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道——香港重庆大厦 迷失于天堂与地狱之间 - 摘自《城市画报》- www.GotoRead.com - 浏览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6/13 13:32:25
对于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如我,位于尖沙咀的重庆大厦总是有既近且远的感觉和印象。说到重庆大厦,除了主观印象——印度人、巴基斯坦人、日本、韩国、尼泊尔等人的集中地和咖哩外,其实里面是怎么的一回事,则一点也不具体。有42年楼龄的重庆大厦,她因残旧而显得阴暗,也因阴暗而显得神秘。游走她的外围四周,犹如身体血管般的电线好的坏的粗的细的新的旧的都缠在一起布满攀延整栋大厦;也有如背负重重袍服的冷气机、水箱悬浮在空中;在ABCDE座的天井所看到的都是如蜘蛛网般外露滴水的喉管,滴滴的水声加上厚厚的灰尘,扑入鼻的气味,令探出去的头不能久留。没有地方比这里的气味更浓,浓得将路过的人吓坏,令行人止步。这是一栋没有城市脉搏的大厦,但却有自我生存的旋律。走进重庆大厦,一条排队乘电梯的人龙中,20个人就可能是来自10来个国家,充满联合国式的大都会气息。在这陌生的国度里,迎面而来的将会是怎的一回事呢?!
一次在城市中的冒险
“各位早上好。”挤在狭窄的电梯中,差不多肩并肩面贴面的,而且这部42年前设计的电梯只可承载7个人,所以每次上下都得等很长时间,在这沉闷的空间,一把英国口音的问安总算划破闭口不语的静止。“你住在重庆大厦吗?”我们的采访就从这里开始。
电梯载我们到16楼,这里很安静没有喧哗,再往顶楼走,也是同样的安静,可能是早上的原故,大部分的人都在外工作。沿着17楼,我们逐层楼地往下,每到一层都推门看个究竟,“美利坚酒店”、“夏威夷酒店”、“巴黎酒店”……这些招牌已经呈现出老态旧态,这些酒店有的门窗紧锁有的偶尔露出一条门缝可透视其中坐在大厅的男男女女,总之每一次跃入瞳孔的都是意想不到的情景;顺着楼梯而下,扑鼻而来的是垃圾及残旧而潮湿的气味,令人很不舒服。夹着这些味道,我们每次从楼梯推开夹在中间的两道防烟门时总是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充满不安:在推开第一道门时我们就进入一个黑暗的空间,第二道门直逼眼前,顺势就会向前推,始终不想留在两道门中的黑暗世界,但心情又非常紧张,怕推开第二道门时会遇上不应该看到的事情。很奇怪,这样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愈走愈减低反而是愈走愈紧张,好像不该看见的勾当一定存在而且亦步亦趋地等着我们。
在陌生环境生存只有两个极端的选择,一是战战兢兢地作小心假设,一是扮成征服者的姿态,什么事都只看作平常。有一次,我们误打误撞地看见有一个单位打开了门,就二话不说的进去想跟住在那儿的人作采访。我们刚走入屋,一个黑人变得很紧张,我说明来意,他结结巴巴的说来自肯尼亚首都内罗毕,见状很不对劲,脑海中呈现出很多在重庆大厦发生过的新闻片段:毒品交易、打劫伤人杀人事件等等。我的神经一下子被拉紧了。
站在客厅一角,我筹措怎样往外跑的时候,另一个黑人听到声音从房间走出来,他们用自己的土话在说话,我夹在中间,很有被威胁的感觉。不到两三秒,第三个黑人也从房间也走出来,当时我想,究竟还有多少人呢?我仍然坚持用轻松的表情顾左右而言他,还要求他们给摄影师拍照,他们拒绝,但却没有阻止我们按了一下快门。
踏出门口的一剎,全身像散了架一样,这证明刚才身心都被环境气氛锁得很死。事后,我们讨论究竟重庆大厦这股令人不安的气氛是什么缘故也正表达了怎样的讯息。怪不得很多路过的人望而却步。
重庆大厦过去四年新闻剪辑
2004.08.12 尖沙咀弥敦道重庆大厦2号地铺,刚约以6,500万港元易手。
2004.06.29 尼籍醉客挥刀伤同乡。
