼狈。
国人信佛,相信因果,宋小玉以为做了几年淫贼,该是报应的时候了,因此并没心存逃走的念头。苗女侠的意思是打算把女儿交付给他,这让宋小玉好一阵目瞪口呆——倒也不是不喜欢苗苗,而是担心秀秀的想法。转头瞧瞧,见秀秀撅着小嘴,似乎不太高兴。于是鼓起勇气向紫青铃解释:“苗苗是个好女孩,聪明伶俐……美若天仙……可是苗女侠您的这番好意宋某却只能是心领了,因为在下与秀秀早有婚约……”
此话一出,在座的都愣住了。秀秀涨红了脸,小声嘟哝:“才没有呢,宋小玉你别乱说!”
不由宋小玉分说,紫青铃跳将起来,瞪着秀秀直叫:“好啊,你娘当年抢走我的破剑,现在你又要抢走我的女婿。不行,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三姑娘。我们走!”——呼啦一下,苗苗刚喊出的一声“妈”已在数十丈之外——铃儿竟把女儿和宋小玉一并带走。
秀秀看着客栈那扇被撞得飞了出去的大门,有点儿哭笑不得,这个铃儿阿姨怎么像小孩子似的?
小强盗看了场好戏,挺开心,但最开心的还是大吃大喝,于是很快就把肚子填饱,然后找秀秀说话:“真是好玩,想不到传说中的美女高手紫青铃这么有个性!”
秀秀叫了些酒,往大葫芦里灌——苗苗被铃儿阿姨带走了,她只好自己上路——自个儿赶路总是很无聊,不能没有酒,却没留意小强盗说话。后来出了小镇,发现他还跟着自己,就问:“你也要去京城吗?”
小强盗见秀秀终于留意到自己了,赶紧乐呵呵地回答:“是呀哈哈,一起走行吗?”
秀秀想了想,说:“好吧。不过我已经没多少钱给你抢了。”
小强盗不好意思地抓抓头:“我可没……其实我不是强盗,就是刚才嘴馋了点儿。你还记恨着哪?要不剩下的都还给你吧。”
秀秀笑了笑:“不用啦,我没记恨。其实我的钱也是别人给的。”说到这儿,江洋二字又在心弦上蹦了蹦,令小丫头的胸口有点儿发闷。
“唉,我说呢。”小强盗叹了口气,“漂亮的女游侠就是好,钱都不用自己挣。”
第二章
强盗是坏人,秀秀不想做强盗(1)
女侠闯荡江湖,挣钱总是比男侠麻烦,所以更多的需要些运气。秀秀不太了解生计为何物,因为她从来就没尝试过贫穷的滋味。小强盗的一声叹息,提醒了她这样一个问题:如果没有江洋的钱,我该怎么办呢?
想到这儿,秀秀打开包包,把剩下的几两银子拿出来,对小强盗说:“你再抢我一次吧,这些都给你。我要自己挣钱。”
小强盗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这……不太好吧?我刚才随便说说你别放心上,能叫别人帮你挣钱也是种本事。”
“抢啦抢啦。”秀秀心意已决,“你不抢我就扔掉了,我就不信我自己挣不到钱!”
“好吧,那我先帮你保管。”小强盗只好接过银子,“那你能否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挣钱?”
“我……总之,总之我就是有办法。”秀秀心里有点打鼓——是呀,该怎么挣钱呢?总不能去做强盗吧?
两人走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小强盗只好找话:“你叫秀秀对吧。”
秀秀点点头。
小强盗又问:“秀秀,你的武功怎么样?”
秀秀说我可厉害了。
小强盗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这样吧,咱们合作当一回强盗,可以挣到不少钱的。我也很厉害的!”
“我是女孩子,怎么可以做强盗?”秀秀不以为然,在她印象里,强盗应该都是长得五大三粗而且脏兮兮的男人。
“谁规定女孩子不可以做强盗了?没事,咱可以把脸蒙起来。”说着,小强盗从兜里掏出张白布,蒙住了鼻子嘴巴,“像这样。”
秀秀嘻嘻一笑,觉得他的样子挺好玩,第一次看见江洋也是这么打扮。
“这样人家就不会认出你是谁了。”小强盗说,“蒙面的强盗其实都是好强盗。”
“啊?为什么?”秀秀一愣,小强盗的道理好古怪。
“蒙面的强盗只抢钱不杀人,杀人的强盗是不用蒙面的。”小强盗说,“知道吗?行路人碰见蒙面强盗,总是很放心地被抢,一点都不害怕,很少反抗。”
秀秀咬了咬手指,好像也对。于是从包包里找出一条红色的手帕,也把脸蒙了起来。然后拿起小铜镜,照了又照,“好看吗?”
“好看,你怎么样都好看。”小强盗由衷地说,“走,我们先找个地方埋伏。”
“真要做强盗呀……”秀秀有些犹豫。
招亲大会肯定很热闹,通往京城的大路上走满了人。小强盗带着秀秀跑到一条小路上去,他说:拦路抢劫跟在闹市里偷偷抢劫不一样,人太多总是不好。
“这条小路是捷径,知道的人不多。”小强盗指了指不远的一块大石头,“瞧那儿,很好的埋伏点。”
秀秀不是很想做强盗,不过很好奇——“埋伏”就跟躲猫猫似的,似乎很好玩。于是跟着小强盗绕到了那块大石头后面,却见石头后面已经躲着两个人了,也蒙着脸,看见小强盗和秀秀愣了愣,齐声喝问:“哪路的?”
小强盗打了个哈哈:“原来英雄所见略同,这儿的确是个埋伏的好地方。两位大哥先来的,我们就另外找地方去。”说着拉着秀秀跑得飞快。
……
后来小强盗找了棵大树,就把包袱递给秀秀:“爬到树上躲起来吧,等一下咱们从天而降,抢得威风。”
秀秀接过包袱,站在一边皱着眉头出神,半晌才喃喃道:“做了强盗,我会不会就变成坏人了……”
小强盗爬树爬到一半滑了下来,“砰”的一下摔痛了屁股,只顾哎哟喂哎哟喂地叫唤,没留意到秀秀说话,又蹦起老高抱住了树干,继续爬。
秀秀小时候在镖局里长大,所有的人都告诉她强盗是天底下最讨厌的坏人,虽然她后来也碰见过些强盗,但他们看起来并不算太坏,这其中还包括自己的妹妹。但是,她还是觉得抢别人的东西不太好。这时,小强盗又滑了下来:“哎哟我的屁股呀!这什么破树,这么难爬!”话没说完,又蹦了起来抱着树干往上爬。
第二章
强盗是坏人,秀秀不想做强盗(2)
秀秀见他那狼狈样,忍不住扑哧一笑。
“别光知道笑,快想办法帮我一把。”小强盗绷着张红脸,汗都下来了,却听秀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把手伸过来,我拉你。”
小强盗吃了一惊,抬头看她:“你……你是怎么上去的?”
“跳上来的。”秀秀说。
“哇,你会轻功啊,也不早说,害我爬得这么累。”小强盗把手伸了上去。
然后两个孩子一起掉了下来……
秀秀坐在小强盗身上,想了想,解释道:“你刚才吃多了,好重……”
再后来,小强盗提议还是不爬树了——反正冬天的树上没叶子,爬上去也无处遁形,干脆就坐在树下等:“等有人来了我们躲到树后面就行了。”
秀秀问为什么一定要躲起来呢,小强盗答是为了吓人一跳,被吓着的人脚软软的跑不快,追赶方便些。
两人坐了一会儿,小强盗又找话:“对了,秀秀,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哦,你叫什么名字?”秀秀就问。
“我叫夏白白,无门无派。”小强盗赶紧自我介绍。
秀秀想了想:“我也没有门派。”
两小无猜聊了一会儿,秀秀忽道:“夏白白,我们还是不要做强盗吧。”
“你不是想挣钱吗?”夏白白不解。
“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抢别人的钱不好。”秀秀说。
“那还有什么办法,你总不会想去做奸商吧?”夏白白抓抓头。
秀秀不明白奸商是做什么的,不过有个“奸”字想必不是好人该做的行当,就静静不说话——古代人瞧不起做生意的商人,尤其是行走江湖的武人,总认为那是最低级的勾当,所有商人都被称之为奸商,所以游侠很少有愿意做生意的。而由此可见,游侠们的经济来源相当之有限。夏白白提议客串强盗,可能是许多游侠都做过的事——只要蒙上脸,谁知道是谁呢?
秀秀初出江湖,心里头的善恶概念还很模糊,但是要让她以武力去抢夺他人的钱财还是令她觉得很不安。
“救命啊!强盗杀人了!!”远处忽然传来呼救声,秀秀和夏白白赶紧站起身来。只见一个书生样子的男人连滚带爬地奔了过来,后面两个蒙面大汉提着大刀骂骂咧咧地追着。
夏白白从腰间拔出弯刀,冲了上去。
秀秀愣了愣:“夏白白你要做什么?”
书生已经跑近,见面前又来了一个拿刀的蒙面人,惊得四肢发软,委顿在地,哭叫道:“大王饶命呀,小的已经被抢过一次了,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了。”
夏白白跑到那书生跟前,一手提刀一手将他拉了起来:“别怕,我不是要抢你……”
砰!——夏白白的脑袋被砸了一刀鞘,像青蛙似的趴在地上——书生愣住了,身后追来的两个蒙面大汉也愣住了,一齐瞪着眼看秀秀。秀秀“哎呀”一声惊叫,慌得扔了刀,双手捂着嘴,脸一下子红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要杀他呢!你你你刚才是说……不是要抢……是吗?”
夏白白摸了摸头,挣扎着坐了起来:“谁,谁打我……”然后扑通又倒下了,这下可真昏了。
书生左看看右看看,战战兢兢——在他的身旁,有四个蒙面人。
蒙着白布的好像是个小男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把男孩打昏的是个蒙着红布的姑娘,这会儿正在推他“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另外两个黑衣大汉蒙黑布,打量着这对奇怪的同行,对望了一眼,耸了耸肩,走上前,一把拖起书生,吼道:“奶奶的,我看你往哪儿跑?”
书生吓得眼泪鼻涕,结结巴巴:“大王饶命呀,我,我实在是……”
黑衣大汉用手拍着书生的头:“叫你跑叫你跑叫你跑……”
另一个黑衣大汉也扬起刀:“信不信大爷我砍了你这冒失鬼?”
“住手!”——声音不大,是女孩。
两黑衣吃了一惊,都转头看她。
“放开他。”秀秀解下脸上的手帕,叠好放进包里,“你们怎么能随便欺负人呢?”
“喂,是他先……”一个黑衣人似乎要辩解什么,被另一个撞了一下,话吞了下去。只听那人道:“我们就欺负他,怎么啦?强盗欺负书生,天经地义的事儿!”
第二章
强盗是坏人,秀秀不想做强盗(3)
秀秀收起包袱前,顺手翻了翻《武林秘笈》,然后瞪着他们说:“你们是坏强盗!”
“坏……坏强盗?!”黑衣抓了抓头,然后哈哈,“难道做强盗的还有好人吗?小姑娘,看你一副路见不平的样子,是做游侠的吧?刚才怎么也蒙起脸冒充强盗呀?”
“我,我也没真的要做强盗。”秀秀脸红了红,“不跟你说了,你们放不放开他?”
书生脑袋转来转去,忍不住插嘴:“放吧放吧,我跟两位大王陪不是啦,刚才真……真的没看清楚呀!”
“呃?怎么回事?”秀秀不明白。
书生正要解释,却被黑衣骂着推出老远:“闭嘴!……算了算了快滚吧。你这不要命的冒失鬼!”
书生逃得比兔子还快,两黑衣看了看秀秀,说:“姑娘,强盗这行是粗活,不适合你这样的。看在你年纪小,我们也不跟你为难,赶紧回家去吧。”说完,转身走了。
——原来,在早些时候,这个书生已经被别的强盗洗劫过一次,灰头灰脸浑浑噩噩地在小路上瞎走,眼见四下无人,就爬到一块大石头上撒尿,结果当头把那两个正打盹中的黑衣强盗给浇醒了……两强盗觉得这是很丢脸的事,不想让书生当着别人的面说出来,只好放走了他。
……
秀秀坐着等了半天,夏白白还是没醒来,就用手按住他的背,心想:不知道:“清心决”管不管用,上次宋小玉昏倒,好像也是用这个。——不对不对,那天是因为宋小玉吃了红药丸变得怪怪的,我才用它。
那换“惊梦”试试。
“啊!!!”夏白白跳了起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呆若木鸡地看了看秀秀,“这这……”
“你没事吧?”秀秀问。
“没,没事,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夏白白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胸口。
“哦。”秀秀悄悄吐了吐舌头。
可能是叫噩梦给吓的,夏白白把刚才的事给忘了:“对了,有没有见到过路的?”
秀秀摇了摇头,抿着嘴不说话。
“咦!那边有一个!呀!我的刀哪儿去了?”夏白白急急忙忙地在草丛里到处乱瞅——“哎!在这里!”夏白白捡起刀奔了上去,忽觉秀秀神色不对,又奔了回来,歪着头看她:“你怎么啦?”
秀秀郁郁地说:“我不做强盗了……”
“啊?”夏白白又抓起头来,“为什么呀?”
“强盗是坏人,我不想做坏人。”秀秀说。
“哎呀,坏人就坏人呗,有什么嘛!”夏白白急得直跳脚,“女孩子可真是婆婆妈妈!”
“反正我不做了,你自己小心吧。”秀秀主意已定,低着头从夏白白身边走过。
夏白白发了会儿愣,赶紧追上,陪着笑:“不做强盗就不做强盗,你不做我也不做了,咱们还是好朋友。”
秀秀微微笑了笑,没说话——秀秀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方才一番小小的思想斗争,却是她面临人生岔道的一次重要选择。
做好人或是做坏人在古代并没有很严格的定义,尤其是在江湖上,正邪其实并不如人们想像中那样分明。江湖人眼里,只有两个阵营,一个是“我方”,一个是“对方”。平时大家都是好人,一旦发生冲突,“我方”就是好人,“对方”就是坏人——有时也找人做裁判,好人做裁判,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做裁判,坏人就是好人——还是闹不清楚。
在那样的时代里,不会有人告诉秀秀长大了应该做什么样的人,因此,小丫头心里从来就没有明确的正邪概念。
在这双如清水般纯净的眼眸中,世界还是个谜团,得慢慢解开它。
第二章
强盗是坏人,秀秀不想做强盗(4)
古代有个很奇怪的现象,要去到某个地方,除了走车马大道,总是还有一条危险重重的小路可作选择——那一定是捷径,不然没人走。
带刀抢钱的强盗们喜欢在小路上设埋伏,此外还有一些见人就吃的野兽出没。
秀秀再次看见书生的时候,他正被两头豺狗追得呼天抢地:“救命啊——狼来啦——”
夏白白端详着那书生,抓了抓头:“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
秀秀捡起几块小石子朝那两豺狗丢去,笑着对书生说:“嘻嘻,怎么又是你?”
书生趴在他俩跟前,满头大汗:“是啊怎么又是我,我招谁惹谁了我?呜呜……”
人说祸不单行,大概就这样。
……
走了一天一夜,三人吃掉了半头烤豺狗,终于到了京城的城门口了。和书生辞别的时候,秀秀把银子都给了他,这让夏白白很郁闷:护送这陌生人走了那么长的路,一文钱不收也就罢了,怎么还把银子倒贴上?
“他是你亲戚呀?” 夏白白问。
“不是。”秀秀摇摇头。
“那你给他银子干吗?!”夏白白把头皮屑抓得满天飞。
“他的银子都被强盗抢走了啊。”秀秀揉了揉眼睛,一晚上没睡,有点儿困。
“就为这?”夏白白不明白。
“他说要去京城考试,没银子人家不让他考。”
“我的姑奶奶呀,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呀?” 夏白白又气又急。
“我看他怪可怜的……”
“行行行,你是好人你是大侠,可现在怎么办,没银子我们吃什么?”
“也对哦。”秀秀想了想,“你还知道别的赚钱法子吗?”
“既不偷又不抢,我还真没辙。”夏白白垂头丧气,“你这么漂亮又会武功,干脆去给有钱人家当保镖得了。”
“当保镖?那样就可以赚钱了是吗?”秀秀听着好奇。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你什么都不懂。”夏白白翻着白眼,蹲在地上长吁短叹。
秀秀有点过意不去:“不然,你还是做强盗吧。我自己想办法。”
“那怎么成?你是我夏白白的好朋友,好朋友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夏白白眼珠转了转,“不然这样,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城去想想办法。”
“哦。”
第三章
孟虎凶得像头蛮牛,秀秀受伤了(1)
京城的城门异常雄伟,很多人进进出出,吵吵闹闹的。
夏白白进城后,秀秀就在城墙附近走来走去,四处张望——游侠或大盗模样的人很多,却始终看不到那张期盼中的熟悉脸庞。后来觉得无聊,就跑去看城墙上的告示,有的画着人的头像,有的盖着大红官印;有寻人的有抓人的有聘人的有骂人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在古代,再好的广告位都是免费的。
秀秀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酒,然后留意到其中一则告示,大部分字都认识:“现招女保镖数名,但凡年轻貌美、武艺平平者,皆可录用。每天纹银五两,包食宿,不限期。欢迎参加招亲大会的四方女游侠前来面试——马府。”
“原来钱这么好挣?”秀秀自言自语,“奇怪,为什么要‘武艺平平’?”
这时,一个家丁模样的人快步走来,小声道:“咋样?每天五两银子哪!”
秀秀见他在跟自己说话,就问:“保镖是做什么的?”
“嘿嘿,啥也甭做,有吃有喝。谁叫您是侠女呢?”家丁眼神古怪,“试试?”
“但是我武艺高强,不平平。”秀秀说。
“噢……”家丁一怔,连忙又陪笑,“没事没事,高强点儿也没事,可以通融。”
秀秀想了想,盖好酒葫芦:“好吧,我去看看,在哪儿呢?”
“嘿嘿,就是嘛!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家丁兴高采烈,“侠女您随小的来。”
京城的大街车水马龙,两边都是三四层高的漂亮阁楼,果然和别的城镇不太一样。秀秀跟着那家丁东拐西弯走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马府。
这是个很大的庭院,朱红大门上钉满铜球,左右摆着两座石头雕成的大狮子。家丁敲开门,和里边的另一个家丁耳语了几句,然后满面堆笑地对秀秀说:“侠女里边请。”
马府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院子里假山喷泉、红花绿树,回廊上雕龙刻凤、镏金镀银,只是秀秀又开始觉得困了,无精打采没怎么留意周围的景致。过了回廊,走进一个大厅,见有不少椅子,就赶紧跑过去找了一张坐下。
家丁嘿嘿一笑:“侠女您先歇着,我家老爷一会儿就来,小人去给您准备点心。”
“不用了,我不饿。”秀秀掩着嘴打了个小呵欠。
这时,外边传来说话声:“又小又漂亮的女游侠?!真的假的?”
话音未落,门口走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个胖胖的男人,腆着肚子,穿得花花绿绿的。本来还要跟后面那家丁说点什么,一看见秀秀就呆住不说话了,眼里透出异样的光芒。
第三章
孟虎凶得像头蛮牛,秀秀受伤了(2)
离腊八虽然还有好几天,京城已像过年一样热闹,四方游侠的成群涌入,给这里的各行各业都带来了旺季。且不说做生意的商贩们,就连江湖上的各大帮会组织都跑来到处设摊位,招揽门人武士,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人才交流。
江湖是个乱乱的地方,帮会与帮会之间常起摩擦,起了摩擦就要打群架,一打群架就有死伤,所以总是需要不断地补充人手。但是好的人才并不好招,武艺平平的招来用处不大,而武艺高强的偏偏又喜欢单练,才不管你帮会多有名气。
后来,有些帮主发现了这么个现象:哪个帮会里有漂亮女侠,哪个帮会就容易招人。漂亮侠女越多,招人就越容易,而且经常有高手主动前来投靠。因此,不少帮会就把招揽对象锁定在美女游侠身上。
秀秀去的那个马府是个有江湖背景的人贩子基地,主要做逼良为娼一类的业务,今年接到了某武林帮会的定单,指明了要漂亮女游侠。人贩子头头马员外便想出了“招聘女保镖”这样的点子。招贴一早才贴出去,家丁就真给领回了一个,这叫马员外如何不喜出望外?尤其是这般清秀脱俗的美少女。
“在下姓马,是这里的主人,不知侠女如何称呼?”马员外满面堆笑着问。
秀秀呵欠连连:“我是秀秀,你这里有地方睡觉吗?我困了。”
“睡……睡觉?”马员外没想到这女侠这么大路,连声说,“有啊有啊,当然有,简直太有了!”赶紧大声招呼身后的家丁:“快快快,叫几个人去把西厢客房打扫干净,最大的那间!”又对另一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小声叮嘱:“去,沏茶,记住,专给美人喝的那种。”
然后转过头,嘿嘿嘿嘿地看秀秀:“秀女侠旅途劳顿,是应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你招保镖是做什么,抓小偷吗?”秀秀问。
“呃……抓小偷这样的粗活哪能叫女侠您做呀?”马员外在秀秀对面找了张椅子坐下,“远来是客,您先尽管歇着,什么也不用做,工钱我会照付。”
秀秀觉得这胖胖的人挺好,就说了声“谢谢你”。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倚着椅子上打起盹来。
“秀女侠?”马员外一怔,慢慢站了起来,“女侠……”
诶?怎么还没给她喝迷药就自己倒了!这也太容易了吧?——马员外惊疑不定,蹑手蹑脚地走到秀秀跟前,不放心,又试探了一下:“秀秀女侠?”
真的睡着了!马员外高兴坏了,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一边还狂笑。因为憋着声音,那笑就好像快断气的猪发出来的,把送茶进来的家丁吓了一跳:“老爷您这是……”
“咳咳……”马员外板起脸,站直了身子。见家丁放下茶,就说:“你你你出去,把门关紧,叫所有人都给我躲得远远的,老爷我没出来,谁也不许进来!”家丁会意一笑,赶紧关门走人。
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老子真是艳福不浅——马员外兴奋得直搓手,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睡着的女侠,然后嘎嘎奸笑两声,慌不迭奔到了秀秀跟前,忽觉口干舌燥,便顺手拿起家丁刚送进来的那杯茶,一饮而尽……
……
秀秀在椅子上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来,伸了个懒腰,转着头看了看四周,想起是来应聘的,就站了起来,自语:“我怎么睡着了?刚才那些人上哪儿去了……”
然后,就看见马员外挺着大肚子躺在地上,鼾声如牛,身边有一个摔破了的瓷杯——这么冷的天气怎么在地上睡觉?——秀秀眼珠转转,不明所以。
推开门,已到正午时分,秀秀无所事事,在马府的园子里四处瞎走,后来跟着一股烤鸭的香味,跑进了大厨房。里边正忙乎的厨师们停住了手里的活,傻傻地看着她。
秀秀见桌台上摆着好多好吃的,馋馋地笑了笑,指着烤鸭问:“可以吃吗?”厨师们手足无措,连声应道:“当然当然当然,您随便用。”其中一个厨师还赶紧给秀秀搬了张凳子。
当保镖真好玩,秀秀一边吃着烤鸭一边想。回头我去叫夏白白也来当保镖,比做蒙面强盗强多了。
厨师见秀秀吃得津津有味,松了口气,继续炒菜,不过大家都很不专心,老是忍不住偷瞧这个漂亮的红衣女孩。
这时,哐当哐当,进来了一个披着灰色长袍的高大男人,大步流星的,没留意到秀秀,劈头盖脸地冲厨师大喊:“奶奶的,这么磨蹭?!”
厨师们好像都很怕灰袍人,哆哆嗦嗦连声说小人罪该万死!秀秀看了生气,就把手里的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
灰袍人凶凶地转过头,见是个陌生的红衣女孩,叫道:“你是谁?”
灰袍人气焰嚣张,秀秀觉得挺讨厌,于是对他的问话也不屑一顾:“干吗要告诉你?我又不认识你。”
“你……”灰袍人额头上青筋怒迸,“你不认识我你敢跑这儿来?”
秀秀取出手帕擦了擦手,转头问厨师:“这里有没有喝的东西?”
低着头的厨师们不安地抬眼瞧了瞧灰袍人,其中一个应了秀秀一声:“您是要酒吗?厨房没有。”
“哦,我倒忘了。”秀秀从腰上解下大葫芦,然后向那厨师嫣然一笑,“带着呢。”
那厨师想回报一笑,但眼光猛的撞上灰袍人的圆睁怒目,惊得缩起了脖子。那灰袍人瞪完眼,就大步走到秀秀跟前,见她只管小心翼翼地倒酒,哼了一声:“可否给我也倒一碗。”
“没了。”秀秀倒举着大葫芦朝下甩甩,然后一手端着半碗酒自顾抿着,两只大眼睛在碗后面骨碌骨碌,格外地满不在乎。
第三章
孟虎凶得像头蛮牛,秀秀受伤了(3)
灰袍人拳头捏得紧紧,凶神恶煞,看那样子立马就要大吼起来——竟然有人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秀秀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看了看灰袍人,把碗放到他面前:“不然,剩下这些给你。”
“说!你是什么人!”灰袍人声音像炸雷一般,一只大手向秀秀抓去。
秀秀反应却也不慢,轻拍桌沿,盘子里的半只烤鸭蹦了起来。而秀秀身子平平向后滑行了数尺。灰袍人抓着油油的烤鸭,怒气更盛,一拳击碎了桌台,张牙舞爪,看上去很厉害的样子。秀秀见他那么凶又扑了过来,噔噔噔跑出了厨房。
“休想走!”灰袍人冲出厨房,连门旁边的墙都撞塌了一大块——好硬的身板。
秀秀将身上背着的包袱和酒葫芦摆在院子里的假山边上,甩甩手,踢踢脚,一副应战的模样:“谁要走了?我可是这里的保镖。”
灰袍人举着拳头扑到一半,硬生生收住了去势:“什么保镖?胡说!”
“你才胡说呢,看拳。”秀秀奔上一拳,打在灰袍人的左眼上。
灰袍人歪着嘴,愣愣着站在原地没动,却好像不疼,神色讶异:“你……竟然能打中我的脸?”
秀秀收起拳头,看了看灰袍人的眼睛,怎么没事,于是又一拳,还是没事,好厉害!正诧异,却猛见手腕被对方的大手抓住,吓了一跳,叫到:“快放开!”抬脚踢他的肚子。
灰袍人手臂一扬,秀秀小小的身躯被抛向了假山,幸好危急中想起了凤舞的身法,在空中转了个身,双足轻点,如羽毛般轻盈地飘到了回廊顶上。
这下可碰见对手了,秀秀觉得手腕很疼,有点儿害怕。灰袍人原地一蹦,“砰”的一声巨响弹起来,也上了廊顶,还是问刚才的话:“快说!你到底是谁!”