2004.06.29 3名劫匪昨在尖沙咀重庆大厦,拳打脚踢外籍男子,抢走事主报称内藏40万美金(312万港元)纸袋。
2004.05.10 重庆大厦裸尸生前吞50包毒品。
2004.04.23 重庆大厦13楼文华宾馆,一名41岁印度籍女子Gule Ahmar被杀害,死者身中多刀。
2004.01.19 代号“撒哈拉行动”,重庆大厦带走14名涉嫌逾期居留和无证件的外籍男女。被带走14人包括十三男一女,年龄介乎24至54岁,分别来自印度、尼泊尔、斯里兰卡、巴基斯坦、孟加拉国和内地。
2003.10.05 84岁的Hari,40年前来港,在尖沙咀重庆大厦开店经营服装生意,闲时便到附近的九龙公园喂雀鸟。喂鸽罚款1500元的法例上周四(10月2日)生效,不惧风雨天天喂鸽的Hari,如今已不得不向那1500元的定额罚款低头。
2003.03.25 美英联军攻打伊拉克之际,香港亦加强戒备,特别留意是否有恐怖分子潜匿,警方昨联同入境事务处及民政事务总署合力扫荡有“联合国大厦”之称的尖沙咀重庆大厦及美丽都大厦,行动中拘捕33名包括多个国籍的非法居留男女。
2003.03.07香港海关前年与美国司法部禁毒处联合扫毒,由美国当局派出卧底人员乔装纽约毒品买家,来港与巴基斯坦籍涉嫌毒贩接触,扮作交易大批海洛因。三被告分别在尖沙咀重庆大厦及酒店等地方出没,掌握他们的行踪及交通路线后,趁3人携藏毒的手提箱往卧底所处酒店交易前,在机场离境大堂拘捕他们。
2003.08.07 一向被形容为罪恶温床的重庆大厦,昨晨揭发残酷凶杀案,一名印度女子遭冷血凶徒乱刀斩杀,其中一刀剖开腹部导致肠脏溢出,死者护照及财物尽失,消息指她来港从事与卖淫有关活动。
2003.03.25尖沙咀重庆大厦昨晨发生仿效杀鸡放血式的凶杀案,一名居港20多年﹐活跃于尖沙咀怀疑有“胜和”背景巴籍男子,遭4名菲律宾男女跟踪入重庆大厦内袭击,事主左颈大动脉被斩一刀﹐即刻喷血如泉,昏倒地上,送院证实不治,案件初步怀疑涉及“白粉数”,及怀疑死者得罪一个菲律宾扒手集团遭到寻仇。
2002.01.12 尖沙咀重庆大厦一间宾馆昨凌晨发生械劫案,两名持有手枪及利刀的贼人劫去两名印度籍商人20万美元现金后逃去无踪。
2001.07.28 宾馆老板手脚遭绑死去多时,警方不排除是劫杀。
迷失重庆看见挪威森林
进入陌生最大的推动力是不可预知将来而产生的好奇。从17楼拾级而下,推开每一道门,我们都在期待可能发生的事情。
14楼有很多小旅馆但却出奇的安静,门都是紧关着的,摄影师看到这些不属于后现代却只停留在六十年代的招牌就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突然间一个中年女子从房间走出来,透过一道门缝,看见一排七、八个的黑人女人坐在沙发上,有说有笑。当然在我们彼此眼神突然接触之间,谁都表现出很勉强的自然。我正想顺便打个招呼就展开交谈,可惜门又再次地关上。
经过几层楼都是差不多的经验,我们在6楼看见一家旅馆大开着门,还不断传出笑声说话声,我们走到靠近大门的时候,给一个景象吸引着,一个赤裸上身的黑人正在对着镜子刮胡子,整个画面加上大门上的六十年代招牌,一切都变得很电影甚至有些在路上的感觉很不香港。
非洲入口香港制造
他来自尼日利亚,叫 EmmaOlive,“你住在这里吗?在香港干活吗?”我用最原始的问题打开话匣子。“我是在香港做生意,每三个月来一次,而且每次都住在这里。”非洲人在重庆大厦占大多数,他们都以经商为主,Olive在香港入货运回尼日利亚,“我主要是做布匹、成衣生意。香港是有水准的城市,在这里办的货都很高档而且款式很多。”Olive说香港可提供的商机很多,7年来从未间断过来做生意。正当他边刮胡子还说话时,他的一个同乡Ciky也加入倾谈,“我来往香港、非洲做生意已经5年了,我主要是音响器材HiFi、CD、Video。”另外一个声音在房间传出来:“香港很方便,到楼下或者深水就可以办齐所要的货品。”说话的叫Vary。这批从非洲来经商的人都是在家乡极为富有的人,他们有些人的口袋里有20万美元的现金资本,每次办货都是一个货柜的呢!