“不说!”秀秀揉着手腕,咬着嘴唇——看这样子,好像打不过他……
“哼,那就受死吧!”灰袍人咆哮着,又迈起霸王步扑了上来。
这人的武功真像头蛮牛,秀秀眼中闪了闪,正好可以试试新的招式。
下面有人大叫:“二当家手下留情!”
“轰隆”一声,回廊顶被灰袍人的拳头打出了大洞,秀秀人已闪到他的头顶的半空中,一脚踩落在灰袍人的后脑勺上。灰袍人从廊顶窟窿里掉下去的同时回身一拳,又打出了个大窟窿,闪闪发光的碎琉璃瓦片像暴雨般射向秀秀……
秀秀尽管旋转躲避,却还是被擦伤了小腿。
忍着疼痛落地后,已经有点站不住了——这坏蛋真的好厉害。
园子里好多人,有厨师有家丁,还有那个刚才还躺在大厅地板上“睡觉”的马员外,正拦着灰袍人:“误会了误会了,孟虎……孟二当家,这是我请来的人呀!”灰袍人怒道:“你请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马员外凑过去跟灰袍人咬耳朵。灰袍人听完愣了愣,指着秀秀对马员外大叫:“你说她??那还不把那些妓院都给拆了?!”
“哎呀,不是送那里去……”马员外急得忘了小声,话一出口赶紧捂住嘴,瞟了眼秀秀,推着灰袍人小声说:“我我我等会儿慢慢跟你说。”然后强笑着走到秀秀跟前,“女侠受惊了!马某替我那二当家跟您陪不是。”待见她紧闭着嘴,脸色有些苍白,以为识破了自己的奸计,不由惊得后退数步,“您您您别误会……”——能与孟虎过完三招而不死的人,要是向我动起手了,岂不是太危险。
秀秀身子晃了晃,脚火辣辣的不知道流血了没有,只说了句:“他好凶……”
马员外终于看出女侠受伤了,大喜,叫到:“来人!给我……”——既然已经撕破脸了,干脆捆了再说,话没喊完,被孟虎一把按住肩膀。
马员外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怎……怎么?”
“叫人去拿金创药,再叫个丫鬟扶她去客房。”孟虎冷冷道。
“啊,是是。”
第三章
孟虎凶得像头蛮牛,秀秀受伤了(4)
秀秀的眼睛始终盯着这个武功超厉害的坏人孟虎,不愿示弱,孟虎也一直怒容满面地盯着她看:“先去养伤,但别以为老子就这么放过你。”
“谁怕你,再来!”秀秀捏紧拳头,刚使劲,伤处刺痛,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孟虎哼了一声,转身而去,其实他后脑勺的那下挨得也不轻,人已从狂暴中清醒过来:这丫头能踩到老子的头,帮里恐怕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单凭这,今天就不能要她的命了,杀掉的话老大又得骂老子做事太草率。
其时,江湖上有个很大的黑道帮会叫玄武门,该帮会里惟一进入天下十大高手之列的就是这二当家孟虎,外号“怒吼天尊”,一身惊天动地的硬功加上横冲直撞的火暴性情,江湖上不管什么人都要让他几分。自出道以来,秀秀很可能是第一个拒绝回答他问话而不死的人。
至于那马员外,却只是个普通人贩。玄武门在各地控制了不少这样的商人,使之成为帮会搜刮钱财的工具,反过来,商人也将黑道大帮会作为他们经营不法生意的保护伞——这点和现在一样,做生意即便没有官府背景,也要跟黑道扯上点关系,不然很难立足。
孟虎时常来京城办事,这里算是个主要的落脚地。通常只要他一到,马府的主人就成下人了。孟虎说要让秀秀养伤,马员外只能点头哈腰服服帖帖,喊了个丫鬟带秀秀去客房。
忍着痛走进了客房,秀秀说“我没事你去吃饭吧”把那丫鬟叫走。然后坐在床上,拉起裤腿看伤,红红的一道痕,没有流血,赶紧拿起桌上的金创药擦了擦,哎呀好疼,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是秀秀第一次受伤。小时候,家里的镖师也经常受伤,都是跟强盗们打架弄的,那时秀秀会吵着要帮他们上药,因为当时的秀秀觉得那些镖师大呼小叫的样子很好玩——现在看来,那样一点都不好玩,受伤真的好疼好疼。
这时,门“砰”地被推开,正是那孟虎,手里拿着秀秀忘在外面的酒葫芦。
秀秀吓得向后缩了缩,惊道:“你干吗?”——脚疼得不能动了,现在不跟你打。
孟虎恶狠狠地走了进来,把酒葫芦往床边的桌上重重一放,抬眼见秀秀脸上有眼泪,哼了一声:“哭什么?”转头摔门而去。
秀秀擦了擦眼泪,心里很不舒服——神气什么?等伤好了,我一定要打败你这大坏蛋。
酒葫芦沉甸甸的,秀秀打开盖子闻了闻,很香的烈酒,也不管是谁给装满的,咕嘟咕嘟大喝了几口。烈酒入喉,脚上的疼痛稍减,秀秀取出《武林密笈》,拉起被子躺下翻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三章
坏蛋其实不坏,秀秀成了马府的上司(1)
可能是刚才那一架打得太辛苦,秀秀睡得很沉,醒来时已是月儿悬窗。脚上的伤似乎好了,便坐了起来。床前摆着一桌酒菜,旁边还站着个小丫鬟,小丫鬟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嘻嘻笑道:“小姐您可醒了。”
秀秀看了看桌上丰盛的酒菜,又看了看略带倦意的丫鬟,眨眨眼,问:“你在这里干吗?”
小丫鬟从手边取来一块湿毛巾,递给秀秀:“小姐您是俺们马府的大保镖,二当家孟老爷叫俺们要好好服侍您哪。”
“二当家?就是白天跟我打架的那个大坏蛋吗?”秀秀展开毛巾擦了擦脸。“他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凶?”
“孟老爷他……”小丫鬟见秀秀擦完,连忙伸手接过毛巾,递过一个水杯,小声说,“其实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马府上下都很怕他,连马员外都不敢惹他呢。”
秀秀漱着口,点头道:“嗯,这坏蛋很厉害。”
“嘻嘻,他是男人嘛。”小丫鬟端着银盆让秀秀把漱口水吐掉,“俺听说他们说您跟他打架的事了。哎,女孩子怎么能打得赢男人呢?”
“谁说的,我以前……”秀秀挽了挽袖子,拿起筷子找东西吃,“……反正我一定能打败他。等我的脚全好了,就去找他比武。”
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掀开桌上有盖子的菜,微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保镖:“小姐一定学过武功吧,以后可要教俺几招哦~”
“好啊,我叫秀秀。你叫什么?”秀秀夹了片炒鸡蛋塞在嘴里。
“俺叫甜儿。”小丫鬟似乎很喜欢笑。
“甜儿,你也来吃吧。”秀秀拉她坐到身边,“咦?怎么才一双筷子?”
小丫鬟有些着慌,低着头退了两步,怯生生地说:“小姐您自己吃,俺只是个奴才。”
这时,门“砰”的被推开——又是孟虎,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碗。秀秀被嘴里东西噎了一下,咳咳咳。
孟虎昂首阔步地走到秀秀桌对面,瞪着眼半天不说话,小丫鬟也愣愣地不知如何是好。好一会儿,见两个姑娘都不说话,孟虎自己开口:“反正,反正这么多菜……你个小丫头也吃不完。”然后,也不管秀秀和小丫鬟看着他的古怪眼神,伸筷夹了条鱼,放碗里吃得吧唧吧唧响。
古代治安不好,武人行走江湖,若没有非常厉害的武功,就会去找个帮会做靠山,以为这样人身安全便有了保障。其实这种想法很不可靠,因为那些头头们只知道拉帮结派,却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大家凑到一块整天互相干瞪眼,穷极无聊,只好跑去跟别的帮会打群架,搞得死伤无数,一点都不安全。况且,人多的帮会,难免还会爆发内部矛盾。孟虎这次离开玄武门独自到京城来,实际上是被老大给骂跑的——因为他把帮里的四大护法臭揍了一顿。
帮主老大认为这样很不好:“孟老二你也真是的,他们不就是背地里说了你一点坏话嘛……你看看把人家打成什么样子了?都成四大猪头了……怎么说那也是咱帮的四大护法呀!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叫人听见,还像话吗?现今武艺高强的人才可不好找呀,我看你还是去跟他们……”
老大话没说完,孟虎就气急败坏叫起来:“那帮鸟东西也配叫做人才?我操!老子这就到京城给你找他娘的一窝去!”
“怒吼天尊”窝着一肚子不爽跑到京城来找人才,逮人就比武,闹得满城风雨鸡飞狗跳,接连几天下来,却连一个像样的高手都没撞见,火气也越来越大。这天中午饿着肚子撞进了马府,见午饭还没准备好,就跑去厨房发飚,然后就碰见了秀秀……
稀里糊涂打完架,孟虎气也消了,才想起这小姑娘的武功简直高得出奇,不由连拍脑门——老子踏破铁鞋,这不就是了嘛!
于是恶狠狠地对马员外等说:“听着,谁要敢对这小姑娘有丝毫不敬,你大爷我一拳打扁他!”
……
——真是的,半夜三更的,这坏蛋怎么又跑来了?秀秀撅着嘴,不太高兴:“你又来干吗?”
孟虎使劲绷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说:“什么干吗?老子我饿了!”
小丫鬟好容易反应过来,赶紧搬了张椅子:“孟、孟老爷您坐。”
孟虎一屁股坐下,一边吐着鱼骨头一边问道:“你的葫芦里还有酒吗?”
“还有……”秀秀想起中午打完架,这个坏蛋把酒葫芦送来的时候是装满的,就问,“是你给装满的?”
“怎样?味道不错吧?”孟虎总算不凶了一点,“那可是陈了两百年的杜康,我在这儿的地窖里找到的。”
——这坏蛋晚上有点怪怪的。秀秀拿起葫芦递给孟虎:“你不是好人,酒还给你,我不要。”
孟虎用袖子抹了抹嘴:“真不要?”
“不要。”秀秀撅着嘴。
第三章
坏蛋其实不坏,秀秀成了马府的上司(2)
“嗤——不要白不要,老子我渴着呢!”说着,孟虎抢过葫芦就要往嘴里去。
“喂喂!”秀秀叫道,“你倒进碗里喝好吗?那是我的葫芦。”
孟虎瞪了瞪眼,把葫芦放在桌上。又绷起了脸,垂着眼左看一下右看一下,好像在找钱似的——这家伙此番是来当“说客”的,但这种事对他来说的确是个大难题。
半晌无话,甜儿抱起葫芦给两人都倒了碗酒。
“我叫孟虎。”这显然是缓和气氛用的自我介绍,孟虎的脖子都粗了。
秀秀愣了愣,慢慢端起倒满酒的那只碗,低着头抿了一口,小声说:“你……很厉害。”
“那是那是!老子的拳头天下无敌!”孟虎就算得意洋洋的时候也不改一脸凶相。
“吹牛……”秀秀心想,我爹娘才是天下无敌呢。只道:“等我的脚不疼了我们再打一次,我一定能打败你。”
孟虎仰起头把面前那碗酒干了,抹着嘴:“看不出,你个小小丫头,胆量不小。你叫什么?”
“我叫……秀秀。”秀秀犹犹豫豫地答了。
“欸,这不就完了,白天我问你干吗不回答?”孟虎拿起葫芦往碗里倒酒。
秀秀哼了一声。
“我看你成天背着这么大的一葫芦,酒量想必也不错……敢不敢跟我比一比。”孟虎仰起头,把一整碗酒倒进了嘴里。
“我一点都不怕你,比就比。”秀秀拿起葫芦也往自己的碗里倒。
“哈哈,好!”孟虎竟然也会笑。转过头对小丫鬟说:“快去,叫人去地窖把剩下那两坛都搬上来!”
这样的情况挺叫人意外的,秀秀居然跟打伤了自己的“大坏蛋”喝起酒来了,而且两人大有化敌为友的趋势,这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合情理。
——或许可以这么解释,孟虎是秀秀闯荡江湖以来碰见的第一个比自己强的对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女孩子对比自己强的男人一般都不会太记恨。况且,这个孟虎似乎也并不如秀秀原先想像中的那么坏。
酒和古董一样,陈放的年份越长就越珍贵,放了两百年的名酒杜康自然是非常好喝的,却也容易把人灌醉。一坛下来,孟虎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大了许多,秀秀的脸则红通通的像熟透了的苹果。
“真他娘的痛快!”孟虎和人拼酒从来就没尽兴过,只因从未遇见过对手,今天算是叫他遇见了,舌头有点大,“把那坛也……开了,老子就不信喝……喝不死你个小……小小丫头。”
小丫鬟甜儿心惊胆战地扶着酒坛,看着秀秀踌躇不前——你们这两个怪物,三十斤的烈酒就这么喝完了?洗澡也没这么快吧?
“快开快开。”秀秀打着小酒嗝,看上去也还没过瘾。这丫头打出生以来就没喝醉过,但一口气喝下这么多还是头一遭,倒也来劲了。
“我来!”孟虎晃悠悠地抢过酒坛,一掌拍开封泥,“秀……秀丫头,你……的武功不行,酒量却……不错。”
“谁说我武功不行,人家是不小心才输的。不然我们……再到外面去打一架。”秀秀眼睛也是迷迷糊糊,拿着筷子东挑挑西挑挑,菜吃得差不多了。
孟虎倒酒倒得满桌子都是:“算了吧你,外面……黑灯瞎火的,万一再……再把你打伤,岂不又要骂老子是……是坏蛋。”说着嘿嘿嘿地憨笑——男人喝多了总是和平常不太一样。斯文人喝醉了会变得不斯文,不斯文的人喝醉了反而斯文了。
秀秀接过孟虎递来的酒,撅着小嘴。
“秀秀姐,你们慢点儿喝,俺去叫厨房再整一桌菜来。”小丫鬟从没见过这么能喝的人,早没了睡意。
等她回来的时候,屋子的情形却变得叫人哭笑不得。秀秀爬到桌子上,小手一左一右,分别揪着孟虎两边的耳朵,把这个大脑袋按在桌面,两眼瞪着他的后脑勺,唧唧喳喳:“哪有哪有?哪有我的脚印呀?”
“谁谁……说有你的脚印了……你你……大……大胆丫头,男人的头是是……是随便乱动的吗?”孟虎脸朝下,说话含糊不清,却也任着秀秀胡闹。
第三章
坏蛋其实不坏,秀秀成了马府的上司(3)
小丫鬟掩着嘴直笑,喝醉的人可真好玩:“秀秀姐,您先下来,我收拾桌子。”
秀秀抬起头:“啊,甜……甜儿你……你怎么有四个眼睛呀……”说着,仰面咕咚一声,翻倒在了床上。趴在桌上的孟虎也慢慢发出了鼾声。
夜黑漆漆,雪花飘飘摇摇,马员外忧心忡忡,抱着棉袄在屋子外面走来走去。
……
日上三杆,秀秀舒展着身子,睁开了眼睛,房间里清香清香的,似乎烧着炭火,暖洋洋得叫人懒洋洋,直想赖床。
屋外是马员外压低着的声音:“还没起来吗?”
然后是甜儿的声音:“没呢老爷。”
马员外哦了一声,又道:“你可留心伺候喽,二当家说了,打今儿起,她就是咱马府的……这个这个……贵客。万万不可怠慢,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老爷。”
“去吧。”
甜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小碗。见秀秀趴在枕头上,睁着眼睛看她,笑道:“嘻嘻,秀秀姐你醒了呀。”
“嗯。”秀秀还是舍不得离开被窝,“甜儿你拿的是什么?”
“这是八宝粥。腊八就快到了,厨房的师傅们特地做的,您趁热喝了吧~”甜儿说话总是甜甜的。
秀秀伸伸懒腰,坐了起来,这东西小时候吃过,味道好像挺好,随口问:“那个坏蛋,孟虎跑到哪儿去了?”
“孟老爷一早就出去了。”甜儿小心翼翼地把腊八粥递给秀秀,然后嘻嘻,“早上可好玩了,孟老爷把全府的人都叫了起来,说……说了好多有趣的话儿呢!”
“他说什么?”秀秀心里惴惴,这坏蛋不会是跑去告诉大家我武功不如他,酒量也不如他吧。
“嘻嘻!”甜儿总是笑个没完,“孟老爷说,在秀秀姐您没走以前,马府的所有人都要听您的。”
“哦?”秀秀皱着眉吃着粥,“这坏蛋打的什么主意……马府里的人都听他的话吗?”
“是呀,连马老爷都是。”甜儿从旁边提来一个烧水壶,往脸盆里倒水,“你知道孟老爷对马老爷怎么说吗—— ‘以后,秀秀女侠就是你的上司,你要敢乱来,老子烧了你的庄子。’”
甜儿学孟虎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然后把自己也逗得直不起腰地笑。秀秀却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保镖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
保镖是秀秀闯荡江湖以来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一开工就莫名其妙地和一个超厉害的孟二当家打了一架,这架没打赢,工作却也没丢。不但工作没丢,还匪夷所思地成了马府大老爷的上司。
本来,人贩子马员外招聘漂亮女保镖是居心不良,但被孟二当家这瘟神一搅和,好不容易骗来的肥羊反倒成了自己的“上司”。郁闷之余,却也无可奈何,谁让玄武门是马府最大的靠山呢?
秀秀想起昨晚和孟虎拼酒的情形,脸红了红:“这坏蛋……”
第三章
三人满街飞,然后在衙门里解开了一个谜(1)
一夜鹅毛,京城里银妆素裹,阳光下的雪正融着,空气特别冰人。大街上熙熙攘攘,似乎比往常还要热闹。随着招亲大会日子的逼近,涌入京城的人还会越来越多。
穿行于人流中的秀秀仍然是最惹人瞩目的。她的身上披着一件火红色的大裘,脖子上围着条柔软洁白的狐狸尾巴,身边还跟着个小丫鬟,简直就一偷跑出来玩的官家大小姐——这衣服是秀秀从马府给她准备的一大堆衣服中挑出来的,小丫头对红色死心塌地。
“秀秀姐,你看,这是什么怪物呀?”做丫鬟一般是不出门的,甜儿头一次跑到这么喧闹的大街上,只觉目不暇接,对所有东西都充满好奇。
而这个秀秀姐的见识却也不见得比她高明多少,看她指的是一头骆驼,愣愣琢磨了半天,胡乱答道:“可能是……是一匹很老的马吧?你看,驼背了都……”
“哦……”甜儿半信半疑,踮着脚尖探头探脑,然后目光又被吸引到别的地方,“你看你看,那儿有个小孩在偷别人的东西!”
于是,秀秀看到了夏白白。小丫鬟叫得大声,许多人都转过头去看,小强盗看上去很气急败坏的样子。秀秀笑着撞了小丫鬟一下:“甜儿你小声点,都叫人听见了。嘻嘻~”然后叫道:“夏白白,夏白白!”
夏白白看到了秀秀,眼睛一亮,奔了过来:“哎呀,秀秀你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我做保镖挣钱呢!”秀秀想起自己去了马府竟把这伙伴给忘了,有点不好意思。
“保镖?不是吧……”夏白白看着秀秀的打扮,又惊又喜。“怎么穿成这样,你要不叫的话我都不敢认了。”
“好看吗?”秀秀难得穿一回新衣服。
“好看。”夏白白挖着耳朵,羡慕极了——唉,这世道,还是漂亮女侠吃香。
“你改行做小偷了是吗?”秀秀问。
“没,没……也不是专做小偷啦,偶尔见义勇为,仗义疏财,大义灭灭什么的也还是做一些的,咱怎么说也是个大侠嘛。”夏白白打着哈哈,看了看甜儿。
甜儿害羞地垂着头,拉了拉秀秀的衣服,小声说:“秀秀姐,你认识这个小偷呀?”
“他是夏白白,是……”秀秀正要介绍,人群忽然一阵骚动,然后就看见有个人自空中飞跑而来。
“秀姐快看!” 甜儿话音未落,那人已从三人头顶越过,还在夏白白脑袋上踩了一脚。
——白衣,扇子,是宋小玉!
秀秀想喊他一声,人却已去远,正纳闷,甜儿又叫:“呀!又来一个!”
夏白白被那一脚踩得眼冒金星,正想张口骂人,转头却见又一只鞋底迎面踏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踉跄眼看要倒,赶紧伸手要扶住秀秀,秀秀却凭空没了踪影,结果扯住了小丫鬟甜儿的衣裳,“哧啦”一声,两人摔成一堆……
“你说,这些武林高手踩人头赛跑,为什么专踩我的头不踩你的呀?”夏白白躺在地上,忿忿不平对趴在自己身上的甜儿说。
这个不难解释,女孩的头上常常戴着些尖尖的饰物,踩了伤脚。甜儿跌在这陌生男人身上,心慌意乱,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忙不迭地叫道:“你你,你快放我起来……”
……
追宋小玉的是苗苗,秀秀忍不住好奇,也飞身追去看是怎么回事。想要在拥挤的大街上跑得快些,只能到半空中去,秀秀不好意思踩无辜的人头,就蹦到大街边的楼顶上追赶。——铃儿阿姨要把苗苗嫁给宋小玉,宋小玉怎么又跑掉了?真好玩。
闹市的天空,一白一绿一红三个身影此起彼落,让出门的人们大开眼界直呼过瘾(被踩到头的除外),连声赞叹:不愧是武林盛会呀!
栖凤山庄的轻功“凤舞”独步江湖,无人能及,秀秀虽然还没融会贯通,却已不弱于采花公子宋小玉和紫青铃的女儿苗苗。转眼追近,宋小玉转了个弯,飞进了一个衙门,苗苗不依不饶,也跟了进去。
秀秀以前没见过衙门,不知道那是官府抓人审问的地方,站在门口,好奇地看了看旁边的大鼓,问门口正打着盹的衙役:“这个鼓是干什么用的?”
衙役抱着水火棍,无精打采地说:“这可是衙门,你们这些游侠飞进飞出的到底在干什么?”
秀秀见答非所问,就不理他了,径直奔进了大门。
经过一个院子,里面是个宽敞的大厅,两边各站一排衙役,地上跪着个正打瞌睡的犯人。大厅的尽头有两级台阶,上面摆着张大红桌子,坐着一个穿花衣服的老头。
第三章
三人满街飞,然后在衙门里解开了一个谜(2)
宋小玉坐在台阶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一手撑着下巴,做沉思状。苗苗盯着宋小玉直喘着气,却不说话。
秀秀正要跟妹妹打招呼,两边的人忽然齐声呼叫:“威——武……”
“别吵!”苗苗怒道。于是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衙役们讨了个没趣,不再出声。跪在地上打瞌睡的犯人抬了抬眼,咂巴咂巴嘴,继续睡。
台阶上的花衣老头似乎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作了个揖:“敢问这三位英雄,是讨茶喝呢?还是来借茅房?”
古人读书当官,却是从法官开始,那时候叫县衙什么的。世道简单而混乱,人们常常互相欺负,吃亏的人觉得自己受了冤枉,喜欢跑去县衙告状,如果能借此把他们所痛恨的人变成犯人,那是件非常开心的事。
一般每个城市只有一个县衙,但京城是朝廷的所在地,地大人杂,乱七八糟的事儿比别的地方多得多,所以衙门也不少,分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武林招亲大会是京城每年最大的民间集会,江湖上那些练武功的人都喜欢来凑热闹,满大街飞来飞去,横冲直撞无孔不入,像群烦人的麻雀,赶之不走杀之不得,朝廷又不吭气,衙门对此只能听之任之。
在秀秀三人闯进衙门之前,显然已经有不少游侠光顾过了。所以这县衙老爷也懒得撵他们——撵也撵不动。
宋小玉的扇子开开合合,思量着对策。苗苗恶狠狠地看着他,一时想不出该怎么骂他。秀秀见两人都不说话,就在大厅里跑来跑去,找凳子。
“啊!秀秀?”两人异口同声,这才发现她。
“宋小玉,你和我妹妹在玩什么呢?”秀秀找到了另一张太师椅,搬到宋小玉对面坐下。
“你……你来了正好。”宋小玉歪着头皱着眉,使劲想词,“苗姑娘,我,和秀秀,其实,已经,那个,有了,就是,那个……”
“有了什么?什么‘那个’?”苗苗瞪着眼。
秀秀一头雾水:“哪个呀?”
“就是……”宋小玉脸居然也会红,“哎呀呀,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事儿不方便直说……”
县衙老爷嘿嘿嘿嘿,插了一句:“本官知道是哪个了,少侠只怕是已经跟这位叫秀秀的女侠……‘那个’过了……就是很亲密地‘那个’过了,嘿嘿,小官可没说错?”——衙役们齐声赞同:“威……武……”
秀秀张着嘴,眼睛转转:“什么很‘亲密地那个’过?有吗?我怎么想不起来?”
苗苗奔到两人中间,气呼呼地看了看秀秀,然后盯着宋小玉:“那我呢?你不是也对我‘那个’过了吗?”——衙役齐声唏嘘:“威……”,又叫苗苗给喊了声闭嘴。
宋小玉用扇子挠了挠肩,神情挺难看:“那日丛林邂逅,宋某见苗姑娘被人点了笑穴笑得难受,于心不忍出手相助,不想一时冲动犯了职业病……其实也只不过是亲了你一下……姑娘又何必老是放在心上?”
“好你个死淫贼!”苗苗生气的时候,声音很大,“亲过我的嘴巴还‘只不过’?那你说,你跟秀秀又是怎么回事?”
县衙老爷咳咳咳,暗忖:这姑娘怎如此地天真烂漫?
衙役们不敢再喊威武,满面贼笑地互相交头接耳。
秀秀听说宋小玉亲过苗苗的嘴巴,脸红了红,却忍不住好奇:“对呀,那宋小玉你跟我又怎么了?”
苗苗瞪了秀秀一眼:“你少装蒜!”
“秀秀你不用害羞,我这就跟她说清楚。唉……”宋小玉长叹了一声,把扇子收入怀中,然后取出一个瓷瓶,对苗苗说:“你可知道此为何物?”
“什么东西?”大厅里的人齐声问,连跪地上的犯人都不想打瞌睡了。
“这药丸的名字不雅,我就不说了。”宋小玉从瓷瓶里倒了一颗红药丸出来,“但你们若知道我以前是做淫贼的,想必就不难猜了。”
县衙老爷一怔,露出艳羡的目光:“你是干采花的?那么,你手中之物可是……”衙役们齐声接道:“春药!”