他们3个人跟很多在重庆大厦住宿的非洲商人差不多,在十多年前起,非洲一些国家,例如尼日利亚、南非、刚果共和国、坦桑尼亚等开始有经济活动,但碍于本国税收及生产技术,商人就从香港入口所需物品,布匹、成衣、音响器材、钟表及通讯器材等。非洲商人都有共同的特性,他们很怕伤脑筋,只要有同乡发现哪里有可住的地方或可办货的商铺,他们就会跟从别人的脚印或者口碑而来,所以大部分重庆大厦旅馆都有自己的熟客,有些已经是第二代人了。一个在重庆大厦二楼开运输公司的Daniel跟我说:“跟非洲人做生意很容易,他们很怕用脑,尤其是要伤脑筋的事,记得有一次,他们要托运的货超额须多付费用,但当时他们没足够的现金,我说下次再付先把货托运。很出奇地,他们拒绝了我的建议,将多了出来的货当垃圾不要,原因是害怕要记着欠我的钱难受。在日后我们慢慢地了解这群在重庆大厦出入的非洲过客就真的发现他们的单纯,很大自然的直率。”
扛着香蕉的来客
这群非洲商人最大的问题是适应不了香港的食物,所以他们会从非洲带着香蕉来,就好像我们出国带方便面一样。非洲的香蕉是深绿色的,熟了也不会变黄,而且需要用火煮热来吃才可口饱肚。有一个晚上,刚好碰上他们的晚餐,除了香蕉之外还有一盆土豆、西红柿、香草加上广东人常吃的小咸鱼仔,“你们也来吃吧。”我用手拈了一条咸鱼仔吃,味道一流,可惜我不习惯或应该说我不懂得用手吃饭,其余的便没有一尝。
除了自携食物来香港之外,一些早已落脚香港的非洲商人也想到同乡对食物的不适应,所以他们一边做生意一边派发免费非洲午餐晚餐。来自冈比亚,来香港27年,最早一批的非洲商人Sibi,他就是用免费非洲餐来招呼家乡客人,“我这里的食物用料都从非洲运过来的,而辣椒是最独家的。”Sibi的生意都是针对非洲市场,布匹、成衣、音响、通讯器材齐全。Sibi告诉我绝大部分在非洲看到买到的布匹、成衣都是主要从香港进口的,所以别在旅行非洲时带什么当地特色布匹衣料回来,可能都是香港制造的。
重庆大厦另一个好玩的地方是非洲私房菜,这些食店没有名字没有招牌,全靠打听才找得。这晚在九楼D让我们碰上一间,餐厅很简单,只有3张家常用的,铺着说不上清洁的桌布,因为是私房菜所以没有菜牌,煮了什么就吃什么,没得异议,客人只有吃与不吃的选择。今晚是牛肚煮牛腩配以白饭或者粘米粉团,不设刀叉筷子,每个人都用手来吃。但当两位黑人少女见我们狼狈的吃相时不得不去弄些刀回来。“吃非洲食物要用手才有风味。”“我们不习惯,而且粘米粉团太粘,手指都给胶上一样。”我们的反应引得哄堂大笑。邻座的非洲朋友来自南非,他说自己是法律系二年级学生,毕业之后想来香港读研究生,而且更想找个香港女朋友……当我们正谈得高兴,一个满头发卷的非洲女孩走了进来,她的家常打扮很生活也很在自己地头的理所当然……
在重庆大厦的日子,我比索菲亚·科波拉(Sofia Coppola) 的电影《迷失东京》更迷失,像在游离于城市之外,这刻很想念村上春树的《挪威森林》。
来自尼泊尔的她,失女之痛:
“现在我们对将来更不知为了什么。”
她的父亲是“喀兵”(英国人在统冶香港期间所聘的尼泊尔雇佣兵),自小在香港长大,直至中学阶段才回尼泊尔读书,她的成长跟很多在香港出生的尼泊尔人第二代差不多。
中学之后她和丈夫再次踏足香港。“我们一家离开尼泊尔是追寻一个更美好的生活。”这刻她的眼睛充满泪水,“我们卖了所有的家产来香港,现在一切都变成没有意义了。”她哽咽的声音直插人心。“我的女儿很乖从来都没有不正当的行为。”今年4月8日在香港锦田发现一具尼泊尔籍的女尸,“我到停尸间看见自己的女儿,她很惨,静静的冰冷的躺在那里。”
她们一家四口原打算卖掉所有尼泊尔的家产在香港生活得更好更有将来,但是她的女儿在锦田朋友家中却不明所以地被杀害,“那天她说去探朋友,一去就不回来了。挂在墙上的全家照在此时此刻很令人伤心。
“我丈夫在重庆大厦以为有相熟的朋友可以容易找工作,可惜钱差不多花光了也没找到工作,我们在这里是因为在尼泊尔贫穷,但现在我们对将来更不知为了什么。”在安排葬礼的时候,她不断地问自己究竟当初来香港的目的是不是正确,在这遇到的意外,重庆大厦还可以是她们的避难所吗?这里随处都是人的故事,一个城市的印象就从一个个的故事累积起来,重庆大厦不就在述说着这群少数族裔在异乡的故事吗?每个国家都有唐人街就正好比香港有个重庆大厦。
印度人阿星: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
锡克教徒阿星,在香港只是过客,他主要的活动地点在广州,“我在广州住了很多年,广州很适合我做生意。”阿星说得一口流畅的普通话。
“重庆大厦的印度食物很正宗而且北、南印度的也可以吃得到,我每隔一段时间都来这里吃一顿好的家乡菜。”阿星说在重庆大厦就好似在自己的地方,一点也不陌生而且这里很不像香港,自成一体,“在重庆大厦,我们的身份不被异看,很多同乡,香港人在这里才有点怪怪的。”阿星说喝完这杯印度茶就回广州,生意在等着他呢!
临行的时候,他还约好摄影师广州见面吃一顿印度菜,他很温和也很乐意跟中国人交朋友,“我在中国人的地方住久了,也会想有中国人的朋友。”
在重庆大厦寻根的中国人
他看见我们的时候就用了很标准的普通话跟我们谈起来,他是在印度加尔各答出生的第二代中国人,在五十年代响应祖国号召回国贡献,先后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政治运动。
“在中国吃过一段苦的日子,现在在香港很好,我很想念从前在印度的少年生活。”这位先生对于在印度的少年生活记忆得很清楚,点点滴滴都可以说个不停,“在加尔各答,我们自小在牛皮厂玩,那里有很多中国人。”一边说他一边在喝印度的香料茶,“我在重庆大厦可以寻回自己的童年和自己的根。”他在印度出生成长,重庆大厦就成为他寻根的驻脚站。
Ian:
从英国来的信鸽
Ian在英国是很有经验的赈灾人员,他走遍很多灾区去分发救灾物品,在今年他来到香港住在重庆大厦为南亚裔人工作。
“我的工作主要是开拓探访尼泊尔人吸毒者的探访工作,他们在戒毒所里语言不通而且家人亦很少到那里探望他们所以我们就希望能主动地探访这些人,也将他们的消息带回家。”
Ian说尼泊尔年青人的吸毒问题很严重,所以必须想办法来帮助他们。
Ian很努力地去认识尼泊尔年青人的圈子,他也很有耐性地去学尼泊尔语言,看见他来来回回地从厨房拿饭出来免费派发给众人,的确很有服务人的心。世界无疆界是没可能的,但在爱心之下疆界还是有可能扩张。
每次从戒毒所回来,Ian总是带着一封封的字画和一段段的问候,在Ian的筑桥修路之下,或者在裂缝之中的家庭可以被修修补补。
没有脉搏只有旋律的城市
重庆大厦虽然进驻了一批非洲商人,但里面还是有很多外国的背包客及以此为家的南亚裔人。
前几年,香港人有过移民潮,但有些在外地赚不到生活的都纷纷回流。在重庆大厦,我们遇见所谓的“航天员”,自己独留在香港:“移民的时候什么产业都卖了,回来只想找个最便宜的地方,赚三两年钱我就会走的了。”残旧中夹着发霉的气味更显挂在墙上笔挺西装的变调。“我不想家人亲朋好友同事知道我住在这里,请不要拍照。”
除了回流香港人也有长住的外国人,“这里只是平租其余都不知所谓。”这个叫Rick的英国人满口粗言秽语地数落重庆大厦的毒品娼妓垃圾……一大堆的乌烟瘴气,“我的拍摄队及经理人都住在这里。”Rick说自己是广告演员及主持人,他的拍摄队刚完成了重庆大厦专辑,我问他拿来看看,他说寄给我,可惜一个月后的今天仍收不到。除了Rick之外,还有一些是过期居留的黑市英文老师,这里可说是龙蛇混杂。
天堂也是地狱
对于南亚裔:尼泊尔、巴基斯坦、印度等国国民,重庆大厦是天堂也是地狱,在这里他们可以形成自己的社区不受周边的影响,更不被香港这个大都会城市侵蚀他们的文化、习惯;地狱是指他们过分地生活在自己人圈子,主流社会的任何动静对他们起不了什么作用,这种绝缘式的并存引出很多重庆大厦的问题和特色。
重庆大厦在过去10多年起了结构式的改变,原本绝大部分的印度店铺都给香港人分了一杯羹,现在地下是主要香港人经营的店而二楼则仍是印度人的天下,以卖电子零件、通讯器材、手表等。除此,还有南亚裔人的生活必需品:食物、香料、音乐、电影………在南亚裔人中,印度人懂得营商,是较有钱的一群。
在这里住的同乡同族间的关系非常紧扣,尤其是尼泊尔人。“他们非常受同乡影响,一个人吸毒就会带动一帮人也吸。”在重庆大厦做义工的Femmi告诉我这个可悲的现象。尼泊尔人在香港的历史,是英国人在统冶香港期间所聘的雇佣兵,在香港称呼为“喀兵”;但在九七前,英国并没有发给他们护照,他们只得留在香港,现在这些尼泊尔人都是喀兵的第二三代。