“春药是什么东西呀?”秀秀见过那红药丸,前次宋小玉受伤昏倒的时候,她还给他喂过两粒,以至后来宋小玉变得“怪怪的”。
“这绝非寻常春药。”宋小玉顿了顿,见苗苗眼中冒火,继续道,“此药一旦服下,若不即刻阴阳交合,便会欲火攻心,血脉贲张而死。”
第三章
三人满街飞,然后在衙门里解开了一个谜(3)
县衙老爷两眼发光,衙役们连连称羡。秀秀咬着手指,还是不懂。
“那日于绝龙谷,宋某遇仇家埋伏,受了剧毒刀伤。”宋小玉接着说,“血毒发作很快,宋某没来得及使用所携解药便不省人事,幸得秀秀姑娘喂服方捡回性命。只是……秀秀她不知道这红药丸是……春药,一并给我喂服了……两粒。”
“然后你醒转过来,只觉口干舌燥、欲火焚身。于是兽性大发,对秀秀姑娘实施强暴?”县衙老爷倒是挺会破案。
“那时候我已经丧失了神志,待苏醒过来,对这事虽毫无印象,但我知道那事一定发生过……不然药效如何解除?”宋小玉总算说完,抬眼看了看秀秀。
县衙老爷和衙役们摇头叹气,只道可惜可惜——这么爽的事,这小子居然毫无印象,做了等于没做。
苗苗有点明白了,眼里似有泪花闪动,看着秀秀:“你说,你们到底怎么啦?”
秀秀想了想,答:“也没什么呀,那天他又昏了过去,我察看了一下《武林密笈》的疗伤篇。我见他内息缭乱,就用‘清心决’帮他把体内的毒火清理了一下……”
“什么?”宋小玉叫了起来,“有这事?”
苗苗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醒了。”秀秀脸红了红,“再后来他说要娶我,我没答应,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县衙老爷长舒了口气,嘿嘿一笑,“宋少贼却是白担心了,我刚才还纳闷呢!这秀秀姑娘怎么看都是黄花闺女。”
“此话……当真……”宋小玉听完她的话,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到京城来参加招亲大会的人,除了凑热闹的,更多的是来碰运气,看看能否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对象。在那个时代,男人可以娶很多老婆,结起婚来比吃饭还随便;女人每次却只能嫁一个男人,得很谨慎很挑剔。所以,大会上都是男人追女人,宋小玉和苗苗的这种情形比较少见。
武人不像文人那么斯文,想要泡谁二话不说,张牙舞爪就扑上去,用不着吟诗作对、花前月下地去培养感情,所以大街上常常能看见漂亮的女侠带着一群追赶中的男人飞来飞去。倒也不失为一道独特亮丽的风景,为京城增色不少。
衙门里,秀秀说清了那天的事,苗苗长舒了一口气后,便冷冷地瞧着宋小玉失魂落魄的模样,看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气氛有点儿僵持,忽然又飞进来一个人,是个背着双剑的女侠,气喘吁吁。县衙赶紧往大厅后方一指:“屏风后有个过道,直走右转便是。”
“是什么?”双剑女侠擦了擦汗。
“女厕。”县衙老爷嘿嘿一笑。
那女侠先是一愣,待听见身后大门口传来嘈杂人声,便不再多想,闪入屏风。
大厅里的衙役们自觉地退到墙边,让出一片空地来,随后便冲进了一群游侠模样的男人,吵吵闹闹地大叫“人呢人呢”。
秀秀正觉得有趣,却听苗苗大叫:“你别跑!”然后呼啦一声飞了出去——宋小玉不知什么时候趁乱溜了。
苗苗去得快,男游侠们都没看清楚,以为是刚才追的那个双剑女侠,又没头没脑前呼后拥地追了出去。县衙老爷拿手帕擦了擦前额,直摇头。
秀秀指着跪在地上的犯人问县衙老爷:“他怎么啦?”
“被人告了。”县衙答。
“哦,那你们忙吧,我走了。”
“嘿嘿,姑娘慢走,有空常来。”
衙役们齐声恭送:“威~~~武~~~”
第三章
三人满街飞,然后在衙门里解开了一个谜(4)
高空的风有点冷,秀秀抱紧红色大裘,站在广场的大旗杆顶上,东张西望——这京城好大,现在上哪儿找夏白白他们呢?
兜了几圈找不到路,秀秀就跑上一辆马车,说去马府。然后在马府门口看见了甜儿,正躲在大门不远的一个小胡同口焦急地向她招手。
“你怎么啦?夏白白呢?”秀秀跑了过去。
“秀秀姐你可来了。”甜儿一脸委屈,“还说呢,你那小偷朋友讨厌死了!”
“怎么啦?难道他……抢了你的钱?”秀秀问。
“没有啦,俺哪有钱给他抢啊。他……”甜儿红着脸指了裙子,“他把俺的裙子弄破了……”
秀秀看了看她裙子上的大口子,惊叫:“啊,不是吧,他也吃了春药了?”——刚从衙门里学到了春药的“知识”,小丫头忍不住瞎套用。
“什么呀……”甜儿居然能听懂,脖子都羞红了,“不是啦不是啦,他也是不小心的……”
“哦。”秀秀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你说俺这样子怎么从正门进去呀?要被府里的人看见,不被笑死才怪。你那小偷朋友说可以爬墙进去,俺还没同意呢,他就跑去找梯子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小丫鬟口齿伶俐。
“要不,我先带你跳进去吧,我会飞。”秀秀嘻嘻。
“那,那他呢?”小丫鬟低头犹豫。
“没事,我再出来外面等他。你别叫他小偷,他是夏白白,我跟你说过的。”秀秀说。
“哦……”小丫鬟害羞地转动着眼珠子,“不然,俺们一起等他来……再,再飞进去好吗?人家说好了要等他的……”
秀秀盯着甜儿看,觉得她有点怪怪的,甜儿被看得很不好意思,拉着衣服下摆摇来摇去,又道:“或者……秀秀姐您进去帮俺拿件大衣出来好吗?在您房间左边的那个小房间里,就放在柜子里。”
“好吧。”
越过墙,秀秀跑到房间里找了好半天也没找着,甜儿却推门进来了,身上披着一件绣着花的长衣,正好遮住了裙子。甜儿解释:“是他硬要俺穿的……”
“夏白白?他来过了?”秀秀问。
甜儿低着头,满面笑靥。
原来,夏白白找不到梯子,就跑去偷了件衣服来给甜儿,可能是有人在追他,急急忙忙要跑,临走时对她说“你快进去,晚上我再来找你玩”——这个细节甜儿没说,但秀秀似乎能感觉得到这小丫鬟在想些什么。
冬天里难得的暖阳,令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春意。秀秀微笑着走出甜儿的房间,关上门,心窝里忽然一阵空虚。
假山池里,两条红色的鲤鱼追逐嬉戏,秀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撅着小嘴,走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跳到床上打开酒葫芦,咕嘟咕嘟地大喝了两口,结果呛到了喉咙,咳咳咳……
第三章
与江洋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1)
马员外不是个敬业的人贩子,老是喜欢打货物的主意。半个月前,他的老婆们一生气,合伙全跑掉了。马员外日子过得无聊,只好想方设法拐卖女孩以便“打主意”。谁想到好容易骗来的姑娘却叫二当家给罩着了,还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的上司,憋在胸中的一团火无处发泄,赶紧又差人张贴广告看能不能再招到“女保镖”,并叮嘱家丁,一定要武艺平平,高强的一个都不要——他可能忘了件事,这种广告除了能骗来一些不懂事的小女孩,也可能招来爱管闲事的游侠。
孟虎离开了两天都不见踪影,秀秀已经挣了十五两银子,心想过了今晚就离开马府——这小丫头不太喜欢这种光拿钱不做事的工作。
夜里,雪又开始下了,窗外传来“阿秋阿秋”,很熟悉的喷嚏声。秀秀心窝一阵乱蹦,从床上跳了起来:“江洋?”
窗户被推开,蒙着脸一身黑衣的江洋带进一袭风雪,眼睛闪着光:“秀秀,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我在这里做保镖赚钱。”秀秀看见江洋心慌慌乱乱的,“我明天就不做了。”
“保镖?”江洋关上窗,解下脸上的黑布,“据我所知,这个庄子可是……”——说到一半,想了想又不说了,改问:“你还真的跑到京城来了,找我的对吧?”
“嗯……”秀秀垂着头,忽然想起上次在江上的事,赶紧仰起头,“才不是,谁要找你了?我又不喜欢……你……”
“有酒吗?”江洋指了指秀秀怀里抱着的大葫芦。
秀秀点点头,把酒葫芦递给江洋。
“外边可真冷!”江洋接过葫芦打开盖子,仰起头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抬起袖子擦了擦嘴,哎呀一声,“糟糕,忘了是你的葫芦。”
“没事。”秀秀低着头,两眼满地乱瞅,心还在砰砰乱跳,随口找话,“你……是来偷东西的吗?”
“是啊,我是大盗嘛。”江洋盖上葫芦盖子,转头左右看了看房间,“你知道这庄子的金库在哪儿吗?”
“不知道,我才来两三天,不过……”秀秀犹豫了一下,“你还是不要偷他们的钱吧,我是这儿的保镖……”
“呵呵,你还是这么好玩。行!那我就破例一次。”江洋笑着坐到秀秀身边。
靠得有点儿近,秀秀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胸口有点发闷:“你……那你来京城……做什么?”
“跟你比武呀,咱不是约好的吗?”江洋似乎忘了船上的事,“就在招亲大会上,怎么样?愿不愿意嫁给我?”
“你忘了,我是破剑的女儿。”秀秀瞪了瞪眼,女孩子总是很会记恨。
“呵呵!那天我,我我跟你开玩笑的。”江洋眼睛转了转,又打开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两口。“你爸爸和我师父当年有些恩怨,我后来也想通了,都是上一代的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你说是不是?”
“哼!”秀秀想起那天江洋的模样,只觉一肚子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猜你一定在京城,这不,千里迢迢跟你赔不是来了。”江洋说这话的时候眉头微皱,神色不大自然,“你别生气了,嫁给我吧。”
“才不要。”秀秀擦了一下眼泪,露出了个忍不住的笑脸,“人家一点都不喜欢你!”
“真的吗?”江洋把头探到秀秀面前,坏坏地笑。
“不喜欢不喜欢。”秀秀推了他一下,又问,“你肚子饿吗?我去叫厨房送吃的来吧。”
还是严冬,小姑娘们的春天却仿佛提早到来了,秀秀的脸红红的,白天的诸多不高兴似乎一扫而空。坐在喜欢的人身边,只好顾左右而言它——这会儿的秀秀即便是抬起头看到江洋双眉微锁心神不宁的样子,只怕也察觉不出他的重重心事。
江洋的一只手在半空中悬了许久,终于咬了咬牙,想把秀秀搂到怀中,却听门外传来炸雷般的声音:“秀丫头!你大哥我又来跟你拼酒了!”声未落,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江洋赶紧跃起——来人好大的气势。
孟虎闯进房间和江洋打了个照面,看了看秀秀又看了看这个陌生的黑衣人,诧异道:“你是哪儿冒出来的?”
“他是……他是江洋。”秀秀连忙解释。
“江洋?这名字听过,做小偷的对吧?你来干什么?偷东西?”孟虎将大酒坛子放在地上,凶凶地看着江洋。
“如果我没看错,你大概就是这贼窝的幕后主使,玄武门的二当家‘怒吼天尊’孟大虫吧?”江洋冷笑地应了一句。
“好小子!”孟虎瞪起铜铃般的巨眼,挽起袖子,“知道我是谁还不跑?找打?”
“孟虎你别这样,他是我朋友。”秀秀走到两人中间,怕这一打起来又乱了套。
不想江洋竟一把拉开秀秀,笑容冰冷:“阁下在百晓堂的十大高手中排名第八,却不知是否名副其实,在下倒是真想见识见识。”
“好!有种!”孟虎反而不生气了,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就凭你这句,老子给你留口气,来吧!”
秀秀想说点什么,江洋却看也不看她一眼,拂袖跟了出去。
第三章
与江洋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2)
马府的回廊上吊着几盏灯笼,把铺满雪的大院子映得白晃晃的。地面就像有个柔软的羽绒垫子,让人冲动着想置身其中,打滚,或者打架。院子里除了假山池,还种着一棵四季茂盛的大树,现在树冠上也被白雪包裹得厚厚实实的。
秀秀跟在俩男人身后走出房间,拉了拉江洋的袖子:“你小心点儿,他很厉害。”
江洋皱着眉不说话,对她的关心置之不顾——秀秀轻咬嘴唇:怎么又是这张脸——船上的冷酷似乎又要回放了,小丫头心里很不舒服。
孟虎已经站在院子中间,却转过头看着那棵树。
“他看树干吗?”秀秀勉强着自己跟江洋说话。
“高手比武,学问很多。”江洋终于开口,“这其中包含着地势,树是地势的一部分。”
“哦。”秀秀瞪着眼睛点点头——原来还要爬到树上去打……
正说着,孟虎已走到树下,喊了声:“下来!”一掌拍在树干上。巨响中,稀里哗啦掉下了很多巨大的雪片,仔细一看,还掉下了一些穿白衣服的蒙面人,挣扎着从雪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叫道:“孟天尊别动怒,我们是百晓堂的人。”
“奶奶的,你们这帮狗崽子怎么到处都是……”孟虎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去去去,滚远点儿。”
白衣人们连滚带爬逃了开去,却不离开,团团坐在假山边上,手里都拿着笔和一本小册,五六双眼睛闪烁着期待。
秀秀忍不住好奇,又拉江洋的袖子:“那些人是干吗的呀?”
江洋有点窘(原来树上有人),咳咳咳清了清嗓子:“一些无聊人,我以后再跟你说……”遂大步走到孟虎面前,右手侧伸,袖子里滑出一柄细长的银剑。
“你会用剑?”孟虎抓了抓头,“这么说来……传言不假,你还真是名剑的弟子?”
“出道三年,这是我第一次用剑。”江洋痴痴地盯着银光流动的剑刃,眼里露着一丝诡异的浅笑,“只望阁下谨慎应战,全力施为,莫要辱没了自己的名号,辱没了我手中这柄……天下第一剑……”
“哈哈!很好很好,像那么回事!”孟虎大笑着挽着袖子,“你师父跑哪儿去了?你去跟他说一声,孟某想跟他打一架,随便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行。”
“哼,跟我打完,恐怕你……”江洋嘴角微微抽动,改口道:“……好了,可以开始了。”
假山边的白衣人们埋着头,飞快地写字。秀秀郁郁地走到假山边坐下,两手撑着下巴,喃喃自语:“男人真奇怪……”
身边的一个白衣人赶紧问:“男人真什么?秀秀女侠可否再重复一遍?”
秀秀愣了愣,见他正把自己的话写在本子上,好生奇怪,待问,却听其他白衣人叫了起来:“注意!开打了!”
狂风骤起,雪雾弥漫,孟虎的拳头真够凶猛的……
武林高手之所以为武林高手,其实就是把一种武功练得比其他人都熟练,能很得心应手地运用到打架中去。国人的武术比较讲究技巧,所以如果在擂台上看到书生模样的人向彪形大汉挑战,人们通常都看好书生。但孟虎不属这一范畴,他和古代很多打仗出名的大将一样,靠的是翻江倒海无人匹敌的蛮力——管你什么四两拨千斤,铺天盖地地一拳过去,石裂山开,更别说人了。
百晓堂把他排到天下第八并没有多大把握,因为所有能搜集到的关于孟虎的实战案例中,他只败给过破剑,谁也不能肯定除此还有谁能打得过他,况且,输给武林神话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包括他自己,提起那场败仗,怒吼天尊还得意洋洋自吹自擂:连破剑都得用十几招才能把老子打趴下……
今天百晓堂的狗仔队在京城马府有很大的收获,除了亲见顶级高手的对决,还确定了江洋的神秘身份,同时在场的还有当今江湖上最引人注目的少女游侠——火凤凰秀秀。这一战报传出去,一定能轰动一时。
江洋手中拿剑,就像换了一个人,身上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接近的超然傲气,果真让人联想到“名剑”这两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字眼。
秀秀裹着红裘,蜷缩在风雪中,忽然觉得江洋在她的眼里越来越陌生,仿佛离自己无尽遥远,为什么会这样?
唉……
旁边的白衣人不停地写着字,口中还念念有词:“……就坐在我身边三尺开外的少女游侠火凤凰,面对如此精彩的决斗时,竟然发出了一声与其年纪极不相符的长叹,实在令人费解,莫非,难道……”
偌大的一个院子里,剑气纵横,拳风咆哮。而秀秀的心,却有如一潭死水,静静的,看不见一点波澜。
第三章
与江洋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3)
多年前,名剑郁郁归隐,江洋还记得他离去前的那声长叹:“为师毕生无法勘破的便是这个‘名’字,只因这世上,既生我名剑,何以有破剑,罢了罢了……”
也就是说,名剑并没寄望江洋能从破剑手中夺回天下第一的称号。可是没办法,江洋仍然得去争夺天下第一。师徒俩都没留意到,这种欲望却是来源于名剑武学本身。
名剑,无非一个“名”字。
身为神出鬼没的侠盗,江洋并不张扬,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很少人知道,连百晓堂也计算不出来,这是出于他闲云野鹤的个性。但以“名”为宗旨的武学却始终是个桎梏,性格与武学的冲突让江洋很不自在,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打败破剑之上。
真正的侠盗绝不是那种喜欢挖空心思争名夺利的人。是呀,何必多呢,只需一战,天下就无敌了,一旦无敌,这“名”也就可以见鬼去了。
半个月前的一个黄昏,江洋遇见了破剑,那是一条冻住的小河,该武林神话正懒懒散散地趴在一个冰窟窿边钓鱼。
那天,江洋在他的五丈开外站到了天黑,直到破剑走了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更别说挑战。破剑身上所散发的那种无所牵挂目中无敌的气息令他却步了——这是怎样的一个境界?竟然毫无破绽!
“第十一招……等等,还剩几招!”江洋面色忽变,向后飘开,转身背对着孟虎。在空中飞来舞去的银剑刷地一声落下,钉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嗡嗡作响。
打得正爽,却猛的被叫停,孟虎莫名其妙:“什么‘还剩几招’?再打呀臭小子!”
“破剑败你……用的是十七招还是十八招?”江洋的语气有点凄凉。
借着雪色,秀秀看见他的眉头凝结,神情很痛苦。
孟虎拳头慢慢放了下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问这个没用。”
江洋的身子微微颤抖。
孟虎一脸没劲,大步走到树下,捡起刚才脱下的灰色长袍,披在身上,叹道:“倘若你心里没那么多胡思乱想,以此剑之造诣,三百招内当能与我打成平手。”
江洋不语。
“还算痛快,今晚值得一醉。”孟虎笑着朝房间走去,“江湖上能打得过你的人不多了。”
江洋不语。
走到门口,孟虎停了一下,缓缓道:“但如果是破剑……你撑不过十招!”
江洋依旧不语,慢慢走到大门,推开,慢慢走出去,没有带走院子中插着的银剑,也没有跟秀秀说他要去哪儿。
秀秀很想拉住他,问他为什么这样,但是江洋看上去好失落,让人不忍心……觉得脸上有点儿凉,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结冰了。
“秀秀女侠,能否谈谈您现在的感想?”身边的白衣蒙面人小心翼翼地问,其他白衣人赶紧围拢了过来。秀秀站了起来,一人一脚,把他们赶走,然后跑回房间找孟虎喝酒。
……
“你说,江洋为什么要和我爹比武呀?”几碗酒下肚,秀秀脸红通通的,似乎醉得比平常快。
“啊!破剑是你老子?”孟虎愣了愣,“那你娘是哪个?三姑娘?”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娘当然是三姑娘。”秀秀打了个小酒嗝。
“哦,挺像……”孟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可能……可能是因为江洋他师父当年跟你爹比武输了,现在就让他徒弟来试试看吧。哈哈,我瞎猜的。”
秀秀撅着嘴,想着爸爸什么模样。
“哎我说丫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小子了?”孟虎凑了过来,一幅神秘兮兮的模样。
秀秀出着神,似乎在自言自语:“他可能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这时屋外传来甜儿的声音:“秀姐姐,你在吗?有人找你。”
孟虎大手一挥,风起,门开,外边站着两个人,小丫鬟和江洋。
秀秀发着呆。
第三章
与江洋孤男寡女的,成何体统?(4)
江洋嘿嘿嘿走了进来,见两个人都看着他,就道:“我把剑给忘了。顺道,顺道来跟你们聊聊。”
“你这坏蛋。”秀秀忽然跳起来,跑过去踢了他一脚,“刚才干吗不说一声就走掉了?”——脸红红,气呼呼。
“哎呀!好疼好疼!”江洋叫着躲开,无辜地说,“你没看我比武输了嘛,多难受的事儿呀。也不懂得体谅体谅,还打我……”
“哼!”秀秀嘟着嘴面红耳赤,胸部起伏,看那样子还想踢人。
孟虎站起身,把碗里的酒倒进口中,朝外走去:“老子困了。”
江洋嬉皮笑脸向孟虎点了点头,送到门口,把门关上,门外的甜儿赶紧叫:“秀姐姐,您要宵夜吗?”
“不要了,你去睡吧。”秀秀坐在床沿上,拿起葫芦倒酒。
虽然还在生气,但见江洋把门关了,心窝忽然一阵剧烈的跳动,酒洒在了桌上。
小时候,秀秀看见镖头正在训一个男镖师和一个女镖师,留意到了一些话,后来就跑去问镖头:“为什么说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是‘成何体统’呢?‘成何体统’是什么意思呀?”
镖头没有娶过老婆,所以也不太清楚“成何体统”是什么意思,就敷衍:“没意思没意思。”
秀秀从小好奇:“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镖头咆哮道:“去去去,小丫头片子,瞎问什么!”
现在已经算长大些了的秀秀还是不明白这个问题,因为从来就没人跟她仔细讲解过这些事。所以,当江洋把甜儿关到门外,然后笑嘻嘻地蹦到床上,盘腿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心里不免犯起嘀咕,便问:“江洋,你把门关起来了,我们是不是就‘孤男寡女,成何体统’了。”
“噗!”江洋把酒喷成一片水雾,瞪着眼看了看秀秀,然后大笑,“你……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呀?”
秀秀使劲向他皱了皱眉头,见他还笑,就踢他:“别笑!你先告诉我,你等一下要对我干些什么?”
“你说呢?”江洋抹了抹嘴,眯起眼睛换成另一种笑,嘿嘿嘿嘿,翘起嘴唇凑近秀秀的脸。
秀秀惊得偏开头躲开,想起在衙门里宋小玉说亲过苗苗的嘴巴那件事,不由小脸发红,心砰砰乱跳:“你你你……你这人……”
“我这人怎样?”江洋伸手搂秀秀的肩。
秀秀赶紧从床上蹦了下来:“你这人乱七八糟,我才不要跟你,跟你……不要!”
我也没打算怎样嘛——江洋搔搔头,觉得小丫头的反应很有趣,拿起秀秀放在床头的小镜子,挤眉弄眼地在自己脸上照来照去:“我哪儿乱七八糟了?你要跟我什么?”
“你就是乱七八糟的。”秀秀忽然生起气来,冲口一堆话,“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有时都还好好的,有时又板起脸来吓唬人,每次都是这样,我气死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太讨厌了,讨厌死了!我才不要跟你什么呢,你要亲我的嘴巴我也不让你亲……你快走开……呜呜呜……”
(躲在窗外的甜儿忍不住要扑哧,被孟虎捂住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秀秀一番唧唧喳喳把江洋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话一说完,小丫头竟然哭了起来,一时手忙脚乱,站起身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只道:“别别别哭呀,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还不行吗……”
“你骗人!”秀秀使劲擦去眼泪,恨恨地看着他。
“哎呀,真的不会那样了。”江洋要拉秀秀的袖子,秀秀躲开,江洋又拉,“你先坐下听我说。”
秀秀挣开他的手,自己搬了张椅子坐下。
“本来嘛,我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这个……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就得打败你爸爸,因为你爸爸是天下第一高手。咳咳咳……”江洋觉得话说得绕口,拿起葫芦喝了一口,想了想接着说,“可是呢,我刚才和那个姓孟的打了一架,你也看到了,打呀打呀打也打不死。我连这个天下第八都打不死,想必……也不是你爸爸的对手了。所以嘛,算了!呵呵。”
“然后呢?”
“然后呀,然后我还是做我的江洋大盗,像以前那样,到处偷坏人的钱送给好人。再不用学我师父耍酷了~”江洋嘿嘿嘿嘿,“如果偷的钱很多,好人们花不完,咱俩就一起帮他们把剩下的也花掉,你说好吗?”
“不好!我才不要花你偷来的钱呢。”秀秀的心情总算好些了,“给我葫芦,我要喝酒。”
江洋把葫芦递给秀秀,笑着说:“我记得你说明天就不做这里的保镖了对吧?那明儿咱一大早就离开,招亲大会后天就开始了。”
“嗯。”秀秀抿了一小口酒,忽想起一事,忙问,“你晚上睡哪儿?”
“嘿嘿,当然是和你一起睡啦!”江洋兴奋得直搓手,“反正后天你就要嫁给我做老婆了。”
“老婆?……不要!”秀秀脸又红起来,声音小了。
江洋正想着怎么劝秀秀一起睡,忽听屋顶飘过一阵叮叮当当,脸色微微一变:啊!又是绝顶高手。
——窗外传来孟虎暴雷般的叫声:“喂,是紫青铃吗?别走别走,我是孟虎,要不要比试一下?”
——果然听紫青铃回道:“没空没空,忙着呢。”
原来过路的是苗苗的妈妈,秀秀正在害羞中,外面的对话没多大留意,后来发觉江洋半天不吭气,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他。
呀!那张冷冷的脸又回来了——秀秀一惊:“你……你怎么又……”
江洋好像也没听见秀秀的话,哐啷一声撞开窗户,飞了出去。
秀秀怒火中烧,冲着窗外黑漆漆的夜大声叫道:“江洋!!!我讨厌死你啦!!!”
……
夜,万境萧索,风雪像漫天飞舞的利刃,无情蹂虐苍生——唉,这毕竟是严冬,春天还早……
第三章
秀秀踩到机关,于是遇见了二姑娘(1)
京城里有许多大户人家,四更天里从十丈高的牌楼上俯瞰下来,依然星罗着许多灯光,最耀眼的灯光汇聚于城市正中,那是一大片围在长方型高墙里的建筑群,很雄伟。冷风呼啸而过,秀秀哈着白气使劲搓了搓小手,赶忙从牌楼顶上跃了下来,朝那个“看上去比较温暖”的地方飞去。
“江洋这坏蛋,我再也不理你了,理你是小狗!”秀秀顶着风雪,气哼哼地嘟哝着,“冻死了冻死了,都是你这坏蛋,害我生气害我半夜跑出来害我找不到路……我恨死你了!”
京城最醒目的建筑群当然就是皇宫,那是皇帝住的地方,比谁的家都大。秀秀可不知道这些,站在护城河边自言自语:“这里的墙也太高了吧,跳上去万一够不着,我会掉到河里去的。”
犹豫着,忽见夜色中,有个黑影像羽毛般轻盈地飘上了城墙。
难道是江洋?原来他跑出来偷东西。
只是这身法,怎么有点像我书里的“凤舞”——秀秀心念一动,照着样子飞身纵起,飘飘摇摇,如御风乘云一般,转眼落在了城墙上面,
城墙的里面真是别有一番天地,秀秀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华丽的大房子摆在一块儿,感觉好像发现了一个世外仙境,有点高兴。却见方才那个黑影正飞快地掠向一个角落,于是顾不得欣赏风景,施展凤舞追上去。
转过几个弯,黑影忽然飞快地闪进一间小屋子。秀秀连忙跟近,却见小屋子的门口,站着四个穿着银甲的高大男人,手中都举着一把很长的大刀。四个人站得直挺挺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秀秀吐了吐舌头,道:“你们好……”
四个男人眼珠转了转,却不回答。秀秀觉得奇怪,小声问:“有人进去了你们没看见吗?里面是什么呀?”男人们还是不回答,连头都不转动一下,只是神情古怪地瞄着秀秀。
“哼,不理我!”秀秀不知道这些守卫被点了穴道,动不了,决定也不理他们,见小屋的门虚掩着,就上前拉开,跑进去看江洋在搞什么鬼。怎知脚底一空,里面竟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
哎呀!
乒令乓啷一阵乱响,从楼梯上掉下来的秀秀和一个人撞在一起,两人摔成一团,四脚朝天稀里哗啦……
手忙脚乱的秀秀赶紧把乱七八糟掉落在身上的盒子花瓶字画一一拿开。待要看看陪自己摔下来的人怎么样了,却听身后“哐啷”一声巨响,回头,竟是一道铁栏从天而降,封住了出口。
秀秀嘴巴张得老大,坐了起来,转过头。
被她撞倒的人是个女人,也挣扎着坐了起来,抬手就要打人,秀秀见不是江洋,忍不住叫道:“呀!不是你?”
女人的手掌在半空中一顿,愣道:“什么不是我?当然是我,你是谁?”
“我,我是秀秀。”秀秀咬着手指,“我还以为你是……另外一个人……”
“……然后你就跟在我后面,冒冒失失地破坏了我的好事?”女人长得很漂亮,却凶巴巴的,“这下可好,我被他们捉住了!你说怎么办?”
秀秀茫然无措地看了看身后的铁栏:“没有别的路可以出去了吗?”
女人的衣服黑里镶红,衣襟上绣着凤凰的图案。只听她“哼”了一声,使劲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喃喃道:“这下脸可丢大了。”
秀秀也站起来拍着衣服,觉得很过意不去,就说:“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这门是玄铁打造,开关又在门口十丈之外,被关起来没人能出得去!”女人瞪了她一眼,两眼使劲眨了眨,掩嘴惊道:“你……你长得好像我家……我家……”
秀秀正发愣,女人扑上来抓住她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和铃儿那天在客栈打量秀秀的神情一个模样:“你刚才说你叫什么?你说你是秀秀对吗?”
“是呀……”秀秀忽然也想到了,叫道,“呀!你不会是我娘吧?”
女人险些倒在地上:“……胡说什么……我哪儿来你这么大的女儿,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你妈妈是谁?”
“知道呀,我娘是三姑娘林菲,我爹是破剑武非,可是他们俩我一个也没见过。”秀秀每次提起这事,心情就会突然变糟。
咣当!
第三章
秀秀踩到机关,于是遇见了二姑娘(2)
“咦,人呢?”秀秀的头转来转去找不到那女人,低头一看,却见她躺在了地上,“你……你怎么啦?”
女人哗啦一下蹦起来,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没事没事,就是觉得有点意外,哈哈!原来我三妹跟破剑那坏蛋还背地生了个孩子呀!哈哈,回头我跟姐妹们可有得说了!你你你快叫二姨姨!”
“二姨姨??”
“是呀,你妈妈是三姑娘,我是二姑娘,如果你真是我三妹的女儿,姨姨还多着呢!”
原来,这个半夜进皇宫偷东西的女贼竟是栖凤山庄的二姑娘,三姑娘的二姐:林莹。
二姑娘早年有个外号叫“魅影神偷”,也是个类似大盗的职业。不过她跟侠盗江洋不同,也跟别的贼不同,二姑娘偷东西既不是去救济穷人,也不会据为己用,仅仅是觉得偷窃是件好玩的事。东西到手过几天还会偷偷拿回去还给人家。因此,被她偷走珍宝的人都不会太担心——二姑娘从不弄坏别人的东西。
前日,二姑娘到京城来找大姐玩,顺路跑进皇宫的藏宝库里偷走了一些小玩意,今晚本是回来还东西的。怎料身后却跟着一个冒失的小丫头,不但踩到了机关,还把她给撞了进来,这下可成了瓮中鳖,一世英名啊……
而更令二姑娘万万没想到的是,该小丫头居然自称是三妹林菲的女儿,还是破剑给弄出来的?一激动,二姑娘赶紧表明身份。
秀秀听她这么一说,有些不知所措:“你,你说……你是我娘的姐姐?那我娘呢?”
“你妈妈呀……”二姑娘挽了挽头发,“……我也好些年没看见,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哎,你先说说,你怎么会从来都没见过你妈妈呢?”
“我……我一生出来就被丢在路边,是镖头捡到我把我养大的。”秀秀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样啊……那你怎么知道你是他们的女儿?”二姑娘皱了皱眉,脸上起了疑云。
“因为,因为我有这本书。”秀秀慌忙从怀里取出《武林秘笈》,“你看!”
二姑娘接过书翻了翻,说:“没错……是他们写的,这本书我知道。不过……书也可能是他们不小心弄丢的,你知道,他们俩都是冒失鬼。所以,你也不一定就是他们的孩子。”
话音刚落,秀秀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什么击中。
“再说了,如果他们真的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怎么会放心让你到处乱跑呢?”二姑娘翻看着书,兀自说着,“我想起来了,火凤凰秀秀最近在江湖上挺红的,原来就是你呀。可是,连我都听说了你,三妹和那坏蛋破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难道他们还不要这个女儿不成?你说……”
二姑娘抬起头,话就顿住,因为她看见了秀秀眼中的恐惧。
秀秀晕晕地退了一步,心窝前所未有地涌起一阵酸楚,眼泪夺眶而出。
二姑娘明白自己的话太多了,慌忙伸手搂住她的胳膊:“哎呀呀,你别哭你别哭,我也没说你不是……你长得跟我家三妹这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你一定是她女儿,没错,你一定是!”
秀秀浑身抽动,眼泪像决了堤,止也止不住:“呜呜……那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把我丢掉?呜呜……他们为什么不来找我……”
二姑娘抱住秀秀连声安慰别哭别哭别哭:“……可能他们真的没有留意到吧,那两个人都是冒失鬼……姨姨赶明儿去把他们找来,好孩子快别哭了。乖!”
秀秀满腹委屈地伏在二姑娘的怀里,忽觉前所未有的温暖——是呀,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被一个长辈这么抱在怀里,这种感觉真的太好了。
秀秀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可是,可是……我们被关起来了呀。”
“哦,没事!”二姑娘轻抚着秀秀的头,“会有人来给我们开门的,有姨姨在,别怕。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我们先休息一会儿。”
秀秀乖乖地点点头,二姑娘带她走到一张白色的老虎皮上,坐了下来。
二姨的怀抱真舒服呀,秀秀静静地伏在她怀中……
天亮的时候,传来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哎呀,二姑娘呀,你怎么给关起来了?”——秀秀揉揉眼睛,坐了起来,楼梯口的铁栏升了起来,走进一个满脸白白净净手里还拿着拂尘的小老头。
二姑娘伸了个懒腰:“昨晚太冷,借你家皇上这宝库住一宿不行吗?”
“那有啥不行的,就是太委屈您了。”小老头的声音尖尖的,“奴才就怕皇妃娘娘不高兴,说咱照顾不周,降罪下来,奴才实在……”
“你别跟我大姐说就成了,就当我没来过知道吗?”二姑娘左右转转,看看昨晚摔下来有没碰坏什么东西。见秀秀起来了,就说:“秀秀,要不要跟我去见见你大姨姨?”
秀秀摇摇头,眼睛有点儿肿:“我……”
第三章
秀秀踩到机关,于是遇见了二姑娘(3)
“怎么啦?”二姑娘微笑着看秀秀——这小丫头长得真漂亮。
“我,我还不能确定我娘是不是三姑娘。”秀秀犹豫了一下,“还是等我找到她再说……”
“这位是?”声音尖尖的小老头忍不住问。
“她是我外甥女。你这儿的银票放在哪儿?先借我一些。”二姑娘应了一声,又对秀秀说:“这样吧,你先去家里看看,没准儿你妈跑回家里去了。”
“家?”
“就是栖凤山庄,你妈妈和姨姨们小时候住在一块的地方,在杭州西湖边上。”二姑娘说,“我有好几年没回去了,要不是赶明儿还得去长白山找个人,真想陪你回去看看。”
小老头搬来一箱子银票,二姑娘抓起一把塞到秀秀手里:“春节快到了,这是姨姨给你的压岁钱。”
……
走出皇城,秀秀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目送着她的二姑娘,然后决定,马上就动身南下。
“是不是该去跟孟虎、夏白白还有苗苗他们道个别呢?”小丫头自言自语,竟似乎把江洋给忘了。
十六.镖局又恢复营业,秀秀要开帮立派了
腊八清晨,京城的大风雪总算住了,压抑了一天一夜的节日喧嚣也在这一刻爆发,达到了沸点。冲着招亲大会从五湖四海蜂拥而至的武人们早早起床,怀着无限的憧憬,奔城北会场方向而去。晨光下的南城门口银装素裹、天地一色,看不到太多行人,除了一驾缓缓出城的客运马车。
孟虎把扛在肩上的大酒坛放在了马车上,对身边一袭红装的秀秀说:“以后要没什么事想找人喝酒,到人多的地方喊一声‘秀秀要找孟虎’,我很快就来,知道不?”
秀秀微笑着踢了他一下:“没准是想找你打架,嘻!”
孟虎眉毛一扬,瞪眼道:“还想找死!就算你大哥我打不赢你那天下无敌的爹,却也是天下第三四五六的,你这辈子都不是我的对手。”
秀秀嘻嘻,蹦上车,钻了进去,拉开帘子:“孟大哥你记得帮我跟夏白白和甜儿说一下,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将来我会回来看他们的。咱们也后会有期啦。”
“少罗嗦,去吧。”孟虎朝秀秀做了个凶巴巴的鬼脸,示意车夫启程,然后转身走了。
那招亲大会想必热闹,这么多武林高手聚到一起,又打架又结婚的,一定是精彩纷呈、妙趣横生——但从皇城出来后的秀秀却不愿多留一天,一心只想赶紧南下杭州,去寻找传说中的栖凤山庄。
当然,除了身世,也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这点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马车轮碾在厚厚的雪地上,嘎吱嘎吱。
秀秀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茫茫雪海,心绪忐忑而纷乱,只因那最大的谜题至今还没法解开。
破剑和三姑娘如果真是秀秀的生身父母,为什么要抛弃她呢?如果他们不是,那么,这可怜的小丫头又将到哪儿才能找到自己的归宿?——秀秀正在长大,生活开始让她品尝起忧愁的滋味了。
第三章
秀秀踩到机关,于是遇见了二姑娘(4)
古人冬天出门,交通工具以马车为上选,可挡风御寒,也比较舒服,就是贵点。好在秀秀已不必再为钱的事烦恼了,在皇宫的藏宝库里,二姑娘塞给她的那叠银票压岁钱每张都是惊人的数额,即便使劲挥霍,都能花上一辈子。这样一来,秀秀成了衣食无忧的有钱游侠,只要她愿意,叫上成群的马车也不在话下。
当然,客运马车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太慢,而且不走夜路、不走长途,通常只在白天里于邻近的两个城市之间往返拉客,所以秀秀每到一个地方就得找个店住上一晚,等天亮再另外雇车,很耽误时间。
既然无法着急,索性把这寻亲之旅当做游山玩水。于是,秀秀南下的路程似乎也变得格外漫长,时间在不经意中流逝。
冬雪飘飘,越来越小。眨眨眼,垂柳落花,已到早春时节。
置身怡人春色,秀秀早坐腻了马车,改为徒步。想起以前骑着毛驴的日子,却也格外怀念,就是一时还找不到什么地方有卖坐骑的。
小丫头没有方向感,在中原上四处瞎走,不想这天到了平原镇——在江湖上兜了个大圈,又回到初出江湖时经过的第一站。
好不容易走到一个“熟悉”的所在,秀秀感觉像回了家,莫名兴奋,也不理睬城门外拉客伙计们的罗嗦,径直跑进了以前住过的那家归燕客栈。
客栈的生意依然不错,里面的客人对秀秀的红色打扮却不像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大惊小怪了。这点秀秀可能不知道,百晓堂把她排在新人榜首,又到处传诵一些有的没的“事迹”,于是火凤凰在江湖上很快就妇孺皆知。再于是,到处都有女游侠效仿她的这种打扮,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秀秀在那两个来月的行程里没碰上什么人拦路找麻烦,显然也是拜“万里江湖一片红”所赐。
小伙计没认出秀秀,只觉眼熟,以为主顾,招呼得格外周到。秀秀叫了酒菜,忽听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敢问姑娘,可是一人?”——哈,这声音……是平原镇的地痞老大钱老光!
回首前尘,秀秀忍笑不语,也不回头,暗自琢磨着怎么吓他一吓,却听身后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走开走开,你的嘴巴臭死了!”
这声音……“苗苗?”秀秀啊地蹦了起来,转身看,果真是苗苗,就坐她身后的桌子。
苗苗旁边站着的正是钱老光,原来刚才他是在和苗苗说话。被绿衫小丫头顶了一句后,该地痞老大满面青红似要发作。但看见秀秀后,两脚登时一阵哆嗦,连退了好几步:“你你你……”
苗苗没理钱老光,撇着嘴对秀秀说:“叫什么?早看见你了。”
秀秀见她神色里似乎不甚亲善,多少猜到怎么回事,于是笑盈盈,跑来跑去,把酒菜都搬家到她桌上,说:“哈哈,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又把宋小玉给弄丢了呀?”
苗苗闻言立觉气窒,夹着菜的筷子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便“啪啦”一声丢在桌上,双手撑起下巴,小嘴撅得老高:“哼!还不都是你害的!”
“啊?怎么又怪起我来了?上次人家不是说清楚了,跟他……跟他没什么的嘛?”秀秀辩解。
“唉……”苗苗神色幽幽,唉声叹气,“……亲了人家的嘴巴又不喜欢人家,宋小玉这个大坏蛋!”
秀秀正想找点什么话安慰她,眼角却瞥见钱老光慌慌张张奔出客栈大门,走得急拌在门槛上,摔得稀里哗啦,不由“扑哧”一声,笑得花枝乱颤。
“哼!哼!你还笑你还笑!我就知道!气死我了!”苗苗皱起鼻子,大瞪其眼。
“不是不是,哈哈,我不是笑你。”秀秀捂着肚子,连忙抿起嘴强装严肃。
“我就知道你会幸灾乐祸,那坏蛋比较喜欢你。”苗苗愤愤不平。
“是吗?那……那可怎么办呀?”秀秀想了想,假装有点过意不去——其实挺得意,女孩子听说别的女孩子喜欢的男人喜欢自己,没有不暗暗得意的。
“什么怎么办?我已经被他亲到了嘴巴,你还什么都没有过。你别想跟我抢!哼。”苗苗仰起头,做出绝不妥协的姿势。
秀秀掩着嘴又笑,连忙给妹妹夹菜:“谁会跟你抢,人家又没说喜欢他。”
“那就是说,你不喜欢他啦?”苗苗问。
“也没……”秀秀本想说“也没说不喜欢”,见苗苗面红耳赤的样子,赶紧改口,“是啊是啊,我不喜欢他,我讨厌死他了。”
“啊?”苗苗还是面红耳赤,“你你,你凭什么讨厌他?宋小玉又没得罪你!他可好了,你干吗不喜欢他?!”
“什——么——嘛……”秀秀觉得这妹妹真让人头大,“算了,我不跟你说了。快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追人。”
苗苗撅了撅嘴没再说什么,拿起筷子。
……
走出客栈,秀秀见苗苗牵的毛驴好面熟,不由“咦”了一声。
苗苗白了她一眼:“咦什么?是你自己忘在我家的,借我多骑几天别这么小气。”
“哦!”秀秀点点头,“你要去哪儿?”
“当然是去找宋小玉啦。”苗苗顿了顿,“不行,你不能和我在一起,万一宋小玉被你抢走了多不划算……我还是自己找,你,你不许找,知道吗?”
“好啦——真讨厌,谁要抢你的宋小玉了?”秀秀也瞪起眼来,挥挥袖子,“去吧去吧。别把我的毛驴弄丢了!”
第三章
秀秀踩到机关,于是遇见了二姑娘(5)
从平原镇往西,沿着河边的小道走百余里,可见到另一个小城镇,倚着山,名为小山镇。那是秀秀小时候住的地方,小丫头一直都想不起它叫什么——在离开小山镇以前,世界在她眼里被简单地划分成两块,镇里和镇外。
转眼一个秋冬过去,飘过万水千山的那双大眼睛,虽然看尽世界的宽广精彩与生命中的辛酸无奈,却仍然美丽如初、纯真依旧。
银光粼粼的河面上,倒映着一个红色的身影,欢快地飞纵于绿树清风之中。
春光无限好,秀秀拿着一枝糖葫芦,踩着随风摇动的树叶,忽然想起初出江湖时陪她走夜路的那个好好憨憨的强盗大哥,当下举目张望,盼望他从某棵树后突然跳出来,囔囔道:“可爱的小姑娘,你带钱了吗?”
我一定跟他说:“我现在可有钱了,臭强盗你快来抢吧……嘻嘻~”秀秀眼睛骨碌骨碌直转,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
前边最近的一棵树后面,竟然真的探出了个头,抬起大眼睛迷惑地看了看飞着的秀秀,然后晃晃乌黑长发,又缩了回去。秀秀不由好奇,扔掉手中的糖葫芦棍,跳了下来,跑到树后面,见是个女孩,蹲在地上,身上也穿着红色的衣服,于是觉得亲切,就问:“你好,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嘘~~~”红衣女孩着急地在嘴唇上竖起一根手指,“别说话,我在捉兔子。”
“兔子?”秀秀把头转过来转过去,正想说哪有兔子,红衣女孩拉住她的袖子,小声道: “躲过来点儿,别让它看见你。”
红衣女孩长发及腰,乌黑闪亮,泛着怡人的淡香。秀秀蹲在她旁边,被这芬芳围绕,心窝泛起一丝暖意,再看她的脸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大眼睛上的睫毛微微翘起,忍不住小声说:“你真好看。”
红衣女孩转头,可爱的嘴角上笑容微微一现,应了句“你也不赖”,然后又竖起食指:“嘘!来了。”
什么来了?兔子?秀秀听见瑟瑟响动,好奇地探出头,果见一只洁白如雪、毛球般的小兔子正朝这边蹦过来。不巧,兔子正好看见了秀秀,受惊跑掉。
“哎呀呀,瞧你瞧你,把它吓跑啦~~~”红衣女孩奔了出去,看着消失在草丛中的小白兔直跳脚。
秀秀站了起来,咬着嘴唇,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捉小白兔呀?”
“好玩嘛,这叫守株待兔……唉,真是的。”红衣女孩嘟着嘴,眼珠直转,看上去却也不是很沮丧,“你有很多钱对吗?赔给我一点好不好,我的快用完了。”
“好。”秀秀想也没想,从怀里取出所有的银票,递到女孩面前,“给你。”
女孩在秀秀手里挑挑拣拣:“还真是不少,这么大张用起来好麻烦。”
“我也这么觉得,可惜全是这样的。”——银票太大,到处都找不开,拿一张到钱庄里兑出来的银子又是好大的一堆,根本拿不动,秀秀也觉得这样挺麻烦,“你要现成的银子不?我包里有几十两,怪重的。”
“好啊!我帮你拿一点吧,不过这个大票我也要两张,可以买好多东西呢,哈哈。”——女孩很开心。秀秀也很开心。
女孩问:“你要去哪儿?”
秀秀答:“前面,以前我住过的那个镇。”
女孩说:“那你去吧,我再守守看还有没有兔子。”
秀秀应:“好,后会有期。”
第三章
秀秀踩到机关,于是遇见了二姑娘(6)
用轻功赶路,百余里很快走完,太阳尚未落山,秀秀回到了伴随过自己十六年的小镇。熟悉的城门熟悉的大街,还有大街上熟悉的行人。有认出她的还会打招呼“秀秀跑哪儿玩去了”、“秀秀好久没见了,长高了”、“秀秀找婆家了吧”……秀秀笑眯眯,连摇小手,蹦蹦跳跳,只觉开心无比。
——不知道以前的镖局现在变成什么了?开心中的秀秀想起死去的镖头,心里顿感失落。脚步不停,不自觉走到了以前的家。
“不对呀……”秀秀咬着手指,满脸疑惑地站在镖局门口,东张西望,然后又抬头看了一下大门顶上写着“凤凰镖局”四个红色大字的崭新牌匾,“咦?我家的镖局又变成镖局了?”
门没关,一个镖师打扮的汉子推门而出,猛见秀秀,惊叫:“啊!这不是秀秀吗?”
秀秀一怔,认出是牛三,笑道:“牛大叔,你又回来当镖师了?”
牛三又惊又喜,点了两下头,转身大叫:“二当家!二当家!秀秀回来了,秀秀回来了!”
二当家?难道是孟大哥?秀秀正疑,大门里风风火火奔出一条彪形大汉,满脸大胡子,胸口敞着,破旧汗衫却甚整洁,再看腰间,别着一柄大斧。秀秀认出正是刚才在路上还挂念的“臭强盗大哥”。
强盗欢天喜地地扑上来,抓着秀秀的肩膀:“哎呀呀我的小姑奶奶,可把您老人家给盼来了!”
“是强盗大哥!”秀秀乐坏了,“你跑这里做什么呀?”
“什么强盗大哥,我现在不做强盗了,哈哈。”强盗大哥摇头晃脑,“走,进去再说!”
“是呀,你这位大哥现在改行做镖头了。”牛三笑着接过秀秀的包袱和佩刀。
“啊!不是吧……”
强盗变成镖头在古代算不上什么离奇的事情,不少厉害的镖头一开始都是做强盗的。因为做过强盗的镖头很了解强盗的手段,知道他们对抢劫时间与地点的选择,这样走镖的时候就能轻易避开麻烦。万一凑巧给遇上了,还有可能是以前的老朋友,互相拍拍肩膀拉拉家常就没事了。
所以当时有这么一种观点:做强盗是镖头们的必修课。再所以,那些没有做过强盗的镖头们有时会在夜里蒙上脸,带着鬼头大刀偷偷出城,躲在小路上体验做强盗的乐趣。
当上了副总镖头的“强盗大哥”告诉秀秀,他姓李名黑,字旋风,本来,从名字到模样,天生就是做强盗的料,连他自己都这么认为,但是:“谁知道老天会让我碰见了你,又碰见了那娘娘腔呢!”
“娘娘腔是谁呀?”秀秀端着海碗喝酒,面前摆了一大桌的烤全狗、烤全羊。
“宋小玉呗,就是以前做淫贼的那个,哈哈。”李黑提着斧头切肉,“幸好这小子洗手了,规矩了,要不是那样,老子可不想跟他来开这个镖局。”
“哦,这个镖局是你和宋小玉一起开的。”秀秀愣愣地接过李黑切好递过来的羊腿。
在旁边给秀秀倒酒的牛三笑着说:“是呀,宋小玉是大当家,黑兄是二当家。”
“这么好玩,宋小玉怎么会想到要开镖局?”秀秀瞅着香喷喷的羊腿肉,只觉匪夷所思。
“嘿嘿,听你大哥慢慢道来。”李黑和上次一样,讲故事前习惯先把斧头别在腰上,手舞足蹈,“那天你走后,我跟宋小玉那家伙大打了一架,后来打累了,就坐着聊天。我劝说‘你如果真想娶了秀丫头,以后就再也不能干采花的勾当了’,他就说……”
“什么叫‘采花的勾当’?”秀秀嚼着羊肉,插口问,“我记得以前你们也说过,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采花就是……这个这个……”李黑抓了抓头,觉得在这方面实在不好跟小丫头解释太多,就道,“你先别管这个,听我接着说,这个……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你叫宋小玉不要干采花的勾当。”秀秀是个很好的听众。
“哦,对,我一劝,他就点头,说要金盆洗手,然后我们就一起到了附近的镇上,找了个工匠,凑钱订做金脸盆……”
第三章
秀秀踩到机关,于是遇见了二姑娘(7)
原来,因为秀秀的缘故,宋小玉和李黑经过两次打交道,就成了朋友。宋小玉金盆洗手,李黑也跟着把手洗了,两人洗完手便跑来这小山镇里找秀秀,没找到,待听人说秀秀家的这个宅子以前是开镖局的,现在空了,就把脸盆卖掉,买下了这个宅子,一起开了这镖局。而牛三在江洲失了秀秀的踪迹,带着兄弟们也跑来这里找,然后就成了镖师。
“嘿嘿,我说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这不,你来了!”李黑摇头晃脑,见秀秀手里那只羊腿吃得差不多了,连忙拔出斧头割狗腿。
秀秀伸手拉了拉李黑的袖子,说我吃饱了,轻声问:“你说,你们开镖局……是为了等我,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为了什么?”李黑张着大嘴,想不起如何回答,转头问牛三,“为什么?”
牛三抓抓头,跟他小眼瞪小眼。
这时,一个镖师搬酒进来,却是上次在树林中和牛三在一起的马四。马四把酒恭恭敬敬地放在秀秀面前:“帮主慢用!”
“你叫我什么?”秀秀一愣。
“啊,叫顺口了。”马四嬉皮笑脸,跑了出去——以前他和牛三都是苗苗的手下,唤小女孩作“帮主”倒也不是头一遭——其实,在江洲时,他们这伙人早把秀秀当成了“老大”。
“对呀,秀秀!”李黑忽然一拍大腿,“我咋给忘了,上次宋小玉说过,等你回来,我们就开帮立派,不做镖局了。把门口那匾换成‘凤凰门’,秀秀你就是我们凤凰门的帮主!哈哈!”
噗——,秀秀嘴里的酒喷了老远。
“你想啊,你的爹娘可是武林神话。你若当了帮主,谁敢不服?咱多招些兄弟,威风着哪!”李黑说完,一想这主意实在太妙,不由跳将起来,激动得挥舞拳头。牛三也跟着激动起来,端起碗酒一饮而尽。
“其实……”秀秀怔怔一会儿,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夜空,郁郁道,“武林神话也不一定是我爹娘……”
李黑和牛三面面相觑,见秀秀神色落寞,不知该说点什么。
“好啦没事!”秀秀抬起袖子擦了擦红红的眼睛,转过身,笑着说,“你们觉得好,就开……开帮吧,等我去了杭州,不管武林神话是不是我爹娘,我都会回来,做帮主玩,嘻嘻。”
“好!你黑哥我敬你三碗!”李黑举起海碗,咕嘟咕嘟。
秀秀笑笑,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些——闯荡江湖有时觉得好累,真想有个家。不管做不做什么帮主,以后只要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那都是件幸福的事。
夜渐深,牛三早醉得不省人事,李黑送秀秀回她小时候住的房间。
“宋小玉跑哪儿去了?”秀秀问。
李黑抓着头:“他昨天还在这儿,听说来了个厉害对头,说要出去躲几天。”
厉害对头?秀秀马上想起苗苗,暗笑,又想起一事:“李大哥我再问你件事。”
李黑一脸憨笑:“你只管问。”
“上次宋小玉吃了两个红药丸,好像叫春药,然后就以为曾对我做过什么,再然后就要娶我。”秀秀还记得衙门里宋小玉和县衙老爷的那些奇怪对话,“我不太明白,他究竟以为曾对我做了什么?是亲嘴巴吗?”