尼泊尔人的第二三代都不太懂中文,与主流脱节,而且学历专业都不理想,在香港只能是靠劳力生活。
免费饭堂 生命加油站
在香港经济滑落的时候,重庆大厦四周的横巷都有南亚裔人在露宿,两间专服务少数族裔的机构——Inner City Mission(ICM)和励行会,开始在大厦内派免费早餐、午餐,目的是希望他们只需要操心一餐,同时也鼓励他们需要工作来应付晚餐,不是白白地从别人那里免费全取。
这两个机构除了派早、午餐外,还有免费医疗、戒酗酒班、儿童学习班、广东话班、英文班及解答劳工问题等服务。
每日中午12时许,重庆大厦E座4楼都特别热闹,走廊四周都能嗅到阵阵的咖喱气味,沿着气味,我们走到厨房,看见白饭正在煮着,厨师的手上上落落地都在薯仔蕃茄。不过一会,一锅的咖喱薯仔蕃茄加香料就煮好,而饭堂也人声鼎沸。接近一点半已经有近30多人了。
在众多的人中,有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尼泊尔人吸引了我的视线,“我今早刚出狱。”他边说边环顾四周,找寻熟识的面孔,“我吸了冰毒产生幻觉,从3楼跳下街,伤势太重,断了一条腿。”他打开钱包给我看他被捕时刊在报纸上的相片,还有一张是歌星张惠妹,他说他的女朋友像她。
这群等吃免费午餐的人都是生活在贫穷线下的人,他们有些每月只有800多元的福利金,不足三餐温饱,所以重庆大厦就成为他们很重要的免费饭堂。
在派饭之前,他们先围圈唱歌互相鼓励,其中有一个像牧师的人说:“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非常宝贵,不要轻看自己。你们看看天上的飞鸟,野地的花,它们都生活得好好的,我们不比它们宝贵呢!”在音乐和鼓励之中,重庆大厦成为他们的生命加油站。
因为重庆大厦的独特情况,义工会上门叫醒虽然已是中午但仍沉沉大睡的小朋友,“他们习惯跟父母一起在晚上看电影、闲聊或者打牌。一套印度电影最短也3个小时,有些甚至四五个小时,小朋友慢慢习惯晚睡晚起,这影响了他们上学的精神和兴趣。”为了扭转这个形势,义工只好拍门叫醒小朋友参加有趣味的画画认字班。“我们也跟家长们分析晚睡晚醒影响小朋友的上学习惯,而且也让他们明白只有知识才能使生活丰富。”除了小朋友问题之外,妇女亦是要关心的,“这群妇女大部分都没有工作,也不融入主流,天天除了买菜之外就留在家,留家时就用赌来消磨时间,因为赌而产生了家庭问题,最极端的是家庭破裂甚至有些用身体来还债。”要吸引这群终日无所事事的妇女谈何容易,她们在香港没有归属感,只有群党。重庆大厦没有伸展到母体的血管脉搏,只有自旋中的节奏。
后记
游走在重庆大厦的时候,我总在感觉上看见一棵树,在其中无时无刻都有流动的面孔在吸啜可能有的养分,吸吸啜啜成为生活生存的节奏,外来的都显得格格不入。
记得我第一次闯入重庆大厦的心脏,在残旧与发霉的气味之中寻找我心中的印象,一滩滩留在楼梯转角、后巷的红色痕迹,就认定是斩杀过后的证据……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像血迹的是南亚人尤其是印度人常吃类似槟榔的果实混和口水的残渣。从无知到明白,我反省了对重庆大厦的主观决定性判辞同时也扩大了我对主观印象的反思。
每个城市都有重庆大厦,在那里有不入主流的异色气味,生活其中的在自创旋律,受不了的会自然而然的行人止步,但稍为愿意多走一步的,却发现内里风光无限,机械化模式化生存下没法明白的生活。