扑通!
“啊,李大哥你怎么躺在地上了……”
第三章
红衣女孩教秀秀骑马 林外有个传说中的恶霸(1)
月儿朦胧,夜色沉沉。躺在伴随了自己十六年的小床,置身于久不曾有过的安宁中,世上所有的烦恼顷刻间烟消云散。被窝中的秀秀蜷成一团,带着满足的微笑,甜甜入梦。
……
春眠不觉晓
猫儿叫呀叫
江洋阿秋阿秋端着药
秀秀秀秀我们一起来睡觉
秀秀小手摇
不要不要就不要
江洋嘻嘻嘻嘻笑呀笑
我就要呀我就要
亲个嘴儿好不好
秀秀低下头来不敢瞧
不要不要就不要
脸儿红红心儿跳
……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纱,暖洋洋地洒在少女洁净无瑕的脸蛋上。秀秀睁开眼,心儿还在跳——好奇怪,怎么会做这样的梦?秀秀红着脸穿衣起床,拿起脸盆毛巾急急忙忙跑到房间后面的小梳洗间。
阳光下的小山镇,行人逛来逛去,小孩跑来跑去,挺热闹的一番光景。李黑牵着一匹高头大马,唉声叹气地走在秀秀旁边,嘟嘟囔囔:“好容易来了,多住两天也不打紧嘛!你这一走,宋小玉回来只怕又要跟老子打架。”
“我还会回来的呀!”秀秀觉得有这么个亲切憨厚的强盗镖头大哥是件挺开心的事,但是如果不把身世弄清楚,小姑娘心里有疙瘩,很不舒服,“你跟宋小玉好好说,别打架。”
“唉!你是帮主,我们都听你的。”李黑无奈,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放心吧,在你回来之前,哥儿几个一定把咱的凤凰门弄得像模像样。”
“凤凰门?真的要开帮派呀?”要是李黑不提,秀秀都快把昨天说的这事给忘了,小丫头对帮会的概念还有点模糊,即便了解了,也不会对这个太热心。只是见李黑他们那么兴高采烈,也不好拂他们的意——不管是李黑、牛三,还是宋小玉,都是秀秀闯荡江湖以来最好的朋友。
“那当然了,你不知道你火凤凰在当今江湖上有多大名气吧?”李黑嘿嘿,“有你这么厉害的帮主,凤凰门不火都难。只要兄弟们加把劲多赚些银子,把门面做得像样点儿,嘿嘿……”
“你也不早说?银子我有的是。”秀秀从怀里掏银票。
“啧,你看你!出门是要盘缠的。我怕你路上不够花,还特地准备了……”李黑正要解下腰上的钱袋,一见秀秀手中那叠数额惊人的银票,立时大嘴开开,“这这这……咋会这么多?”
“这是二姨姨给我的压岁钱,太多了我花不完,你都拿去吧,我只要一点点碎银子就够用了。”秀秀对钱这东西似乎不大感冒。
推辞了一会儿,李黑还是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半叠银票:“这下可什么都好办了!秀丫头……不不,秀帮主你可真是神通广大,有这十万两银票,咱就是把附近的几个城镇一并买下来都够了!哈哈!”
秀秀看到李黑高兴的样子,也很高兴:“要出城了,李大哥你回去吧。”
“好!送送送什么什么千里,终须那个那个一别。秀丫头你……哦,帮主你一路保重!”强盗把缰绳交到秀秀手中。
“嗯!”秀秀走了几步,回过头,“李大哥,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叫我秀丫头,嘻嘻……”
李黑咧着大嘴憨憨地笑着,刚洗过的大胡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强盗大哥”原来一点都不难看。
秀秀牵着马,哼着不知名的歌谣,蹦蹦跳跳,开路喽!
武林中的游侠强盗们虽然好狠斗勇、快意恩仇,却也时感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生活找不到方向,惶惶不可终日。于是这些人就想加入帮会,希望能为自己找到个着落。只不过找来找去,若不是嫌那些帮会太小,就是觉得帮会老大没什么名气,不成气候;至于那些名气响亮的大帮会,若没碰上好的机缘,也是不得其门(武人爱面子,不好意思主动跑去应聘)。所以在这个江湖上,多数游侠还是到处游荡,多数强盗也还是到处瞎抢,过着乱七八糟的日子。
第三章
红衣女孩教秀秀骑马 林外有个传说中的恶霸(2)
创立帮会是许多武人的梦想,但是这又谈何容易,条件太多也太苛刻,最难的就是要有个大人物来领头,该大人物不但武艺高强名满天下,且应具备与生俱来的凝聚力,让身边的人能心甘情愿为其拼命。这点太关键了,帮会成败,取决于此。
宋小玉是个有头脑的江湖人(淫贼都很聪明)。他从李黑和牛三等人的身上,发觉了秀秀的这种潜质,故而冒出了这么个开帮立派的想法。本来也只是随便一说,李黑等人却大大地当了真,加上秀秀给的那笔钱,凤凰门的开创竟是万事东风吹,水到渠自成,直至后来成为与霸剑门相抗衡、拯救武林于水火之中的传奇帮派……当然,那是后话。
秀秀并没意识到自己传奇的一生会因这个帮会的创立而更加的精彩,这会儿正要咬手指,愣愣地看着坐骑,嘀咕:“好大的马呀,怎么骑呢……”
马是古代常用的交通工具,个儿比驴大,若不经过训练,上手不大容易。秀秀抓住缰绳试着爬上去,马在原地兜圈子,秀秀踩不着马镫,就退开几步:“我飞!”
马受惊,长嘶一声立起了前蹄,吓得小姑娘在半空中乱了方寸,稀里糊涂在马身上踩了一脚,借力蹦出了老远。再看,马跑了。
“回来啦——我不骑你了还不行吗?”秀秀又气又急,撒丫子追呀追。这马还真能跑,追了好一会儿也没追上,秀秀停下来擦擦汗,却见那马也不跑了,站在远处看秀秀。
“哈哈,老实了……”秀秀满心欢喜刚向前奔几步,马又跑。
“喂喂!你你你……”
然后的情形是这样:秀秀追,马就跑;秀秀不追,马就不跑,站在远处跟她瞪眼。可把小姑娘气的。正想办法,马旁边的大树后面忽然探出一双大眼睛,却是昨天路上碰见的那个红衣女孩。
红衣女孩看着秀秀的马,眼睛一亮:“呀,有一只千里马耶!”话音未落,红影一闪,拉住了马的缰绳。
秀秀一呆,守株待马?急急忙忙跑过去:“这是我的马。”
“哦……”红衣女孩有点失望,手里的缰绳却舍不得放掉,问秀秀,“那你为什么放它到处乱跑,不骑上去呢?”
“我不会骑……”秀秀有点不好意思。
“那太好了!送给我吧!哈哈。”红衣女孩开心地抱住马脖子,好像这马已经是她的了。
秀秀连连摇手:“不行不行,这是李大哥送给我的,怎么能随便送给别人……”
“这样呀……”红衣女孩正要把嘴撅起来,眼珠一转,“要不然,我们做朋友吧!我是你的好朋友就不是别人了,你也就可以随便送给我了,好吗?”
秀秀有点犹豫,倒也不是舍不得马,这小丫头从来都不会小气。秀秀只是心里牵挂着身世,希望能早一天弄明白——听李黑说,这马跑得很快,而且认得杭州的路。
不过,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下,因为在好朋友和千里马之间,秀秀当然是选择前者。正要说那就送给你吧,红衣女孩却看出她不大愿意的样子,悻悻道:“好啦,我知道你为难。”
“没有没有,我没说不给,你尽管拿去吧。”因为那片刻的犹豫,秀秀脸有点红,“我还有好多钱,我再去买一只就是了。”
“真的给我?!哈,你太棒了!”红衣女孩想不到秀秀真给,欢呼着又抱住了马脖子。
春天的小河边,绿树轻轻摇摆,两个红衣女孩互相看来看去,清风柔柔地拂过她们的长发,两张开心的俏脸儿在阳光下晶莹如玉——开心就是这么简单。
“你看我干什么呀?”秀秀一笑。
红衣女孩围着秀秀转了一圈,然后走上前和她背靠背:“你别动,我看看我们谁高。”
“我比你高啦。”秀秀嘻嘻。
“乱讲,喂,不许踮起脚尖!”红衣女孩挺认真。“奇怪,我们一样高耶。”
“是吗?……真的呀,好巧哦。”秀秀对这个新朋友似乎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这样吧,我教你骑马。”
红衣女孩骑马的方式和别人不大一样,秀秀不知道还可以侧身坐在马背上。于是试了试,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想想,自己个儿小,马又这么大,可能也只有这种骑法最合适。然后红衣女孩就说:“我教会了你骑马,你把马借给我,就好像上次你吓跑了我的兔子,可你也赔我钱了,咱们谁也没有欠谁的,对吧。”秀秀笑着点点头。
“那边有条近路。”红衣女孩告诉秀秀,穿过河对面的一片树林,走几十里地,会有个大城市,可以买到坐骑。然后就侧身骑马跑了。
既然没有了马,当然是走近路比较快,但是树林里都是树,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好在春天的树林里鸟语花香,风景似画,便四处瞎转。后来走累了,秀秀就爬到树上,双手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一只黄鹂妈妈给几只幼鸟喂虫子。正觉好玩,忽听不远传来一阵男人的笑声,嘿嘿嘿嘿的,听起来像坏人。
秀秀怕惊动了小鸟,轻手轻脚地朝声音方向掠去。然后就看见了一条大路,路边停着个大轿子,周围站着几个家丁模样的男人,都是一脸的怪笑。顺着这些人的目光,秀秀拨开树叶,又看见了一个胖胖丑丑的男人,笑声正是他发出来的,这会儿凶起了脸:“臭丫头,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就是传说中的恶霸!”
“早看出来了,用不着自我介绍……”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的,“方才叫你滚你不滚,现在可别怪你姑奶奶不客气了!”
“啪”的一声,“传说中的恶霸”脸上好像挨了一下,原地转了个圈圈,然后“砰”地一声,跌出了老远。秀秀又拨了一下树叶,这才看清,是个背着双剑游侠打扮的女人。
这个女侠好像在哪儿见过?秀秀正要想一下,那被踢倒的恶霸却杀猪似的尖叫起来:“都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快给我拿下!哎哟我的屁股……”
那群家丁回过神来,纷纷挽起袖子,向那背着双剑的女侠扑了过来。
第四章
侠女客串妓女,柳莺说她身不由己(1)
恶霸跟地痞有点相似,但比地痞有钱,通常还会两下子武功。这类人住在大庄子里,平日里无所事事,最喜欢带着一群家丁(俗称狗腿子)四处乱逛,看见“颇有几分姿色”的良家妇女就会跑上前调戏。这样一来,也给了那些到处找机会表现的游侠们路见不平的机会,总是坏了恶霸们的好事。
这年头能打的小白脸太多,在闹市中调戏良家妇女容易吃亏,某些恶霸就跑到郊外的大路上瞎找,以为得逞的机会大一些。不过,总的来说,他们的运气不太好,比如秀秀现在看到的这个恶霸——在郊外游荡了半天,好容易撞见一个,却是个侠女。剑不出鞘就把他和手下们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然后轿子也不要了,跑得一个不剩。
秀秀看着高兴,忍不住拍手叫好。女侠紧张地退开几步,双手握住背上的两个剑柄:“什么人?”
“我叫秀秀。”秀秀自我介绍着,从树上跳了下来,“你是京城的那位姐姐吧?我们在衙门里见过。”
双剑女侠疑惑地看着她,皱眉头,没想起来,便道:“你有事吗?没事我走了。”说完转身就走。
“你要去什么地方?”秀秀想起自己迷路了,快步跟了上去。
“去我要去的地方。”双剑女侠停住了脚步,语气带着敌意,“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打探本姑娘的去向?”
秀秀见她看起来不太友好,没敢靠近,解释道:“没有啦,我迷路了,你能告诉我离这里最近的城市在哪儿吗?”
双剑女侠转过头,上下打量着秀秀,见她小巧可爱,脸色稍缓:“女孩子家别到处乱跑,这世道坏人很多……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扬州,你要去扬州?”
“嗯。”秀秀点点头。
“那就跟着我走吧……”双剑女侠说话始终是冷冷的,“到了以后我们就各走各的,明白吗?”
秀秀嘴巴动了动,见她头也不回就走,便不再说什么,跟了上去,心想:这个姐姐怎么心事重重的,是不是也在找她的爹娘呢?看来我也应该心事重重的才对……
小丫头刚把眉头也皱成“心事重重”,就被飞过的蝴蝶分了神,然后一路上跑前跑后,唧唧喳喳地问这问那。双剑女侠很少说话,被秀秀缠得没办法就叫道:“你就不能安静一点?!”
“好吧……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秀秀不习惯安静。
“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双剑女侠冷哼了一声。
“哎呀,真没劲!人家随便问问嘛!”秀秀似乎也被她的坏心情感染了,撅起了小嘴。
无话,又走了一会儿,双剑女侠终于想起了点什么,说:“两个多月前你是不是到过京城?”
“是呀。”秀秀玩着手中的蝴蝶簪子,“我还见过你,在一个衙门里。”
“这么说你真的叫秀秀?火凤凰秀秀?”双剑女侠若有所思。
“嗯。”秀秀已经习惯了这个外号。
“我叫柳莺。”双剑女侠说完就不再说话,继续专心走路。
独行女游侠大多低调,给人冷酷的感觉。相比于其他武人,江湖对于女性游侠来说显然要凶险得多。尤其是漂亮的女游侠,不管武功多么高都很难不引起坏人打坏主意。因此,女游侠行事难免小心谨慎,以防被坏人使坏。时间一长,渐渐变得不爱跟别人交往,宁可默默地承受孤独——柳莺是个典型的女游侠。
第四章
侠女客串妓女,柳莺说她身不由己(2)
和典型的女游侠结伴走路是件很累的事,好不容易到了扬州,天已黑。柳莺没说“后会有期”,只道:“就此别过。”就匆匆消失在了人流中。
秀秀叹了口气,闷得慌,赶紧找客栈订了个房间,晚饭后,便跑出去逛大街。
扬州地处江南江北交界处,是座名城,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秀秀从没见过夜晚都这么热闹的大街,很快又变得开心起来,买了几只花花绿绿的小风车到处乱跑,见哪儿热闹就往哪儿钻。然后一不留神,跑进了个大妓院。
在古代,全世界最热闹的地方可能就是扬州的妓院。
秀秀以前在平原镇见过妓院,只觉得到了这种地方的人个个都行为古怪,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行为古怪,这世间还有好多事是小姑娘无法理解的。
妓院大厅人头攒动、流光溢彩,喧闹中的男男女女,每个人的表情都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诡异。人丛中的秀秀歪着小脑袋,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怎的,眼里忽然冒出了江洋坏坏的笑,心窝里一阵小鹿乱撞……
还是别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久留,秀秀刚要转身,看见了个人,站住了。
那不是柳莺姐姐吗?她跑来妓院做什么?——秀秀看见大厅角落,同路的双剑女侠正和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说着什么。
不管,过去打个招呼——秀秀在人丛中闪来闪去,努力朝那角落走去,然后便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浓妆女人拿着手帕,说话眯着眼:“真是巧了,刚才张家大少爷还差人来说,今晚非要给他找个女侠模样的姑娘呢!您哪,算是赶上了。”
柳莺垂着眼,像在想事情。
那浓妆女人又说:“我们丽春院对侠客姑娘最放心了,您瞧,这么大数目的银子,在别的坊子里可见不着。”
这是干什么?——秀秀隐隐觉得不对,本想打的招呼终于没喊出口来。
游侠行走于江湖,除了要留神刀光血影,同样也得直面生计问题。武功再强名气再大,温饱不能不顾。于是,有的人客串强盗小偷,有的人客串保镖捕快……对于大多数游侠来说,武艺是他们仅有的一技之长。女性游侠在这方面就比较麻烦了,因为女孩子大多固执,坚持不做坏事,认为抢劫偷窃太没档次,保镖捕快又是些重男轻女的职业,于是时常犯穷。她们最直接的生存之道就是尽快找到个差不多的男游侠嫁了,把挣钱的事交给男人去办。
在找到伴侣之前,女游侠行走江湖相当困难,实在不行的话,有些人也会蒙上脸跑去做一回抢劫偷窃的勾当。这可真的叫铤而走险,因为,她们是绝对经不起哪怕一次的失手——失手以后的女游侠即便活下来,“没档次”的事迹却已传了出去,会被别的女游侠取笑,从此无法在江湖上立足。况且在“失手”的过程中,多半还会遭遇些羞耻之事,把将来嫁人的后路一并断送掉,以至草草结束游侠生涯——从这点看来,女游侠显然要比男游侠脆弱得多,这与她们的武功高低无关。
为了生存,谨慎的女游侠们会找一些更安全且不容易为人所知的谋生手段,比如前文提到的,客串妓女。虽然这个事说起来真的很不浪漫……
秀秀跑出妓院,对刚才所看见的事百思不得其解——柳莺眼里流露出的那种凄凉,令小丫头心惊胆战,不敢走近去探个究竟,只好溜了出来,在大街上边走边瞎想。但有些事情好像注定了躲不开,秀秀绕了一圈,还是在妓院的后门撞见了双剑女侠。
双剑女侠没带双剑,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轻纱,轻手轻脚拉开马车帘子,钻了进去。
这下秀秀再没法抑制住好奇心了,赶紧跟上,到了一个没什么人的巷子,便施展凤舞,从马车后的大窗飘了进去,把里边正襟危坐的女侠吓得:“你你你……是你?你来干什么?”
“嘻嘻,碰巧看见你了嘛。”秀秀坐在她旁边,傻笑。
柳莺一时间手足无措:“你快出去,可别、别让人看见!”
“为什么不能让人看见?咱们又没偷东西。”秀秀不解。
对柳莺来说,这会儿的情形显然比偷东西被人抓住更尴尬,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打发,脸刷地红透了。
“柳姐姐,你能告诉我你在玩什么游戏吗?”秀秀决定弄明白这个事。
柳莺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要嘛要嘛,柳姐姐你快告诉我啦……”秀秀见她神色落寞,赶紧收起小孩子脾气,“姐姐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你跟我说,我会帮你的,我可厉害了!”
第四章
侠女客串妓女,柳莺说她身不由己(3)
“唉!”柳莺嘴角上露出一丝苦笑,凤眼微微闪动,“算了,既然你都看见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我我要去……服侍男人。”
“拂拭男人”是什么意思?——秀秀眼珠吊了老高,头顶冒出了个奇怪的场景……想不通:“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绝不会是我认识的男人。”柳莺笑的样子很凄凉。“做这种事……对方是谁都一样。”
不明白不明白,秀秀抓着头:“不认识的男人?那你为什么要去‘拂拭’他呀!”
“为了生计……你不会懂的。”柳莺看了看秀秀,喃喃道,“……你这么年轻,名气又大,很快就能挑到个合适的,不会像我这样……”
生计是什么?合适的什么?像你这样什么?秀秀越听越是一头雾水:“柳姐姐你别打哑谜了,快告诉我你到底是去做什么事情呀,为什么还要先到妓院里去换衣服……”
“够了!”柳莺忽然杏眉倒竖,猛地打断了秀秀的话,“你真想知道?”
“嗯……”吓了一跳的秀秀只好静静地点了点头。
“好,你听着,我一说完你就走,咱们一辈子别再见面。”柳莺又变得像初遇时那样冷酷了,“我说的时候你不许插嘴。”
秀秀嘴巴本已张开,听她这么规定只好又合上。
然后柳莺就说了,她现在的身份不是侠女而是妓女,妓女就是让男人高兴,让男人付银子的女人。并特别强调,这是万不得已,江湖很多侠女都得靠这个手段来维持生计。
秀秀隐隐约约明白了点什么,脸色有点发烫——怎么可以这样子……
恍惚间,柳莺下了逐客令:“就快到了,你赶紧走!”
……
马车在一个大院落的偏门口停了下来。柳莺冷冷瞄了一眼站在远处墙角的秀秀,便飞快地闪了进去。
——兼职妓女和妓院里的全职妓女还是有些不同的,兼职者不用待在妓院里,只做上门服务,因为有些大户人家或妓院主顾,时常不想出门,宁愿多花点银子叫把人送到家里来,这是跑来兼职的侠女们最合适的选择。因为在妓院里毕竟人多眼杂,被熟人碰见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秀秀不知道这些,以为做妓女都是这样的,倒也不以为怪。柳莺虽然已经说得挺直接了,但这个不通世故的小丫头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所以,在墙外站了一会儿的秀秀又忍不住好奇心了——我飞!
大运河旁边的居民做盐运生意,赚了不少钱,便跑去附近的大城市里乱花。扬州有许多这样的富人,富人中不乏文人,喜欢把住宅建在湖边,弄些水榭亭台什么的,以为雅致。很多人都跟着这么做,所以,扬州人住的地方看上去都很漂亮,像个园林。
月光下的小湖边,秀秀跑来跑去找不到屋子在哪里。见湖心有个挂着灯笼的小亭子,似乎有人,便蜻蜓点水,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亭子上面,探头一看,吃了一惊:“呀!这不是被柳姐姐打跑的那个‘恶霸’吗?”——该恶霸坐在亭子里的小桌边,拿着个小杯子喝酒,脸上还带着伤,看上去气哼哼的。
小亭和岸之间连接着一道拐来拐去的水廊,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柳莺跟随一个提灯笼的小丫鬟走了过来。秀秀皱起了眉头:难道是因为打伤了人,心里过意不去……可是柳姐姐要怎么“拂拭”这个男人呢?他们好像不是很熟……
正琢磨不透,柳莺进了亭子,垂着头。引路的丫鬟说:“人带来了,大少爷,说是个清倌儿。”
“谁跟他们说我要清倌了?真是……你先退下!”
小丫鬟低着头走开,恶霸不耐烦地转过头看柳莺:“清倌儿到了我这儿,还想清……”
话说一半顿住,显然是认出了侠女,神色大变。
柳莺听对方的声音耳熟,一怔,抬眼看,竟是白天企图调戏自己的那个恶霸,不由尴尬一笑,显得挺无奈。
“你你你别乱来!”恶霸早吓得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退了好几步,心道完了,难道打我还没打过瘾?——“我这是正当召妓,既没威逼也没强抢,你你你这做女侠的可别不分青红皂白,又想打……打人……”
柳莺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静静走到小桌边,拿起酒壶,倒满两个小杯。动作轻柔缓慢,一点也不像武艺高强的侠女。
“这这……”恶霸倚在栏杆上,惊疑不定,莫非是我眼花了,不是同一个人?——“你难道不是……不是她?”
柳莺摇了摇头,不置可否:“请喝酒吧,大……大爷!”
恶霸发愣。叫我大爷?原来真的不是!犹豫间终于吐了口长气,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
第四章
侠女客串妓女,柳莺说她身不由己(4)
“辣块妈妈,认错人了认错人了!不过很好,太好了!”嘿嘿嘿嘿,伸手揽柳莺的腰,“来,大爷香一个!”
飞檐上,秀秀托在下巴上的小手一滑,险些掉下来。
“你找死!”柳莺怒斥着,身形一晃,抓住恶霸的手腕。猛觉不对,赶紧甩开,咬了咬嘴唇,“……大爷……小女不卖身……”
恶霸急急忙忙跑开了老远,抓着自己的手腕,懵懵的——这身手,不是她还是谁?
女侠神色郁郁,没再说话。亭子里静悄悄地僵持着。
……
几声夜莺鸣叫划过园子,湖面汩汩声响,似有一串水泡冒起。秀秀还猜测着他们这样不说话要维持多久,却见柳莺脸色微变,抄起桌上的酒杯,甩手掷入湖中,怒喝:“什么人?”
哗啦啦水花四溅,蹦出一个湿淋淋的白影。秀秀定睛一看,是个蒙面人,这身白色装扮竟然是——百晓堂的“狗仔子”?诧异间,柳莺已经把桌上的酒壶、盘子、筷子当做暗器丢了过去。半空中,白衣人身形变换,冷笑声已在数十丈之外,那些“暗器”也被他轻巧地收了。
柳莺自叹无此轻功,可是……此番又怎能让他活着离开呢?这般身手,必是武林中人,若是把今日所见传了出去,我柳莺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亭子里,恶霸傻傻摊坐在地上,恍如梦中。秀秀拿起桌上的那杯酒闻了闻,摇摇头,南方人喝的酒好淡。不再逗留,朝柳莺追赶白衣人的方向轻盈一跃,飘了出去。
秀秀的轻功要比柳莺高出太多,出了园子,掠过几个屋檐就追上了,没带双剑的双剑女侠对扬州的地形似乎挺熟悉,转了几个弯把白衣人赶进了个死胡同。秀秀刚听见白衣人的冷笑声,柳莺就倒在了地上……
“等等!”秀秀挡住了正要飞走的白衣人,瞪着眼,“你把柳姐姐杀死了吗?”
白衣人没想到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再看对方的服饰,瞳孔一阵收缩,声音微微颤抖:“不是……我没杀她,只不过撒了点普通的迷香……”
秀秀蹲下瞧柳莺,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然后抬头看了看白衣人,他好像紧张得很,便问:“迷香是什么东西?”
“迷香就是……就是撒出去把人迷倒的药粉。”白衣人除了嘴唇,全身都不敢动,“……小人对柳莺女侠并无恶意,只是怕她无谓追赶。”
“哦,这样啊。”秀秀扶起柳莺,见她全身软软的好像一丝劲都没有,不由诧异,“迷香好厉害,你再撒一下,不知道我会不会被这种东西迷倒?”
“小人不敢……”白衣人忽然半跪在地上,“出此下策,小人也是万不得已,还请前辈网开一面!”
怎么跪在地上?怎么叫我前辈?——秀秀搔搔耳朵,心想,他说的其实也没错,如果不用迷香,柳姐姐就要打他。
“你去帮我找辆马车来。”——还是先带柳莺回客栈去,秀秀可不想看见这位刚认识的朋友再跑去“拂拭”那个胖胖丑丑的恶霸大爷。
繁华扬州的夜,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一个身着雪白劲装、蒙住了头脸的人赶着辆客运马车,在大街上尴尬疾行,引得无数诧异目光。
车里,秀秀把昏迷中的柳莺挪了挪,希望让她昏得舒服些,却见这双剑女侠的眼角划过一丝泪光,含含糊糊地吐出两个字:“不要……”
“柳姐姐你醒了吗?是我,我是秀秀。”秀秀晃了晃她的肩。
柳莺眼睛还是闭着,没醒,继续含含糊糊地:不要……不要……
不要?——秀秀抓了抓头。
第四章
侠女客串妓女,柳莺说她身不由己(5)
很快到了客栈,白衣人扔下马车,帮秀秀把昏睡中的女侠扶进房间,然后快步退到门口,低着头问:“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秀秀帮柳莺盖好被子,想了想,说:“不要叫我前辈。嗯……没事了,谢谢你呀。”
“小人不敢!多谢前辈不责之恩,柳女侠即刻就醒。小人告辞!”白衣人俯下身又做了个半跪,然后也不转身,拱手倒飞而去。
今天的事情都好奇怪——秀秀拿起酒葫芦,咕嘟喝了一口,瞪着眼看床上的柳莺。果然,柳莺猛地睁开了双眼,又猛地坐起身来,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子,然后才转过头,一脸惊愕地看着秀秀:“我……我在哪儿?我昏迷多久了?我可曾被……”
秀秀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柳姐姐别害怕,你在客栈里,没有昏迷多长时间。那个穿白衣的人也没有伤你,刚才他还帮我赶马车呢!”
柳莺喘着气,神色依然慌慌,似乎不相信秀秀的话:“我……我真的不曾被……被那人……”
秀秀拉了拉柳莺的手,笑着说:“当然没事啦,如果被人打伤的话是很疼的,我以前也受过伤,疼死了,嘻嘻~”
“我说的不是受伤,我是说……”柳莺显然松了口气,连忙改口,“……是你救了我?”
“没有啦,那个白衣服的人本来就不想跟你打架,他是怕你追着杀他,所以才用迷香把你弄昏了。这迷香可真厉害呀,不知道哪里有得卖。”秀秀见柳莺不紧张了,也松了口气,想想又问,“你说不是受伤,那还有什么事会让姐姐这么害怕呀?”
柳莺一愣,脸刷地红了:“你……难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秀秀摇了摇柳莺的手:“是呀,我好多事都不明白,不过姐姐你要是跟我说的话,我就明白了,姐姐你快告诉我,是什么事呀?”
柳莺脸更红了:“就是……哎呀!你个小黄毛丫头,怎么什么都不懂?”
“你说嘛,说了我就懂了……”秀秀又摇,然后终于发现,这个柳姐姐的脸红得厉害,忽地想到了什么,惊道,“啊!我知道了!”
柳莺皱着眉头笑,推了一下小丫头:“去去去,你知道什么呀?不跟你说这个了,先帮我倒杯水吧,好妹妹。”
秀秀嘻嘻笑着,蹦着跑去桌上倒了杯水,递给柳莺。见她喝的时候脸还是红的,忍不住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柳莺姐姐是害怕昏迷的时候,不小心被人亲了嘴,对吧?”
噗——柳莺一大口水全喷在了被子上,咳咳咳盯了她半晌,笑骂:“哈哈,你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你也太天真可爱了吧?!”
“我说得不对吗?”秀秀取出小手帕,满脸迷惑地擦拭被子上的水。
柳莺花枝乱颤,好容易止住了笑,叹了口气,将秀秀揽在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姐姐可真羡慕你呀,什么都不懂……”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懂还要羡慕呢?——秀秀心里的“为什么”实在太多。
靠在柳莺的怀里,秀秀抬起大眼睛,心道,柳姐姐笑的样子比板着脸的样子漂亮多了:“我还是希望多懂点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柳莺眼睛转了转,忽道:“你现在这么靠在我怀里,觉得舒服吗?”
嗯!
“如果是个陌生的男人,或者坏人……强行把你这么抱住,你会有什么感觉?”
啊?那怎么可以!!!
……
晚上,秀秀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柳莺刚才跟她解说了大半天的那番话,心里就扑通扑通。原来做女人还要注意这么多事情。
……贞节?这个词实在太难懂了……
……还说江湖险恶,叫我赶快找个喜欢的男人嫁了,免得像她现在这么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身子为什么不能由着自己?好复杂……
梦中,江洋笑咪咪地对秀秀说:“秀秀来,脱衣服~”——吓得小丫头落荒而逃……
这回,秀秀起得比平时都早,这是昨晚就计划好的,她知道柳莺等天一亮又要独自走掉,所以干脆提早起床,偷偷把五张大银票放在柳莺的衣服里,然后跑去找来笔和纸,歪歪扭扭地写了封信:
姐姐:
以后不许再去拂拭陌生男人;
送给你几张银票,我还有好多好多,花不完;
姐姐是秀秀的好朋友;
秀秀的钱就是姐姐的钱;
秀秀要先走了,去杭州找妈妈;
祝姐姐早日找到喜欢的男人。
----秀秀上
天边鱼肚白,城门刚刚开。
一袭红妆的秀秀,侧身骑着早市买的小马,一晃一晃地又上路了。
第四章
等一下晕等一下晕,我还没说完(1)
早春江南,绿树红花。侧身骑马的秀秀不看前方,一手拿着书,一手抱着酒葫芦,大半时间流连在春光美景之中。几天过去,发现走错了方向,找人一问才知道,只要搭个船随大运河顺流南下,用不了几天就可到杭州。于是小丫头赶紧赶着小马跑到河岸边,找船。
隔着晨雾中的几道垂柳,河里传来人声。
“欧阳护法你就别吹了,方才若非段某人施展惊天一指,我等四人又怎会引起火凤凰的注意。”声音的年纪有点大。——秀秀眼珠一转:火凤凰?是在说我吗?
只听又有人道:“老秃子,还好意思说,也不瞧瞧你那根手指,肿得跟香肠似的……幸亏没叫孟老二看见,不然连俺‘丐中丐’都要跟着丢脸。”
“有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怎么知道会扎到石头上去……”被称做老秃子的人嘟囔道。
水声哗啦、哗啦、哗啦……这些人难道在水里?——秀秀想着,下马。
“行了行了,大伙儿都安静点,鱼都给吓跑了,等会儿秀女侠回来,怎么交差?难道还拿咱黄老鱼去充数不成?”另一个人声。
“喂!死蟾蜍,黄某可没得罪你!”又另一个人声。
越听越奇怪,人生地不熟的,怎么会突然冒出四个莫名其妙的人在这里……“帮我”抓鱼?——秀秀快步穿过柳树林,果然看见有四个年纪不小的男人,衣冠都还挺讲究,只是全都泡在水中,淌过来淌过去,八只大手在水里瞎摸。
四老察觉秀秀,停下手,齐声乱叫:“秀帮主英明神武、美若天仙、天下无敌……我们还没抓到鱼!”
“……”秀秀嘟着嘴,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四老面面相觑,光头的那个眼尖,悄声质疑:“我怎么觉得,她好像和刚才的那个火凤凰不太一样?”
八只大小不一的眼睛都瞪着秀秀。秀秀只好说:“我是秀秀,你们怎么知道我做了帮主?是谁叫你们在这里抓鱼的呀?”
头发乱乱的老头赶紧抢答:“秀女侠创立凤凰门的事这几天已经传遍江湖,连我们孟二当家都知道了,这个这个……孟老二知道的事,我们玄武四大护法岂能不知道。至于抓鱼……不是您叫我们抓的吗?等等等等,你好像不是刚才那个秀女侠!声音都不对!”
然后四个人又杂七杂八地乱叫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火凤凰?我等抓鱼关你什么事?虽然你美若天仙,却不一定英明神武,更不一定天下无敌,我们可不会怕你。”——这些人好吵!
原来我“美若天仙”——秀秀想着挺得意,俯身从地上捡起个小石头,丢进水中,登时一条大鱼蹦出了水面。四个人立刻闭上嘴,扑成一团。
秀秀不明白怎么会自己冒充自己跑来叫这些人帮忙抓鱼,但见他们古里古怪的,也不再多说,只问道:“你们说的孟老二就是孟虎大哥吧,他还在京城吗?”
四个人扑腾扑腾抢着鱼,“我先看见、我先指见、我先抓到、我先摸到”地乱吵,忙乱中还不忘各回了秀秀一句:“孟老二已经动身南下了。”“说是去杭州找咱大当家的。”“顺路还找你火凤凰拼酒。” “这两日便到。”
原来孟大哥也去杭州——秀秀找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下,两手撑着下巴,看他们抢鱼:“你们知道哪儿有船吗?我想去杭州。”
四个人一同紧抱着鱼,奔上岸来,齐声道:“知道知道,江湖上岂有我们玄武四大护法不知道的事情?”然后那四个凑在一起的脑袋四处转来转去,目光游移——显然在找。
晨雾迷蒙,远处的水面上,一点红影,闪动了几下,已近,却是秀秀先前见过两次的那个红衣女孩。
红衣女孩手里提着个小网兜,踩着水,轻如燕、快如箭。眨眼间,便到了岸上,问四大护法:“抓到了吗?”
四个脑袋整齐地转回来看了眼秀秀,又整齐地转过去,来回三次,终于判定正主,八只手一齐把鱼递到红衣女孩面前:“鱼抓到了!还抓到了个冒充你的人……”
秀秀和红衣女孩相视一笑,红衣女孩接过鱼,丢进网兜,却不理那四人,兴高采烈地跑到秀秀面前:“嘻嘻,你也来了呀!要不要到我的船上去,我请你吃烤鱼。”
“你有船呀?在哪儿呢?”秀秀站起身来,拍拍衣服,很高兴。
“在那儿!”红衣女孩指了指河面——有雾,看不清,就说,“跟我来。”
“可是我的马怎么办呀?”秀秀问。
“送给他们吧,我们走。”女孩不假思索地拿开秀秀手中的缰绳,一手拉着她,一手提着鱼,呼啦啦啦,飞得好快!
“怎么有两个火凤凰?到底谁才是?”玄武四大护法抢着马,争论不休。
雾渐稀薄,鱼香袅袅。
第四章
等一下晕等一下晕,我还没说完(2)
两个红衣女孩坐在一叶小舟上,专心致志地烤着她们的美味早餐。秀秀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挺像的好朋友,觉得很好玩,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呀?我是秀秀。”
红衣女孩拿起鱼咬了咬,说没熟。见秀秀在等她回答,就说:“我早就知道你叫秀秀……”
没见下文,秀秀忍不住嘟了嘟嘴,抱怨:“还好朋友呢!名字都不说给人家知道……”
红衣女孩看着鱼出神,过了半晌才弯嘴一笑:“好吧,那就告诉你吧,我叫林菲。”
“林菲?这名字……”秀秀觉得这名字很熟,猛地想起什么,跳起惊叫,“啊???林菲!!!你你你,你就是传说中的三姑娘!??你就是传说中的我娘!??”
水波荡漾,轻舟剧烈起伏。
自称林菲的红衣女孩舔舔嘴唇,一手扶着船板,一手翻着烤鱼:“坐好坐好,船要被你弄翻了。”
见秀秀还是站着,神情显然激动,红衣女孩便道:“你叫我姐姐,别叫我妈妈……我绝对不是你妈妈。”
秀秀满面错愕,大眼睛眨巴眨巴,忽然又“啊”地一声,恍然大悟:“你跟我娘是同名同姓。”
自称林菲的红衣女孩脸上挂着微笑,若有所思地盯着鱼,不置可否。
“真是吓死我了!”秀秀拍拍胸口坐了下来,喃喃自语,“我说呢!你跟我差不多大,当然不可能是三姑娘……”
红衣女孩转头看了看秀秀,忽道:“我的确是三姑娘,栖凤山庄的三姑娘……”
“啊!!!那……那你怎么……”秀秀又跳了起来,迷糊了。
自称林菲、自称三姑娘的红衣女孩抬起头,很可爱地冲秀秀笑了个咪咪:“不骗你,你姐姐我从来就长得小。十几年前我就跟你一样大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样子。”
“可是可是……”秀秀急红了眼眶,“可是你怎么可以不是我娘呢?!”
确定是三姑娘的三姑娘嘟了嘟嘴,手指头卷呀卷着长长的鬓发:“因为……因为我记得……我没生过孩子嘛!”
“不是吧?你想想呀你想想呀!十几年了,那么久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生过了一下又忘记掉了???”秀秀急急忙忙跑过去坐在三姑娘身边,泪光盈盈地拉扯着她的衣裳。
“哎呀呀,生孩子怎么会忘记?很疼的!”三姑娘掩嘴一笑。
“那你就是生过,不然怎么知道很疼?”秀秀瞪起眼,不依不饶。
“疼是听大姐和几个妹妹说的啦!”三姑娘坚持,“我就是没生过,真的不是你妈妈!”
秀秀张口结舌、天翻地覆,喃喃道:“……你没生过孩子……三姑娘不是我的……武林神话原来不是我的爹娘,那我……那我爹娘……”
——咕咚!
“呀,怎么晕倒了?等一下晕等一下晕,我还没说完呢。”三姑娘摇醒秀秀,郑重其事地解释道,“听好了哦,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是栖凤山庄的九姑娘,也就是我的九妹妹,你要叫我三姐姐,明白了吗?……哎呀,你这什么表情?晕吧晕吧!”
秀秀张口结舌、天翻地覆,再次咕咚……
三姑娘林菲从小就是个贪玩的女孩,有一次离家出走,遇见更加贪玩的破剑,两人便成了天底下最贪玩的一对——贪玩的人最快乐,快乐的女孩不会老。
三姑娘成名虽早,十几年来又成天四处乱跑,江湖上却没什么人知道她的踪迹。正是因为贪玩的三姑娘始终保持着十七、八岁时的模样——有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及双十的少女会是成名十几年的“武林神话”呢?
那么现在,我也该把“秀秀就是九姑娘”这件事交代一下了。话说十几年前,栖凤山庄的第八个姑娘出生了……眼见不是儿子,男主人大为光火,忿忿然对女主人乱叫:“明年再生,我就不信这个邪!”
后来男主人还说了句这样的话:“如果第九个还是个姑娘,我就掐死她!”——这显然是一句气话,栖凤山庄的男主人其实人很好的——只是这话碰巧叫三姑娘听见了。
第四章
等一下晕等一下晕,我还没说完(3)
那会儿的三姑娘还不大懂事,信以为真,于是惴惴不安,把“如果再有个九妹妹,便会被老爸掐死”这个事记在了心里。后来妈妈果真又生了个女孩,老爸继续例行公事地大发雷霆。虽然表面平安,但三姑娘认为悲剧早晚会发生,便于心不忍,偷偷抱起婴儿,离开了栖凤山庄。
那是三姑娘第二次离家出走——前一次遇见了破剑,经过了许多事,还被江湖人美誉为“武林神话”。不过那时两人还没结婚,据说是破剑觉得三姑娘太小,叫她先回去,等长大一点,就过来迎娶。
当年的三姑娘和现在的秀秀一样路痴,不分东西南北,因此好长时间都找不见破剑,只好独自抱着个小婴儿在江湖上到处瞎走,有人问起,她就说是自己的孩子。有一次三姑娘碰见了铃儿,也跟她这么说,该情敌以为这孩子是破剑帮她弄出来的,就气冲冲地跑去找破剑——这就不难想像了,听说三姑娘有孩子,破剑有多难过。于是成天跟铃儿喝酒打发心情,结果一不留神,把苗苗给弄了出来。
玲儿生出苗苗后,就得意洋洋地抱着她跑去找三姑娘炫耀……
唉,真是乱了套的事……
“武林神话”分道扬镳的事情也就是从那时候传出来的。其间,三姑娘害怕偷走九姑娘的事被老爸知道,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秀秀寄放在一个偏僻城镇的人家里养着,留下那本《武林秘笈》。
在那几年里,肯定还要发生很多事(等有时间,我在“三姑娘的剑”的续集里把他们写出来,在秀秀的正传里就不多说了——作者注),总之一笔带过,误会终究是要被澄清的,三姑娘和破剑互相原谅了对方,结了婚,“武林神话”就此隐退。
在之后的十年间,破剑夫妇时常跑去看秀秀,暗中传输些功力什么的——也就是说,秀秀的武功并非完全来自于一本书,甚至于她能够安全地行走于江湖也不完全来自运气——江湖毕竟是江湖,对乖女孩来说,还是很凶险的。
秀秀出道不到半年,名气越来越响,这点“武林神话”始料未及,两个人为了活得开心,远离江湖淡薄名利,何曾想到,十几年前的虚名却在今天成就了九姑娘的传奇。
——很多年以后,百晓堂的武林英雄谱中关于凤凰门帮主秀秀的身世记载是:“武林神话之后”,没有人对此表示怀疑,武林神话更无暇跑出来澄清,而秀秀呢,最多嘻嘻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
※  ※  ※  ※  ※
雾散尽,鱼也烤熟了。秀秀醒过来,拿起烤鱼闻了闻,好香,还热乎乎的。正要吃,看到了三姑娘留下的一封信。
九妹秀秀:
有点焦,下次我叫你铃儿姐来弄,她烤的鱼比我烤的好吃。
栖凤山庄现在空着,不用去了,咱们的爸爸妈妈都已经不在了……
你不要伤心,因为你还有八个姐姐,从此再也不是孤儿。
还有啊,你是九姑娘这件事可别说出去哦。
大人的很多事情你现在还不能明白,我也不多说。
总之以后,我找你玩的时候你叫我姐姐。
在江湖上,你还是我和破剑的女儿。明白吗?
秀秀已经长大成为一个好女孩,姐姐很开心……
好了,深呼吸一下!
三姑娘字
眼睛红红的秀秀挺起胸,深深吸了口气,把信折好,收进怀里。咬了口鱼,味道还可以。
风骤起,浪抛轻舟。天暗了下来,太阳好像被乌云遮住。
第四章
那就偷偷亲一下下吧,不能叫别人看见(1)
万里无云,天突然暗下来是因为有条大船经过挡住了阳光。银白色的船身上写着个鲜红的“霸”字,两枝金剑交叉其下,隐隐透着一股邪气。
载着秀秀的轻舟随着大船带起的波涛上下晃动,好像随时会翻个底朝天。
小姑娘怔怔的,看着手中美味的烤鱼,看着摇摆的天地,又仿佛什么都没看着,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父母原来已经不在了,他们是不是和养育我十六年的镖头一样,早已经安静地长眠在某个山坡的小坟中……
——三姑娘原来是姐姐,不是妈妈;天下第一的破剑是我的三姐夫……
——给我压岁钱的二姨姨也不是二姨姨,是二姐姐……
——其他的姐姐不久都会找到我吧……
——我已经不是孤儿了,我应该开心……
——可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可怜的秀秀发现她的游侠生涯忽然间失去了目标。
——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小镇?
——为什么要独自一人闯荡这个陌生的江湖?
——仅仅是为了寻找我的生身父母吗?
——倘若不是……
——那我究竟想要寻找的是什么?
“……是什么?”喃喃中,秀秀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眼神中渐渐闪烁起希望的光芒。
——会不会……
——是他?
“秀秀你怎么了?说话呀!”大船上的江洋一副惶恐神色,这小丫头怎么回事?叫了半天也没反应,还有这表情……也太古怪了!以前从来没见过,不行不行,再试试,“秀秀秀秀秀秀秀秀……”
秀秀又做了个深呼吸,觉得舒服了许多,冲江洋笑了笑:“干吗呀?”
“呼——吓死我,还以为你中邪了呢。”江洋倚着栏杆,作势擦汗,“我说我的小可爱,你在这里干什么?”
“吃鱼呀,要不要一起吃。”秀秀把半条烤熟的大鱼举给他看。一个波涛涌过,小丫头“哎哟”四脚朝天。
“哈哈!小心点呀你。等等哦,我这就下来。”江洋笑着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提着个小篮子从大船上蹦了下来,稳稳落在秀秀身边。
秀秀揉了揉摔疼的后脑勺,问江洋:“这条船好大,是你的吗?”
“当然……啊,不是不是,我是搭船的。呵呵……”江洋伸手划了划水,小船飞似的横飘了好远,和那大船拉开距离。
甩甩手上的水,江洋打开篮子:“来,我这里也有好吃的。”
秀秀探头看了看,拣起个小甜圈,嘎吱嘎吱:“嗯,好吃。那天晚上你去跟苗苗的妈妈比武了吗?就是玲儿阿……阿姨。”
“谁?哪天晚上?啊!哦!那天啊……你说紫青铃对吧。没有没有……呵呵,你还记恨着呢?”想起在京城那次的不告而别,江洋脸一红,挺不好意思。
秀秀又拣起个红樱桃,看了看,放嘴里嚼了嚼,把一个小核吐到手心,又看了看,扔进水里:“你这个人真是的,动不动就板起脸,怪讨厌的。”
“那你怎么还喜欢我?”江洋笑嘻嘻地挤到秀秀身边,拉她的小手。
“乱讲!”秀秀甩开江洋的手,脸有些发烫,“我才不喜欢你呢,你是个大坏蛋!”
“真的吗?”江洋又拉秀秀,脸凑了过来,笑得坏坏。
“你,你不像话……”秀秀声音变小,心狂跳,只觉呼吸一阵困难,忍不住低下头闭起眼睛,不敢看江洋,也不甩开他的手。
……耳朵热乎乎的!
这是……是江洋的呼吸……
嗯?痒痒的……
呀!搂住我了!——秀秀忍不住脱口道:“不许你亲我的嘴巴不许你脱掉我的衣服不许你夺走我的贞节!”
乒呤乓啷,扑通!
“喂喂,你怎么掉下去了?”秀秀慌了手脚,赶紧伸手去拉江洋那双水中乱舞的手,“真是!刚才你还叫我要小心一点,你自己却不知道小心。”
在秀秀的唧唧喳喳声中,江洋手忙脚乱、狼狈万分地爬回了小船。秀秀见他落汤鸡,模样滑稽,忍不住掩住小嘴,嘻嘻笑个不停,幸灾乐祸的。
“还笑!阿——阿秋!”江洋抱着胳膊蜷成一团,凶起脸打喷嚏,“你怎么会有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怪想法……阿秋阿秋!”
秀秀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正想问,却见江洋双手抓起自己的披风,捂在脸上,这是……擤鼻涕!不由尖叫:“哎呀!干什么呀好脏!”继而“坏江洋臭江洋”,又踢又打。
第四章
那就偷偷亲一下下吧,不能叫别人看见(2)
沿大运河,到哪儿都能找着热闹的大城市——方便的交通是人口汇聚的先决条件。
无锡的大街有点窄,却不妨碍人们对瞎逛的狂热,川流缓慢的人群互相挤着,把早春的寒意踩在了身后,化作一片暖洋洋的喧嚣。这里倘若发生交通堵塞,大家便会挤成一团,动弹不得,只能杵在原地彼此干瞪眼,深刻体会到一块被夹在馒头里的肥肉的郁闷心情。
走入人群,秀秀脚底下的路明显比别人宽敞,那是因为前面有个鼻子在为她开道——江洋打起喷嚏来惊天动地、水花四溅,直把迎面挤来的无辜行人吓得魂飞魄散、掩面奔逃——上午的太阳还不足以把泡过河水的衣服晒干,这对容易感冒的人不是件好事。
秀秀走得闷,想跟江洋说话,见他老是忙着打喷嚏,就想起了三姑娘在小船上用手烤鱼的情景,于是取出《武林秘笈》,找到了个叫什么“烘”的心法,小手掌心在江洋的后背上轻轻一按,只听“嗤”的一声,落汤鸡的全身升起大片白气,僵在了原地……满街一片目瞪口呆。
秀秀面带得意,把书收进包里,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落汤鸡成了烘焙鸡,江洋缓缓转过头,看着秀秀说不出话——任谁忽然间浑身冒烟,都要被吓一大跳。
“呀!你的头发都竖起来了耶……”秀秀咬住手指,不明白江洋为什么“怒发冲冠”。
这招虽然冒失,却把江洋的喷嚏给治好了。但这家伙显然不领情,鼻子喷出两道白雾,凶着脸抗议:“你……差点把我蒸熟了你知道不?”
秀秀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他的身子,果然烫烫的,笑得直打跌:“哈哈,真的熟透了呀,像个大馒头!”
江洋气得要命,张牙舞爪作势要打,秀秀嘻嘻哈哈,慌不择路逃之夭夭……
红色的云彩眨眼间飘过了长街,融进在城郊繁花绿柳丛中。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少女如银铃般悦耳的欢笑声缭绕不散——春天真是个好季节。
透过翻飞落花,已是太湖岸边,水如镜,倒映着一红一黑两个身影。黑袍男人背手迎风,气势轩昂,头顶怒发朝天,端得英武气派——江洋开始喜欢起这个新发型,见红衣少女的注意力被蝴蝶吸引,未曾被他的英气所“震撼”,忍不住出声提示:“你……看过来!”
秀秀转头瞧了瞧他,不知道要看什么。
“看这头发……”江洋剑眉高扬,面罩寒霜。
秀秀吃了一惊,掩住小嘴:“啊,你的头发怎么还竖着呢?豪猪似的!”
“豪猪!”江洋被呛了一下,“你就不觉得……本座这个发型……其实很有味道吗?”
秀秀走近,抬起下巴,吸了吸鼻子,点头:“有有,烧焦的味道……”见江洋脸色难看,小声补充:“嗯……算我不好啦……嗯……下次我一定轻点……你不要生气……”
小姑娘不知道男人板着脸通常是在耍酷,还以为他心里不高兴,扭扭捏捏地道了个小歉。江洋听她答得牛头不对马嘴,心下苦笑,转念又想:这小丫头倒也开始关心起我的态度来了,看来……唉……
真不知为何要唉,唉唉!
江洋叹完气,解释道:“没生气,我觉得这发式挺好,很有那么点王者风范,我打算以后都这样了。”
“哈哈,好啊!”秀秀审不出这个美,不过随他吧,他觉得好就算好,反正看着挺好笑。
江洋耍了半天酷,脸板得有点酸,便伸展一下手脚,抽出银剑,飞身跃起,施展出一套剑法。一边找话跟秀秀说:“小可爱,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你呢?”小姑娘找了块石头坐下,不大自在地东张西望,却是暗暗心慌——这坏蛋,不会是又要走了吧?
“我嘛……”江洋东一剑西一剑,上跳下窜,银光闪闪的剑芒掩去了他眼中的一丝飘忽不定,“我也不知道去哪儿。”
秀秀睫毛微颤,偷偷瞅了他一下,低头玩着衣角。
“我们一起吧,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江洋越舞越快,身形一片模糊。
“嗯!”秀秀把衣角折来折去。
“对了,常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等会儿去买条船,咱们泛舟南下,你看怎样?”江洋把剑噼里啪啦甩了甩,动作慢了下来。
“嗯!”秀秀眼睛睁得大大的,满地找钱。
这丫头怎么突然变得毫无主张?江洋停舞,弯着腰探头探脑地走了过来,试探道:“当此良辰美景,不如让我亲你一下?”
“嗯!”——啊!竟然还是嗯?!
秀秀低着头眼珠乱转,正不知想些什么,忽见江洋的脸横空出现在眼皮底下,一副闭眼撅嘴的猪头样,方始醒悟,惊得转身就逃:“啊,不要不要不要!”——小丫头满面通红,小鹿乱撞,终于明白了那天柳莺在昏迷中呢喃的那句“不要”是什么意思。
江洋哈哈大笑,走上前拉住秀秀欲拒还休的小手:“走吧,逛街去,给你买些好玩的东西。”
第四章
那就偷偷亲一下下吧,不能叫别人看见(3)
斜阳暖风。大运河上,渔舟画舫穿行,成群野鸭啪嗒啪嗒,拍打起一水金芒。早习惯江南美景的人们似乎不大稀罕这随处可见的天堂春色。垂柳下,只有一个全身红色装扮的美丽少女,侧坐于青青草地,饶有兴味地摆弄着几个五颜六色的无锡泥娃娃。
“这个大胡子是强盗大哥,这个脸白白的是宋小玉,这个是苗苗。”少女给这些小玩意一一命名着,想了想,把“宋小玉”和“苗苗”面对面放到一块,又想了想,把其中一个拿开,放在半尺开外,一本正经地解说道:“宋小玉亲了苗苗,然后跑掉。苗苗追呀追,宋小玉跑呀跑。”
随后,少女从手里拿出个红色的女阿福,放在草地上:“这个是秀秀,美若天仙的秀秀……”说着,痴痴地想了一会儿,“秀秀要找妈妈,可是妈妈变成了姐姐,秀秀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可怜的秀秀好烦恼……”
少女轻叹,举起手中的一个黑色男阿福,微微一丝笑:“这是江洋,看起来好坏好坏的江洋。”
“江洋”被放在了“秀秀”的身边,少女继续讲解:“江洋跑过来说,秀秀是小可爱,要和秀秀亲亲,秀秀说‘不要不要不要’……”
少女红着脸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便一手一个,小心翼翼地把两个泥娃娃拿在手中,悄声道:“那就亲一下下吧,不能叫别人看见。”
心砰砰跳着,耳际传来一阵熟悉的热风,突如其来:“嘿嘿,那我就偷偷亲你一下下,不能叫别人看见……”
少女没来得及反应,红红的脸蛋就被嘬了一口,惊得整个人拔地而起,飞出了老远,尖叫:“臭江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瞧着你半天了,小可爱……”江洋满脸坏笑,举起手中的篮子和酒葫芦,转移少女的羞涩,“看,我把好酒和好吃的都买来了。”
他……他亲到我了……
少女的小手触了触被亲的脸蛋,胸口起伏着,本想埋怨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叫涌动在灵魂深处的一道暖流所抑制——窃窃的甜蜜,若隐若现地闪动于少女的无限娇羞中。
柳叶剪碎了夕阳,星星点点地洒落在世间最纯净的容颜上。这一刻,江洋猛觉心头被雷电击中,眼前一阵眩晕。
这感觉似曾相识……
“秀……”声音有点哑,好似自天边传来。好半晌,江洋才发觉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赶紧俯身捡起,尴尬地陪了个笑,“咱们该上船了。”
……
轻舟摇摇,秀秀尝了尝江洋买来的无锡肉骨头,觉得自己现在是开心的,就满意地笑了笑,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江洋。江洋接过葫芦,找话:“准备去哪儿,找你爹娘吗?”
秀秀摇摇头:“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你娘?三姑娘!!”江洋眼中精光一闪。
秀秀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嘿嘿……意外吧,你的那个娘……看起来好小,事先不知道的话,会以为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江洋表情有点古古怪怪。
“我跟我娘在一起的时候被你看见了呀?”秀秀抬眼看他。
“那倒不是。”江洋别过脸,仰头喝了口酒,沉默了半晌,方道,“三年前,有一回我到关外寻宝,曾有幸与三姑娘前辈同行了数日,当时……嘿嘿……那会儿我刚出道,料不到她竟是位前辈,所以差点儿……”
“差点怎么啦?”秀秀见他欲言又止,不由好奇。
“啊!哈哈,也没……没怎么……”江洋窘了一下,抓抓头,错开话题,“总之你娘跟你一样,又美丽又可爱,你爹爹真是好福气。”
秀秀点点头,又拿起个肉骨头,轻轻嚼,对了:“你师父不是跟他们有‘恩怨’吗?”
江洋看着酒葫芦好半晌,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恩怨,我师父想要天下第一,可是天底下有个你爹,他只能天下第二。所以不大开心。”
为什么一定要天下第一才能开心呢?——秀秀撑着下巴,想不明白。见江洋郁郁喝酒不说话,又问:“江洋,你也想要天下第一是吗?”
“我?”江洋一怔,苦笑,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摸了摸秀秀害羞的长发,“你说呢?”
小姑娘低头嚼着肉骨头,不知道怎么说。江洋起身坐到秀秀身边,将她搂在怀中,目光投向远方——大河与天的交接处,浑然一片。
“我只是……想找点儿事做。”
晚风轻拂着醉意,秀秀倚着轻波,沉沉睡去,梦乡中的甜蜜悄悄挂上了嘴角。
江洋背手站在小船头,闭目凝思。在他身前两丈开外,四个蒙面白衣人俯跪于水面,低声说着什么。片刻后,江洋抬了抬手,白衣人行了个礼,转身没入夜色。
江洋眼中溢着流光,静静地看着那张熟睡中的无瑕脸蛋,静静地看着樱桃小嘴上微微撅起的笑意,忍不住移步上前,俯下身子……在两人嘴唇将触未触的那一瞬,这心事重重的男人忽然咬紧牙,别过头,慢慢退回了船头,在一段悠长的宁静之后,终于转过身,朝方才那四个白衣人消失的方向飞去……
第四章
苗苗气跑了,天下第一剑在挖蚯蚓(1)
天色阴霾,毛毛雨飘着,又是一个朦胧的清晨。小船不知何时靠岸,少女坐在冷风中出神。过了许久,岸边走来一个手举油伞的白衣男子,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少女睫毛动了动,似乎此刻才觉察到寒意,打了个寒噤,连忙背起葫芦,遮着头跃上岸,朝那油伞跑去。
“好冷啊,到哪儿了这是?”少女叨着,已挤进白衣男子的伞下,兀自掏出手帕,擦着脸上冰冰的水滴。
“不远就是苏州城了,你怎独自乘船?”白衣男子把伞挪到少女的头顶,同时拉下身上的白披风,“先把这披上,别着凉了。”
少女也不客气,接过披风围到肩上,抬起头冲那白衣男子咪咪一笑,转眼四顾:“你知道哪儿有客店吗?”
“随我来吧。”白衣男子轻轻拍去少女发梢的水珠,眉目间充满爱怜。
细雨中,树梢上的花瓣儿纷纷跌落。穿过雨雾,不久,两人便在苏州城边找着了家客栈。
……
房间的屏风后,木盆里白雾升腾,水面上洒了许多细碎的粉色花瓣,香馨四溢。少女除去最后一件衣裳,将身子慢慢滑进水中,足够的温度登时令那娇羞洁白的身体泛起花一般的潮红——少女闭上眼,决定什么都不想了。
“嗑嗑嗑”——敲门声。
决定什么都不想的少女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而不见。于是,敲门的人自行推门而入,见屏风后升腾的水气,稍稍犹豫了一下,假装咳嗽:“咳咳咳,秀秀你在吗?”
秀秀猛听到屋中来了人,惊得“啊”了一声,叫道:“哎呀,宋小玉你干吗呀?也不敲门就进来了,人家洗澡哪!”
屏风后的男子一席雪白长衫,正是不久前金盆洗手的采花公子宋小玉。自京城一别数月,此君北上南下、四处奔波,除了躲避某人的纠缠,更是为了这番令其心动的邂逅。此刻得偿所愿,少女便在屏风之后洗浴,以旧日的采花心性,难免心痒,忍不住想去拉那屏风,手抬起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缩了回去,柔声辩解:“敲过的,没听到反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我进来是想……和你说说话。”
秀秀想找块毛巾,又觉水中太舒服舍不得出来,就说:“那就说吧。你不许偷看!”
“啊,不会不会,你洗你的。”宋小玉把手背在身后,探头探脑了一下。怎知那屏风后竟还有布帘遮挡,找不见什么缝隙,很是失望。
见屏风后那人影晃来晃去,秀秀有些担心:“宋小玉你到底想干吗?”
“没想干嘛,我只是,企图偷看你洗澡……哈哈,老毛病又犯了,你别在意……”宋小玉厚着脸皮承认动机。
秀秀一呆,这样可不好,急道:“不许你看不许你看,我不给你看,你要看你去看苗苗。”
宋小玉本已笑着打算离开房间,听她这一串叫,反而默然站住了脚。
“你还在吗?”缩在水中的秀秀听不见声响,问了一声。
“在……放心吧,我不偷看。”宋小玉找了把椅子坐下,取出折扇,敲了敲自己的头。忽道:“可以问你个问题吗?秀秀。”
“你问吧。”秀秀吐了口气,合上眼,仰面缓缓沉入水中。小姑娘并非不担心好色的宋小玉,而是无暇担心,整个上午,她的胸口都被一个身影充满着,烦闷辗转、挥之不去。
曾以采花为业的宋小玉岂能看不出怀春少女的情思?在河畔遇见秀秀的时候他就猜到了:世间最令自己心动的姑娘原来已经有了心上人——郁闷难当,偏偏又难以启齿相询。好容易找着了谈话的时机,忍不住问了句傻话:“秀秀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屏风后传来汩汩的气泡声响,宋小玉不明所以,手中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始终等不着小姑娘的回应,只好叹了口气,道:“秀秀不要误会,我看你神色黯然,想来那人定是不识好歹之徒。你现在是我凤凰门的帮主……帮主若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弟兄们自当赴汤蹈火。”
秀秀从水里浮了上来,却只听见最后一句——帮主?啊!倒把这事给忘了:“凤凰门真的变成帮会了吗?那以后不是有好多人都要叫我……帮主?”
“是啊,李黑兄弟用你留下的巨款买了不少地盘,并开始在小山镇大兴土木。凤凰门的总舵已经初具规模了。”宋小玉以为秀秀不想谈不愉快的事,只好跟着把话题转到帮会上,“近半个月来,道上已经有数百武林人士前来投靠……”
“数百人?投靠我的凤凰门?”秀秀眨眨眼,微感诧异。
“啊,那还不是瞧在你……瞧在帮主的面子上——这段时间,前来入会的人有增无减。我看用不了多久,凤凰门定会成为当今江湖的第一大帮会。”宋小玉道。
秀秀想了想,一笑,起身取毛巾:“那些人以为我是武林神话的女儿。”
“这个……呵呵……”宋小玉暗想,这小丫头原来不傻,“还有别的原因的:最近许多武林高手接连不断地神秘失踪,搞得人心惶惶的。江湖不平静,那些散仙游侠再不敢单枪匹马到处乱走,只好跑来加入我们。”
秀秀专心擦拭身子,点着头,却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第四章
苗苗气跑了,天下第一剑在挖蚯蚓(2)
“帮主刚才说的也没有错,许多武人确是冲着‘武林神话’这四个字而来。在这种非常时期里,凤凰门有个这么响亮的名号在背后支撑,自然成了游侠们寻求靠山之首选。”
宋小玉改口称呼秀秀为“帮主”稍感勉强,但仍继续把话说下去:“情况还不止这些。不少大帮会正讨论着跟我们结盟,另外一些规模不大的帮派也请求我们将其收编为分舵。”
顿了顿,叹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想来,这些人都已嗅出了江湖即将大乱的味……”
“帮我把包包递进来好吗?我把要换的衣服忘在外面了。”秀秀围着大毛巾,从屏风后探出头,打断了宋小玉的感慨——小丫头神不守舍的,根本没留意他在说什么。
“哦,好……遵命……”宋小玉放下扇子,双手捧起桌上的红包袱,低着头,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秀秀的手中。
“宋小玉你干吗呀?拜佛哪?”秀秀见他动作古怪,不由皱了皱眉。
宋小玉目不斜视地垂着手,语气依然一本正经:“你现在是凤凰门帮主,做手下的自当对你敬若神明。”
“去去,少来!”秀秀以为宋小玉闹着玩,笑着接过包袱,拉上屏风穿起衣服来,顺口问道,“对了,苗苗追到你了没有?”
宋小玉愣了一愣,觉得这事好生尴尬,一时倒也不知如何回答。
不久,屏风拉开,穿着红灿灿的秀秀走了出来,长发还湿着,头歪在肩膀上,正用小毛巾揉着。香风迎面,宋小玉心中一荡,盯着她,猛然不能自己,脱口道:“秀秀,你可不可以,嫁给我……”
“好啊!”秀秀甩甩乌发,把毛巾丢挂在屏风上面,不假思索地答。
宋小玉浑身大颤、张口结舌,万没料到小姑娘竟然如此爽快,反吃了一惊。
秀秀收拾着换洗的衣服,兀自跑前跑后,忽然仰起头叫了声“哎呀”,连忙道:“不行不行,我嫁给你苗苗会生气的,我还是另外找个人嫁吧。”说着朝宋小玉咪咪一笑——模样却不像是开玩笑。
“你……”宋小玉惊魂未定,“你打算嫁人?”
秀秀到床边坐下,拿起小镜子照着,不吭声,脸上隐隐流露出了一丝令宋小玉心惊肉跳的浅笑。
她一定是受了什么打击了——宋小玉心中分析:这是小姑娘最脆弱的时候,倒成了我的机会……
“你还是嫁给我吧!苗苗她……她绝不会生气。”——既然你用苗苗做借口,那我就撒个小谎搪塞。宋小玉本不想对秀秀撒谎,只是直觉告诉他,此刻良机千载难逢,一旦错过,以后恐再难指望了——自从半年前在平原镇郊与她初次相遇,向来自以为“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采花公子就发觉自己竟然对这个清纯、善良的美丽女孩颇为心动,后来的两次邂逅虽然来去匆匆,更是在宋小玉的心中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迹。
随着凤凰门的迅速崛起,宋小玉也意识到,这个小姑娘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会成为江湖上最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而自己,则将成为她万千属下的一员……若不趁着现在大局未定,提早下手,到了那时,身份迥异,门第悬殊,这番相思只怕便成流水。至于那连日来阴魂不散的苗苗,虽然不甚乖巧,又有个惹不起的老妈,但毕竟也是美貌不凡,况且对自己一心所系……照说来也不错,只不知秀秀怎么想——算了,回头再考虑这些。
可惜,天不随人愿,花心男人正琢磨着怎么叩开落寞少女的心房,客房的窗却先被撞开了,一个绿影跃入,尖叫:“宋小玉!你刚才说什么?有胆再说一遍!”
第四章
苗苗气跑了,天下第一剑在挖蚯蚓(3)
早在十几年前,该客栈,该房间,也曾有过这么一幕。当时的主角是天下第一的破剑,带着不通世故的三姑娘跑到这里,打算对她“坏一坏”。在关键时刻,窗户被推开,闯进了个铃儿,大叫一声“好啊”,坏了两人的好事——多年后,铃儿的女儿苗苗居然如出一辙,也从这扇窗冒了出来,仿佛昨日重现。
宋小玉很不爽,和破剑当年的想法相同。不同的是三姑娘和秀秀,前者认为铃儿的闯入破坏了心情,后者则如释重负,认为苗苗的出现很及时。
及时的苗苗面红耳赤地瞪着宋小玉,不满他那句自作主张的“苗苗绝不生气”,她说:“谁说我不会生气?!”
宋小玉不爽之后,只能心虚,不敢看她。而瞪着他的那双大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动。
秀秀发现苗苗和上次见到的时候不大一样,神色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也许是风霜,也许是成熟——两个月来,小姑娘独自奔波千里,显然吃过不少苦。
“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苗苗咬着嘴唇。
“我……我也不是故意要躲你……”宋小玉心里砰砰直跳,吞吞吐吐地分辩。
“为什么你倒是说呀!”苗苗好像要把宋小玉吃掉一样,秀秀咬着手指,不知道该不该吭声。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宋小玉搔搔头,声音小了下来,“你若是非要嫁给我,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只要,只要秀秀不介意,你们就一并……一并……”
原来是这样,他想把秀秀也一块娶了,我就知道——苗苗低头想了想,像是下了个决心:“好吧,这个随便你!……但你必须更喜欢我一点!”
宋小玉偷偷瞄了秀秀一眼,见秀秀正专心摆弄着手里的一只红色发簪,假装不太关心两人的对话,可能是觉得这场景实在尴尬。
沉默了好一阵,宋小玉抬眼,和苗苗四目相对,一些话憋了好久,说得又结巴又急促:“苗苗,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不能勉强的。你,你是个好姑娘。可我,我喜欢的是秀秀。”
苗苗怔住了,从头凉到脚,叨了句:“原来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宋小玉这话把秀秀也吓了一跳:他喜欢我我是知道的,但是他怎么可以当面告诉苗苗说他不喜欢她呢?苗苗会很伤心的。
——如果江洋也对我这么说……想到这,秀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正猜不出眼前这事要如何收场,却听苗苗忽然尖叫:“那你干吗不早点说!害我到处找你,气死我了,你这大坏蛋!”
话音未落,人早破窗而去。
“苗苗等一下!”整个事情都有点突然,秀秀想起还没来得及跟妹妹打上招呼,匆匆捡起靴子,光着脚丫追了出去。
于是画面变成了这样:苗苗因为宋小玉不喜欢她,气跑了;秀秀觉得这事因自己而起,怪不好意思的,想追上去安慰安慰她;秀秀一走,宋小玉当然不会在屋子里站着,赶紧跟出来……苏州大街的天空中,一绿一红一白,三个身影此起彼落——若是被去年腊八那会儿去过京城的旅人看见,定会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日近晌午,细雨已住,远山一片翠绿。
第四章
苗苗气跑了,天下第一剑在挖蚯蚓(4)
以轻功“凤舞”的速度,秀秀要追上苗苗本非难事,但小丫头飞在半空中,一边却忙着套袜子穿鞋子,手忙脚乱,等穿好了才发现把人追丢了。无奈之余,四处乱飞了好半天,本待回去客栈取出包袱,却早忘了来时的路,最后飞累了,降落在郊外的一片青草地上。
树林,河,还有奇怪的男人,拿着把小铁锹,蹲在地上挖泥巴。秀秀觉得这人似乎有点面熟,就走到他旁边,蹲下来瞧了一会儿,没见他挖出什么东西,便问:“你在干吗?”
“挖蚯蚓?”男人刚答,就欢呼了一声“有了”,说着伸手入泥,得意洋洋地拈起了一条细细长长、不断蠕动的东西来。
这事秀秀小时候也干过,只是不记得当初挖这小东西用来做什么了,便问:“挖蚯蚓做什么?养着玩吗?”
男人瞧了她一眼,笑道:“亏你想得出来,这玩意养来做什么?”说着,把那蚯蚓丢进腰间的小罐里,站起身来,泥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秀秀也站了起来,抬头看了他一眼。男人笑得灿烂,头顶的阳光仿佛渗进他的全身,过滤出一种莫名的亲切。
秀秀正想说你好我是秀秀,那人叫了声“走,看我钓鱼去”,便把小铁锹别在腰带上,一把拉住她的小手,竟腾空飞起。秀秀只觉像被一朵看不见的云彩托住,身轻如燕。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随那人落到了河对岸。
小沙滩上有个黑黑的木架子,下边放着木炭,几步开外的岸沿斜斜插了根鱼竿。男人松开秀秀的手,兀自跑去拔那鱼竿,一边从腰间的罐子里掏出一条蚯蚓,串在鱼线末端的钩子上,忽问:“你不是嚷嚷着要去凤凰门冒充咱家秀秀吗?怎么这么快又跑回来了?”
“啊?我……”秀秀被这没由来的话给呛了一下——陌生人的话里有自己的名字,却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男人把串好蚯蚓的鱼钩丢进河里,弯腰把鱼竿重新插好,两手叉腰,嘿嘿笑着,似乎对这布置颇为满意,随后转过头看秀秀,呵了一声:“还真像!你是不是跑到哪儿去学了易容术?”
秀秀听得乱七八糟的,摸不着头脑:“什么呀!我就是秀秀,你跟谁串通了冒充我?!”
“连声音语气都一样。”男人乐不可支,伸手去捏秀秀的脸蛋。
秀秀身负绝学,可不会随便让人捏着脸蛋。但这人却不是随便人,秀秀根本没来得及躲闪,那只泥手已经碰到了她的脸。秀秀心里一慌,男人的手却缩了回去:“菲儿……啊!怎么不是你?”
“什么是我不是我?我说了我是秀秀!你一定是破剑,你把我当成三姑娘了!哼!”秀秀唧唧喳喳地跑了开去,一边掏出小手帕擦脸。
男人果然是破剑,啊啊惊叫了几声,总算明白过来,抓了抓头,大笑:“原来是真的秀秀啊,哈哈哈,那你还不快叫爸爸。”
“去去去!三姐姐早都跟我说了,你是我三姐夫,不是我爹。”秀秀嘟哝着,悄悄端详了一下这个以前老被她误以为是爹的人——天下第一高手的年纪看上去要比江洋大一些,头发乱乱胡子拉茬,个子不是特别高,长得也不是特别帅,浑身上下简直没一处特别……除了挂在他脸上的那种懒洋洋的笑,叫人看着心里暖洋洋的。
“这样啊!也好也好,这事早晚总要说清楚的。”破剑冲秀秀做了个鬼脸,“过来吧小宝贝,咱们钓些鱼来烤。你姐夫我烤鱼的本事天下第一,一会儿就叫你见识见识。”
第四章
坏人全被江洋收揽了,秀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1)
火苗忽大忽小,烤架上的鱼居然冒起了呛鼻的黑烟,看得秀秀心惊胆战的。破剑这烧烤技术的糟糕程度,只怕算得上前无古人了。手忙脚乱之下,天下第一剑只好不停地跟秀秀说话,免得她腾出时间来取笑自己。
破剑说我不是你爸爸你失望不,秀秀说算了失望也没用;破剑说这几年他和三姑娘经常跑去小山镇看她,秀秀说她一点都不知道;破剑还说起了当年三姑娘把她抱出栖凤山庄的往事和许许多多的其他的往事,秀秀听得出神然后叹了口气;破剑问秀秀为什么叹气是不是怪他和三姑娘,秀秀摇摇头不说话。
后来,秀秀说:“你们俩真好,可以一直在一起。”
这话没由来,破剑一寻思,便猜出了小丫头的心思,喜道:“呀,秀秀想男人啦!”
秀秀脸一红,抬脚踢他。
破剑坏笑着跳开,叫道:“快说快说,你喜欢的是谁?我去把他抓来。”
“没有啦,姐夫你别乱讲!”秀秀含羞辩解,把头扭到一边。
破剑闭着嘴故意不说话,秀秀坚持不说自己喜欢的人是谁,却忍不住告诉破剑:我最讨厌的人是江洋——小姑娘不打自招……
破剑“啊”的一声:“怎么是那个臭小子……”
“姐夫认识他?”秀秀小声问。
破剑干笑了一下,说他还知道“这个臭小子”近期会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大风波。秀秀追问大风波什么意思,破剑想了半天,觉得要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解说清楚不大容易,只好简答两个字——“胡闹。”
然后补充道:“其实胡闹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这样的游戏太花时间太耗精力,不会有太多空闲跟你谈情说爱。”
谁要跟他谈情说爱了——秀秀又想分辩,终究忍不住好奇:“姐夫姐夫你跟我说嘛,江洋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大概是,弄个很大很大的帮会吧……说来其实挺无趣的。” 破剑把一条烤好的鱼递给秀秀,“尝尝!”
秀秀咬了一口,惊叹:“真难吃呀……”
“啊……”虽是意料之中,破剑还是觉得有点窘,连忙又串了条鱼放在架子上,“那,那这条不算!我再烤。”
想想,破剑忽道:“我以前有个朋友叫名剑,没事就找我打架……”
“你说江洋嘛!他弄什么帮会你刚才还没说呢!”——秀秀以为破剑转移了刚才的话题。
“别急别急,听我说下去,会讲到他的。”破剑慢条斯理地翻着鱼,“刚才我说……以前我有个朋友,叫名剑,没事就找我打架……你应该听过名剑这个名字吧?他是江洋的师父,一个不大爱说话,却爱出风头的家伙。”
秀秀乖乖听。
“名剑喜欢舞剑,经常自个儿闷闷地练。练呀、练呀……练完了就到处找人比试。可是他跟我一样,不小心练过了头,全世界都找不到对手。所以只好跑来烦我了。”破剑摸着下巴,作回忆模样,“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你还没出生呢。”
秀秀点点头。
“后来有一回,名剑嫌我跟他打架不够认真,一生气,就躲到深山里再也不出来了。真是个死心眼……”破剑叹着,又道,“江洋大概是那时候跑去找他学剑的。”
“哦。”秀秀看着火,提醒了一声:“火快灭了。”
破剑挥手煽了煽,火苗一下子窜了老高,把鱼烤糊了半边,他却没留意,继续说着:“听你二姐说,名剑认为这个徒弟的性子跟别人不太一样,倒也很适合练他最臭屁的那套‘名动天下’,所以,对江洋很是下了一番工夫。”
“等等,你刚才说我二姐?她认识名剑?”秀秀插口。
“是啊,二姑娘很早就认识他了。她总说很讨厌名剑,讨厌来讨厌去,最后讨厌得不行了,就没命地跑去找他……嘿嘿,据说最近有个九姑娘也是这样哦。真是奇怪!”破剑自管摇头晃脑地说着。
秀秀撅起小嘴,暗道:臭姐夫。
“二姑娘还说,名剑躲进深山,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辈子再不想出什么风头……就是说,再也不争什么天下第一了。可是到后来,名剑教徒弟教得心痒痒的,忍不住又盼望徒弟能够名动天下一下,替他接着把风头出下去。”
秀秀想:难怪他这么喜欢跟人比武……
第四章
坏人全被江洋收揽了,秀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2)
“谁知道江洋这臭小子出道后却不做剑客,干起了盗贼的行当,四处偷钱!”说到这儿,破剑不由笑起来,“我猜名剑那老小子一定给气死了,哈哈。”——见手里的鱼已经烤得黑不溜秋了,便拿给秀秀吃,秀秀愁眉苦脸小手乱摇,他只好自己吃,后来觉得实在太难吃,只得丢掉,踩灭火,专心说故事。
“听二姑娘说这些事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小子是叫你二姐给带坏了。后来才发现,他做小偷并非仅仅出于好玩。”破剑顿了顿。
“那是干吗?”秀秀问。
“存钱!想不到吧?”破剑答,“表面上,他偷的都是坏人的不义之财而且还送一些给穷苦人家,跟人们常说的侠盗差不多。其实,多数钱还是自己存了下来,存了好多好多。”
“江洋存那么多钱做什么?”秀秀想了想,觉得这个嗜好有些古怪。
“江洋的原话是——‘以后一统江湖的时候方便些’。”破剑笑着摇了摇头,“这是他自己对你三姐说的。嘿嘿,没看出来,这臭小子还挺有胡闹的天分。”
一桶糨糊?秀秀不懂,只是……他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冷不丁问:“江洋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三姐姐呀?”
“那会儿爱上你三姐了呗。”破剑没提防秀秀的这个冷不丁,“三四年前的事了,我猜那个冒失鬼一定是把菲儿当做跟你一样大的小姑娘……”
在破剑看来,这是件很搞笑的事,忍不住要大笑,忽然意识到这事不该对秀秀说,不由僵了一下。再看她,早惊得四脚朝天,失声道:“你说他……他他他他……”
“啊,哈哈……没事的没事的,菲儿早嫁给我了,瞧你,担心什么呢?”破剑解释得有些手忙脚乱,“江洋后来知道了你三姐就是三姑娘,自然就断了那些胡思乱想。”
秀秀面无人色地看着他。
破剑心下惴惴,赶紧把没说完的故事继续下去:“前不久,江洋暗中买下了百晓堂……百晓堂知道是什么吗?这个……且算它是个帮会吧!这个帮会的人都用白布蒙着脸,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打听别人的消息,再挑出一些有趣的编成故事到处讲给别人听,以此为乐。”
秀秀静静的,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心里反复念叨着八个字:“江洋爱上了三姐姐?!”——想找个理由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有一股凉意在周身迅速扩散着,渐渐地,整个人仿佛沉进了冰窟。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狠狠砸进了她的小脑袋:“原来……原来只是因为……我和三姐姐长得像……”
河面,涟漪层层,起风了。
破剑觉察到小姑娘微微的颤抖,暗叫大事不好,但此刻除了继续把故事说完,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分她的心:“……江洋暗中接管百晓堂后,便将往日收买的许多高手幕僚安插其中。你知道,百晓堂里本来有几个东洋忍者,打架不行,隐遁的本事却很高明。这回加入了中原高手,偷查暗访的能力更是提升到了极至。短短几个月内,便把所有成名武人的底细都摸了个遍,无数见不得人的事迹都被他们记录了下来。”
“嗯,前不久在扬州的时候,我就遇见过一个武功高强的白衣蒙面人……原来都是他搞的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秀秀面无表情地接着破剑的话茬,心里浮现的却是另外一个场景:江洲的小船上,江洋迎风矗立,皱眉长叹。
破剑以为成功转移了秀秀的注意力,松了口气,答道:“因为这样一来,江洋便揪住了许多人的小辫子。”
“什么……”秀秀出着神,似问非问,喃喃自语。
“小辫子就是别人的痛脚,通常是些见不得光的事。小辫子一旦被揪住,那人就只好任人使唤了。嘿嘿,这法子阴险。”破剑说最近江湖上许多武功高强的人玩失踪,正是因为被江洋掌握了隐私,迫不得已之下,秘密加入了他的帮会。
听着这么好玩的事,秀秀却像冰雕一般动也不动,也不再提问——她觉得姐夫说的这些事跟她没什么关系,江洋在暗地里做些什么她也不会在乎,但是她却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江洋的心里原来早有了别人……
秀秀忽然想起了苗苗……
——半年来,独自一人,飘飘荡荡。这世界哪怕再大,都不曾使秀秀萌生怯意……而此时,少女的心却在发抖……
世间最大的无能为力,莫过于你的心上人心上早有人。
第四章
坏人全被江洋收揽了,秀秀关心的是另一件事(3)
“秀秀怎么啦?”
“没……没什么,姐夫说到哪儿了?
“我说到——”
“噢,想起来了!姐夫你说江湖上失踪了许多人,其实是加入江洋的帮会……”
“是呀。所谓失踪,实为被迫,呵呵。”
“被迫?那些人一定很不开心吧……”
“甭管他们,都是坏人。”
“为什么都是坏人呀?”
“好人是没有小辫子的。”
夜幕下,秀秀低着头在河边乱走,她记得破剑后来还说,江洋除了借助要挟的方式招揽人马,也用大量银子去收买,并告诉她,能用钱买下的人也不是好人——总之就是,江洋把江湖上所有的坏人都集中在了一块。
这就是“一桶糨糊”吗?江洋打算拿这桶“糨糊”去做什么?——秀秀发现这些事情她根本就不关心。
——或者,见他一面,问他一点儿事……
——还是算了,问来做什么……
破剑临走的时候说:“江洋跟他师父名剑一样,是个执著的人,认定了一个方向定会一路走到底。此番他大事将举,恐怕很难给你多少照顾,你若真喜欢这小子,倒不如耐心等个三五年,毕竟你年纪还小。这‘一统江湖’终究是场游戏,会结束的。相信我没错。”
他不知道,秀秀的闷闷不乐,并不在于江洋有没有空,而是他究竟有没有真心喜欢过自己。
月光在水面荡漾,不远处的河边,一个小女孩坐在石头上,双手抱着膝盖,埋着脸低声抽泣着,薄雾中弥漫着淡淡的忧郁。秀秀知道那是苗苗,想着是不是该过去安慰安慰她,但脚步终究没有迈出去——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小姑娘其实都需要安慰。
夜色中传来一声叹息,一个白衣人从树丛里慢慢走了出来,背负着双手,垂着头,走到了苗苗身前。苗苗看了他一眼,连忙擦去眼泪,把头转向一旁。
白衣人是宋小玉。
秀秀看着他们,心里忽然有个奇怪的期待:要是宋小玉伸手去抱抱苗苗该多好。
就好像是为自己而期待一般。
事实上,宋小玉真的这么做了。他坐在苗苗的身边,将她抱在了怀里,小声说:“别哭了,是我不好。咱们……重新来过。”苗苗听了这话,眼泪又哗啦啦掉了下来,哭得浑身一抽一抽的,紧紧偎依着宋小玉。
秀秀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心里微微一动:既然有些期待可以实现,那么我为什么不给自己也留点希望呢?
是的,我该找江洋去!
秀秀笑了,飞走之前忍不住对苗苗喊了一声:“宋小玉现在归你了,下次可记得把毛驴还给我呀!”
两人惊得差点掉进河里,寻声望去,一个红色的影子正踏着月光渐渐飘远,很欢快的样子。
第四章
秀秀叫大家不要打架,江洋总算明白了(1)
塞外的太阳很大,热得要命。
秀秀靠坐在一颗枯树下,将空葫芦倒举过头,可是摇了半天也不见摇下一滴水来,只得丢在一边,沮丧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东张西望。大漠一片茫茫,什么也没有。秀秀跟自己赌气:算了,还是睡觉吧!
这时,远处传来了几声驼铃,有商旅经过——对于迷失大漠的人来说,驼铃声就好比救命的稻草。但秀秀显然对大漠的险恶缺乏认识,只是满不在乎地叨了句:“好像没什么东西跟人家换水了。”——两天前这个迷路的小姑娘也曾遇见过一支驼队,她用马和配刀换了一葫芦水(关外人不认识银票是什么东西)。秀秀习惯一个人游荡,压根没想过当时就应该跟随驼队走出沙漠。
好在秀秀的红衣服在天地一色的大漠中格外显眼,过路驼队的人都会被吸引过来。此时骑马奔近是两个男子,待望见枯树下竟有个身着红衣的绝色少女,互觑了一眼,均感讶异。年纪尚轻的那人首先发话:“姑娘,你没事吧?”
秀秀抬眼看了看来人,抓了抓头。后来留意到他们的马背上都吊着水袋,便道:“我有些渴,能分点儿水给我喝吗?”
发问的少年二话不说,翻身下马,伸手便要去解鞍上的水袋,却被身边的中年汉子拉住,俯身耳语了几句。少年皱眉听着,面带犹豫。正没主张,中年汉子已驱马向前几步,指着少年的空马问道:“会不会骑马?”见秀秀点头,便接道道:“那就上马,水随便你喝。”不等秀秀应声已掉转马头,对那少年说了句“带她跟上”,就拍马而去。
秀秀正累得慌,也无心拒绝,起身上了马背,拿起水袋咕嘟咕嘟灌。任那少年牵着缰绳赶上前方的队伍。
驼队的坐骑上并没太多货物,骆驼、马匹上驮着不少的男人女人,后来听那少年说了才知道,原来这是个贩卖人口的商队——这类生意在中原人看来是相当野蛮的行为,但在关外却是合法的。大漠之地不比中原富庶,那的人们生活很艰苦,尤其不好找工作,人贩子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成了穷人家的职业介绍所。是以被贩卖的人们与贩子相处得还算融洽,无需脚镣皮鞭之类的工具。
喝过水后的秀秀心情不错,东问西问,大致了解了一下驼队的情况,于是发觉自己被放在“货物”的队伍里,便拍拍马跑去问那少年:“你们也要把我卖掉是吗?”
少年一路上都在偷偷瞧秀秀,见她忽然跑来,有点不知所措,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他身旁的中年汉子已插了一句:“你的命是我救的,就算是报答吧。”
秀秀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仰头喝了口水,然后好奇心又起,问道:“那你说,我能卖多少钱呀?”
中年汉子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只道:“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秀秀见他无礼,有点生气。不过料想那中年人大概是驼队的首领,倒也不便发作。转而去问那少年:“你知道我能卖多少钱不?”
“姑娘这般好容貌,怎么也得五百两吧。”少年答的时候,眼睛看着中年汉子,好像是故意说给他听。
“哦,好便宜……”秀秀小声嘀咕着,心里却道:我兜里的银票随便一张就能买好几个秀秀……这些人可真没见识。想想又问那少年:“那你们准备把我卖给什么人呢?”
中年汉子哼了一声走开了,少年把眼睛转了回来,神色显得有些无奈:“买家是中原的一个帮会头领。”少年告诉秀秀他自己就是这个商队的东家,替老爹送货来的。
“原来你是人贩子老板呀!那个人是谁呢?”秀秀指了指走到队伍前头的那个中年汉子。
“他是中原买家派来押送货物的人。”少东家投向那人的眼神显得很不友善,“其实我不大喜欢跟他们做生意。”
“为什么?”秀秀问。
“因为那是个坏人的帮会,似乎不大懂得爱惜货物。”少年悻悻道,“可惜我爹就想赚钱,一点不听我劝。”
帮会?坏人?——啊!难道要把我卖给江洋?
江洋的名字从脑海中一冒出来,秀秀忍不住撅起了小嘴,胡思乱想开来:上次孟虎跟我说,江洋至少有五百多万的银子…….一个秀秀五百两,那他不是可以买一万个秀秀?
哼,我才不卖给这个坏蛋呢!都三个月过去了,也不来找我。太坏了!
——自从江洋的霸剑门网尽天下坏人,创立了古往今来最大的黑帮,中原江湖就只剩下这一个坏人的帮会了。这事使得坏人以外的正道门派都感到很不安全,于是纷纷跑去要求与凤凰门合并,大家一致认为,叫“武林神话”的后人做武林盟主最合适不过了,省得大家去摆擂台打架,耽误时间。也就是说,自那以后不久,中原武林便剩下了一正一邪两个帮会,碰上打群架双方才不至于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上次在苏州与宋小玉作别后,秀秀又遇见了孟虎——玄武门因为加入了坏人大帮而宣告解散,孟虎不想做江洋的手下,就跟秀秀说要加入她的凤凰门做副帮主,秀秀当然没意见。小丫头不懂得管理帮会,也不想跟江洋打架,便将凤凰门的全部事务都交给孟虎去打理,自己虽然还挂着凤凰门帮主的身份,却只管着继续四处晃荡,消磨时光。
第四章
秀秀叫大家不要打架,江洋总算明白了(2)
凤凰门变成了凤凰盟,孟虎也成了正道联盟的二当家。本着正邪不两立的原则,好战的孟虎就带领着正道人马与天下第一黑帮霸剑门展开了旷日持久的正邪交锋。秀秀看江湖上乱糟糟的又总是碰不见江洋,意兴索然之下,便跑去了关外(听三姐夫说,江洋就是在关外遇见三姐然后爱上她的,秀秀想看看关外是什么样的)。江南女孩不懂大漠风沙的凶险,比方这次,若不是运气好遇见了一队人口贩子,处境还真有点不妙。
人贩少东见秀秀魂不守舍的样子,以为她在担心将要被卖给坏人的事,看左右没人,便凑上去小声说道:“姑娘你放心,等出了沙漠,我一定想办法放你走。”
秀秀随口问:“为什么要放我走?”
“因为……”少年踌躇了一下,期期艾艾道,“因为买家是坏人,坏人都是很坏的人……姑娘你不害怕吗?”
“才不怕呢!”秀秀忿忿地嘟着嘴,“我知道那坏人很坏,可我还是要去见他一下。” ——臭江洋,看你到底花多少钱买我!
少东家不知她的心思,以为小姑娘不懂事,想不出该怎么劝,只得悻悻道:“可惜爹没给我太多钱,不然我就把你买了……”
秀秀一怔,问:“你买我做什么呀?”
少东家脸上红了红,抓耳挠腮,支支吾吾:“姑娘你长得……长得好像天上的仙女。我不希望你被坏人带走。”
这话听起来心里怪舒服的,秀秀向少年笑了笑,暗忖:他倒是个好人。
驼队向东行了数日,终于走出了大漠。秀秀可爱天成,同行的除了那个押货的中年汉子,不管是贩别人的还是被人贩的,都与她混得很熟了。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尤其是那个少东家。秀秀自闯荡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与这么多人朝夕同行,在恶劣的环境下齐心协力、彼此照应,让人颇感温馨。偶尔也想,其实只要有合适的伙伴,行走江湖未尝就找不到“家”。若能够把“家的感觉”随身携带,天涯便不再孤独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我要寻找的东西?
随着人贩交货的目的地渐近,少年开始变得焦躁起来,总是忍不住找机会企图说服秀秀逃走。后来秀秀问那少年:“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少年被她的单刀直入惊得面红耳赤。没等反应过来,押货的那个中年汉子也从旁边冒了出来,怒冲冲地问那少年:“少东你什么意思?我刚才听人议论说你要放走她!”
少年心神不宁地咬着嘴唇,答不出话来。也不知是因为秀秀还是因为中年汉子。两人的问题似乎都是一种不大客气的质问。
中年汉子又道:“出发前可都说好的了,路上捡的货都归我们,怎么,不想混了你?!”
“我……”少年转头看了一眼秀秀。
秀秀很讨厌这个中年汉子,也不喜欢他把自己当成是“路上拣的货”,皱起眉头:“你才不想混了呢。”
中年汉子闻言大怒:“你说什么?”
眼看中年人要倒霉了……忽听前方传来隆隆的奔马声,一时间大地乱颤。放眼望去,几面红色的凤凰大旗在翻滚遮天的黄沙中若隐若现。中年汉子见状,脸色猛地变得煞白,顾不得计较女孩的不敬,拍着马失声惊叫:“不好,是凤凰盟的人来了!”
少东家也吓坏了,赶紧吆喝驼队掉头。秀秀很奇怪,对少东家说凤凰盟是好人不用害怕,少东家慌乱中回答:正是因为好人才要躲开。秀秀问为什么,少东家说:中原的好人认为做人口买卖的都是坏人——好人对他们认为的坏人是不会客气的。
说话间,凤凰盟的人马已近,浩浩荡荡足有一两千人。猛听身后又传来一阵喧天马蹄,回头一看,举的却是霸剑门的黑旗。原来凤凰盟不是冲人贩子驼队来的,而是跑到这里跟霸剑门打群架来了……这个驼队只是运气欠佳,不巧闯进两军交锋的战场。
驼队夹在中间眼看是没路可逃了,中年汉子跟许多人一样早吓得蜷成一团。秀秀倒是知道好人的帮会和坏人的帮会最近经常打群架,对这种场景并不以为意。见中年汉子紧张成那样,便问他:“怕什么呀,你不是霸剑门的人吗?”中年汉子哑着嗓子道:“是又怎样,我我我就一押货的……”秀秀想了想,你这应该叫欺软怕硬吧,刚才还凶巴巴的,见要打仗就怕成这样。于是不理他,喊住那个正把驼队指挥得团团乱转的少年:“不用慌啊,你叫大家靠边一点就可以了。这些人又不是冲咱们来的。”
第四章
秀秀叫大家不要打架,江洋总算明白了(3)
说是这么说,但两边人马的喊杀声震天动地,少年还是忍不住地发抖:“可是……可是万一他们打得兴起,那可不太妙……”
秀秀想了想,也对:“不如这样,我去跟他们说说,叫他们不要打就是了。”说完策马便要朝一边阵营奔去,少年大惊,当即滚下骆驼,扑上来死死拽住秀秀的马缰,大叫着:“别胡闹,那些人如何肯听你劝?姑娘去了还不是白白送死!”秀秀想说没事我试试,驼队有人颤声嘀咕:“两军冲杀之下,咱们只怕没一个人能逃得了性命。”
秀秀点着头看那少年:“就是,还是不要让他们打起来吧。这儿满地都是土,等会儿这么多人跑来跑去,飞起的灰尘都要把人呛死。”
秀秀执意要去,少年虽然不相信她有能力阻止一场大战,但少女在此生死一线的镇定却也激发了他的少年意气,于是囔囔着:“既然左右是死,我、我陪你去也罢!”
“那就上马。”
秀秀的意思是叫他骑马跟上,看自己如何劝架。少年不知有意无意,误认为她是叫自己跟她同骑一马,所以跃上了秀秀骑着的马……秀秀一心想去交战双方的阵前看看有没熟人,比如孟虎在不在,比如江洋来了没,所以没怎么在意少年的莽撞。再所以,随后造成了江洋的误会只能算是个意外吧。
不知道后来记录江湖正邪大战的作者将如何编写这件事,反正真正的过程绝对没有人们想像的那么复杂——黑白两道跑去边关进行大决战,失踪数月的正道武林盟主火凤凰忽然冒了出来,说不要打了。
——如果两军真的收兵而去,那肯定是古往今来最叫人摸不着头脑的一件事。事实上,双方确实收兵而去了。可能有人会解释:打群架是很危险的事,常常会有人受伤、有人挂掉,有个头头出面调停,参战双方何乐而不为?
不过据说霸剑门帮主江洋撤军的时候一脸怒容,盯着正道武林盟主秀秀的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非常可怕。不知情的自然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原因只有一个:秀秀和一个男孩同骑一匹马。江洋当时以为他们关系非同一般,进而妒恨交加。
世间的美好情感最怕遇见的莫过于误会,尤其是爱情,许多很深的爱情常常被一些完全不必要的妒火毁于一旦。但凡事也有例外,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江洋以前对秀秀的感情总是拿捏不定,犹豫不前,除了因为他无法确认自己对秀秀的爱护是不是将她当做初恋对象三姑娘的一个幻影(如果秀秀真是三姑娘的替代品,那可真是太对不起这个可爱的女孩了),还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经历过实质的考验。
妒火中烧的江洋回去后心灰意冷,一度冲动地要把自己一手创立的天下第一黑帮解散掉,一度冲动地要把自己一手打造出的古往今来首次出现的黑白分明的江湖格局抛在脑后,待冷静下来后,才逐渐察觉到这么个现实:“原来秀秀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已经如此重要,重要到我为她可以舍弃一切的地步……”
世人谈论爱情,常常会说这样的一句话:“只有失去了以后你才懂得珍惜!”——这是人的普遍心态,普通人都这样。但江洋可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人的人明白:懂得珍惜不如懂得争取。也就是说,江洋很快又跑去找到了秀秀。
两人再度见面的时候,秀秀正在一条小河边挖蚯蚓,可能想玩钓鱼,还是无忧无虑的模样。看见江洋来了心中窃窃欢喜,然后假装不理他。江洋问:“那小子呢?”
“谁呀?”秀秀以为江洋不是来找她,心中就不窃喜了。
“上次在边关跟你一起的家伙。你们没在一起吗?”江洋其实不太想问这样的问题,他来找秀秀只想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即使是豪放如他,在面对这种儿女情长的情景也会显得犹豫起来,找不着话说。
“哦,那个人贩子少东呀!不知道跑哪去了,可能回关外去了吧。”秀秀随口说着,似乎忘了这事。
秀秀在两军阵前化解那场正邪大战时,少年也醒悟到,这个仙女般的姑娘原来竟是中原的武林盟主火凤凰,于是给吓跑了——这样的说法看上去有点敷衍。实际上,爱情这东西除了缘分外,还需要一种魄力,人贩子少东虽有机缘却无魄力去把握。因此也怪不得他会成为推动男女主角爱情发展的辅助角色,昙花一现连个名字都来不及留下。因此故事最后,这一段本应该是惊世骇俗的正邪巨头的爱情,居然无惊无险、无波无折地被开启,在喧嚣纷乱的武侠世界里有条不紊地回归宁静。
江洋后来说:以后不要离开我了。
江洋后来还说:我以后也不会离开你了。
秀秀笑着说:“那就过来帮我挖蚯蚓,我要钓鱼。”
第四章
尾声(1)
西湖边的一个庄园门口,秀秀举着一把遮阳用的小纸伞,样子不太高兴。刚看了宋小玉和苗苗夫妇用飞鸽传书发来的战报,可能是凤凰盟碰上了什么麻烦。
这时,山庄内院传来几声嘿嘿的轻笑,秀秀赶紧丢下阳伞,飞似地跑了进去。
庄园的内院大厅里有张桌子,摆放着一坛酒和几样小菜,桌旁坐着个头发高高竖起的黑衣男子,正是霸剑门的首脑江洋,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斟着酒,脸上挂着微笑。
“气死了气死了,你还笑!”秀秀跑上前拿起江洋斟好的酒,愤愤不平地一饮而尽。
江洋笑着摇摇头,拉她的小手让她坐下:“哪能每次都让你们的人大获全胜?哈哈,小宝贝别生气。”
女孩抹了抹嘴角溢出的酒水,嗔意未消:“还说呢!你们坏人又不用做生意,没钱了就到处去抢,哪知道我们好人的辛苦。这一仗打输了,帮里的人肯定又要跑来跟我抱怨经费的问题了”
“喂!我说秀秀!”江洋笑容一收,放下手中的酒碗急道,“你不会是又想找我要钱吧?月初我已经给你二十万两了呀。”
“这也不能怪我,上次在泰山举行庆功大会的时候,孟大哥喝多了,一下子全让他给发完了。”秀秀边说,边拣着小菜吃。
“还敢说我们的钱来得容易?钱是这么花的嘛!”江洋叹着气,给秀秀斟上酒,“你们的人总这么开庆功会也不是办法,我看,就该好好修理一下才是!”
“不是说好了今年凤凰门多胜的嘛?你别说话不算数。”秀秀酒量惊人,仰头又是一大碗。
“一次好不好?就再给我们赢一次啦!明年我一定还。”江洋给秀秀夹着菜,“连续打了半年败仗,坏人们的士气越来越低落。你也看见了,最近叛逃了那么多人过去你那儿……再这么下去,没等今年过完,霸剑门就该解散了。到时候你我都没得玩,江湖又要变回原来乱七八糟的模样。”
秀秀想了想,点点头,觉得这话有点道理,便问:“那好吧,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下个月组织五百人去攻打你们的江洲分部,你看……”
“五百人?!不要不要,江洲分部还没有两百人,我们会输得很惨的!”
“四百?”
“不要!”
“好了好了,三百人啦!保证不会把你们打得太难看。你们药石费用……我全包了就是。”
——即使过了很多年很多年,可能都不会有人相信,这一场历时数年却兵不血刃的莫名其妙的正邪之争,原来竟是一对无敌侠侣掌控下的对战游戏。
当然,如果你还愿意保持着一颗童心,便会和我一样,宁愿选择相信这些真的发生过。
因为,这原本就是个童话故事。
第四章
尾声(2)
京城的一个四合院里,夏白白正口沫横飞地给一群小娃娃讲述着他当年跟正道武林盟主火凤凰联手闯荡江湖的传奇故事。
在他身后,甜儿掩嘴窃笑——这些故事他每天都在讲,都讲了一千遍了。
运河上,有艘画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对新人在举行婚礼。厌倦漂泊的侠女柳莺终于找到了真心爱人,借着这个好日子金盆洗手。那新郎看上去很腼腆,不像江湖中人。
岸边的树荫下,三姑娘告诉破剑,该新郎的武功其实很高的,以前是百晓堂的人。破剑问你怎么知道,三姑娘说:“也不明白他是怎么认识我的,有一次跑来跟我说,他很喜欢那个叫柳莺的女孩,决定退出江湖娶她为妻,要我成全这件事。我看他挺诚心的,就帮他们安排了。”
三姑娘补充道:“据他说,他曾用迷香迷倒过那女孩,后来却是我救了她。真奇怪。”
破剑一笑:“也许救过新娘的是秀秀吧,那小子把你认成是小丫头了。哈哈。”
“应该是吧。”三姑娘点点头,“秀秀可真像我呀,要是真的是我们的女儿多好!”
破剑嘿嘿一笑:“要不……咱现在就生一个去?”
(完)
第四章
后记
中原武林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格局——整个江湖就剩下两个帮会:霸剑门和凤凰门。
说起霸剑门,你可别怀疑,这一定是古往今来最大的黑帮。魔盗江洋借用百晓堂耍了点花招,只用了半年时间,就把所有会武功的坏人都掌握了起来。加上富可敌国的财富,其势力可谓空前绝后。
坏人组成的门派,免不了要做坏事,这些人组成几支庞大无匹的战队,如蝗虫般四处扫荡,烧杀抢掠。大大小小的正道门派没来得及反应,被他们逐一击破,土崩瓦解。到最后,正道江湖中,只剩下新近崛起的凤凰门还安然无恙。
众所周知,凤凰门的创始人“火凤凰”是十余年前威震江湖的“武林神话”夫妇的独生女。那魔盗江洋势力再大,想必也不敢招惹“武林神话”吧。于是,仿佛在海难中遇见了孤岛,那些流离失所的正派武人们纷纷跑去投靠。没多久,竟也形成了另一个跟霸剑门一样大得空前绝后的组织,并开始了长达好多年的正邪大战——其实这很正常,有好人就有坏人,有黑夜就有白昼,正邪相克相生,谁也缺不了谁。
古代的民间组织乱哄哄的,很不好管理,得找个让人敬畏的家伙来吆喝,不管黑道白道,帮会的领导人通常都是些武功高强、长相凶恶的家伙,这种人不大讲理,大家都不敢惹,只能乖乖听从指挥。凤凰门最让人敬畏的不是他们的帮主火凤凰,而是二当家孟虎。
两大门派多年的激战中,各自的头号人物都很少露面,没人知道他们都在忙些什么。不过大家对此没意见:一代宗主哪个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家只管兢兢业业地打好群架就是了。
黑白分明江湖格局给游侠、强盗们提供了稳定的工作和归宿。在那几年里,人们很难再遇见贫困潦倒的游侠们化装成坏人埋伏抢钱,也不再有抢钱布施、让人误会其天生慈悲的情况出现。人们闯荡江湖的日子变得有条不紊。
秀秀问江洋这是不是就是他的目的,江洋点头说是——江湖在他的手中被区分清楚,剩下的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安排了。
也就是说,秀秀不用再担心江洋跑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